寧浩“瘋狂三部曲”美學風格的繼承與嬗變

張燦璇

【摘要】寧浩導演的“瘋狂三部曲”即《瘋狂的石頭》、《瘋狂的賽車》和《瘋狂的外星人》這三部以“瘋狂”命名的電影，這三部電影在美學風格上十分相近但又有著細微的差別?！动偪竦耐庑侨恕废噍^前兩部具有更加明顯的喜劇類型片的色彩，而《瘋狂的賽車》與《瘋狂的石頭》在“瘋狂”的美學呈現上也有所不同。三部曲不僅在故事上相互獨立，沒有任何情節上的勾連，也不像《教父》系列那樣具有絕對統一的影像風格和敘述方式。

【關鍵詞】寧浩;視聽語言;作者電影;瘋狂三部曲

中圖分類號：G22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文章編號：1673-0348（2020）011-127-03

The inheritance and evolution of the aesthetic style of "crazy Trilogy"

Zhang Canxuan

（Huna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Hunan 410006）

Abstract： Ning Hao directed the "Crazy Trilogy" named "Crazy Stone，" "Crazy Racing" and "Crazy Alien" three films named "Crazy"， these three films are very similar in aesthetic style but with subtle differences. "Crazy Alien" has a more obvious comedy genre than the first two， and "Crazy Racing" and "Crazy Stone" are different in the aesthetic of "Crazy." The trilogy is not only independent of each other in the story， there is no plot link， nor is it the "Godfather" series has the same absolute unity of image style and narrative.

Keywords： Ning Hao Audio-visual Language Author Film Crazy Trilogy

寧浩的幾乎每一部影片都烙印著屬于寧浩個人的強烈風格，無論是《無人區》還是“瘋狂三部曲”都充斥著寧浩式的黑色幽默。正如寧浩當時拍攝《瘋狂的外星人》時所吐的豪言壯語“這電影拍出來，美國人無法翻拍”?！动偪竦耐庑侨恕放c其說是科幻片不如說是地地道道在中國土生土長的“寧氏”黑色幽默電影，影片突出的不是宇宙文明而是中國傳統文化與外星文明之間的沖突。影片中，導演把傳統文化放到了一個可以與先進宇宙文明相互抗衡的地位，這與好萊塢科幻片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因為好萊塢科幻片的靈魂是高概念，而《瘋狂的外星人》更加注重的是本土文化的表達。這部續作與前兩部電影一樣，都是小人物視角下的荒誕喜劇，零碎的鏡頭，鄉土氣息濃重且狂躁的音樂。但是三部電影在影像風格、小人物的表現方式和敘事風格上卻有著一定程度的區別，筆者下文將從這三個角度展開論述瘋狂三部曲”美學風格的繼承與嬗變。

1. 延續性的荒誕影像與日漸清晰的商業痕跡

許多人都用“MTV”式的鏡頭語言來形容寧浩導演影片的剪輯風格。這種剪輯風格通常將音樂作為畫面節奏的基礎，根據不同的音樂節奏呈現不同的畫面語言，這正是MTV剪輯的核心所在。這種剪輯方式實際上是將畫面作為音樂空間的拓展，將一連串富有張力的鏡頭張弛適度地呈現在觀眾眼前，既講了該講的故事又把導演預設的心理節奏傳達給了觀眾。MTV式的鏡頭語言不是寧浩導演的專利，但他卻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在“瘋狂三部曲”中，有許多較為激烈的畫面都采用了音樂短片式的呈現方式，而且寧浩“音樂短片”中的兩大核心元素都突出了“荒誕”二字。

在《瘋狂的石頭》中，最開頭的一段追車戲就是典型的“荒誕”影像，兩個大老爺們兒不記得拉手剎，追著車子一路狂奔，這就是故事的開始。短短二十秒鐘，配合急促甚至有些癲狂的音樂，十個不同角度的鏡頭被糅合進來。這是個片段既有主人公的主觀鏡頭也有一路向下沖的小面包車的主觀鏡頭，還有來自各種角度的客觀鏡頭。這些鏡頭不僅視角不一，還擁有不同的速度和幀率，前半段的鏡頭常速常規鏡頭，后半段出現了慢速鏡頭和抽幀鏡頭。瘋狂的鼓點和怪異的弦樂組合在一起決定了整組鏡頭的長度。鼓點的開始也就是人物飛奔的開始，鼓點的結束也就是小面包車撞上BMW的瞬間，鼓點和撞車聲融為一體，仿佛在宣稱“你攤上事兒了，不可挽回”?！动偪竦馁愜嚒樊斨幸灿泻芏囝愃频钠?，例如影片高潮部分——耿浩陰差陽錯再一次參加自行車騎行比賽的段落。頗具西班牙風情的舞曲伴隨著紅燈粉墨登場。期間樂器聲，車輛的引擎聲、剎車聲和各種撞擊聲交相輝映。畫面中則更是貨車橫沖直撞、追人的“警車”道路上飛馳、上百輛競速自行車馬不停蹄，彷佛西班牙斗牛一般的混亂場面共同跳完了這支“荒誕”的舞蹈。同樣，《瘋狂的外星人》中也有類似的混亂場景統一于一首怪誕的曲子之中的情況?！皩幒剖組TV”的特色就是極其張揚的音樂和狂躁的畫面共同組成荒誕影像。

但是不得不提的是，《瘋狂的石頭》中影像風格相對《瘋狂的賽車》來講略顯稚嫩，那種荒誕的程度并不能達到《瘋狂的賽車》的標準。當然有很大一方面是成本所致，《瘋狂的賽車》中鏡頭類型更為豐富，組接也更為流暢和華麗。如果說《瘋狂的賽車》是寧浩個人風格的顯著化和成熟化那么《瘋狂的外星人》中這種MTV式的影像則更加符合大多數商業電影的審美風格一些。雖然音樂的選取依舊別出心裁，但是鏡頭的運用明顯和傳統商業大片有接軌的趨勢，慢鏡頭的運用和運動鏡頭的銜接都更加“通俗”，少了一些“荒誕”，更利于普通觀眾理解和欣賞。

二. 鐵打的小人物形象與流水的故事背景

“小人物”具體來講是一個與“大人物”相對立的概念，而且把它放到電影中去的時候往往更加卑微，通常生活在社會底層，為了生存拼盡全力。實際上小人物才是構成整個社會的絕大多數人，因而小人物也很容易受到各界藝術家的關注，被給予一定的人文關懷。無疑，寧浩電影中的小人物角色塑造是非常成功的。寧浩用極具特色和后現代的講述方式塑造了一批又一批經典的小人物形象。

在電影《瘋狂的石頭》中不論是代表竭盡全力守護玉石的小保安還是拼命想要盜竊玉石的小強盜都不是上流社會的人物，都有著自己的辛酸苦楚。影片開頭的“小車禍”就側面交代了即將成為小保安的工人老包家境貧寒但卻又一身正氣。他雖然是警校畢業，卻在一個面臨倒閉的工廠上班，工廠已經連續好幾個月發不起工資，他感嘆道“撿煙屁股都撿不到紅塔山”。三個賊則更是生活艱辛，為了掙錢什么都干，為了偷玉石又受盡了委屈。他們都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小人物，雖然沒有做出什么轟轟烈烈的事情，但都個性鮮明，形象立體。相對應的《瘋狂的賽車》中的小人物是被人陷害，落魄到運輸海鮮的賽車手耿浩和為了結婚來到城市鋌而走險做非法勾當的農村“兄弟倆”。耿浩耿直善良，農村兄弟無知無畏。就連影片中的毒梟也不能算是大人物，也是販毒罪犯中最底層負責交易執行的“打工仔”。影片雖然堅持了善良者終究會取得勝利的劇情走向，但并不像警匪類型片中正義的審判，該片中的審判并不來自他人，更像是天道的審判和運氣的審判，這也進一步突出了小人物在這個社會當中不能夠掌握自己命運的主題，似乎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动偪竦耐庑侨恕分杏柡飵煾倒⒑埔彩莻€食不果腹的小人物，自己的攤子即將被老板用來開發餐飲業，小猴還因為外星人的降臨受了重傷。但是與前兩部明顯不一樣的是，這部電影中的小人物實際上已經偏離了“寧氏”小人物的初衷，耿浩通過自己的努力不僅救了自己的猴兒也拯救了自己的生活。這種小人物的走向已經更加接近傳統的喜劇類型片的人物設定，孤苦無依，任由命運安排的那個耿浩終于還是消失在了這“瘋狂三部曲”的的最后一部。

另外值得我們關注的是，這三部曲中，小人物的的敘事背景一步一步擴大，《瘋狂的石頭》作為一宗小型的偷竊案事件，整個人物安排都圍繞著存放玉石的寺廟展開。到《瘋狂的賽車》中，耿浩的活動范圍變成了整個城市，他在城市中四處飄零?！动偪竦耐庑侨恕飞踔劣萌谌肓藝H背景，整個影片的空間甚至擴展到了全宇宙。這種背景環境的變化實際上也反映了影片風格的一個變化，從小制作到大制作，從全靠演員表演到擅長運用豐富的畫面，從純粹鄉土氣息到逐漸國際化。

三. 一貫的多線敘述與豁然開朗的敘事方式

作者電影明顯區別于商業電影的地方還在于敘事方式上，國內擅長非線性敘事的電影作者很多，其中王家衛采用的凌亂細碎，人物之間相互觀察的非線性敘事模式讓人印象深刻，但對于基層觀影者來說，閱讀成本較高。寧浩電影雖然也采用了非線性的敘事方式，他的非線性敘事更像是“條條線索齊頭并進、交叉碰撞”的蓋·里奇式結構。寧浩在這種齊頭并進的敘事基礎上融入了自己的特色，建立了一個拼貼式的時空結構。各時空同時進行敘述，表面上看來，他們之間并沒有任何關聯，讓觀眾自己去組接這些碎片式的情節，從而在內心構建出一個完整的故事。例如《瘋狂的石頭》這部電影，主敘事線就有三條，分別是為了保衛玉石和尊嚴的保安老包、竭盡全力盜取玉石的三個強盜以及為了完成雇主任務，義無反顧的職業強盜。者三條主敘事線都圍繞著“玉石”這一個核心展開。三個敘事空間根據一定的對白或者畫面亦或是音樂進行著十分頻繁的轉換，具體到了哪個敘事空間需要觀眾自行判斷。而且影片采用了很多“混剪”的方式，在一首曲子中同時展現多個敘事空間的人物狀態，以此加快影片的敘事節奏并帶動觀眾的心理節奏?！动偪竦馁愜嚒芬膊扇×讼嗤牟呗?，敘事線則更為繁雜，底層的毒販子、落魄的賽車手耿浩、小警察、騙子李法拉四條線索。但是著四條線索并非貫穿影片始終，而是在特定的時間點被喚醒。

另外值得我們注意的是，這兩部影片中有非常多的時間交叉點，在這個交叉點的附近，時空是混亂的，觀眾如果不仔細觀察很容易產生誤判，難以進一步理解劇情。例如影片中耿浩和毒販兩個時空的第一個交叉點是在運動場上，警車的警笛聲將兩個時空串連起來，但是實際上毒梟這個時空在影片中發展的比耿浩的時空要慢一拍。一個本來領先的時空在此刻與一個本來滯后的時空在此時開始并行。但這種情況在《瘋狂的外星人》中不復存在，首先就表現在敘事線索的簡化，非線性的敘事不再明顯，故事按照時間順序展開，講述外星人與兩個地球傻子的故事，其中僅僅有外國探員尋找外星人的并列敘事。同時，時空交叉點的混亂現象在這部電影當中消失掉了，這也極大地降低了觀眾誤讀的風險。因而可以說《瘋狂的外星人》在敘事上也更加地接近商業類型片一些，非線性的復雜敘事沒有在“瘋狂三部曲”中得到延續。

4. 結語

總的來看，“瘋狂三部曲”都帶有很明顯的作者痕跡，不是最傳統的商業類型片，這可能也是《瘋狂的外星人》業界口碑和觀眾口碑都不是十分理想的原因。三部曲在審美風格上有很多繼承性的特征。首先三部曲均展現了寧浩導演瘋狂而荒誕的影像風格，MTV式的剪輯方式與糅合性強烈的音樂相映成趣。在此基礎上塑造的則是各種類型的小人物形象，“瘋狂三部曲”一脈相承地關注社會草根人物的生活——荒誕但不失趣味。此外，“三部曲”嚴格來說都沒有遵循線性敘事的模式，多條時空線索的勾連也是“瘋狂三部曲”共有的電影美學特征。從“瘋狂三部曲”的發展軌跡來看，《瘋狂的石頭》是瘋狂的開始，《瘋狂的賽車》是瘋狂的成熟，到了《瘋狂的外星人》則是瘋狂的收斂。所謂瘋狂的收斂即作者電影傾向的淡化和商業電影傾向的顯著化，迎合市場和觀眾被提上了日程。但可惜的是，《瘋狂的外星人》作為一部春節檔上映的商業電影還是帶有作者太多的主觀色彩，如果單純把它當作一部作者電影又不能夠說服電影業界，因而從某種程度上來看，“瘋狂三部曲”的轉型并不如管虎的《廚子戲子痞子》那樣成功。電影作者總是徘徊在純商業和純藝術之間，如何抉擇與取舍永遠是一個值得思考問題。

參考文獻：

[1]寧浩，張衛，蘇洋.《瘋狂的外星人》：創造中國電影的獨特色彩——寧浩訪談[J].電影藝術，2019（02）：97-102.

[2]徐立君.寧浩電影的多類型敘事元素融合傾向[D].華南理工大學，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