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辭 [組詩]

陳鵬

六月的曠野

我需要做一場道場

需要一個曠野，一個月夜

遍地都是狗尾巴草

我用它們做一千把二胡

不拉二泉映月

演奏一段小夜曲，不用那么悲傷

螢火蟲是點點香火，移動的哀思

蟬鳴是經久不息的誦經聲

不用呼風喚雨場面浩蕩

我需要的是一場靈魂的祭奠

將所有的榮幸，遺恨，憤青及拔劍的沖動

一起殉葬

只留兩只耳朵安放在人間

聽一聽你們繼續的兵荒馬亂

我是一個吹簫的人

丟盔，棄甲，從江湖敗退

一些硝煙未冷

一些酒肉余香

他們繼續，時而敵手，時而言歡

或許還有希望，光鮮的葉子、陽光、雨露

能召回一些靈魂和花朵

不再曲意逢迎

重新學會亮堂、隱忍、放下，并盛開

我是一個吹簫的人。在故國

吹動老樹，吹動瘦馬，吹動夕陽

年復一年

等一個從未謀面的朋友

七月的最后一個下午

庚子年七月最后一個下午

將在一杯咖啡里結束

我像數鈔票一樣

認真清點了三十一個日子

空落漫過杯沿

月初的河水應該到大海了吧

天空的云朵每一塊都是新的

只有那青山是舊的

每一片葉子都有了熟透的征兆

我的頭發又白了三十一根

只有那鳥語和蟬鳴

還未曾知覺秋天在趕來的路上

紅火的七月假象迭出

無論你的情節怎么演繹

把一個月放在時光流里

像不像踏雪無痕

浮生辭

我在浮世。像鳥在空中

所有的詩句輕如羽毛

直往天上飛

云里沒有人間煙火。只有雨

落下來。鳥兒打開了

一片森林。我狂躁的胸膛

喘息著一汪大海

卻依然離地三尺

我是自己的一副浮棺

左邊是懸崖，右邊是夢境

我飼養的一顆星星

知道了天命

致陌生人

一片晚霞，一條河，一排空椅子

我與一只青蛙坐而論道

空杯已經年，能對飲的武松

斷臂后下落不明

在黃昏里一轉身，世間如此陌生

突遇一小女孩，我給她糖吃

她笑著說謝謝，她父母有些緊張

我像最后一朵梅花

面對洶涌而來的桃花

無法爭辯

立 命

我想鑿出一方池塘，養荷

養一方污泥，練習分離污泥的本能

養自賞的孤芳與撲面的清風

他們不給我土地

我已失去土地很多年

像個響馬，打劫為生，也被打劫

月光遼闊，影子遼闊

江湖狹窄

我被擠壓在一片葉子上遙望星空

星空也在墜落

但它依然遼闊、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