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德國撿瓶子

幾時

剛到德國時，我因語言水平有限不能工作，便在學習語言之余研究起如何省錢，也是這期間發展了個新愛好——撿瓶子。

在德國，所有的瓶子都要回收，德國人為此想出一種高效回收方式——押瓶費系統。德國從2003年1月起施行押瓶費政策，主要適用于啤酒和飲料行業。所謂押瓶費，即收取瓶子的押金，押金一般為0.25歐，瓶身印有押金系統標志。

比如一瓶1.5升礦泉水的價格為0.2歐，結賬時會自動加上瓶子的押金，總金額即0.45歐。自2006年起所有營業面積超過200平方米的超市都設有回收瓶子的機器，把空瓶子放進機器的傳送帶上，機器會掃描瓶身上的押金標志，瓶子在傳送帶底端被自動壓扁，然后機器會打出相應金額的小票。該小票可以在購物時當錢抵用或直接在收銀臺換成現金。

知道了這件事后，我突然意識到，大街上橫七豎八的空瓶子竟然都是錢。

雖說空瓶子到處都是，但身為一個衣冠楚楚的少女，可不能說撿就撿。在人流量大的地方，瓶子自然也多，但在眾目睽睽之下撿瓶子實在難為情。每次經過那些瓶子時，我心里不住地嘆息——太可惜了！若是人少的地方，我會左右看看，趁人不注意時趕緊撿起瓶子塞進書包。我習慣傍晚出門散步，而德國人則喜歡晚飯后看電視，故而傍晚某些區域行人極少，若偶遇空瓶子，我便欣喜地撿起來，散一圈步常有不少收獲，十幾個空瓶子放進書包，也有3歐多！

我現在居住的小城年輕人很多，大家喜歡在風和日麗的傍晚或周末提幾箱啤酒和飲料在河邊暢飲。曲終人散時，沿著河岸線一路走來，可以看到所有垃圾桶里都塞滿了瓶子，垃圾桶周圍也堆得滿滿當當。那些瓶子就像白花花的銀子，讓人看著心里發癢。而我作為小城里為數不多的亞洲面孔之一，要是拉下臉來撿瓶子的話，辨識度太高，所以始終不好意思出手。其實也輪不到我出手。住了不久我發現這里已經有兩三個職業撿瓶人。其中一人40歲左右，四肢發達，總是肩挎一個或兩個大袋子，在城里和河邊奔走搜羅，有時也會直接走到游人跟前，用流利的英語討要游客手上的瓶子。其余兩人大抵也正值中青年，本可以找份體面的工作，不必以此為生。

撿瓶子的人群因地域不同也有差異。本城屬于南德富裕小城，人口不多，經濟發達，就連難民也安置得十分妥當，因此以撿瓶為業不是迫于生計，更多的是一種個人選擇。而在柏林、慕尼黑等生活成本高、人口混雜的城市，撿瓶子多少有一絲辛酸的意味。其中有靠微薄養老金過活的老年人、流浪者、難民和外來人口等，更有甚者一家老小齊上陣，推著超市的購物車去人群聚集的廣場上行動，不多時又推著滿滿一車瓶子去超市兌現。

就在我為自己這見不得人的愛好遮遮掩掩時，也有體面人大大方方施展拳腳。我室友的哥哥是當地受人尊敬的稅務師，有房有車，其愛好之一卻是撿瓶子。他每日早晚在城里散步時都隨身帶個袋子，看著瓶子就撿起來，絲毫不覺羞愧。這是他學生時代養成的習慣，并以此為豪。

瓶子最多的時候是足球賽事后，觀眾散去，席上留下的瓶子得有千千萬萬個。然而這些瓶子早已由東歐幫派“承包”，撿一場下來收入高達幾千歐，不是普通人想撿就能撿的。各個幫派有自己的區域，為了瓶子打架斗毆也屢見不鮮。

所謂小撿怡情，大撿傷身，大抵如此吧。

水云間? 摘自《看天下》2020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