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春
回老屋收拾東西時,我從爹的床下面搜出好幾雙至少有五六個破洞的“洞洞鞋”,那些心酸又溫暖的往事便又浮現在眼前。
記憶中,爹鐘愛便宜耐穿的黃球鞋。他穿著它們燒過磚窯,扛過水泥,能干的苦力活兒好似都做過。待這些鞋破了好多個洞,他才戀戀不舍地將它們擱置一邊,等著收廢品的來收。
年少時家里經濟窘迫,讓我備感自卑,特別是看到爹的“洞洞鞋”,我覺得那更是把貧窮寫在了臉上。爹對此卻不以為然,他經常說:“不偷不搶,穿得干凈就好?!逼綍r生活中,他對自己很小氣,但對于我和弟弟,不管生活還是學習上,他都竭盡全力,一分錢都沒有省過。
上中學時,每周要交飯票錢。有次家里實在沒有錢了,爹便跟我說:“你先去上學,明天一早我就把錢送學校去!”我低頭看了看爹的黃球鞋,“大拇哥”都露在外面了,忍不住叮囑他:“你也買雙鞋吧,這個鞋都不能穿了,記得穿新鞋去學校??!”爹嘴上應著“好”就匆忙地穿著破洞鞋出了門。我不用猜,爹要么是去給我借錢,要么是去弄糧食賣。
第二天一早,我在學校就焦慮不安,一直想象爹來學校的場景。我最擔心的是班上同學看他那雙破洞鞋的眼神,越想越忐忑。煎熬的等待中,迎來了第一節課,我聽不清楚老師在講些什么,只是不時朝窗外看。
那個熟悉的身影終于出現了,我一下就看到了那雙刺眼的破洞鞋,頓時感覺整個人將要攤下來。我深深地埋下頭,緊張極了,仿佛看到了同學們無數雙眼睛里都是嘲笑:“好丟人啊,這么破還穿,跟乞丐一樣?!?/p>
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的臉發燙,心吊到了嗓子眼。我聽到了敲門聲,老師去打開教室前門。我已經聽不到他們在講什么了,老師走到我跟前說:“有人找你,出去一下吧!”“那是你什么人?”老師順便問了下?!拔业??!甭曇粜〉酶杏X只有我自己能聽到。我木然地走到教室門口,趕緊帶上教室門,生怕同學們多看到一眼。
我盯著爹那雙破洞鞋,破了五個大大小小的洞,干裂粗糙的大腳趾都露了出來?!暗?,不是讓你買雙新鞋穿嗎?”我抱怨道?!靶譂q了一塊,沒有去別家再看,想著趕緊給你送錢呢。拿好錢,趕緊進去吧!”我沒有應聲,直接扭頭準備進教室。
剛準備開門,爹又說:“別想太多,好好學,老師同學們都喜歡學習好的娃兒?!钡盟瓶创┪业男乃?,我頭也不回地進去了。
現在回憶起這些,我很內疚自責。為什么要嫌棄那么愛我們、一直為我們辛苦操勞的爹?為什么不跟爹說一聲“你騎車慢點”?如今看著眼前的一雙雙破洞鞋,心里溢滿了父親的愛。
我工作后給爹買了不少鞋,都是新款式,但爹還是鐘愛黃球鞋,總說自己已經穿習慣了?,F在,爹一如既往地對兒女們好,總是習慣性地把親戚朋友帶給他的“好東西”留著,等我們回來就一股腦拿出來分給我們。
爹的愛亦如他的黃球鞋一直伴著我們,而我們能做的就是接受他的愛,同時更懂得感恩。爹,余生我會把你給我的愛加倍還你,好好陪伴你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