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腚》主人公的人格結構分析

檀金梅

摘要：弗洛伊德把人格分為本我、自我、超我三重結構，三重結構共同構成一個完整的人格系統?！逗陔搿返闹魅斯ヂ逶臼且幻瑹o聞的黑人青年，卻在某一天突然“變形”為白人。隨著身份變化，弗洛需要重新建構人格。面對本我欲望的膨脹以及超我典范的崩塌，弗洛的自我極度痛苦。本文用三重人格理論對弗洛的人格結構進行分析。

關鍵詞：弗洛伊德;三重人格理論;結構分析

A·伊各尼·巴雷特，尼日利亞新銳小說家，出生于1979年，巴雷特發表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黑腚》，是一部具有諷刺意味的喜劇小說。小說的主人公名叫弗洛，一名純正的尼日利亞黑人。故事從他某天“變形”——由黑人變成擁有黑腚的白人開始，作者用第三人稱來描寫全文，描述了弗洛“變形”以后的種種際遇，揭示了白人在黑人中的特殊地位。小說描寫了弗洛在轉變身份之后，受內在欲望的驅使產生的一系列扭曲行為，與弗洛伊德的三重人格有著暗合之處。

一、弗洛伊德的三重人格理論

自19世紀理性主義破產，非理性主義興起，涌現諸多非理性主義學派。其中，精神分析學作為20世紀最重要的心理學流派之一，誕生于19世紀末的歐洲。精神分析學是一種用獨特的精神分析方法來研究人的無意識的理論和科學，該派的創始人是奧地利著名心理學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他對人的無意識心理過程做了長期深入的探究。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以其無意識（即潛意識）理論為理論基石，他把無意識的作用看作是精神分析的第一個命題和發現：“心理過程主要是潛意識的，置于意識的心里過程則僅僅是整個心靈的分離的部分和動作?！痹凇毒穹治鲆摗分?，把人的精神活動分為意識、前意識和無意識。為補充及完善早期的無意識理論，弗洛伊德在晚年提出了本我、自我、超我的三重人格理論。他認為，自我是人格結構的有組織部分，包含防御、知覺、智力認知和執行功能，奉行現實原則;本我是人格結構的無組織部分，由各種先天的本能和欲望組成，奉行快樂原則;超我是一種理想化的、道德化的自我，奉行理想原則。這三大系統是一個和諧統一、不可分割的整體，三者緊密配合，使人能夠有效地與外部世界展開聯系。一旦三者關系失衡，人就會處于精神失常狀態，繼而影響個體的生存與發展。

二、《黑腚》中弗洛的人格結構分析

（一）突破壓抑的“本我”

本我，處在人格理論最底層，弗洛伊德把它形象地稱為“一大鍋沸騰洶涌的興奮?！彼鳛楸粔阂值脑急灸艿拇?，是我們“人格的模糊而不易把捉的部分，”它遵循快樂原則，不知道價值、善惡和道德，組織和統一意志全無。本我像潛意識一樣自主獨立地進行運作，釋放力比多的能量，緩解壓抑帶來的緊張，并獲得快樂。

弗洛一覺醒來“變形”為白人，看似荒誕，其實背后潛藏的是弗洛一直以來被壓抑的無意識?！案ヂ濉の掷锊嗽缟闲褋頃r，發現夢也會迷路，它會在睡眠的領地里錯了方向?！睂Π兹说南蛲?，對優越工作的向往，對情欲的放縱等都是弗洛作為黑人時被壓抑的無意識欲望，而當他“變形”白人之后，曾經被壓抑的無意識向潛伏的無意識轉變，這些欲望在弗洛際遇的變化過程中找到了突破口，從而推動著他從“舊我”向“新我”轉變。

弗洛對白人身份表現出的欲望，一直存在于他的無意識之中。他生活在尼日爾三角洲，是尼日利亞名字白人化最嚴重的地區。他內心深處認定“不管怎么說在這個國家是這樣的，這里的每個人都把白人當作特殊的人對待?！彼劦桨兹伺溆兴緳C不足為奇，白人撞車索賠氣焰囂張以及白人出現群眾異常興奮等現象，都暗示白人在他自小生活的社會環境中擁有不尋常地位。由于自小成長的環境，弗洛對于自己的生活強烈不滿。

首先，他對于自己身份的不滿。一方面，弗洛對自己能力不自信，另一方面，弗洛對尼日利亞青年十分失望，因此弗洛才會發出“像一直以來那樣，他沒有將來”的感慨。其次，生性強勢的母親讓他懼怕，生性自信的妹妹讓他嫉妒，頹廢的父親讓他厭惡，因而催生強烈的離家欲望。最后，他對于拉各斯不滿，拉各斯交通混亂、城市雜亂、體制腐朽、人性貪婪，年輕人在此很難看到希望。

與此同時，隨著弗洛對“新我”的認同不斷變化，他對待薪資的態度截然不同。最開始，基于對尼日利亞青年失業率的了解，他面試薪資為3w奈拉的銷售員，受到白人身份的優待，破格獲得了薪資8w奈拉的銷售經理崗位，他很滿足;隨后，他面對競爭對手開出的30w奈拉的薪資，開始意識到自己作為白人的身價遠遠高出預期，因而，在阿布賈時，面對尤古達的挖角，他與尤古達展開薪資談判。

在過去，弗洛的性欲一直被自我壓抑無法實現，但是在白人身份下，弗洛能夠輕易獲得女士的青睞，于是他開始放縱自己的性欲。在埃貝達的商場遇見情婦瑟麗塔，從按摩關系發展到情人關系，在整個25天當中，瑟麗塔使他的性欲得到盡情釋放;在有了瑟麗塔之后，弗洛還是本能的對新公司身材婀娜的女同事充滿好奇，二人親熱之時對瑟麗塔也毫無愧疚之心;當遇見伊各尼的時候，他首先關注的便是“她”的身材，并在不久之后二人展開親密接觸。就這樣，左右逢源的生活與過去默默無聞的弗洛形成鮮明對比，助長弗洛本我欲望的膨脹。

弗洛“變形”之后的經歷以及對“變形”前的回憶，使得弗洛的自我與超我對于本我逐漸失去控制效力，這也是他后來在本我驅使下，消黑腚、改國籍、改名字、換城市等行為的最重要原因。

（二）極度痛苦的“自我”

自我，弗洛伊德定義為“代表可以稱作理性和常識的東西，它們與含有感情的本我形成對比?！彼佑诒疚抑?，遵循現實原則以調和本我與超我的關系。自我并非憑空而成，“我們盡可承認自我是伊底的這樣一個部分，這部分可因和外界接近而受其影響，又可謂感受刺激的目的服務而使機體不受損害，其功用有類與環繞與活的物質的周圍的外層?！笨梢哉f自我是為了保護本我的本能沖動生成的“外衣”，但在成長和適應社會的過程中，自我通過壓抑與抵抗與本我脫離了關系。正因如此，白人皮膚致使弗洛所處環境、社會地位產生了變化，他的自我所要遵循的現實原則也發生了變化。這個階段，弗洛的自我既要壓抑沸騰的本能沖動，又要合理化偽裝部分本我沖動。

一方面，超我與自我監控并提醒著弗洛。變形伊始，弗洛的自我接受的是自己的“舊我”——即黑人身份。因此，弗洛面對他人的身份質疑會聲音發顫卻堅定的說：“我就是弗洛·沃里波克?！痹趪L過“新我”——白人身份的甜頭之后，弗洛的心理上完全接受了作為白人的本我。但是，此時弗洛發現了生理上存在的黑腚，這是他的“舊我”的痕跡，只要黑腚還在，他就依然無法脫出自己的黑人身份：“可它就長在那里。順其自然容易，要改變自然就難了?！?/p>

“弗洛現在陷入了這樣的窘境：他生下來是個黑人，他披著這張黑皮生活了三十多年，卻在星期一早上變成了白人;他開始在新生活的曲折道路上蹣跚學步，卻發現他對自己的新身份已經完全顛覆舊身份的看法是錯誤的。他是什么，這個世界怎么看他——他所有的想法都被他臀部的那點瑕疵給動搖了。他知道只要他身上還殘留著一絲舊我的痕跡，他的新我就不會得到他人的理解，只能遭人恥笑?！?/p>

另一方面，弗洛的欲望驅使自我“偽裝”部分本我使之合理化。在爛尾樓過夜時，他說服自己離家不歸是為了家人好，既不增加父母的經濟負擔，又不損害雙方的好印象;在情婦瑟麗塔發現他的黑腚時，他用胎記蒙混過關，暗地里卻偷偷用她的美白霜，試圖消除他的黑腚，直到他的腚因為化學產品而產生潰瘍才停止;在被瑟麗塔發現他是尼日利亞人的時候，他開始編造被黑人收養的謊言;在看到報紙上家人發布的尋人啟事的時候，他開始計劃改名為弗蘭克·懷特，并對同事和情人謊稱這是他的美國名字;在他受到阿布賈的富商尤古達的高薪挖角的時候，他期待白人的全“新”生活——新身份、新工作、新環境，為了切斷自己與拉各斯黑人相關的任何一切聯系，他甚至讓已經懷有身孕的瑟麗塔墮胎。

在弗洛變為白人以后，他的自我正在根據他的身份從環境、地位、人際等各方面重新適應社會，因而這時候的自我處于軟弱狀態。在這個階段里，自我對于本我的壓制并不是很有效。與此同時，本我與超我的強烈沖突，使得自我根據現實原則在調和矛盾的過程中，受到了極大的痛苦，不僅生理上承受肌膚腐蝕的痛苦，精神上也受到黑腚的日夜折磨。

（三）逐漸缺失的“超我”

“在自我內部存在著不同的東西，可以把它稱作‘自我典范’或者‘超我’”。超我作為從自我中分出來的特殊機構，遵循著理想原則。與代表現實的自我不同，“超我則作為內部世界和本我的代表與自我形成對照，”在人格結構中具有三種主要功能：自我監視、良心評判和保持理想?！巴ㄟ^自我典范的建立，自我已控制了奧狄帕司情節，同時還使自己掌握了對本我的統治權?！彼鳛樽晕依硐氲妮d體，追求完美，與本我具有相同的非現實性質。

超我的生成過程離不開自居作用，作為最開始壓抑兒童性本能沖動的父母，是自居作用最早的對象，并且對于超我的生成有著持久且深遠的影響。在弗洛幼年時期，他的父親是有理想并且敢于嘗試的男人，他認同父親，因而年輕時候的父親成為他的典范，直至成年。與此同時，弗洛在俄狄浦斯情結命運中陷入對母親的深深迷戀，幼年弗洛對于俄狄浦斯情結的克服并不成功，直至成年依舊像愛人一樣依戀他的母親。弗洛成年以來，事業失敗的父親一蹶不振，既讓母親失望，同時也讓弗洛極度厭惡，他努力嘗試以父親自居，努力獲得成就博取母親歡心。

慢慢地，超我為弗洛營造了一個更理想的形象。在理想中，弗洛通情達理，在離家第一天，他的家人極度驚慌，他既不希望家人因為自己的失蹤而擔驚受怕，又害怕自己回家驚嚇到他們。在理想中，弗洛家庭和睦，他回家將事實經過講給父母聽，尋求他們的原諒，傳達自己找到工作的好消息，他的妹妹會細細傾聽他的奇幻的冒險經歷，他的母親會傾家蕩產幫他變回原來的模樣。在理想中，弗洛事業成功，工作能力優異，當弗洛在客戶公司成功售出幾百本書的時候，他露出了道德升華的超我才有的微笑。在理想中，弗洛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市民，當瑟麗塔想違反交規時，弗洛試圖說服瑟麗塔遵守法規。

隨著對“新我”的認同，弗洛的超我同樣發生了變化，它試圖為白人身份的弗洛樹立新的自我典范。但是，超我的生成并不是突然的，無法短時間重新樹立合乎道德的自我典范，弗洛的超我幾乎失去了對本我壓抑以及對自我的監控能力。于是，在他看到社交平臺上幾百封來自家人、朋友、陌生人的郵件時，選擇漠然刪除賬戶，對新生活的欲望沖破了良知，意味著他決心拋棄過去;當瑟麗塔懷孕的時候他懼怕新生兒對新生活的阻礙，因而哄騙瑟麗塔結束了這個胚胎的生命。在沒有身份證明的情況下，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賄賂官員獲取新護照。在60w高薪的工作面前，他失去了一切良知，只剩自私，罔顧老板的信任便要跳槽。所以，“良心這東西只屬于瞎子”。

三、結語

本文在剖析弗洛人格結構的基礎上，揭示了內在人格改變對其外在行為的影響。當弗洛剛開始變形時，他的自我與超我沿用過去的原則，控制住本我;當其生存環境發生顛覆性變化以后，他的自我與超我開始瓦解并重建，本我開始擺脫控制;當其心理完全認同“新我”之后，其“超我”幾乎失去了對版本我的控制權，進而做出一系列自私行為。

參考文獻：

[1][奧]弗洛伊德，林塵等譯.自我與本我[J].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

[2][尼]A·伊各尼·巴雷特， 楊衛東譯.黑腚[J].人民文學出版社，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