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論李駿虎《眾生之路》中的人性書寫

2020-10-26 02:30亓雪瑩許凱莉
青年文學家 2020年29期

亓雪瑩 許凱莉

摘? 要:中國鄉村在社會發展大勢下無聲逝去,然而鄉村精神卻并未因此消散,它依然在潛移默化中影響著人們的選擇。李駿虎的《眾生之路》通過呈現真實鮮活的鄉村人性圖景,以民間特有的質樸書寫鄉村精神燭照下的人性善惡,對人性的本質與異變做出深入細致的揭露,重新審視鄉村中那些淳樸純凈的精神品格,尋求鄉村精神療愈城市之可能。

關鍵詞:《眾生之路》;李駿虎;人性書寫

作者簡介:亓雪瑩(1973-),女,漢族,吉林長春人,長春理工大學文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文藝學、現當代文學;許凱莉(1994-),女,漢族,山西大同人,長春理工大學文學院中國語言文學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29-0-02

人性是人的自然屬性與社會屬性的統一體,人性之所以復雜原因在于“在不同歷史時期,人性內部的自然性與社會性,總是處于矛盾對抗之中,人性在文學中總是處于一種不穩定的狀態,它表明中國文學發展的曲折歷程”[1]。李駿虎作為70后作家,受新時期人性探索轉向個人化、內心化的文學傾向的影響,從創作初始便通過小說書寫人性、探索人性、追問人性的本質。

李駿虎以小說的方式表達了他對于中國鄉村文化與鄉村精神的理解,對于城市化過程中鄉村逝去的惋惜,對于與他同根同脈的農村人命運的關注。他以小說的形式構建了“南無村”這一敘事空間,講述那些小人物的生存狀態與精神世界,審視他們內在的人性善惡,探究人性的本質與異變。2015年發表的《眾生之路》講述了南無村幾代人的瑣碎生活與悲歡離散,村民們在社會大潮與個人經歷中的一次次選擇,折射出社會的變遷下人性的幽微。

一、社會變遷下的人性展示

李駿虎曾在訪談中提到,“一部好的長篇小說,要把人物命運放到社會時代背景上去,既要把風云變幻寫出來,也要把風土人情寫出來?!盵2]在《眾生之路》中,李駿虎筆下的南無村不是出于尋根文學浪潮下的盲目追隨,也不是單純的表現城鄉矛盾的社會政治問題,而是他對于其所身處時代的思考與把握,對于大環境下人性善惡的審視。一如他所追求的那樣,在文本中以社會變遷下南無村中眾多普通農村人的生存為切入點,對人性的本質與異變做出深入細致的揭露。

在《眾生之路》這部作品中,李駿虎模糊了故事的具體時代背景與所處地域,將這些時空特點通過文本中的細節——方言俗語和風俗民情間接的反應出來。李駿虎筆下的南無村構建在他的故鄉晉南大地,黃土高原的地域特點和民風民俗深刻地影響了他文學觀與人生觀的形成。以南無村為縮影,它的從有到無,表現了中國鄉村在社會發展大勢下無聲逝去的沉痛與哀婉。

一方面,充滿傳統鄉村溫情的童年生活讓李駿虎清楚地感受到鄉村倫理所孕育的人性善良、純凈的一面,這也成為他所秉持的人性本質所在?!侗娚贰分行憔赀@一人物具有特殊的意義,她是鄉村精神的凝結體,是人性美好的代表。她默然無聲地堅守著鄉土文化所孕育的高尚人格,一如鄉土大地,隱忍且仁慈,慷慨地給予他人善意。在翠蓮為兒子結婚借款無計可施之際,施以援手;在被海峰、永強兩小子偷了錢偷跑后惹得一身閑言碎語時,她也寬厚的緘口不言、不做辯白;讓出對于自己有特殊意義的老磨坊給連喜做廠房,唯一的要求是讓他雇傭村里那些恓惶女人……秀娟的故事永遠的停留在小小的南無村,南無村就是她的全部世界,她以“地母”式的溫柔善意守護這方天地。秀娟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了鄉村生命哲學的一個符號:以從一而終的淡泊與超然的心態應對難以預料的世事變遷,以堅韌和寬容療愈生命歷程中的傷痛;一邊以道家的無為靜觀鄉村的裂變與消逝,一邊以儒家的悲憫盡力幫助掙扎于世間的眾生。

而另一方面,他也清醒地看到鄉村倫理的蒙昧與偽善,以及在現代化權力和欲望的沖擊下鄉村倫理的不堪一擊?,F代化變遷下的鄉民所面臨的生存與精神的雙重困境,社會失范帶來的欲望主導的意識轉變和價值觀念的形成。金春平曾指出鄉村奉行“私人的道德”,并以此為人際交往的內在原則,這使得道德的標準產生游移,從而導致了“鄉村生活的人性‘非愛與生活‘非仁”。[3]在《眾生之路》中群體出現的頻率是很高的,也符合鄉人愛湊熱鬧的性格,小到婆媳吵架、匠人做工,大到結婚過壽、送燈哭喪,眾多鄉民聚在一起,無論悲喜,熱鬧且空虛?!按謇锩考业氖?,其實都是公開的秘密?!盵4]只要不是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所有圍觀者都是“半是驚慌半是沉靜”的看客,一邊勸慰一邊偷笑,虛偽而冷漠。被看者的苦痛并未被感同身受,相反成為了集體平庸生活中的情感發泄點。

鄉村倫理以道德譴責的方式制約人們的行為,但隨著現代物欲的日益高漲,道德最終敗下陣來。同樣是越軌,同樣是對婚姻的不忠,老一輩的慶有媽、鐵頭媽和小一輩的艷艷、秀芳、小巧等,兩代人態度迥異。慶有媽和鐵頭媽對于和林校長的婚外情盡管心甘情愿,但在面對代表著傳統倫理道德的郭老師的道德批判時,依然不約而同地感到心虛,可見她們自身已將這樣的道德內化,即便行為出軌,思想依舊受其約束和譴責。而小一輩艷艷與地痞喜喜、小巧和自己姐夫、秀芳賣淫,她們對于這些事比老一輩人更坦然從容。她們已不再為這些行為感到自責,也不再受集體倫理的重負,此時經濟訴求已經完全壓過了倫理道德,巨大的觀念變遷已然在無聲中改變了鄉村的重義輕利的道德準則。

二、民間立場下的人性書寫方式

李駿虎以一種民間的質樸情懷關注著鄉村社會,他盡可能客觀冷靜地敘述南無村鄉民在時代變化下的生存狀態,在大背景下對人性進行盡可能真實的刻畫,讓鄉村主體為自己發聲,訴說其所經歷的一切。

在《眾生之路》中,文本的藝術魅力與其敘述方式密不可分。在敘述視角上,小說以學書的回憶性視角展開,之后又轉向相對客觀冷靜的零度敘事。在學書這一人物的敘述視角中有明顯的多視角的融合,故事時間橫跨了十幾載,從學書的少年時期開始,直到最終南無村歸于塵土,學書也從一個農村孩子變成了城里工作的成年人。其中既有成年學書以知識分子身份回望鄉村的視角,也有童年學書立足當下的兒童視角,敘述學書內視角時又時常會有作者情感的無意識介入,三者疊加,擺脫了敘事視角的單一,使情感表達變得復雜而深厚,人物的內心世界也有了更立體的呈現。這樣有意為之的視角設置也為觀察人性提供了便利,得以在過去和未來間搭建橋梁,通過不同時期學書的眼睛看待十幾年間晉南鄉村的變遷。

此外,鮮明而自然的人物形象也為文本魅力增光添彩。在人物刻畫上,《眾生之路》所描述的人物遍及整個村子,有時還涉及一些游離于南無村之外但又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村外人士。李駿虎著力通過村里大大小小的事件將整個村子中的眾生相一一帶出,通過橫截面式的故事敘述予以呈現,并逐步聯系成一個有機整體。在敘事結構上,小說突破了傳統的線性時間敘事模式,刻意模糊故事時間,以家庭為單位,使情節在多個人物、多個家庭間同時或交叉的進行,由此實現金春平教授所說的“在敘事空間的共存疊加中,通過敘事視角的多維棱鏡,消解了小說寓意指向的單一化,在特定空間場景所隱喻的格局當中,讓文本呈現意義的復調性、發散性、可逆性、包容性”[5]。但對于人性的挖掘是從始而終的。人性不僅是“與生俱來,生而固有的本性”,還是“從生下來一直到死亡終生不變的屬性”,人性是穩定的,不變的,存在于“變化的、特殊的、偶然的屬性之中”,這種屬性就是人性的具體表現形式。[6]人物眾多的特點決定了文本難以對個人的成長變化做詳細敘述,因此人物的刻畫重在突出其特點。如學書知識分子的身份立場和與之相符的性格特征,秀娟淡泊寬厚的心性自形成后便再無改變。即便其中有些人物有性格上的轉變,其描述也粗線條的一帶而過,并未給予更多的轉變原因的詳述,但時間自然而然的解釋了一切。正如慶有從乖戾頑皮的少年變成一個踏實安穩的莊稼漢,前后性格差異明顯,雖有意外之感卻也在情理之中。

三、人性書寫的文化思考

李駿虎曾說:“真正的作家,是應該對他所處的時代有著把握、思考和表現,甚至對社會生活和歷史發展產生獨特影響的。了解大眾、心懷悲憫,才能寫出有時代特征、有命運感、有救贖情結的偉大作品來?!盵7]正是在這樣的文學觀引導下,李駿虎始終將文本和人物置身于社會的大潮中,探索人性在這樣紛繁變幻的世間的“變”與“不變”。

從《母系氏家》到《眾生之路》,作者開始更多的關注在社會發展進程中人的普遍心態和價值觀念的變化,開始對普遍的人性走向進行深入的思考,從平凡的人生中發掘人性的深度?,F代化過程中推翻了鄉村倫理,然而新的文化精神卻尚未建立,對物欲的過度追求造成了人性的扭曲和異化。在《眾生之路》中可以看到作者對于這一問題的思考,不管是對鄉土的堅守還是出現人性的異化,傳統鄉村的逝去已然無法挽留,但鄉村精神能否成為療愈精神空虛的城市病的良方卻尚待挖掘。

鄉土文化中樸素的生命哲學相信生死輪回、因果報應,重視血緣、敬畏生命,其中包含著對生活的熱愛和堅韌的生命力,也包含著道家無為不爭的思想。好死不如賴活著,在鄉里幾乎是被默認的事,不管是遭際了怎樣的不幸,只要還活著就比那些已死之人強得多,相應的,活人也理應讓著死人一些,人已死便不再計較其生前的諸多不是。云亮的榨油廠倒閉意味著村民們的集體虧損,然而人們秉持“人死賬爛是傳統,也是美德”[8]的民間道義,以大地般的沉默溫柔,慷慨地原諒了死者。二福生前給翠蓮留下一屁股債,而翠蓮在改嫁老葉后,卻仍不忘這還錢之事,同樣記在心頭的不僅是他人給予的善意,還有兒孫將來的安寧,不得不說翠蓮雖然沒有什么文化,但其行為卻表現出中國傳統儒家文化中的信義之可貴。

《眾生之路》中所蘊含的鄉村精神正是現代社會所缺乏的,那些淳樸的品格也正是現代人所急需的。盡管鄉村生活方式已然被大部分人所拋棄,但人性的訴求卻是相通的。因此,《眾生之路》的人性書寫對當下物質飛速發展,然而精神卻相對匱乏的現代社會來說有其獨特的意義。

參考文獻:

[1]韓德信,王曉華.人性在中國文學中的流變田.山東理工大學學報,2002,18(6}:61.

[2][7]王春林.讓作品跟身處的時代發生關系——李駿虎訪談錄[J].創作與評論,2012(12):62-63.

[3][5]金春平.鄉土紋理、文化焦慮與重建可能——評李駿虎的《眾生之路》[J].百家評論,2017(01):22.

[6]王海明.人性是什么[J].上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5):30.

[4][8]李駿虎.眾生之路[M].山西人民出版社,2015:169,101.

91香蕉高清国产线观看免费-97夜夜澡人人爽人人喊a-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9-国产亚洲日韩欧美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