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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維敘事的狂歡
——從“延異”看《舞者》

2021-11-12 07:05袁夢亞
散文百家 2021年11期
關鍵詞:魯迪麥凱恩舞者

袁夢亞

上海大學

繼《這個國家的一切別無選擇》(Everything in This Country Must, 2000)出世之后,科倫·麥凱恩(Colum McCann, 1965-)將自己的視野轉向除愛爾蘭和紐約之外的更為廣闊的天地,列儂(Lennon)認為《舞者》(Dancer,2003)成就了麥凱恩想要“書寫一本打破界限、跨越地點甚至轉換人物的翻越國界的書”。在《舞者》中,麥凱恩將曾出現在歷史上的真實的人物和事件的“實”與自己想象的賦予這個人物的一些杜撰的故事的“虛”相結合,打破時空的界限,著眼于多個人物的視角和話語,將讀者代入到“舞者”所處的情境之中,從而給予文本極大的自由去打破“大人物”和“小人物”的界限,在觀摩前蘇聯傳奇舞者魯道夫·紐瑞耶夫(Rudolph Nureyev,1938-1993)成名前后的轉變之余,圍繞在其周圍的形形色色的人物也使得讀者有機會一窺他們內心的五味雜陳以及從他們的角度領略魯迪的風采。目前有關《舞者》的國內研究尚有欠缺,楊金才教授聚焦于《舞者》中運用的敘事策略并探尋其背后的歷史隱喻。有國外學者從這本書蘊含的“放逐”的思想深入研究,試將本書的相關主題與麥凱恩的其他作品建立起聯系;或從多元文化論探尋《舞者》主題;學者弗拉納瑞(Eóin Flannery)探索文本中“美學救贖” 有關“他者”的思想;更有跨學科領域從“敘事動覺”的角度分析文本。暫未有“延異”這一角度對《舞者》展開分析的專論。

德里達提出“延異既非一個詞,也非一個概念?!毖赢惥哂袚u擺不定性和模糊性,延異是在場也是缺場,是絕對又是相對,所以延異無法被識別也無法顯現自身。相對于邏各斯中心主義,延異將事物層層剝繭抽絲,處于無限抵達真理的過程之中,它既是所有又是虛無,既無處不在,又遍尋不得其蹤跡。因此,透過延異的思想分析文本,我們是在無限趨近于正在構建的相對真理之中,且處在無限追尋真理的路上。

本文試從德里達后現代主義的解構理論出發,闡釋《舞者》中體現的“延異”思想。通過理清文本的時空順序以及交錯敘述的聲音來不斷解構文本,從時間的延緩:細讀文本中除了顯性的主體魯道夫·紐瑞耶夫之外的其他隱性主體人物在空間中的身份構建;空間的差異:從隱性主體追溯其關于紐瑞耶夫的回憶,通過這些承載回憶的他者視角的差異性來剖析舞者魯迪的多維人生。通過想象和歷史的虛實結合追尋《舞者》中人物成長的痕跡,解構“舞者”的中心地位,從而獲得對其中人物歷史意義的更全面的視角。此外,文章還將結合現今發展剖析從延異的思想看舞者的現實意義,探討話語民主和共同體在文本中的體現及對如今的借鑒義。

一、時間的空間化

一方面,德里達指出我們在界定符號的確定結構是為了延擱在場者,從延宕化中看延異,闡釋符號的目的就是“為了占用這種被延擱的在場者”。從而賦予延異“暫時存在、不斷延遲”的意蘊,時間似從一點發出的無數條射線,在空間中不斷的延續甚至成為構建空間的一部分,沒有盡頭。

在時間的延宕中,人物的空間身份得以構建起來。在《舞者》這部小說中,作者麥凱恩安排的有關小說情節的發展在時間上的一維性是清晰的,然而隨著小說情節的推進,其敘事地點不停的轉換,時間的一維性在被構建或已存在的空間中得到消解。隨著時間的延宕,構建起不斷轉換著的空間,《舞者》中人物的身份也隨之發生變化。魯迪從被人欺壓的名不見經傳的韃靼男孩成為了聲名大噪攪動舞壇風云的出色舞者。尤麗婭從最開始作為其丈夫約瑟夫的附庸,之后從羅莎瑪麗亞、父母親和魯迪的身上汲取養分和勇氣最終離開了自己的丈夫,成為真正的自己還帶給了自己一個全新的角色—一位母親。魯迪的出現為處于流放中的安娜和塞爾吉的聯結注入了新的活力,安娜成為了魯迪的舞蹈啟蒙老師。在文本中甚至有一節跳到了倫敦的場景,整一章節都是在詳述修補舞鞋的手藝人湯姆,這個與紐瑞耶夫有交集但實際上在旁人看來可能是個無足輕重的角色,麥凱恩卻不惜為這個角色添上更濃墨重彩的一筆,并在文中寫道:“畢竟,不管為誰做鞋,或是為什么,都一定要把他們做得完美”。這個手藝人身上的對自己事業的純粹精神與魯迪對待舞蹈的精神不謀而合。魯迪的姐姐塔瑪拉盡管最開始受魯迪叛逃西方的影響,最終還是遇到了與之心心相印的伊利亞,過著拮據卻溫馨的生活。與魯迪互為對照的維克托,身上散發著和魯迪一樣桀驁不馴、狂放不羈的氣場,卻又和魯迪不盡相同。魯迪的舞伴—瑪格·芳登,這兩位聞名于世界的舞者相互成就著對方?!胞渼P恩從這些看似瑣碎的事情中領悟到了其中蘊含的詩意”,這些人物都被寫成了自己生活的主角,他們不僅僅是紐瑞耶夫的襯托者,更是自己的生活中的主體。

在時間的延遲中,文本的空間性也得以構建?!段枵摺愤@部小說脫離了傳統傳記的歷史發展順序的紀時法,開篇便將讀者帶入到紐瑞耶夫巴黎的一場演出中,這其中并未有關于紐瑞耶夫的震撼舞姿的書寫,而是通過觀眾投擲到臺上的極富時代色彩的物件和觀眾們給予舞者的喝彩來側面烘托魯迪攝人心魂的舞蹈。在小說的末尾,“在大廳里,魯迪做了最后一個皮魯埃特旋轉,然后消失不見”更像是一個非終點的終點,這個消失不見或許預示著魯道夫·紐瑞耶夫的舞蹈生涯甚至人生的落幕,又或許是這個舞者的另一個嶄新的開始。麥凱恩這種虛構性小說的敘事寫法讓文中的人物充滿了無限的可能,它存在于文本之中,也可被讀者自己編撰,在想象和歷史中徘徊。

趙一凡指出:時間的延宕化“指向一種絕對未存在的原始過去,但又關聯著一種正在降臨的未來”。時間上的延緩和推遲,伴有空間的構建,書中的人物處在一種以魯迪為中心和去中心的平衡之中。時間在文本中的流淌不僅構建起書中人物的身份空間同時還構建起整個文本的空間,“《舞者》是眾聲喧嘩的合集”的敘事方式也與解構主義的思想不謀而合,每個人物在《舞者》之中都能夠爭得一席之地,凸顯出個體性的差異,“舞者”的中心主體地位也被不斷地被解構甚至被替換成為其他的“小人物”。這巨大的人物關系被編織成一個多維網絡,相互交織卻仍有彼此獨立之處。

二、空間的時間化

趙一凡指出空間維度上的間距化,即“非同一性、他者性、差異性和可辨別性”。處在固化的空間中的人物的記憶是不受操控,沒有限制的。而空間中持有不同視角的人物也就塑造了對同一個人的不同的記憶,這其中他人的聲音對我們認識一個人物起著至關重要的因素?!段枵摺分袝鴮懠~瑞耶夫的視角只有少數的第一人稱和第二人稱視角,紐瑞耶夫的形象和生平經歷多是出現在他人眼中的第三人稱視角。

文本中人物的多維視角呈現出舞者魯道夫·紐瑞耶夫的多維面孔。李為學提出:“每一個在場者都同時包含了過去的不在場著的在場。這種與過去不在場者之間的關系,就是蹤跡”。多維的空間在《舞者》中同樣也隨著時間的流動而不斷消解,使得紐瑞耶夫這一人物形象的差異性得以顯現?!段枵摺分卸嗵幋┎逯录杂^者的敘述視角。魯迪師從安娜學習舞蹈的這段經歷便是通過安娜的丈夫塞爾吉的角度敘述的,安娜不僅是魯迪的伯樂,更是良師益友;書中有一段是通過魯迪匿名同學的視角寫就的,魯迪向這位同學借留聲機從而獲得表演機會,并通過自己的舞蹈征服了在場的所有人,此事作為魯迪成為一名真正的舞者的道路上的插曲,從一個匿名的敘述者角度更是讓人直觀地感受到魯迪的進步;同時還有安娜的女兒尤麗婭講述和魯迪的第一次見面以及魯迪和安娜的會面,是魯迪成長的見證者;更有塔瑪拉在日記中對魯迪的叛逃給自己和家人帶來的影響的直接的呈現;同時還有從魯迪的管家奧黛爾的視角下觀察到的生活中魯迪所不為人知的一面??臻g上魯迪身份隨著敘述者回憶時在時間上的追溯向我們呈現了一個多面的舞者,他此時或許是勤奮苦練,拜倒在芭蕾舞石榴裙下的學徒;又或許是不可一世的,即使和他人有過性交集卻不曾記住過他人名字的赫赫有名的紐瑞耶夫,下一秒也有可能成為向他人示好,渴望溫情,思念母親的平凡人魯迪??臻g的時間化涉及到“同一性的分裂與同時性的破壞”,從不同敘述者的角度我們可以看到不同的魯道夫,“他既是英雄又是逃兵,既是外交官又是叛國者”。正是這部小說中蘊含的多個視角使得魯迪這個人物角色也參與在延異的運動之中,他不僅是自己世界的主角,同時也點綴似地出現在他人的回憶和敘述中,這使得這部傳記小說更為鮮活。

時間和空間在《舞者》中相輔相成,流動的時間和有形的空間在相互作用中得到消解,不僅向讀者呈現著書中除舞者外的人物的悲歡,解構著舞者的中心地位;更是從其他的視角向我們呈現紐瑞耶夫的多面性,解構其單一的舞者身份。書中時空交織的寫法編織了書中不同人的故事,時間和空間的相互消解使得另一方的發展有了更為具象的憑借。

三、從延異的思想看《舞者》的現實意義

同為處于流亡狀態的紐瑞耶夫和作者麥凱恩共享著時間和空間被解構的自由。而這也直接印證著麥凱恩秉持的“說故事的民主”。人物的思想在時空中融合,在不同的視角和文本地點下轉換,向讀者展示了一幅萬花筒式的富有想象張力的故事畫卷。舞者中出現了的角色都在文本中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馬賽克式的文本拼貼也體現了當今話語民主的重要性。亨廷頓認為在文化重構世界的過程中,文化沖突的因素正在增長,現今世界中最普遍的最重要、最危險的沖突存在于“屬于不同文化實體的人民之間的沖突”。麥凱恩的《舞者》并未刻意地強調身處異國他鄉的紐瑞耶夫與之身處母國的差異,文中幾乎所有人在國與國的位移之中都處于一種和諧的狀態,紐瑞耶夫叛逃西方的事實也是被作者巧妙地通過他人之口透露的,文中羅莎瑪麗亞從列寧格勒回到自己家的故國智利,從委內瑞拉來到美國再因身體原因返回卡拉卡斯的維克托,與紐瑞耶夫國籍有別的管家奧黛爾和鞋匠湯姆,以及管家和鞋匠的結合,這些來自不同文化實體的結合強化了話語民主的趨勢和重要地位,人們表達訴求和觀點的道路越來越開放,方式也越來越多樣化,同時也發揮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延異表現為一種無所不在的宇宙力量,它是差異的本源,差異的差異,差異的全部過程,無孔不入地侵入到了宇宙的每一個實體和概念,沒有什么在它之先,沒有什么能逃離它”?!段枵摺愤@部小說為多文化主義提供了一種強有力的途徑,其中他異性超越了自我和他者的二元對立,蘊含著和諧的共同體的思想。麥凱恩在文中將空間和時間,想象和現實,現狀與歷史合理編排,形成一個敘事有機體。章節和章節中看似沉冗繁雜,實則環環相扣;例如文章中出現的各種書信、日記、政治通告等的文字,實則也是故事發展的不可少的一個環節。楊金才提到這樣的“敘事策略搭建了一個涵蓋廣泛的文本空間”。人物和人物之間看似相互分離,實則具有其內在聯系。羅莎瑪麗亞和尤麗婭以及安娜“仿佛屬于同一種生物,活在不同的時代,卻由某種奇特的情感鎖鏈將她們拴在一起”;管家奧黛爾和鞋匠湯姆互結為連理;紐瑞耶夫的舞蹈使他巡演過的國家之間也獲得了某種聯結。德蘭蒂在《共同體》中表示:“全球共同體代表了一個新的共同體高度,它不受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使得文化、政治和本土的主題在一個新的關鍵點上產生共鳴”。文中的每一個人都如同一位舞者,他們舞著自己的故事,同時又成為著其他舞者的伴舞,更有可能在中途便謝幕,他們永遠的舞著,讓人找不到開始,尋不到結局。麥凱恩的寫作主題和敘事手法與殷企平教授的《西方文論關鍵詞》中所提到的“共同體沖動”不謀而合,即“憧憬未來的美好社會,一種超越親緣和地域的、有機生成的、具有活力和凝聚力的共同體形式”。

四、結語

通過延異的思想解構《舞者》,在時間的蹤跡中“構建”起一個多維的空間身份,相應的,多維的空間在時間的流動中獲得消解;文本和歷史、現實與想象的交織,人物身上的傳奇色彩與人類性質的普遍性得到中和,書中的人物和人物之間相互建立起的聯系,紐瑞耶夫充當著故事的串聯者,他既是自身故事的書寫者,也是他人故事的參與者和連接者,他們環環相扣,卻又彼此分離,他們相互交織卻又在自己的時空中演繹著自己的故事,扮演著自我和他者的角色。所有人都一直處在時間或空間的流動之中,縱觀全局,每個人留下的痕跡不過滄海一粟,因此更為扣人心弦的應是如何將瞬間變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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