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谷崎潤一郎文學中男性人物的作用

摘? 要：本文通過分析《癡人之愛》中河合讓治促成納奧米逐步成長并變成演變成妖婦的過程，從而探討谷崎潤一郎作品中男性人物在妖婦形象塑造中所產生的作用，并論述了作為中期代表作的《癡人之愛》在谷崎文學世界構建中承上啟下的作用。

關鍵詞：癡人之愛;河合讓治;妖婦

作者簡介：戴敏（1990-），女，土家族，湖北省恩施人，碩士，湖北民族大學助教，研究方向：日本文學、中日醫學翻譯。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30--02

《癡人之愛》為谷崎潤一郎中期代表作之一，于1924年3月20日開始在《大阪朝日新聞》連載。筆者曾在《論谷崎潤一郎文學中男性人物的作用――以<刺青>中的清吉為中心（上）（下）》中探討過清吉挖掘小娘并將原本普通的小娘轉換成妖婦的作用?！洞糖唷肥枪绕殚_創特有文學世界的成功嘗試?！栋V人之愛》可以說是對《刺青》的一個擴充，在這部作品中谷崎更加詳細地描述了妖婦是如何被培養的以及如何從普通女性轉變成妖婦的過程。

《癡人之愛》以男主角河合讓治為第一人稱書寫的類似自傳的小說。擁有豐厚工資收入和不錯家境的河合讓治在公司里有“君子”的美稱。偶然間邂逅了在咖啡店打工的納奧米，十五六歲的納奧米有著讓治喜歡的西洋味兒的長相，于是萌生出了將納奧米接到自己身邊照顧，即可以讓納奧米感女傭的活又能充當小鳥的角色，如果有前途就讓她好好受教育，娶她為妻也未嘗不可等一系列想法并且著手實施了起來。那么讓治是否一切順利呢？《癡人之愛》是否只是一部低俗的養成小說呢？伊藤整曾就《癡人之愛》做出過如下評論：

這部作品所描述的由于奔放性愛導致道德崩壞大概經歷了以下幾個階段。第一、主人公發現了單純天真的納奧米，并企圖將她培養成自己的理想女性。第二、所謂培養理想女性實則是培養出不受社會一般家庭道德束縛，自由且有魅力的女性。第三、納奧米逐步發掘了自己內心的需求和自身的能力開始自由生活，以及讓治意識到納奧米并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娼婦的事實并與其繼續同居。第四、讓治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計劃錯誤試圖將娼婦納奧米改造成妻子納奧米，結果失敗后納奧米變得更加堅持自我，讓治因無法忍受離開了納奧米。第五、然而讓治無法從納奧米的魅力中逃離，再一次開始同居并將自己所獲遺產全部用于納奧米喜愛的生活方式，成為了納奧米娼婦生活的保護者。[1]

從伊藤整的評論中可以明確的看出讓治與納奧米有權力的角逐，而原本單純的納奧米變身成為娼婦成為谷崎塑造的經典妖婦形象也離不開讓治的引導作用。讓治在成功勸說納奧米的家人后帶著納奧米居住在大森獨棟的“文化住宅”中，正如前文所提到的那樣，讓治此時將納奧米看作是一只自己圈養的小鳥，納奧米對讓治也是完全依賴并偶爾會稱呼讓治為“小爸爸”。納奧米曾對讓治說不要拋棄她，由此可見此時讓治與納奧米是主從關系，讓治對納奧米有著絕對的控制權。讓治對納奧米的培養是內外兼修的，不僅總帶納奧米吃好吃的為她買魅力的服飾還為納奧米聘請家教教習英語鋼琴聲樂，期望將其培養成自己完美的妻子。在兩人一起去鐮倉旅行后讓治開始注意到納奧米逐漸成熟的肉體之美，并在其后和納奧米發生了關系。讓治拜訪了雙方父母并成功讓納奧米成為了自己的妻子，這時納奧米仍然依賴讓治但兩人的地位逐漸開始平等。

讓治十分滿意納奧米西洋化的外形，并著力加強內在教育希望納奧米成為完美的近代女性。然而事實是，納奧米在肉體外形上完全滿足了讓治的需求甚至說出乎意料的好，另一方面納奧米并不是一位聰明的女性，在學習英語和音樂的過程中并不那么順利，在這點上讓治是失望的，并為此和納奧米開始發生沖突。隨著納奧米的逐步成長，她變得越發自信起來，慢慢地開始表達自己的不滿并逐步發展為激烈的爭吵。之前從無矛盾的兩人到互相較量，其實也在預示著讓治對納奧米的絕對控制權逐步喪失。

納奧米的精神教育失敗后讓治并沒有選擇拋棄納奧米，反而愈發沉迷于納奧米的肉體。讓治心中納奧米并不是聰穎的女性，但他認為應該讓納奧米足夠自信，縱使達不到自信的程度，僅僅是自滿也不錯，或許會使納奧米成為真正的美人。出于這樣的想法讓治不僅沒有糾正納奧米自以為聰明的毛病，反倒給她火上澆油，使得納奧米越來越自信滿滿?？梢哉f納奧米的自信是讓治刻意建立起來的，讓治在氣勢上逐漸弱于納奧米也為之后納奧米蛻變成妖婦做了鋪墊。

在讓治發現納奧米與濱田熊谷的不正當往來后，譯文中有這樣一段描寫“納奧米在我看來已不是珍貴的寶貝，也不是圣潔的偶像，而是一個娼婦。這里既沒有戀人之間的純情，也沒有夫妻之間的愛戀……這是納奧米的墮落，同時也是我的墮落。因為我已經拋棄了作為男人的節操、潔癖和純情，丟掉了過去的自尊心，拜倒在一個娼婦面前而不以為恥，因為我甚至有時竟把這個下賤的娼婦尊為女神來崇拜”。這段描寫讓人聯想到《刺青》中清吉在完成蜘蛛刺青成功將小娘轉化為妖婦后甘愿作為小娘的肥料拜倒在其腳下的場景。

與心甘情愿不同的清吉不同，讓治內心是不愉快的，卻又不停地接受著納奧米肉體的誘惑，可以說正是通過這種矛盾，谷崎展現出了納奧米那令人抗拒不了的魅力。如果沒有讓治這個男性角色的彷徨、糾結和痛苦，直接去描述納奧米的外貌如何美麗的話反而顯得過于單調乏味沒有說服力。包括小說中的另外一位男性人物濱田，即使知道納奧米同時在與其他男性交往也不愿離開甚至勸說讓治不要刺激納奧米。通過這些男性的矛盾痛苦從側面將納奧米的魅力烘托出來，這也是納奧米能成為令人又愛又恨的妖婦的基本條件。

納奧米與一般女性最大的不同在于她不受一般道德的束縛。在讓治撞破自己與其他男性的不正當關系后納奧米沒有表現出懺悔和擔憂，反而會和讓治暗自較量。在讓治想要將兩人關系拉回正常提出生孩子這一解決方案后，納奧米也表示強烈地拒絕。從《癡人之愛》成書100年左右的現代社會觀點來看，夫妻選擇丁克生活依然不是社會主流思想。正是因為讓治一心想將納奧米培養成近代時髦女性，放任納奧米接觸西方的各種思想，丟棄了東方文化的保守矜持所產生的副作用吧。

從一開始讓治接納奧米來到自己身邊培養的動機是飼養小鳥一般，讓納奧米遠離自己的親人也不去學校接受正式的教育，就為納奧米反道德的成長埋下伏筆。在十七歲的年紀成為夫妻，為掩人耳目對外不已夫婦相稱，給了納奧米更多肆意妄為的空間。當得知納奧米與其他男性的不正當關系后讓治的想法是辛苦培育的果實本應只有自己可以享用，如今卻被其他人咬了幾口，由此可見讓治心中并沒有把納奧米當做可敬可愛的妻子而只是自己掌控的玩物而已。這種反道德、不正常的夫妻關系成為了引導納奧米向妖婦發展的道路。

《癡人之愛》中描述讓治與納奧米發生矛盾沖突的場面有很多，從最開始讓治因為英語學習不順要求納奧米搬出去到后來即使知道納奧米背叛自己內心也不愿和她分開，在詢問事情真相時也處處注意遣詞造句。作品中在描寫與濱田熊谷等人的接觸過程有好幾次提到納奧米會一邊做出格的動作一邊觀察讓治的反應，而讓治一次次的忍讓和退縮使得納奧米更加肆無忌憚。谷崎在塑造讓治這一角色時也十分巧妙，讓治在公司里是典型的“君子”，認真工作性格靦腆內向，不愛與人交往卻又有著男人好色的通病。作品中描述讓治跳舞的情景可以看出一旦讓治感覺到壓力首先會選擇退縮，納奧米正是通過一次又一次的試探弄清楚了讓治的懦弱。

谷崎筆下的男女關系大多為施虐與被虐的關系，這也是文學界研究谷崎作品的一個重要角度。例如《春琴抄》中的春琴總是打罵佐助，佐助依然甘之若飴，這種虐待主要是身體上的虐待。而在《癡人之愛》中，這種身體虐待是少之又少的，最多也只是停留在把讓治當做馬騎的游戲階段，更多的反而是兩人在權利上的較量所產生的痛苦。作品中寫到讓治最后受不了納奧米的背叛將其趕出了家，打算辭職回到老家，如果順利或許《癡人之愛》也就到此結束，納奧米也只是一個娼婦的形象。然而故事的發展是納奧米不時去找讓治嘴上說著想和讓治成為朋友，時不時送上“朋友之吻”誘惑讓治。納奧米十分明白自己的魅力所在也知道如何魅惑男性，在這樣的攻勢下讓治再次開始與納奧米同居，不僅將逝去母親留下的遺產供納奧米揮霍也接受了納奧米與多位男性的不正當關系。自此讓治徹底無底線無原則的成為了供納奧米肆意生長的肥料，而妖婦納奧米也正式誕生了。

在讓治逐步淪陷的過程中，他是痛苦的、悔恨的，谷崎對于這種心理層面的描寫讓讀者體會到了讓治從正常男性到妖婦肥料的蛻變過程，對比起單純的肉體折磨這種精神折磨更加深層的揭示了妖婦的巨大魅力?？梢哉f《癡人之愛》是谷崎作品中十分完整地敘述出了妖婦從培養到誕生的過程。讓治從茫茫人海中選擇出了具有姿色的納奧米，將其放在一個反道德的環境中培養，不斷丟失自己的控制權為對方增加信心，并在最終放棄所有敢當肥料，可以說妖婦的塑造離不開河合讓治這一男性人物的刻畫。中期作品《癡人之愛》對精神虐待的初試也為谷崎在其晚期作品《鑰匙》中塑造終極妖婦進行了鋪墊和嘗試。

注釋：

[1]解説（伊藤整 『谷崎潤一郎全集 第十五巻』（全三十巻）、谷崎潤一郎著、中央公論社、1958年10月）p261，筆者譯。

參考文獻：

[1]谷崎潤一郎全集 第十五卷[M].中央公論社.谷崎潤一郎.1958（10）.

[2]「癡人」の戦略?『癡人の愛』におけるジェンダーの枠組み?[J].三省堂編修所編.佐竹秀雄.2（09）.

[3]創られた妖婦?『癡人の愛』にみる谷崎潤一郎の女性観[J].日本文學誌要.谷藤葉月.1957（12）.

[4]癡人之愛[M].陜西人民出版社.郭來舜譯.198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