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英
最近,我無意間發現了一塊金子!就在我的身邊,而且已經陪伴了我四十多年??墒?,之前的四十多年中,我竟渾然無視其光澤!這塊“金子”就是我的妻子。
我的妻子才不出眾,貌不驚人,就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人。說其才不出眾,是因她目不識??;說其貌不驚人,是因她身材嬌小。我們的生活也是極平常的生活。要說成就也沒別的,就是養育了一雙兒女,掙了一個家業。
我的婚姻完全是由家長安排的,我小時候人們的思想還是比較保守的,上學時男女生一般是不說話的。我母親比較有主見,因她常年有病,孩子們盡量避免讓她著急,所以兒女婚姻上的事是沒有多少商量余地的。即使自己有些不如意,考慮到母親的身體,也只能隨遇而安,坦然處之了。
1979年,在姐姐的操持下,完成了以前父母安排的婚姻。凌晨3點騎了輛自行車,在十幾個年輕人的陪同下,就算是迎親隊伍吧,把她接過來,到家天還不亮。
那時妻子的形體不比現在豐腴,個子嬌小可稱小家碧玉。是她給我一個“家”,自從她來后,似乎處處添了溫暖。妻子雖沒文化,但很勤勞,且聰穎、賢惠、開化,還特別愛干凈。結婚第二天早晨,不到5點鐘就起床了,把整個屋子清掃得一塵不染,所有家具用濕布擦了又擦。冬天天亮得晚,5點鐘天還是黢黑的,她利用這一段時間,一個人默默地干,從不對我發號施令。她每天干這套活時,我卻在睡著黎明覺,沒見她有半句怨言。后面的幾天時間,又把家里的使用家當,統一歸置了一番。通過她的整理,好像雜七雜八的東西少了很多,進門就有一種清新的感覺,有家的日子真是好極了。
本以為是新婚的熱度,不一定能持之以恒,過一段時間也就恢復正常了,沒想到這是她一生的習慣。結婚陪嫁的兩個坐柜,現在我還收藏著,幾十年的工夫,讓她把棱角的漆皮都擦掉了,露出了白色的木茬。多少年來,一直要求犄角旮旯都要保持一塵不染。
最近幾年好像有點力不從心了,也還是不容亂扔亂放的,即便晚上上床休息了,如果發現地上有哪怕一片碎紙,她也要喊人撿起來,跟前沒人時寧可自己下床撿起。
衣服哪怕舊點,但必須保持平整、干凈、得體,我的衣服只管穿,臟了都是她催著換下來,洗涮干凈,歸之于衣柜。我自己是從來找不到的,都是由她安排好,放床邊,早起只管穿就好了。
剛結婚那年還沒有散隊,她把自己在娘家割麥子用的鐮刀都帶來了?;楹蟮谝粋€麥收,割麥隊伍中出現了一道新的風景線,當年結婚的四五個新媳婦站成了一排。那年月人們穿著還比較傳統,新媳婦不管天氣多熱,都必須穿戴整齊,要穿好幾層呢。那時的貼身內衣就是一件緊身小背心,外面還要套一件稍寬松的背心,再穿一件花布襯衫,長褲,方口布鞋,都穿著絲襪,我妻子還束辮子呢。這身裝束,看著就熱,應該干不了多少活吧。不曾想,開鐮的瞬間她們就沖在了最前邊,眼看她們幾個越戰越勇,互不相讓!只見她們,跨步收壟,甩臂摟鐮,一抱麥子放倒在地,直腰打葽(兩把麥秸接在一起捆麥個用),壓腿結捆,一氣呵成。隨著時間的推移,與兩邊隊伍的距離越拉越遠,宛若人字形雁陣的頭雁。隊里的老社員們頻頻抬頭觀望,議論紛紛,無不贊許。其中最快的那個就是我的妻子。
1979年結婚,1980年生女,1982年生子,同年散隊。我家分了7畝多責任田。兩個孩子還離不開手,妻子除了帶孩子還要和我一同管理莊稼。沒人看孩子,只能帶著下地,手推車上綁上兩個筐,把兩個孩子放在筐里,一邊一個推著下地。我們干活孩子跟著玩,困了用柴草搭個涼棚,鋪個小被子睡一覺。妻子人小手快,樣樣農活干在前邊,特別是摘棉花、整枝這類活,我只能甘拜下風,每每落后一半不止,妻子到頭還要返回來接我。
有那么幾年,下雨陰天的,我好喝點啤酒。每遇陰雨天,不用我說話,妻子準喊兩個孩子:“去,給你爹買啤酒去!”一瓶啤酒兩個小菜,喝了暈暈乎乎睡一覺,挺好的。想起妻子真的不容易,白天與別人一樣干活,晚上摟著孩子睡,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再加一日三餐,侍候家人,吃一碗舀一碗,從嫁過來開始,幾十年如一日。
妻子雖說不識字,思想卻非常開明,非一般家庭婦女之見可比。比如女兒女婿抬杠,都是先說教女兒;兒子媳婦抬杠則先說教兒子。用她的話說,護著兒女就是害兒女。再有,家人與外人有個不愉快,他準能找到對方的好處,以圖和解、和諧。
后來妻子歲數大了,專門在家操持家務,看著電視學習烹飪,頓頓好幾個菜,手藝還真不錯。我這人生活很有規律,為了照顧我,一日三餐很應時,我稍微回來晚點必然打電話問詢。我進門一有動靜:“誰呀?”這是妻子在廚房的聲音,“我——”這是我答應的聲音。一聲簡單的應答聲,是家里最溫馨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