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褶皺與陷阱》（組詩）

1.《褶皺與陷阱》

當熟悉的柏木，乍然長成陌生的棺槨

翻越守舊的牙床，剝開那些藤蔓

以及皸裂之前的皮膚，最后剩留的褶皺

是泡在酒精里的夢話，還在經年發酵

等新年的夜半，從薄霧里響過

一兩回鐘聲，重新彈射出芭蕾的舞步

跟隨一截鏈條的蠕動，來回撕扯

夜路與滑行，有著膽戰心驚的相似

向著枯葉，向著鏡中陡然崩落的巖塊

頻頻報以微笑或歉意，廣場的犄角

埋伏著黝黑的通道，來不及涂刷的護欄

那些善良的標語，化成一灘紅色的油漆

假裝像少女的羞澀，狂狷或者咆哮

小說的劇情應該跌宕，看雪水一點點

融入江水，冰片注定支離破碎

那些酷熱與嚴冷，一樣充滿敵意

歷險需要勇氣，在極地回望下游

那些隱蔽的寒意，從歲末就開始滑翔

直抵困倦，以及深眠時候的內心

舊的聲音連同舊的顏色，開始惡意裸露

入冬后的雜草，彰顯出溫暖的情調

總不能用搖晃的莖葉，模擬自由的風聲

幻想用滿目的情色，化解造物的貧乏

就像你我，未曾把眼里的沙子當作嫌隙

2. 《故 鄉》

從灰塵里站起

又晾曬在風中

等一件舊的衣服

重新脹滿了情欲

和稻草人一起

繁衍吃草的牛羊

只有莊稼讓人苦累

當潮水流經過村莊

在麥秸燒成灰后

眼眶的疼痛略大于眼球

當你咀嚼一顆秋天的草根

開始動用鋒利的牙齒

叛離鞭子的陀螺

丟失疼痛的行動

看到炊煙使人饑餓

回憶故鄉讓人惶恐

這是一種清涼的悲傷

每一片晶瑩的蝴蝶

翅膀都是盜來的夢

在你歌聲中洗過一條乳白色的河

遺落在遠天的星光

是一個正在萎縮的村莊

我滯留荒野

你困守故鄉

3.《燭光與星火》

家園以外，腦力疲于自身的斡旋

墨紙影影綽綽，復寫著中年生活

這是一種雙重的辛勞，難于厘清

編排文字，或者終究被文字編排

只有夜幕能籠蓋靜寞，在靜寞里

查勘一簇草籽，充滿野性的飄蕩

一些生長陰霾的鼻翼，一些濕響

躁動的顆粒，沾染上貧乏的幽悒

從主城退回到郊區，界域里荒涼

腳手架毗連麥地，與牙床的精密

高壓線盤繞吐絲，遠處水塔林立

聽任豐胸內衣的魅惑，爬滿燈箱

拆遷遺棄的椽木，像猛禽的斜刺

在低洼處散落，計劃生育的標語

叢生的子女，對著照片懷想過去

溫馴或頹敗，到處是虛泛的憂戚

翻檢故鄉屋舍，剝開煙土的沉溺

燭光的漫漶，近似于星火的青遠

咀嚼過的詞根，這樣崩裂在眼前

那些父輩教會我們的，適宜忘記

4.《冬至》

涂抹，剔除，篡改，或者終遭刪刈

在冬至里，空虛的紙張要禁受住更多

考驗，需要警惕起風的瞬間以及北半球

開始跌宕的木葉，雨水浸泡枝干以后

發線變得枯澀，母親開始沉默

用出生與消歿的光陰，填滿一場冷雨

怨念綿延，飽脹的松胚開始發芽

遲滯的目光還在張望，等卵石浮出湖面

冬天的綠蘿還是和夏天一樣鮮綠，不會停歇

皺紋生長地緩慢，在冬至里適合栽培一些字句

他們心頭攢動，想要攥緊眼前的一團霧氣

用一種類似火鍋，還要沸騰的隱力

許多花葉，偏愛弱不禁風

許多回憶偏愛潮濕，而我們

偏愛自己

作者簡介：

蕭刈，原名周俊鋒（1990-），湖北丹江口人，有詩歌批評和作品發表于《詩探索》《星星》《江南詩》《長江叢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