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花

塞遠

從前，有個年輕媳婦叫石花，她心靈手巧，性情溫和，孝敬老人，體貼丈夫，夫妻二人相親相愛，感情十分深厚。

可石花的婆婆是個脾氣暴躁、性情刁鉆古怪的老太婆，不管石花怎么做，都討不得婆婆的半點兒歡心。她對石花非打即罵，天天弄得家里雞飛狗跳。

家里的一只蘆花雞跑出去，把一只蛋下到外邊的草窩窩里了，婆婆不光責罵了石花一整天，還不讓石花吃飯。丈夫心疼石花，也是無奈，只能背地里給石花摘了幾個野果子充饑。

幾日后下大雨，家里的驢在山坡上吃草，電閃雷鳴間，驢受到驚嚇，撒蹄亂跑，雨天路滑，掉到山坡下摔斷了腿。這次，婆婆不光大罵石花，還狠狠打了她一頓。最后還不解氣，執意逼著兒子休了石花，說石花是窮苦命人，有她在，家里必定遭殃。

丈夫很小的時候父親就亡故了，從小被母親管束著，性格懦弱，盡管對媳婦萬般不舍，可是沒有辦法，只好把石花送回娘家去。

一路上，夫妻倆邊走邊說知心話兒，越說越難過，傷心得直流眼淚。丈夫對石花說，你先回娘家住上幾天，我回去再跟我娘好好說說，等她老人家氣消了，回心轉意，我再去接你回來。石花雖然知道老實厚道的丈夫做不了婆婆的主，但是聽丈夫這樣說，她還是很感激他對自己的好，流著淚點頭。

兩人過了一山又一河，還是難舍難分。他們來到一片樹林旁，前邊隱隱地看到有一個小村莊，石花對丈夫說：“你就送到這里吧，再晚天黑你就趕不回去了?！?/p>

丈夫說：“這離你娘家還遠呢，就讓我再送你一程吧！”

石花說：“我有個遠方親戚，就住在前邊的這個村莊里，我在這先住上幾天，再回娘家去?！?/p>

說完，夫妻二人抱頭痛哭了一會兒，丈夫方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其實，這村莊里并沒有石花的親戚。石花只是覺得，自己被婆家休了，沒有臉面回娘家，父母已不在了，家里哥嫂也不會容她，她想在此一死了事。

石花目送著丈夫的身影，直到看不見了，才扭身走進了樹林里。她來到一棵大樹下，解下衣帶，找了個粗樹枝，把帶子掛在樹枝子上，系了個扣子，她剛把頭伸進套扣，不想帶子“啪”的一聲斷了。

石花坐在樹下哭起來，她對自己說，看來，我真是個命苦的人啊，活，活不成，就連死也死不順當呀！

哭了一會兒，石花把斷了的帶子接在一起，又找了個樹杈，把帶子掛上去，準備再一次上吊。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身旁有人笑著說話：“人欲尋死天不應，天要人死逃不脫?！?/p>

石花回頭一看，見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老人走上前來對石花說：“這位姑娘，你命不該絕。你的路還長著呢，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就往前走吧?！闭f罷，老人眨眼不見了。

石花心想，既然仙人指點，我命不該絕，那就往前走吧。于是她見路走路，見山過山，遇水過河。從婆家沒帶出分文，沒有吃的，她只好討著飯往前走。

有一天，她來到一個客店前，實在挪不動腳步了，就坐在門前喘氣。她沒有錢住店，知道自己不能夠在這里站腳，歇息了一會兒，站起身，正要繼續朝前走，從院里走出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問石花是不是想住店，石花說了自己身處的困境。

老太太說，這個客店是她和老伴開的?，F在雖然店里已經住滿了客人，可還有一間房是空著的，只是這間房里好鬧妖，沒有人敢住，問她敢不敢住，不收她房費。

石花想，我路走到絕處了，死都不怕了，還怕什么妖精不妖精的。她向老人道謝，懇請老人讓她在這間房里住下，于是老人就把她領進了房里。

這間房在院子靠邊的一角，因長久沒有人住，屋里有一股子霉氣。屋里有一鋪土炕，墻角一個破木頭桌子，都積了厚厚的灰塵。石花拿起桌邊的一把掃帚，把屋子掃了一下，倒在炕上就睡著了。當她睡到半夜時分，迷迷糊糊，就聽到有人說話：“快交鑰匙，快交鑰匙，福人來到，福人來到！到我們該走的時候了?！本o接著，就聽到外面響起了嗚嗚的風聲，刮得窗子噼啪作響，一扇木格子窗戶被吹開了，這時候，她見屋內墻角處忽地竄出來一道亮光，閃電一般“刺溜”一下順窗子飛到外邊去了。

石花想著剛才聽到的話，猜測這屋角下可能有什么寶貝吧。

她睡不著了，開門在院子里找來一把鐵鍬，在墻角處挖了起來。不一會兒，就挖出一個大鐵柜，柜上掛著銀鎖，鎖柜上放一把鑰匙。她用鑰匙開了鎖，掀開柜蓋一看，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銀子！

第二天一早，石花就把挖出銀子的事告訴了店主老夫妻，并把所有的銀子都交給了他們。老夫妻一輩子沒有兒女，見石花有福又心善，就收她做了干閨女。

老夫妻有了這么多的銀子，又有了石花這么年輕又能干的女兒，他們心氣十足，蓋房擴院，準備把客店開大，將來遇到良人再給干女兒找個稱心如意的女婿。

這年中秋節，房子擴建完畢，擺了酒宴，請了親朋鄰里喝酒慶賀。夜晚眾人散去，老夫妻和石花三人興致未盡，在花園里擺上月餅、茶點，邊吃邊賞月。

就在這個時候，店里跑堂的小伙計急急慌慌地跑進來，對他們說：“門外來了個討飯的，餓得不輕，來到門口還沒有張口要吃的，就一頭栽倒在地上了?！?/p>

石花是個心善的人，她忙讓小伙計去把討飯的人扶進來。

不一會兒，小伙計攙扶著一個穿著破衣爛衫、亂蓬蓬的長發蓋住了臉的男人走了進來。石花讓廚娘給他端來飯菜，還給他兩個月餅，他低著頭狼吞虎咽，眨眼間就把一大碗飯菜吃了個精光。他把兩個月餅緊緊攥在手里，卻一口也不舍得吃。石花說：“你吃吧，吃完了再給你拿?！?/p>

誰知，這個人聽到石花的話語聲，竟慢慢地抬起頭，目光定定地看著石花，忽然，他帶著哭腔喊了一聲：“石花！”

石花一驚，要飯的怎么會知道自己的名字？她仔細地打量這個人，上前撩起他蓬亂的長頭發，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丈夫。

石花趕忙問：“這是怎么回事？到底發生了什么，你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

丈夫對她說，送走她之后，他天天想念她，可是老娘就是不讓接她回家，他偷偷去石花娘家找她，可是石花娘家人說，石花并沒有回家。他一聽急了，沿路山山嶺嶺找了好幾遍，還是沒有找到石花，他回去就大病了一場，病好后沒有力氣干活兒，也沒有心思過日子，家里的生活一天不如一天。

他以為媳婦定是想不開尋了短見了，他聽說橫死的人，是飄蕩的孤魂野鬼不能夠轉生，正月十五，他用麥糠麻油包了好多燈，個個都寫上石花的名字，讓她抱著燈好早早托生。

他滿院子撒燈，一下子把草垛點著了，燃起大火把家燒了個片瓦不存，家里沒有辦法生活了，他只好帶著母親出來乞討。

丈夫說完往事，對石花說：“真想不到在我活著時 ，還能夠見你一面，看你找了好人家，過上了好日子，我也安心了，我就是死了，也能夠閉上眼睛了?！?/p>

說完，丈夫把兩個月餅揣到破襖里，說：“老娘還在村外的破廟里，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吃上一頓飽飯了，也讓她吃上一口香甜的月餅，好好過個節?！?/p>

石花聽了丈夫的話，淚如雨下，她感念丈夫對自己的一片深情，對丈夫說了自己別離后的事情。當知道石花并沒有嫁作別人婦，丈夫的眼睛如將滅的燈盞，一下注入了燈油，泛起了驚喜的亮光?？墒?，一會兒，就又熄滅了。他想到覆水難收，他與石花不會再續前緣了，就是石花再善良，也不會容忍他們娘兒倆的無情無意。

丈夫與石花說完了話，就要出門離去。石花攔住了丈夫，轉身向干爹干娘哭訴了前情。干爹和干娘聽后大怒，讓石花把丈夫留下，夫妻倆好好過日子。對那個有福擔不了惡毒的老刁婆，不能可憐她，讓她在外邊要飯去吧。

石花忙跪下求情道：“既然她是我的婆婆，兒子媳婦享福，婆婆討飯，這是不仁不孝。女兒不孝，父母臉上也無光?！崩戏蚱蘅丛谑ǖ姆稚?，也就不再為難女兒了。

于是，石花給丈夫換上了衣服，陪著丈夫去破廟里，把婆婆接到了家里。家里張燈結彩，大擺酒宴，慶賀石花苦盡甜來，夫妻離散后喜獲團圓。

選自《中國民間故事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