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秋
野狼崗團部農場有800畝地,平日里守著這農場的,只有兩個人,老兵和新兵。老兵是場長,新兵是他唯一的部下。
從營區到農場,坐車要顛100多公里的山路。農忙季節,上級會派一個施工連隊來耕種和收割。熱熱鬧鬧幾天,他們就走了,留給老兵和新兵的,只有寂寞和一桿槍。傳說野狼崗有野狼,但是誰也沒見過。不管咋說,農場也是軍事單位,遇到緊急情況,槍總比燒火棍好使。五顆子彈縫在一個布子彈袋里,團部首長說不到萬不得已,不得動用。
眨眼,新兵來農場一年有余了。老兵帶著他,嚴格按照連隊的一日生活制度作息。每天,他們出操、巡邏,晚上點名,互相檢查軍容風紀。老兵問,你是共青團員嗎?新兵答,是。老兵問,你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士嗎?新兵答,是。老兵說,你如果違反條令條例,我會對你不客氣。接著換新兵問老兵,你是共產黨員嗎?老兵答,是。新兵問,你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士嗎?老兵答,是。新兵說,你如果違反條令條例,我會對你不客氣。
這天,有一層白光,飄進老兵的夢里。老兵以為天亮了,忙翻身下床,推開窗,驚訝地發現外面一片潔白。下雪了,老兵朝熟睡的新兵喊。
新兵要起,被老兵又按下。老兵說,今天下雪,不出操了。
老兵把自己帶體溫的大衣,蓋在新兵身上,新兵感覺到了厚重,還有溫暖。老兵說,還有幾天,我就要脫軍裝了。老兵的話很輕,卻有穿透心的力量。頓時,一種感傷情緒,在房間彌漫開來。
一個月前,團里傳來消息,部隊要裁撤。老兵的心像被蝎子蜇了一般疼。老兵服役13年了,部隊撤編,他首當其沖要走。那些日子,老兵一直寫信,寫好撕掉,又接著寫。他想告訴家人和朋友,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戰士復員是正常的新老交替??墒?,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晚上,門外忽然有汽車聲響,是一輛地方牌照的皮卡。司機下車直接喊老兵的名字。老兵和新兵說,這是他最要好的同學,開皮卡去別的地方路過這里。同學從車上卸下一些吃的,說了幾句話就要走。老兵打開一個布滿灰塵的房間,搬出幾袋化肥,要放車上。
新兵猶豫了一下,提醒老兵,說化肥都是有賬的。老兵嘆了口氣,說,化肥從采購到施到地里,都是他一人負責,多少年來兢兢業業。他說,用十幾年的付出,換幾袋化肥,不過分吧。
新兵急了,說,不行,我絕不讓你這樣做,說著就上前阻攔。老兵突然發瘋,一拳沖向新兵。
倒在地上的新兵眼看無力阻止,就爬過去摸到了槍。他從布袋里擠出一發子彈壓進槍膛,砰,一聲槍響,子彈穿透雪幕,驚飛一樹小鳥。最后,皮卡車空車開走了,在雪地留下兩條彎彎曲曲的車印。
槍聲把老兵震醒過來,他轉回身,慢慢把新兵扶起。
新兵說,老班長,我想問你個問題。老兵點點頭。新兵問,你是共產黨員嗎?老兵答,是。新兵問,你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士嗎?老兵答,是。新兵說,你違反條令條例,我會對你不客氣。
幾天后,上級派人過來交接。所有物資都是賬物相符,唯獨少了一顆子彈。
老兵拿出一份證明,上面寫著:一只野狼夜闖農場,戰士鄭義果斷開槍驅離,消耗子彈一發。后面簽有老兵的名字。
(推薦者:葉 子)
(發稿編輯:王 琦)
(題圖:豆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