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毒生病絡”探討惡性腫瘤的中醫治療

匡汪浩，張鋒利，李 平

(1.安徽中醫藥大學，安徽 合肥 230012；2.安徽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中西醫結合腫瘤科，安徽 合肥 230022)

癌癥是中國居民的主要死因之一。過去的十幾年中，中國癌癥的發生率和死亡率呈上升趨勢。據相關統計[1-2]，2015年中國新發癌癥病例數約392.91萬，死亡人數約233.76萬，惡性腫瘤死因占居民全部死因的23.91%，而新發病例和死亡病例分別占全球的23.7%和30.2%。主要高發腫瘤為肺癌、胃癌、結直腸癌、乳腺癌和胃癌等。

中醫對惡性腫瘤的認識和治療隨著時代不斷發展，但目前醫家對其認識多局限于惡性腫瘤的病因，對于病機探討較少，未能完整地認識到腫瘤發生發展各階段的不同特點，治療中一味地攻伐，導致正愈虛、毒愈盛，療效不佳。元氣化生異常，內生瘤毒，形成腫瘤，瘤毒促生絡脈，內生痰瘀，耗傷氣血，導致虛、瘀、毒夾雜。在治療惡性腫瘤過程中要注重病因、顧護正氣及重視絡脈，以提高患者生活質量及生存期。

1 中醫對于惡性腫瘤的認識

中醫學自古就認識到惡性腫瘤的表現并提出治療方案，但多將其歸屬于臟腑疾病，對于惡性腫瘤病因病機無系統認識。眾多古代醫家認為，惡性腫瘤的形成與毒邪有關?！度数S直指附遺方論》描述：“癌者，上高下深，巖亢之狀，顆顆累垂……毒根深藏，穿孔透里，男子多發于腹，女子多發于乳，或項或肩或臂，外癥令人昏迷”?！督饏T要略心典》曰：“毒者，邪氣蘊結不解之謂?！薄妒備洝吩疲骸傲鲋疄榱x，留滯而不去也?！爆F代中醫腫瘤學認為，腫瘤多因正氣不足、內外邪氣影響導致臟腑功能失調,氣滯、血瘀、痰凝蘊結日久化毒成為腫塊,發為腫瘤[3]。腫瘤之毒有別于其他內、外科之毒，故稱之為瘤毒。

2 毒生病絡是腫瘤發生發展的關鍵

“毒生病絡”理論認為，腫瘤發生是由于元氣化生異常，瘤毒內生，腫瘤進入中晚期瘤毒沿絡脈、經脈流散，在合適的環境形成轉移灶，有明顯的毒阻絡脈及病絡形成的特點[4]。同時，惡性腫瘤病變兇猛迅速，病程長?？梢?，在腫瘤的發生發展過程中都與絡脈息息相關。

2.1 絡脈的生理病理特點 絡脈分布廣泛，遍布肢體臟腑關節，溝通上下內外，具有運行氣血、溝通表里、衛外抗邪、保證經氣環流灌注、維持氣血津液相互滲透貫通等功能，在人體氣血津液的輸布環流中，起著重要的樞紐和橋梁作用[5]。

絡脈因絡道狹小，具有易滯易瘀、易入難出、易積成形的特點。絡脈分布人體四肢臟腑組織，易受邪氣影響而出現絡脈阻滯、絡脈空虛、絡脈損傷3種病證：主要表現為邪氣入絡導致絡氣不利，氣不行血則血瘀，血瘀則絡脈津血互換異常聚而生痰；氣滯血瘀，絡脈失養，出現疼痛、皮膚不榮等表現；絡脈因各種因素受損導致絡脈血溢于外，即瘀血證。

2.2 毒生病絡病機的形成 病絡最早記載于《金匱要略淺注》：“以由病絡而涉于經，宜從治絡血之法?！蓖跤姥譡6]認為，病絡是因內、外邪或正虛所引起的絡脈功能結構異常導致疾病，屬于病機范疇，絡病則是以絡脈功能及結構異常為表現形式的疾病，屬于疾病范疇?？梢?，病絡是以絡脈為生理病理基礎、絡病為表現形式的病機，病絡的產生先于絡病。病絡生則絡病成。絡病范圍廣泛，毒生病絡是惡性腫瘤形成的病機關鍵。依據絡脈的生理病理特點，邪氣入絡影響氣血運行，津血互換失常，津凝則為痰，血滯則為瘀，痰瘀作為病理產物阻滯絡脈，形成痰瘀互結于絡脈的病理狀態即病絡，此時僅會導致機體氣機的障礙與陰陽平衡的失調，形成非腫瘤性疾病?！毒霸廊珪吩唬骸盎蛞匝獨饨Y聚，不可解散，其毒如蠱?！庇捎谕飧辛?、七情內傷、飲食失節及其相關病理產物相互膠結影響元氣正?；?，形成“瘤毒”，瘤毒形成后影響機體氣血津液交換運行，進一步促使痰瘀生成，同時瘤毒促生絡脈，形成痰、瘀、毒阻于絡脈，此時腫瘤“毒生病絡”病機形成。

瘤毒具有暗耗正氣、易于傳變、毒勢鴟張、阻絡成結的特點，在此基礎上“毒生病絡”則呈現出耗傷氣血、病絡亢進、擾亂氣機、脈絡阻滯、內生痰瘀、易于傳變的特點。絡脈循行全身，瘤毒通過絡脈流散于全身，耗傷氣血，阻于局部形成腫塊，出現正虛邪實的表現，同時毒邪傷絡、毒邪阻絡,絡為毒擾,血行澀滯成瘀,或毒邪壅遏,化生痰飲，痰、瘀、毒膠結阻滯絡脈氣機，“不通則痛”；瘤毒形成惡性腫瘤后通過新生大量無序的絡脈吸收氣血，導致絡脈氣血虛耗，經絡臟腑失養，“不榮則痛”。瘤毒耗傷正氣愈甚，正氣抗邪能力愈弱，瘤毒的流散能力愈盛，《時病論·冬傷于寒春必病溫大意》云：“最虛之處，便是容邪之地?！比襞K腑絡脈氣血虛損，無法抗邪，則形成轉移灶，進一步耗傷氣血，如此惡性循環。

因虛留毒，毒聚而絡生，因毒而絡虛，絡虛而流毒，是腫瘤病機的明顯特征[7]。因此，毒生病絡病機的本質是虛、瘀、毒痹阻絡脈，治宜扶正化瘀解毒通絡。

3 毒生病絡的表現形式

《素問·六微旨大論》:“亢則害,承乃制,制則生化,外列盛衰,害則敗亂,生化大病?！绷龆緝壬?，痰毒瘀久結于絡脈,絡脈亢盛則變，增生無制,絡脈是內外邪氣侵襲的途徑，也是瘤毒形成的中心環節。因瘤毒致病的復雜性，“毒生病絡”呈現出復雜的臨床表現，既包含瘤毒的特點，也包含外感邪氣及絡脈痰熱瘀虛的特點，在腫瘤發展的不同階段也呈現出不同特點。

3.1 早期——起病隱匿，暗耗氣血，擾亂氣機 在瘤毒形成之后，腫瘤即形成，瘤毒促生絡脈，內生痰瘀，痰、毒、瘀阻滯絡脈，可能會出現一些與其他內科疾病無明顯區別的表現形式，如胃癌早期存在的痞滿腹脹、噯氣，結直腸癌早期出現的大便干稀不調以及卵巢癌早期的下腹部墜脹疼痛。此外，瘤毒阻于肺，擾亂全身氣機，影響氣血津液交換，耗傷肺氣，衛外不固，則出現體虛易感、咳嗽咳痰、胸悶氣喘等，而這些癥狀在其他疾病中也會出現。

3.2 中晚期——瘤毒流散，變生諸病，虛、瘀、毒兼夾 葉天士《臨證指南醫案》云：“邪與氣血兩凝,結聚絡脈?！绷龆緝壬〗j，造成痰、瘀、毒壅塞絡脈并沿絡脈流散，絡氣阻滯，日久愈虛,虛則留毒，毒損絡脈,耗傷正氣,繼而又常加重病情,變生諸病,不斷耗傷正氣。因此，中晚期腫瘤絡脈呈現出虛、瘀、毒等特點，并且相互兼夾，其臨床表現亦圍繞這些特點展開。

3.2.1 絡脈瘀滯 絡脈功能的異常早期表現為絡氣郁滯，而此時多無明顯病理表現。當絡氣郁滯導致氣不行血引起絡脈瘀滯，氣滯、血瘀、痰濁相互蘊結，影響元氣化生，瘤毒內生，使絡脈由功能異常轉向形質改變。絡脈瘀滯,引起臟腑功能失調,局部多表現為悶、脹、刺痛，且痛處固定不移，臟腑則多表現為組織腫塊，絡脈循行部位出現條索狀青紫，全身癥狀則表現為面色紫暗，口唇、爪甲青紫，肌膚甲錯，舌有瘀斑或瘀點，脈澀或結代等氣滯血瘀之象。

痰、瘀、毒阻于肝絡，肝絡氣血不通，氣血瘀滯，不通則痛，故出現胸脅部脹痛。瘤毒直接損傷絡脈，一方面加重絡氣郁滯，另一方面絡中之血外溢成瘀，加重絡脈瘀滯，同時會出現出血、脅下積塊、腹脹、痞滿、黃疸、鼓脹等癥狀。乳腺癌多與痰濁氣滯血瘀有關，表現為乳房脹痛，瘤毒內生于乳絡，痰瘀日久化熱，則又表現為乳房腫塊，局部紅腫熱痛可伴有潰爛。

3.2.2 絡虛失榮 瘤毒內生，絡脈增生無序形成腫塊，不斷耗傷絡脈氣血，痰、瘀、毒互結,瘀而化熱,熱毒壅滯,加快腫瘤發展，形成惡性循環。氣為陽，血為陰，氣血耗傷日久則耗傷陰陽。因此，絡脈虛而失榮則表現為氣血陰陽失于濡養臟腑及絡脈本身，可能會出現氣虛、陰虛、陽虛的表現。絡脈循行于四肢，絡脈氣血陰陽虧虛，四肢失榮，則出現麻木，陽氣虧虛則出現畏寒、喜熱飲等，陰虛則出現潮熱盜汗、口渴欲飲等，而瘤毒因虛留滯，則出現肢體皮膚腫塊等表現。

3.2.3 瘤毒阻絡 元氣化生異常，內生瘤毒，瘤毒形成后導致痰濁瘀血的進一步形成，從而耗傷氣血陰陽，導致絡虛失榮。瘤毒促生絡脈后多表現為腫瘤腫塊，再通過腫瘤周圍大量新生的絡脈向遠處流散，在絡虛之處停滯形成轉移灶，從而再次形成虛、瘀、毒的惡性循環。

4 基于毒生病絡治療惡性腫瘤

葉天士云：“醫不明治絡之法，則愈治愈窮?！睉罁岸旧〗j”的特點，以《內經》“虛則補之”“實則瀉之”原則為指導，確立補虛解毒通絡的治療原則，即在治療惡性腫瘤時需辨證論治扶正氣，清除瘤毒，調整臟腑氣血陰陽，同時根據瘤毒阻絡的特點，以“通絡”治其標。

4.1 扶正氣，清瘤毒 瘤毒形成后，促生絡脈耗傷氣血，導致絡脈空虛，流散于臟腑，造成臟腑虧虛、瘀阻、毒滯。因此，治療中不僅要扶助正氣，亦需認識到腫瘤患者久病正氣虧虛、瘤毒留戀的基本病機和瘤毒未清、毒邪內蘊的階段病機，以及放射治療、化學治療、中藥過于攻伐導致的不良反應。臨床常以四君子湯加減，靈活運用以扶正氣；以清除瘤毒之品清除全身流散的瘤毒，如肺癌加入黃芩、貓爪草、七葉一枝花等，胃癌加入山慈姑、八月札、雞內金等，結直腸癌加入紅藤、敗醬草、白花蛇舌草等。瘤毒內生病絡，亦受其他病理因素影響，如瘤毒與寒邪相結，寒性收引，出現腹部疼痛，則以小建中湯加減以溫中散寒；若與熱邪相結，火性炎上，出現局部病灶的紅腫熱痛、潰爛，則可以在扶正的基礎上加入五味消毒飲加減以增強清熱解毒功效；若與痰飲相結，則阻滯氣機，影響機體津液運化，形成胸水、腹水等，可采用五苓散或五皮飲加減以增強健脾利水之功。

4.2 調病絡，重視蟲類藥的作用 毒生病絡的本質是癌毒內生，導致絡脈亢盛，增生無序，耗傷正氣，故治療應著眼于清除或減少癌毒，阻止虛、瘀、毒的惡性循環，減少絡脈增生，改善絡脈虛、瘀、滯的病理狀態，恢復絡脈生理功能。蟲類藥乃血肉有情之品，其性峻猛、善走竄，根據功效分為活血化瘀通絡、攻毒散結通絡、搜風解毒通絡、補益培本通絡4類[8]。腫瘤形成初期，正氣尚可耐受攻伐，瘤毒內生，絡脈瘀滯，當選攻毒散結通絡的蟲類藥物，以達到“以毒攻毒”的目的，如壁虎、斑蝥、蟾蜍、全蝎；腫瘤不斷耗傷正氣，加之中藥攻伐、化學治療等均加重正氣虧虛，絡脈氣血不足，絡脈空虛，瘤毒流散，出現轉移及疼痛，此時選用搜風解毒通絡的蟲類藥，以清除流散的瘤毒，如地龍、蜈蚣；腫瘤晚期，隨著正氣的不斷耗傷，人體氣血不足，無法抵抗毒邪，全身出現多處轉移病灶，此時當減少藥物攻伐，以扶正為主，解毒通絡為輔，選擇益氣養血藥物，同時加入具有滋補作用的蟲類藥，如蛤蚧、冬蟲夏草、桑螵蛸、海馬、露蜂房。毒生病絡貫穿整個腫瘤的發生發展過程，絡脈虛瘀阻滯是其重要特點，故在無出血等臨床治療禁忌證的情況下應考慮運用活血解毒通絡的藥物改善絡脈虛瘀阻滯的狀態，可選用蟲、水蛭等。大量實驗也表明，蟲類藥可以改善腫瘤患者的血液高凝狀態，促進癌細胞凋亡，抗腫瘤血管生成，改善貧血，提高免疫力[9-11]。

5 結語

絡脈分布廣泛，運行氣血，溝通上下內外，亦是邪氣侵襲的途徑。內外邪氣侵襲絡脈，導致絡氣郁滯、絡血瘀滯、痰濁凝滯，形成絡脈氣滯、血瘀、痰凝的病理狀態即病絡；氣滯、血瘀、痰凝絡脈日久，或外邪影響元氣化生而為瘤毒，瘤毒促生絡脈，形成痰、瘀、毒阻于絡脈，即毒生病絡。瘤毒內生絡脈導致絡氣運行不暢，則氣滯血瘀，瘤毒耗傷絡脈氣血，絡脈空虛，瘤毒流散，如此形成循環?；诙旧〗j的病機，當機體出現不適反應時應積極結合現代檢查手段明確病因，早診斷，早治療；當瘤毒內生后，積極清除瘤毒，減少絡脈增生；腫瘤晚期患者正虛邪盛，在清除瘤毒的同時更應扶助正氣，以提高患者生活質量，延長患者生存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