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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嵌與再嵌:個體化視角下粉絲追星闡釋

2021-10-25 13:59◎劉
新聞前哨 2021年12期
關鍵詞:追星族飯圈追星

◎劉 銘

在如今的互聯網上,粉絲的行動呈現出難以捉摸的特征,一面是帝吧聯合飯圈女孩出征共同守護“阿中哥哥”、疫情期間積極組織捐贈等獲得官方及民間贊許的事件,另一面卻是“坤倫流量大戰”、飯圈227事件等引發大量網民圍觀、戲謔的事件。圍繞著粉絲,贊揚者認為其理性、機智,貶抑者則認為其狂熱、不可理喻。

對于粉絲及其相關行動,大眾極易非褒即貶。對于這樣一種現象,本文認為應當將粉絲及其行動放置于個體與社會之間的關系的互動、變遷中進行闡釋。個體與社會之間的關系,是一個歷史悠久且會一直持續下去的研究論題,有著豐富、龐大的各種理論資源,而現代社會和馬克思、涂爾干、韋伯等學者所處的社會已經有著巨大的差異,需要在理論上做出新的回應,而貝克提出的個體化理論正是一種社會理論對新的社會現實的回應,其深刻地闡釋了現代性下的社會結構。因而本文嘗試從貝克提出的個體化理論,對粉絲及其行動進行闡釋。

一、脫嵌的個體:理智還是狂熱?粉絲的雙重形象

個體化進程的起點是個體從原有的社會整合機制之中抽離,從家庭、階層、職業、宗教、種族等歸屬中抽離,貝克將這一過程稱之為“脫嵌(disembeded)”。個體從原有的歸屬中脫嵌之后,獲得一種解放后自主選擇的自由,并開始努力追求“為自己而活的人生”。但是選擇并不總是美好的,由于不再享受舊有歸屬的保護,新的社會整合又尚未完成,個體做出選擇的同時必須獨自面對可能帶來的風險,其自由是一種“不確定的自由”。不確定的自由帶來的未必是個體真正的解放,甚至很有可能導致個體的異化,以及社會不平等的加劇。粉絲呈現出的理性和狂熱的雙重面相,正是這種解放和異化。

(一)追星者:解放的粉絲

個體為何會成為粉絲?對于這一問題,眾多研究均發現個體成為粉絲是為了追尋與偶像之間的擬態親密關系,尋求與偶像之間的類似親人、朋友之間的互動。這些研究在心理層面回答了個體成為粉絲的原因,但并非所有個體都會成為粉絲,那么需要一步追問的是產生這種心理的社會根源是什么。而學者們不同時期的研究均表明青少年和女性成為粉絲的概率更大,這也符合大眾對于粉絲的直觀認知。而這兩個群體通常都更易從原有的歸屬中抽離。

青少年時期追求個性是人們生命歷程中的普遍經歷,這既是個體自我意識的覺醒,也是個體社會化進程中開始脫離家庭走向社會而逐步覺醒社會意識的起點。在這一階段,個體所受的教育和在對家庭以外的世界的接觸中,使其開始探索家庭外的世界,尋求融入家庭以外的世界。青少年和女性從原有的歸屬中抽離之后,處于一種脫嵌的狀態,此種狀態下的他們,一邊是獲得了心理和身體的解放,但另一邊卻又因此而產生心理的空白期,而現代社會高度發達的媒介為他們提供了與原有生活世界之外的偶像產生類社會交往的可能,通過這種類社會交往,粉絲獲得了擬態親密關系的滿足。

(二)情感勞動、狂熱消費:異化的粉絲

粉絲追星固然總是伴隨著各種行動,其中既有生產行為,也有消費行為,極易催生出具有強大變現能力的粉絲經濟。在這一過程中,粉絲的再生產行為變成一種情感勞動驅動下的免費勞動,并往往被商業意識形態利用,一步步使本具有反抗色彩的粉絲被收編為數字勞工,粉絲在這一過程中從解放的個體變為異化的數字勞工。

粉絲異化的狂熱消費和免費勞動,與個體化進程中個體脫嵌獲得解放,但新的歸屬尚未形成的狀態密不可分。獲得解放的個體,在為自己而活的努力過程中,由于新的歸屬尚未形成,淪為一個個原子化的個體,喪失了安全感和參照系。在面對無處不在的技術和意識形態的強大力量時,原子化的個體可做出的抵抗是極其無力和微弱的,表面上看似自由的人生,背后卻極易落入意識形態精心設計的陷阱,致使個體在為自由或歡呼或迷茫之時成了異化的個體。

二、再嵌的嘗試:從追星族到飯圈

個體不可能永遠保持脫嵌狀態,在個體獲得解放或“抽離”的同時,新的整合形式和控制形式出現了,這一過程是個體的重新嵌入,貝克稱之為“再嵌”。對中國大陸的粉絲文化發展做一簡要的歷時性回顧,會發現追星其實是不同代際的個體追求再嵌的嘗試。本文采用有學者提出的中國大陸的粉絲文化始于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并經歷了從“追星族”到粉絲再到“飯圈”的三個階段的劃分。

(一)追星族:生活方式政治的開啟

第一階段為20世紀八九十年代,先于內地發展崛起的港臺大眾文化作品大量輸入,以香港“四大天王”為代表的港臺明星紅透大江南北,在內地也掀起了一股追星狂潮,“追星族”這個以學生為主體的群體開始走入了人們的視野。在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追星族成為社會熱議的話題,追星族也變成了狂熱地崇拜和追逐影視歌星的一群人的代名詞。

彼時的中國大眾從以往嚴格的國家管理下抽離,革命話語下的宏大的國家政治敘事開始在個體的私人領域收縮退卻,個體國家政治激情逐漸冷卻,取而代之的則是個體為追求自己的美好生活而奮斗,簡言之,即國家政治讓位于生活方式的政治。追星族的追星實踐代表著個體對媒介展現的偶像所擁有的另一種生活的美好想象,并在日常生活中開始模仿這種生活方式,實質是為尋求新的生活方式,即一種再嵌的努力。

(二)粉絲:技術力量的初顯

第二階段以2005年締造了中國電視史上許多奇跡的湖南衛視的《超級女聲》為起始點,“玉米”“涼粉”“盒飯”等群體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與高調姿態進入了人們的視野,打破了以往人們對于追星族的傳統印象。正是在這一階段,追星個體直接用“fans”的中文音譯詞“粉絲”來表征自身,逐漸使“追星族”一詞成為歷史詞匯。這一階段,主打平民偶像的電視娛樂產業開始刺激全民參與,利用手機短信投票、現場應援等方式營造出一種“全民狂歡”式的造星氛圍,粉絲的力量也首次被大眾看見。

在這一階段,媒介技術的力量在個體化的進程中初露端倪。電視和網絡的普及,既讓成為偶像的門檻降低,也讓追星門檻降低,從而讓追星滲透進新生代的日常生活和成為一種社會議題變得可能。而新生代借由追星在個人生活中開始嵌入家庭、學校以外的世界,在社會層面上與舊世代爭奪公共話語的權力。盡管這一階段借由追星而做出的再嵌嘗試看起來僅是一種探索,其力量也顯得薄弱,但卻實實在在地開啟了一種再嵌的可能選擇。眾多網絡詞匯在大浪淘沙之下成為歷史,而粉絲一詞卻堅挺的活了下來,也是一種證明。

(三)飯圈:數字化生存的可能

第三階段則大概以2014年為分界線,伴隨著鹿晗、張藝興、黃子韜為典型代表的大量“小鮮肉”“流量明星”的走紅,粉絲經濟成為大眾文化產業的重要一支。

今天的粉絲追星已不再是單打獨斗,粉絲走向高度組織化,使追星變為一種“圈存化生存”,其用以表征自身的“飯圈”一詞便足以證明追星已成為粉絲數字化生存的方式之一。而飯圈所表現出的強大力量,也讓商業意識形態和政治力量都希望對其進行收編。

從追星族到粉絲再到飯圈,均可視為脫嵌的個體為尋求再嵌而做出的一種嘗試。個體化社會的到來,使不同代際的個體都在自身生命歷程中面臨脫嵌后的流動性,并努力尋求融入新的歸屬,以達到個體的再嵌。無論這種再嵌最終是回歸舊有的歸屬,還是加入新的歸屬,個體化的最終歸宿都是人的歸屬。

三、結語與探討

本文嘗試從個體化視角出發,對粉絲呈現出的理性與狂熱的雙重面相進行闡釋,認為粉絲理性的一面源于脫嵌的個體對原有社會結構的抵抗,而狂熱的一面在于脫嵌狀態下的個體缺乏安全感和參照系,以至于走向異化的狀態。

回到理論的關切上,個體化這一概念所描述和回應的是在工業社會走向崩潰后一種新的可能的社會結構。貝克使用個體化所描述的第二現代性下的社會結構是以個體而不是各種共同體為社會的最基本單位,由此所生發出的一個問題是個體化社會如何實現整合。這一問題與第二現代性或后現代所面臨的一個悖論密切相關,即一方面,一個正義的現代社會應當尊重多元化和差異性;而另一方面,任何一個社群、社會皆須維系哪怕最低限度的認同和整合。這也是在各種有關“后”的話語中,例如后現代、后真相、后人類等,一個需要學者們以自覺或不自覺的方式進行回應的時代問題。

粉絲的追星實踐啟示的可能的新道路是媒介。個體化進程中的個體追逐尋自己做主的人生的開端是對新生活的想象,而今天無處不在的媒介甚至可以提供地球上所有個體沒有嘗試過的生活方式,甚至于媒介本身就成為一種新的生活方式,個體在其中可以自由的流動,流向任意可能的圈子。在此意義上,媒介可能整合所有的個體。只是其是否可能也是一個未知數,畢竟媒介究竟是整合了社會還是導致社會的更加分裂尚還不明確,比如形形色色的圈子是否讓不同圈子的人失去了交流的可能性。但正如貝克在談及個體化和全球化存在的陰暗面時所認為的,無論是悲觀主義者還是樂觀主義者都無法預知未來。對于尚未到來的未來,只需拭目以待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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