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獻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花》中?？思{的南方情結和人文關懷

張霄 馬龍云

摘? 要：威廉·?？思{是美國文學史上最具影響力的作家之一。他在《獻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花》中以美國內戰爆發后的南方作背景，以生活在南方的年輕女性艾米麗的生活和情感軌跡為線索，批判了種族歧視和父權統治對黑人和女性帶來的影響，揭露了傳統文化對人們生活產生的沖擊與轉變，體現了?？思{濃厚的南方情結及其對南方舊制度的痛恨和對南方未來的期望等。

關鍵詞：?？思{;《獻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花》;南方情結;人文關懷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29-0-03

1949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威廉·?？思{是美國文學史上最具影響力的南方代表作家之一，他一生共寫了19部長篇小說與120多篇短篇小說，《獻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花》便是其中之一。小說講述了在美國南北戰爭后生活在南方杰斐遜鎮的年輕女性艾米麗的愛情故事，雖然篇幅不長，但是小鎮清高的門第觀念以及在父權影響下扭曲的人性等都被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正是通過對這些痼疾無處不在又無法消除的沉痛描寫，?？思{的南方情結及其人文關懷也被昭顯出來。

一、作者的南方情結在作品中的體現

所謂的南方情結指的是美國南部作家的復雜情感——在作品中不僅表達了自己對所生活的南方這片土地的熱愛、留戀南方的舊文化傳統、并為南方的輝煌歷史感到驕傲，同時也揭露了一些南方舊文化傳統對人性的禁錮與折磨，并抒發出他們的憎惡之情。?？思{也意識到了南方社會變遷中反映出來的種種弊端和問題，也開始批判南方的罪惡，并試圖找到拯救它的方法。

（一）故事以南方為背景

《獻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花》是?？思{最有名的表現美國南部人們生活的短篇小說之一。他塑造的艾米麗這一女性形象并通過講述她的故事，來讓人們認識一個擁有悲慘命運的艾米麗，同時也向人們展現了戰后南方人們的真實生活。?？思{在小說中以南方為背景，講述居住在南方的人們的故事，揭示不同的南方主題，來表達自己對于南方既愛又恨的復雜情感。

小說中的約克納帕塔法縣位于密西西比州北部，杰斐遜鎮是這里一個典型的南方小鎮，鎮上都是土生土長的南方人，他們不愿意接受外來者和黑人，所以當北方的包工頭荷默來到鎮上時，人們都瞧不起他。小鎮上生活著一個叫艾米麗的貴族女孩，其父自私專橫，是父權制的典型代表，他嚴格控制著艾米麗的思想和行為，禁止她與男人接觸，直到他去世，終獲自由的艾米麗才勇敢地表達了對荷默的愛意。但當她最終知道真相時，她殺了荷默，并與其尸體共度余生。在這個看似怪異而又恐怖的故事中，不僅揭露出父權統治下女性的悲劇，也揭示了女性在長期壓抑下的扭曲心理。盡管?？思{摯愛著生養自己的這片土地，但也無不表現出他對以艾米麗為代表的女性悲劇命運的同情以及對南方傳統頑疾的痛恨之情。

（二）講述南方人的故事

?？思{在整個作品中以一明一暗兩種線索來講述了南方的白人和黑人的故事，即除了艾米麗的故事之外，還隱藏著黑人托比的故事。首先，是以白人艾米麗為代表的貴族女性的故事。女主人公艾米麗小姐是南方貴族家庭中為數不多的女性之一，她的驕傲固執一如其父親的傲慢與自大。父親將她置于偶像地位，并使其遠離同齡，直至去世后，艾米麗依然被小鎮上的人繼續當作南方舊傳統的紀念碑而崇拜，“艾米麗小姐象征著南方社會的傳統，責任和遺產”（韓陽，2014：90）。

與此同時，加爾文主義加劇了父權制思想根深蒂固的傳統地位。在《獻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花》中，有一段這樣的描寫：“身著白衣，纖弱的艾米麗小姐立在背后，她父親叉開雙腳的側影在前面，背對艾米麗，手執一根馬鞭?！保ㄌ諠?，2015）艾米麗的父親就像一個士兵，誓死捍衛著父權制下的尊嚴和權威。他用“手中的鞭子”趕走了艾米麗的追求者，剝奪了女兒的自由和愛情，將女兒的命運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使她成為了維護南方舊傳統的工具，并最終使艾米麗成為父權制的囚犯和犧牲品。（李建，2013：60）

即使是這樣一個驕傲的女人對愛情也同樣充滿了無限向往。當她鼓起勇氣面對自己的內心時，得到的卻是荷默的拋棄和辜負，這讓始終傲慢的她忍無可忍，最終選擇以極端的方式留住愛人，也為她的悲慘命運畫上句號。由此可見，艾米麗是父權思想的受害者，她想追求自己的愛情，與舊傳統作斗爭，但不幸的是，她最終還是成了舊傳統的犧牲品。從艾米麗的經歷中，我們可以感受到?？思{對南方文明的眷戀，似乎也能感受到他對南方文明消失的痛惜。

以托比為線索的黑人的故事則是作品中的一條暗線。托比正是社會底層人物的縮影。?？思{出生于一個墮落的莊園家庭，他的家人是典型的南方古老種族，恪守著種族主義的偏見。作為一個南方人，?？思{從未在作品中描繪過邪惡的黑人人物，相反，他總是譴責種族歧視和奴隸制度，并對黑人奴隸的遭遇深表同情。

在整個小說中，黑人男仆是一個沒有話語權的存在。他沒有說過一句有關自己的話，人們也聽不到他的聲音，因此沒有人真正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做著主人吩咐他的事情，他的一生都在為主人服務。但從整個故事來看，托比又是女主人公與外界聯系的唯一途徑，艾米麗之所以在父親去世后還能繼續生存，也是緣于這個底層人物托比的幫助。黑人托比最后一次出現是在艾米麗死后，在盡職盡責地將主人送走后便失去了依靠，也沒有了存在的必要，因此后來便不見蹤影了。（李建，2013：60）托比不僅是南方殘酷的奴隸制的象征，也是沒落南方中“人性的復蘇” 的象征，因為他有著所有黑人仆人共有的品質——勤奮、堅忍、善良、忠誠。托比的命運令人同情，他的消失表明了南方奴隸制和舊秩序的消失也是一種必然趨勢。

（三）展現南方的主題

作者在創作文學作品時，都會把自己在生活中的感受通過文字傳達給讀者，這就是一部作品的主題?！东I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花》是一部故事情節曲折而人物性格及其鮮明的作品，它的主題一定不是單一的，但其中最突出的有關南方的兩個主題是：父權統治下的女性悲劇命運和在黑奴托比身上所體現的種族歧視。

父權統治下的女性悲劇命運及難以消除的性別歧視是作品竭力表現的一大主題。作品中父親趕走了艾米麗的追求者，毀掉了她追求愛情的機會，以至于當她得知荷默無意娶她時，她再也無法接受這一系列的打擊，心理開始扭曲。為了得到屬于自己的玫瑰花，她不惜采取極端的措施來挽留自己的愛情，但這本應該象征愛情的“玫瑰”卻充滿了血腥的殺戮。?？思{批評了艾米麗為了愛情而殺害戀人的殘酷手段，但同時也表達了對艾米麗悲劇命運的同情和對南方父權制的批判。

在當時的社會形態下還存在著性別歧視。男人是家庭的主人，女人只是男人不可侵犯的財產，婦女在許多方面受到壓迫和摧殘?！霸谒枷肷?，她們必須虔誠、順從;在行為上，她們必須貞潔、持家”（劉紅云，2012：125）。女性完全被剝奪了作為人的主體地位。另外，小說還描寫了許多細節來進一步指控當時對女性的歧視。1894年，鎮長沙多里斯下了一道法令——黑人婦女不系圍裙不準上街，但并未對黑人男性有所規定，說明黑人女性在因為膚色受到歧視的同時，又因其性別而進一步受到比男性更多的歧視。在艾米麗的父親去世后，沙多里斯為免去艾米麗的稅而編造了一個艾米麗父親曾貸款給鎮政府的故事。小說中提到的“只有女人才會相信”的表述無疑是對女性的理解和判斷能力的歧視，認為女人天生就愚蠢，沒有分析和思考能力。

?？思{向我們描述了一位沒落的南方貴族小姐的悲慘命運，她為挽留即將消逝的南方文明作出斗爭。事實上，艾米麗的思想和觀念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思{。艾米麗對傳統生活的堅持和追求正是?？思{心中那份割舍不掉的南方情結，而對于南方文明中落后消極的因素，他又表現出一種諷刺和無奈。

種族歧視是南方的最大社會問題，也是作品的另一個主題。小說對于黑奴托比的描寫雖然不多，但作者通過對黑人的描寫，揭示了南方種族制度對人性的摧殘。托比第一次出現是在故事的開頭，我們只知道這位老仆人是園丁和廚師，但沒有直接告訴我們他的名字。我想他不是真的沒有名字，而是人們根本不在乎他叫什么，似乎就如同人一樣無足輕重。從小說的第二章，我們可以知道托比年輕時就來到這所房子了。根據當時奴隸制的背景，這名黑仆很小的時候就可能被拐賣到艾米麗家里，跟隨父母為格里爾森家族服務?！罢悄戏降呐`制綁架了黑仆，剝奪了他的人身自由和精神自由。他把一生都獻給了格里爾森家族。直到最后一個家庭成員艾米麗去世后，他才最終從法律和道德中解放出來”（張文莉，2016：31）。?？思{通過塑造黑仆的角色，揭示了南方種族制度中不人道的一面。

二、?？思{對南方的人文關懷

人文關懷是指對人的關懷，重視人的生存和發展，特別是對人的情感、生存狀態和精神狀況的關注。文學上的人文關懷就是通過文學作品來關注人們的生存和發展狀況，尊重和理解人性，以滿足人們的精神和情感需求。在《獻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花》中，無論是作者還是作品中的人物都對艾米麗充滿同情和關心，這是人文關懷所倡導的。?？思{在這部作品中的人文關懷主要體現在他對生活在美國南方的人們的關懷、對南方舊制度的痛恨及其對南方未來的期望。

（一）對南方人們的關懷

小說中?？思{對南方人的關懷主要體現在對艾米麗為代表的女性的敬佩與同情，以及對鎮上普通百姓的憐憫與關心等方面。在這座小鎮上，艾米麗是鎮上的貴族，也是南方舊勢力的代表，她在新勢力面前毫不軟弱。當代表團親自訪問她并要求她納稅時，艾米麗毫不膽怯，最終將他們“連人帶馬”地打敗了?！叭藗冊僖姷剿龝r，她直立的軀干一動不動地像個偶像，與那些天使有著模糊的相似之處。在她七十四歲去世之前，她仍然像活躍的男人一樣保持著濃密的頭發?！保ㄌ諠?，2015）在?？思{筆下，似乎無論何時，象征著南方衰敗勢力的艾米麗總是保持著她貴族的高傲和堅強的形象。這些細節都表現出?？思{對艾米麗的敬佩。

在當時的社會形態下，父權制在南方舊文化傳統中占據著重要地位，而艾米麗的父親格里爾森先生就是這樣一個父權制擁護者的代表。艾米麗的父親在生前死后都控制著艾米麗的命運，可以說艾米麗的悲劇命運與她的父親有很大的關系。小說中，父親并沒有直接出現，但是他對艾米麗的影響卻是潛移默化、根深蒂固的。父親禁錮了艾米麗的思想與行為，剝奪了她追求幸福的權利，是導致了艾米麗心理扭曲的最直接原因。?？思{通過艾米麗的悲劇來控訴父權制，并對艾米麗以及像艾米麗這樣的女孩表示了極大的同情。

鎮上的普通百姓也是?？思{關心的對象。內戰的失敗，北方的工業文明給南方帶來了許多改變，他們不愿去接受南方的光輝時代已經逝去的現實，也不愿看到工業文明對南方舊傳統的沖擊，因此戰后的南方呈現出百無聊賴的景象。父親去世后，艾米麗基本上就不外出了，在荷默離去后，人們根本便看不見艾米麗的身影了。期間有幾個婦女冒冒失失地去拜訪她，卻都吃了閉門羹。老人們還總是關心著“可憐的艾米麗”，時不時地提起艾米麗，她們擔心艾米麗會像她的姑奶奶韋亞特老太太一樣變成瘋子。當艾米麗有了自己喜歡的人后，她們替艾米麗高興，但當她們知道艾米麗為了和荷默在一起不顧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時，婦女們又不自覺地貶低荷默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艾米麗已經變成鎮上的人飯后閑聊的話題。人們在艾米麗的生活中始終扮演著旁觀者的角色。艾米麗死后，全鎮人都去送喪。男人們是出于傾慕之情，婦女們則是大多數出于好奇心，想看看她屋子的內部秘密。戰爭不光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了改變，也影響了他們的心理。人們對這種生活感到厭倦，不再抱有希望，但又沒有辦法去改變。他們好奇艾米麗的生活，想通過捕捉身邊的新鮮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思{看到戰后鎮上的人們的生活狀態，內心十分復雜，他只能通過描寫百姓們這種百無聊賴的生活來表達對鎮上百姓們的憐憫。

（二）對南方舊制度的痛恨和對未來的期望

當時的南方傳統價值觀一方面強調父權制，另一方面還存在著奴隸制和清教主義婦女觀。清教主義婦女觀明確了婦女在社會和家庭中的附屬地位，而婦女的“貞操”則是衡量女性價值的重要標準。不論什么時候她們都需要對自己的丈夫絕對順從。在當時的南方，女性們要時時刻刻遵守婦德。（Bertram， W.B，1982）而作為小鎮上的最后一個貴族，艾米麗成為了人們關注的對象。對于住在鎮上的人來說，艾米麗不僅是貴族身份的象征，更是鎮上女性們的代表。他們覺得艾米麗不應該為了一個這樣的人不顧自己的貴族身份去拋棄自己的貞操。正是所謂的婦德讓艾米麗失去了自己的愛情，這也是?？思{所要譴責的。

作為一位人道主義作家，?？思{也一直痛恨著奴隸制給黑人們帶來的折磨與傷害。盡管內戰后奴隸制被廢除，但它并沒有從人們的思想中被抹去。在南方還是存在著種族歧視，人們依舊瞧不起黑人。故事中提到，當建筑公司帶著一批黑人、騾子和機器來鋪設人行道時，工頭荷默一直用不堪入耳的話責罵黑人，而黑人卻似乎已經反應麻木并任其辱罵，只是一味地無間歇地干活。黑人毫無尊嚴與地位，他們只能和牲口、勞動工具等相提并論。?？思{通過塑造一個貧窮而又善良的托比的形象，來表明他對黑人忠誠的同情與肯定，但同時也表達了對奴隸制的批判。

艾米麗死后，托比的消失也象征著奴隸制也會無法避免地消亡。?？思{在痛恨南方這些舊制度的同時也期望隨著貴族制的消亡，無論是父權制，奴隸制還是清教主義都可以隨之消失。在他看來，南方在沒有這些落后的舊制度后會變得跟以前一樣，充滿著光輝與榮耀，也會有“人性的復蘇”。

總之，從《獻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花》中，我們可以深刻地感受到?？思{復雜的南方情結及其深切的人文關懷。在痛恨中，盡管?？思{有不愿意讓舊南方傳統文化就此消失的情感，但是歷史的車輪不會停下前進的腳步，歷史的必然性告訴我們舊勢力終究還是會被新勢力打敗。作為南方文明的傳承者和捍衛者，他痛恨南方舊體制中的父權制、奴隸制和清教主義，但卻熱愛著自己從小生活的故土，熱愛這片土地上曾經的榮耀。他深知舊文化必然走向衰亡，但又對傳統文化充滿不舍，?？思{正是通過這種復雜的情感在作品中充分表達了自己對南方舊文化傳統的緬懷與不舍，并希望能以另一種形式紀念南方的文明。

參考文獻：

[1]Bertram， W.B. Southern Honor： Ethics and Behavior in the Old South[J]. Journal of the Early Republic， 1982， 4（1）： 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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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陶潔. 獻給愛米麗的一朵玫瑰花——?？思{短篇小說集[M].南京：譯林出版社，2015.

[6]張文莉.《獻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花》中黑仆形象解讀[J].長江大學學報（社科版），2016，39（12）：30-32+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