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打油庫

梁柱生

這年夏天，日軍在華南海濱的一個縣城建了總油庫，把從海上運來的汽油都存在那兒。油庫鬼子的工作，一是守衛，二是把汽油分裝到油桶里，再源源不斷地運往各個據點。

令鬼子苦惱的是，當初從日本運來的鐵油桶用久了，磨損得厲害，現在還能用的越來越少。于是，鬼子少佐龜田就把維持會長二叔公找來了，要他帶漢奸到老百姓家中搜刮鐵器，煉成鐵水造汽油桶。

二叔公是當地錫礦的礦主，出任維持會長只是為了保住礦山。從油庫回來，他不由得唉聲嘆氣：從老百姓家中搜刮鐵器，那可是得罪人的呀，弄不好自己就成了抗日壯丁團的鋤奸對象，可不去做，鬼子那一關怎么過？二叔公愁得茶飯不思，一個勁地抽水煙斗。

傍晚，家里忽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原來是抗日壯丁團的團長梁云飛。梁云飛說：“二叔公，你雖是維持會長，但不能干禍害老百姓的事，不然的話，我隨時叫你的腦袋搬家！”

二叔公這才知道梁云飛已經得到了消息，連忙點頭說：“我也是中國人，出任這個狗屁會長是為了保住礦山，哪知……我也不想為鬼子做事，可鬼子把事情攤到我頭上，咋辦？”

梁云飛想了想說：“你礦上不是有很多錫錠嗎？你叫鬼子把各個據點的爛油桶收上來，用白錫焊一下，不就能用了嗎？”

二叔公眼睛一亮，這倒是個辦法！雖說要貼些白錫進去，可總比腦袋搬家強??！他哈著腰說：“這主意好，我明天就去向鬼子匯報?！?/p>

梁云飛點點頭：“我認識幾個焊工，到時叫他們來幫忙?！倍骞睦锵耄赫f什么幫忙，你無非是想趁機偵察油庫罷了。

第二天，二叔公去見龜田，說了很多好話，才讓龜田答應用錫錠修補壞油桶。龜田說：“那好，從明天起，我派人把各個據點的壞油桶拉回來。你的，負責修補?！?/p>

二叔公也想為抗日壯丁團做點事兒，于是問道：“就在油庫修補嗎？”龜田一擺手說：“油庫重地，閑人免進。修補油桶，就在你礦上進行?！?/p>

二叔公無奈地回了家，等梁云飛來了便如實相告。梁云飛說：“不要緊，我派人來純粹是幫你的忙，他們個個都是焊接能手?！?/p>

之后的幾天，焊工們便在礦場上埋頭焊起壞油桶來，鬼子派兵在旁邊監督;焊好后，鬼子拉去裝汽油，效果非常好，龜田高興得向二叔公豎起了大拇指。二叔公既沒得罪抗日壯丁團，又沒得罪鬼子，忍不住沾沾自喜。

此后，鬼子從各個據點拉回來的空油桶，無論好壞，都先卸到礦山小廣場。焊工們干活格外賣力，把爛油桶焊得嚴絲合縫，還把好油桶也加了固。二叔公不由得有些鄙夷：啥子抗日壯丁團，給日本人干活用得著這么認真嗎？哼！

到了秋天，龜田因給各個據點運送汽油有功，晉升為中佐，油庫鬼子很是慶賀了一番。

秋老虎的日子過后，天氣很快涼了下來。

到了冬天，龜田忽然接到各個據點的電話，說那些運來的油桶在漏油。龜田連忙跑到油庫去檢查，發現每個油桶都焊得好好的，裝上汽油也一滴不漏。奇怪了，在我這兒不漏，運到據點就漏，這明顯是他們嫉妒我晉升了！此后據點再打電話來，龜田一概不予理會。

誰知隨著天氣越來越冷，對日軍不利的消息不斷傳來：北邊的據點，相繼被抗日壯丁團拿下。拿下據點的手法千篇一律，都是先用三八大蓋在七八百米外打汽油存放點，等存放點起火爆炸，再攻下據點。因為油桶漏油，汽油從門縫底下流到室外，碰到點火星就爆炸……

果然在漏油！那為什么從油庫起運時沒有漏，運到據點就漏？龜田氣得不得了，下令去抓二叔公，可二叔公早已不知去向。

第二天，龜田起來，感覺氣溫又降了些，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忽然有士兵跑過來報告說，油庫里的油桶也漏油了。

昨天檢查還好好的，怎么會突然漏油？龜田急步走過去看，果然，漏出的汽油已經滲到了屋子的外面，空氣中充斥著濃烈的汽油味兒。

砰！不知從哪里射來一槍，地面上的汽油騰地燃燒起來。附近幾個鬼子身上著了火，邊跑邊叫，油庫外面響起了炒豆般的槍聲?！安缓?，抗日壯丁團來了！”龜田連忙縮進地堡，下令抵抗。

很快，桶裝汽油接連爆炸，聲音震耳欲聾;最后，汽油池子也爆炸了，更是山崩海嘯一般。龜田被震得昏了過去，等他醒來時，已經當了俘虜。整個油庫烈焰沖天，大火映紅了半邊天。

龜田看到二叔公就在旁邊，忍不住咆哮道：“你的良心大大的壞，焊接時做了什么手腳，油桶為什么突然漏油？”

二叔公被吼得縮了縮肩膀：“又不是我焊的，我不知道?！?/p>

梁云飛在一旁說：“其實那些焊工焊接得很好，沒做任何手腳;要說做手腳，我們只是把好油桶暗暗鑿穿，再用白錫焊上罷了?！?/p>

“那為什么說漏油就漏油？”龜田喘著粗氣問。

“這跟天氣有關?！绷涸骑w淡淡地說，在場的人一聽，都愣住了。

梁云飛說，普通的白錫遇上冬天的低溫，就會崩碎成灰錫?；义a是粉末狀，所以油桶會漏油。那一開始，為什么只有各據點的油桶漏？因為它們都在油庫的北邊，冬天到來，北方最先降溫。

二叔公這個錫礦礦主都聽得目瞪口呆，更別說龜田了。龜田不服氣地嚷道：“這些知識，你這個農民是怎么知道的？我一個高中畢業生都沒有聽說過！”

梁云飛鄙夷道：“我是貴國東京大學化學系的留學生，抗戰爆發后，我就回國了。沒想到，在跟‘貴軍作戰時，還把我的化學知識用上了！”

龜田一聽，像只泄氣的皮球，一下子癱軟在地。

（發稿編輯：趙嬡佳）

（題圖：謝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