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奇跡要發生

肖定麗

那個亮眼睛的大哥哥背著竹筐賣種子，走遍了三百六十多個村子，一粒種子也沒賣掉。

臨近葫蘆村的村口時，他仍然扯起嗓門兒大聲吆喝：“賣芝麻種嘍！種下的是芝麻，收割的是奇跡！”

村子里的人聽到探頭瞧瞧，撇撇嘴巴就走掉了。不就是普普通通的芝麻嘛，沒什么稀罕的。村子里，差不多每家每戶多多少少都有芝麻種子的。再說，村民們都相信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芝麻當然是得芝麻，哪會得什么“奇跡”呀，全是賣芝麻的人在胡扯哄人呢。

村里有個留著洋蔥頭發型的年輕人叫阿先，他相信了。他買下了所有的芝麻種子，是的，整整一筐。

“阿先，你有奇跡要發生！”賣芝麻種的人收好錢，沖阿先眨眨眼，鄭重地說。

阿先笑瞇瞇地聽著，朝賣芝麻種的人吹了聲口哨兒，他要的就是奇跡，如果得到的是平平常常的芝麻，他何苦要買這筐芝麻種呢。他家并不缺尋常的芝麻種。

“不管發生了什么事，一定讓種出來的芝麻長在地里，不管芝麻上長出來什么，都要留著。記牢我的話，哪怕刮大風、下大雨，也不要把我的話從你的耳朵里趕走，我會再來的?！?/p>

賣芝麻種的人使勁握了握阿先的手，離開了村子。

春天，阿先撒下了芝麻種。

村里人從阿先身邊經過時，都哧哧地笑，說要等著看阿先的奇跡。阿先還是笑瞇瞇的，吹著口哨兒，把筐里最后殘留的芝麻種都撒到土地里，可不能浪費了。

奇怪的是，同一天種下的芝麻種，別人家的都出芽了，阿先的地里半棵芽也沒出，只有平平整整的黃土。別人家的芝麻苗都長出三寸多高了，阿先家的芝麻苗連影兒都沒有。

阿先三天兩頭兒來看，就是沒動靜。

村里人笑夠了，建議阿先趕快重新播種沒有“奇跡”的普通芝麻種，阿先搖搖頭，照樣笑瞇瞇的，吹著口哨兒，不急也不慌。

忽然有一天早上，阿先走向田野，遠遠的，就看見了他的芝麻地綠成一片，走近了瞧，芝麻苗棵棵長出一尺多高。這一夜之間長出來的高度，竟是旁邊地里的芝麻苗的四倍多。

接著，阿先的芝麻苗日日增高，簡直能聽見“呼啦啦”的生長聲。

村里人都說阿先的芝麻太神奇了，這樣的怪芝麻從未見過。按這勢頭，能躥到天上去，阿先豈不是要到天上去摘“奇跡”了。只是，怎么上去啊，是要架梯子還是造云梯呢？

別人的冷嘲熱諷，阿先只當風吹耳，他仍是笑瞇瞇的，吹著他的口哨兒，仰頭看著他的芝麻。是的，他的芝麻已經長成小樹林了。果然與眾不同啊，芝麻！阿先在心里暗暗地贊嘆。

長成小樹林的芝麻，沒有再往天上長，漸漸變得粗壯起來。

阿先在芝麻林里散步，猜測著芝麻林什么時候開花、結果。

芝麻林沒有開花，也沒有結果，卻長出了一只只綠色肥大的芝麻蟲來。芝麻蟲吃芝麻葉，把綠油油的芝麻葉都啃破了。密密麻麻的芝麻蟲爬滿了每棵芝麻，拿它們怎么辦呢？就算是麻雀來了，也得搏斗一番才能制服那些肥大有力的芝麻蟲。阿先去抓那些芝麻蟲，邊抓邊自言自語：“憑我的一雙手，好久好久都抓不完哪！”

這個時候，賣芝麻種的人開著奇怪的小車來了。

“收芝麻蟲啦！收芝麻蟲啦！”

阿先從芝麻林里鉆出來，兩手抓著綠色的芝麻蟲給賣芝麻種的人看：“這該怎么辦呢？”

“你瞧你，忘記我跟你說的話啦？不管芝麻上長出什么來，都不要動。我就是來收它們的。瞧瞧，這些芝麻蟲長得真是棒極了！我要付你一大筆錢買這些芝麻蟲?！?/p>

阿先張了張嘴，高興極了：“這倒是稀奇喲！”

賣芝麻種的人告訴阿先：“這些芝麻蟲是在幫每棵芝麻授粉，它們上上下下都是在忙工作呢。其實，它們就是一朵朵能走會動的花。等它們離開了，芝麻果就會結出來了?！?/p>

“能走會動的花——蟲，了不起呀?！卑⑾日f，“厲害厲害，我相信是這樣的?！?/p>

“相信，是頭等大事。你相信，這可太好了！說實話，你是第一個相信我的人，我不能虧待你?！?/p>

賣芝麻種的人說著，在地上攤開一只大笸籮，將一架花瓣狀的小儀器放在笸籮中間，按下按鈕?；ò晷D起來，散發出陣陣奇香。緊跟著，芝麻林沙沙作響，只見那些綠色的芝麻蟲紛紛從芝麻稈上爬下來，慢慢地全都往大笸籮里爬。一旦進了大笸籮，就翻個滾兒，腿腳朝上蜷縮，不動了。阿先拿起來一看，驀然發現，那不正是一朵朵芝麻花嘛！只是它們比普通的芝麻花肥大，而且是綠色的。這種變化，讓阿先吃驚得張大了嘴巴。

賣芝麻種的人說，這些芝麻蟲個個營養豐富，對于身體虛弱的人極有幫助，是上等的營養品。他邊說邊遞給阿先一沓錢。

當阿先接過這一沓錢時，有些惴惴不安：“我什么都沒做呢，只是把芝麻種撒進土里而已。它們不但自己長得這么高，還生出了這么多有用的芝麻蟲，很省事??！”

“你把芝麻種撒進地里，已經足夠了。這就是懶人芝麻種嘛。哈哈！不過，這些芝麻蟲真的非常有價值?！?/p>

賣芝麻種的人樂呵呵地收好芝麻蟲，開著他奇怪的小車走了。他的小車離地三尺多高，嗖的一下就沒了影兒。

阿先站在他的芝麻林前發愣，如果不是村里人圍過來，七嘴八舌地議論著，他都以為自己在夢里。

在別人家的芝麻都成熟收割后，阿先的芝麻稈才長出蒴果來。那蒴果跟村里人種的芝麻結出的蒴果完全不一樣，它們大若玉米，蒴果里的每一粒芝麻都如花生米般大小。摘一粒芝麻果嘗嘗，又脆又甜又多汁，味道如同櫻桃，還有些水蜜桃的滋味，帶著淡淡的芝麻香氣。

村里人誰也沒見過這樣的芝麻，誰也沒吃過這樣的芝麻果。

“阿先哪，你的芝麻怕是一滴油也榨不出來喲！”

阿先請村里人品嘗芝麻果，但誰也不敢吃，怕中毒了，什么藥都救不回來。

這么多芝麻果，不被大家認可，應該也賣不掉的。賣不掉就賣不掉吧，留著存起來自己慢慢吃，阿先打定了主意。

阿先剛這么盤算著，就又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收芝麻果啦！收芝麻果啦！”

是賣芝麻種的人。也不知道他是從哪里冒出來的，駕著一臺奇奇怪怪的多爪采摘機器，出現在田野。他按下按鈕，然后像拍一匹馬那般，在機器的屁股上拍一掌，采摘機器便自己開進芝麻林里摘起芝麻果來。

阿先和賣芝麻種的人坐在樹蔭下聊天兒，阿先幾次想起身看看采摘機器的采摘情況，都被賣芝麻種的人攔住了，他讓阿先放心，芝麻果一粒都不會損失，這臺采摘機器是專門為采摘芝麻果設計的。賣芝麻種的人忽然盯著阿先說：“你比原來帥氣了很多啊，吃了不少芝麻果吧？”

“是啊，太好吃了。跟你說吧，山里的果子不算少，但像芝麻果這么好吃的果子，我從沒吃過?！?/p>

“你真有膽氣?！辟u芝麻種的人意味深長地對阿先說。

正說著話，采摘機器已經把芝麻果全部摘完了，芝麻果堆得像座小山。芝麻果粉嘟嘟的，特別惹人喜愛。賣芝麻種的人通過機器的檢視鏡搜索查看，發現地里一粒芝麻果都沒遺落，滿意地捻響了手指。

阿先有點兒不相信，特意跑到芝麻地里去尋找，找了半天，真的一粒芝麻果也沒瞧見。這采摘機器也太神奇了！

“你還來嗎？芝麻地里只剩下芝麻稈了?！卑⑾日f。

“小老弟，千萬別把芝麻稈當柴火燒了，等再長三十六天，我就來收它們?！?/p>

“芝麻稈也有用？”

“有用?？梢哉f芝麻全身都是寶?！?/p>

賣芝麻種的人拎出一箱子錢給阿先的時候，村里的人馬上拿出一臺驗鈔機，來幫阿先驗鈔。真是奇怪啊，每一張鈔票竟然都是真的。賣芝麻種的人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呢？

阿先也不跟他們搭話，還是笑瞇瞇的，吹著口哨兒，拎著箱子去銀行存錢了。

第三十六天，賣芝麻種的人又開著另一臺六角形的機器來了，仍用了招牌式的吆喝：“收芝麻稈了！收芝麻稈了！”

地里的芝麻稈通身碧綠碧綠的，每一棵都晶瑩剔透的，簡直像一棵棵碧玉之樹。六角形機器直接開進了芝麻地工作起來。

六角形機器開進來后，地里的芝麻稈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地里就像從來也沒長過什么似的。在六角形機器巨大的儲藏箱里，擺著一排排的綠罐子。

村民們都圍過來看，賣芝麻種的人隨手拿起綠罐子遞給村民們，讓他們喝喝看，這就是剛剛榨出來的鮮芝麻稈汁。村民們每人分得了一罐鮮芝麻稈汁，邊喝邊嘟噥著：“會不會喝出病來呀？不會有毒吧？”

阿先坐在六角形機器上，問賣芝麻種的人：“這么容易種植又價值極高的芝麻種，為什么你自己不種呢？”

賣芝麻種的人露出神秘的笑容，緩緩地說：“這是我送給相信奇跡的人的禮物啊。相信的人，才能種出全身是寶的芝麻來，很不一樣呢！”

賣芝麻種的人大喊一聲：“好喝??！”

阿先也大喊一聲：“好喝??！”

喊聲剛落，阿先和賣芝麻種的人連同六角形機器一同消失了，只留下村民們在那里發愣。

后來，喝過鮮芝麻稈汁的村民們比先前更健康了。但誰也不認為是芝麻稈汁的作用。

而在葫蘆村的村口，再次響起了叫賣聲：“賣芝麻種嘍！種下的是芝麻，收割的是奇跡?！?/p>

那人正是阿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