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邪的春天 [組詩]

大路朝天

讀比爾·波特《尋人不遇》

你看

風把我們吹到了同一個地方

但是不同的朝代

你吟詠一首詩

是迎接

我灑一杯酒

是應答和祭奠

你們的朝代還沒有茅臺

我挎包里是肯塔基州的威士忌

共飲一杯吧

你們的空間我不能總來拜訪

平時只能在詩歌里

把酒言歡

槐花大道

雪還在路上

灰蒙蒙的背景里

大槐樹是一道漆黑的剪影

我知道

它會和雪融為一體

會吸收所有的白

等春天到了

加上身體里的暗香

一起噴發出來

天 鵝

讓冰凌炸裂春水蕩漾的 是天鵝

讓眼神煥發出光彩灰色泛綠的 是天鵝

突破圍城猛然俯沖下來的先遣隊 是天鵝

這第一批北飛的天鵝

在鳳凰山下飛舞在大凌河上鳴叫

打開了這座古城心靈的窗戶

2020年的春天回來了

天鵝 這一隊隊潔白的天使

讓朝陽城一寸一寸地舒展筋骨滿血復活

驅動了一臺臺春雷的發動機

當肉體跟不上靈魂

上警校的時候

我的特長是立定跳遠

年齡越大警銜越高

在一級警督晉銜培訓體能測試的時候

我想當然地選了這拿手項目

大家圍著我哄笑

我還奇怪

落地點怎么和目測線

差了一半

輾轉騰挪

越來越操控不好這具肉體

參加一個同事的告別儀式

我邊默哀邊想為什么人們費盡心思安置骨灰

當肉體跟不上靈魂

為什么要對這廢品

耿耿于懷

有一個地方到了就要跪下

有一天晚上

我和朋友研究老家的地名

他的專業叫歷史地理學

我想知道湯神廟和商湯有沒有聯系

衛星地圖上出現了熟悉的大陽山

我還是第一次清晰地看見每一道褶皺

下意識地滾動鼠標

我的血流越來越快

收割過的田野一覽無余

逐漸放大到后梁的幾個黑點

那是我家的

祖墳

白居易是我喜歡的詩人

每次路過浴龍谷溫泉

我都要下車

南哨濕地的這片蘆葦蕩

每次都是和唐詩的一次重逢

河道的深處

沒有游艇也沒有琵琶女

從春天到秋天

那里都是野鴨的巢

冬天

棧道前就是一片冰雪

素凈的蘆葦被收割一光

或被編成席子

或化作了村莊上空的炊煙

我的發小說到了落葉歸根

我的發小叫王玉祥

和我同年生

按照村里的輩分

我得把他叫小爺

我從小是個挑食的孩子

除了母乳

就只找他去分享

這時候

太奶奶就靠著向陽的土墻

把我倆摟在懷里

每次他說換一換

都是先吸干了那邊的乳汁

他初中畢業就出門打工去了

最后落腳遼陽縣娶妻生子

庚子鼠年春節

我陪九十四歲的姥姥過年

他領著兒子回家探親

兩杯小燒下肚

他說咱倆本命年了

以后一定要落葉歸根

說著還落下淚來

我說

玉祥 你喝多了

咱倆干了這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