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茅的價值

■劉源望

蚯蚓的指引

世代在地里刨食的人

渴望，一鋤頭下去

就能得到上蒼的恩賜

因為，再好的種子

要撐開四周板結的阻滯

得消耗掉吃奶的力氣

好不容易見到雨露

卻又錯過了花季

如何給她找一個好婆家

直接關系到，后代的出息

遇到了旱災，得開點荒地試試

草尖上的露珠仿佛在點水

草根里，蚯蚓在拱動

一鋤、一鋤下去

鏡

嘗試，發一張人性調查表

會發現，在喜歡照鏡一欄里

最集中的是三個分叉：

美，和越來越想美的

露面，和越來越想露面的

想聽喝彩，和想被歲月喝彩的

什么時段，偏好什么鏡呢？

若把人生的想法劃分，答案無外乎

少年渴望望遠，青年總想放大

中年想微中看透，老年最需看淡

芭茅的價值

暮年，走樣了，哈哈一笑。人

其實是透明的，一直在，用鏡找鏡

字縫里

明天，永遠未知

昨天，才是歷史

昨天有多長？文字

與昨天才是真正交過杯的老庚

人類變著法子考古

總渴望，掏出昨天的影子

掏出，更早的史記

昨天才是文字

能表達的意思

從存在的每個字的縫隙中

從字與字，不同的鏈接里

人們不斷地，揣摩、猜測、想象

才拼湊一點點，昨天的輪廓

有形的，無形的……

芭茅的價值

在鄂東南山區，四處叢生

曾經最得寵的一個植物

俗名叫芭茅。一歲，一個輪轉

她嫩的時候是老牛的最愛

還可彌補水田里綠肥的不足

葉上有齒，插秧時最怕赤腳踩踐

夏天的蘆花帚，讓垃圾都感到溫馨自然

秋天長硬朗后，芭茅桿可造紙

她又成了鄉親的副業，自然的恩典

也讓人惱火，按斤兩算錢

葉邊上的鋸齒，又讓手掛彩

再捱點時間，干枯的芭茅便進入灶臺

不干的柴火就靠她引燃

沒火柴時，還可拿一把，去鄰居家點著后

跑回，一吹就燃

如今聽鄉下親戚說

耕作的變遷，能源結構的改變

她的身價一落千丈。在鄉親眼里

幾乎一無是處，還討人嫌

經常發生的森林火災，十有八九

皆因她而起。鄉里人，咬牙切齒

總想斬草除根，無奈她漫山遍野

經濟的屬性漸行漸遠

但在沒有綠色的地方，在牛的食譜里

在物種多樣性大全的詞典里

在水土保持的功能上

她，還有它存在的價值

她也是火災的受害者

她也有權擁有春天

屠夫練書法

在臨沂，一個年輕的屠夫

人稱范師傅，氣清神閑

呷口茶，拿起毛筆，蘸點墨水

對著字帖，鋪開了紙

他收獲著，無意中，對如何千年傳家

做了一次最筋道的解釋

——用刀耕田，用筆寫字

遺址，關于朝秦暮楚

如血的殘陽，一彎銹色的舊月

正把杜鵑揉成的顏色，涂在唇上

只想夜深人靜，去楚的窗戶前，搖晃

只想，感動一件御寒的薄被

和一張，暫且安放慌張的床

用百度穿越，分分鐘，到了春秋戰國

快樂，被切成了碎片，沒有了愉悅

用淚痕，揩去歲月的浮霜

在橫亙的山脊上，依稀看到野生洋桃汁

摻著石灰、黃泥，筑防御城墻

佝僂的影子，在驚恐中張望，在彷徨

山麓上，埋著的一堆或一段雄心

與散落在關埡子上的月亮灣，用秋千

證明，是讓詼諧，抑或是無意或有意

偷換了。錯怪，一棵小草對露水的向往

父母的兩句話

懵懵懂懂的年齡

記不清日期，應該是開學季

在外工作的父親回鄉下老家

在村頭，拉住一個輟學小孩說

有書不讀子孫愚啊

我不經意旁聽到的這句話

象一粒，后背山隨風飄來的種子

不聲不響，融進了我的心窩

上初中了，三公里，住讀

除了一周一袋紅薯，加米一升

一些俺制或曬干的干菜，還有醬

極個別的同學一周只有雜糧

飯菜的一點營養被課本吸收后

個子不見長

周末，在火爐旁，母親和著湯湯水水

嘮叨最多的一句話：崽哦

不怕窮，出門在外，身正手穩到處好安身

一字不識的母親，讓我一直到現在

只知把這一句做好，就是做人

我也年過半百，也早已為人父

想把父母這兩句話

不加油鹽，送給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