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李三

蔣旭

飛檐走壁如燕子，劫富濟貧賽活佛;神拳大敗東瀛寇，飛刀折服八方豪。為民請命誣為盜，正邪毀譽一肩挑;若是世間存公理，何須燕?？逘柌?！

光緒三十一年，由于朝廷統治者腐敗無能，外侮內患不斷，大清基業積重難返，搖搖欲墜，百姓難有安定日子，各地民眾處于水深火熱之中。距離京城不遠的滄州也不例外。

滄州，地處“九河下梢”，土地瘠薄，旱、澇、蟲災不時降臨。正常年景，許多人家糠菜半年糧。重災之年，流浪乞討，賣兒鬻女者不鮮。當時有民謠云：“拋棄黃口兒，一乳恩情盡;但恨生不辰，莫怨父母忍?！痹S多壯丁，以販鹽為生，而官府緝拿甚嚴。民求生不得，必然反抗，反抗則必習武事。

滄州乃大運河邊商埠重鎮，城南的運河碼頭，平日里河中帆檣如林，人物輻輳，官商往來，絡繹不絕，此時也顯得有些蕭條冷落。

在滄州城南運河碼頭旁，有座朗吟樓。每年盛夏，酷暑難耐，城里人大都出來在河邊尋找清涼，這里便成了人們游玩宴飲的好地方。

清乾隆皇帝在南巡還京時曾駐蹕滄州，登上朗吟樓眺望古城滄州，那時乃大清王朝最好的時期。他撥冗朝政，難得清閑，看繁忙的南運河和運河兩岸春光爛漫的景色，一片鶯歌燕舞升平景象，不禁詩興大發，臨案揮毫，作詩一首：洞庭飛過已荒唐，滄酒何來重紀滄？遂有高樓臨水裔，為傳遺跡炫仙鄉。

且說這一天，滄州城南河畔的朗吟樓旁，一位雜耍班子的老班主正帶領著一群小徒弟在出場亮本事，借著運河岸頭零散而來的商賈大爺們，賺點兒錢糊口。

雜耍班子的班主名叫楊崇武，他的雜耍班子原是個戲班，戲班班主是他哥哥楊行武，楊行武在一次進京唱戲時被洋人槍殺，楊崇武便帶了戲班的眾人回了滄州。由于他力氣過人，打得一路好拳，無人能敵，所以滄州地面上都給他幾分薄面，叫他一聲楊二爺。

那些雜耍的孩子均是十幾歲，吆喝著耍大刀、頭頂花瓶、口吹火球、手搖盤子等，個個十分賣力。

“南來的，北往的，各位快來給我神拳楊崇武的雜耍班子捧個場！”楊崇武吆喝道。

“楊二爺快給我們露兩手！”有人喊道。

楊崇武為了不駁眾人的顏面，早已扎好馬步，霍霍地一陣出拳，使出神拳霸腿追魂手，騰挪閃轉，好不讓人眼界大開。

“好功夫啊，神拳楊二爺果然名不虛傳！”眾人開心地叫好起來。

“大家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楊崇武演了一陣，再次喊道。

眾人見楊二爺還有那幫徒弟異常辛苦，紛紛掏出銅板，扔到雜耍班子的盤子里。

“多謝各位大爺打賞！”

“各位大爺多多發財！”

銅錢嘩啦啦地響著落入盤中，楊崇武樂得合不攏嘴。

這邊銅錢聲響不斷，而距離雜耍班子不遠處，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者帶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蜷縮在雜耍班子耍鬧的圈子外面，老者不斷地咳嗽著，顯得虛弱不堪。身旁的孩子則雙手端著一個碗，不停地趴在地上磕頭求告：“各位大爺，行行好！行行好！”

看熱鬧的眾人似乎全然不關心旁邊的求乞者，只是看著雜耍班子眾人的精彩動作，不時地喝彩起哄。

正當此時，卻見一艘裝飾華麗的畫舫靠了岸，在一干隨從的簇擁之下，大船上走下來一位手持扇子、風流倜儻的公子爺，一看就是官宦子弟。他身后緩緩下來了幾個美艷絕倫的妙齡姑娘。

那公子見著熱鬧，便不管正事地往前湊，不料一腳踩著了人群外面乞討的一個孩子的手，痛得那孩子哇哇直叫。

楊崇武聽到叫喊聲，連忙分開眾人，將那孩子攙扶起來。

只見那位官家公子笑著沖楊崇武拱了拱手，道：“哈哈哈，原來是滄州的神拳楊二爺帶著班子在這里熱鬧，真是幸會！”

“沒想到是魯大人家的大少爺，不知道是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楊崇武見有人如此無禮，不禁有些惱怒，正欲發作，卻發現是滄州知府魯鐵成的大兒子魯少雄，只好笑著回道。

“楊二爺您過獎了，我閑來無事，帶著府內的幾個弟兄去了趟揚州，請了幾個歌姬，不想回來恰好遇到楊二爺您在這里露臉！”魯少雄笑言道。

“公子您艷福不淺哪，我楊崇武走江湖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小小的滄州能請到揚州的歌姬，祝賀魯少爺，有空我一定登門拜訪！”楊崇武笑道。

“楊二爺見笑了，在下還有事在身，就不打攪您了！”魯少雄說罷，帶著人離開了滄州南城碼頭，往滄州府衙而去。

雜耍班子在那里一出熱鬧罷，在小徒弟們的賣力之下，已經收獲了不少銅板，足夠他們糊口度日了。

“這年頭，拿到這么多賞錢已經不錯了，時候不早了，徒弟們，咱們就此收場！”楊崇武看著運河碼頭邊的人散去，笑著一捋胡須道。

“班主，這運河碼頭就是與別處不同，您看一天就收獲這么多，不如我們明天還到這里來吧！”他身旁的一位小徒弟掂著錢袋子，欣欣然道。

“萬萬不可，你懂什么，我們到這里賣藝，要是讓那些爺看膩了，就沒人給我們捧場了。趕快收拾東西，回戲班去準備明天的行程！”楊崇武道。

“大家快收拾東西，回去了！”領頭的徒弟沖著雜耍班子的眾人道。

眾人一片忙碌，收拾各種道具及包裹。

楊崇武抽出工夫，看著運河碼頭的風景，心情似乎舒坦了許多，自言自語道：“唉，這日子過得不知道是好是壞！”

“師傅，快走吧！”小徒弟們收拾好一切后，沖著楊崇武喊。

楊崇武正欲轉身離去，卻見有人抱住了他的雙腿，哀求道：“楊二爺，您行行好，收我做徒弟吧！”

楊崇武低頭一看，是剛才在旁邊乞討的那個孩子。見小男孩骨瘦如柴，楊崇武便有些看不上眼，道：“若是你想討些吃的，我便給你，但是要做我雜耍班的徒弟，只怕沒一些本事是不行的！”

“大爺，收下他吧，您別看他這個樣子，機靈著呢，像只猴子似的！”旁邊跪著的老者一邊咳嗽一邊說。

“像只猴！”楊崇武半信半疑。

他話音未落，卻見那個孩子騰空一躍，果真像猴子一般爬上了旁邊的一棵大樹，到了高處，他又倒著身子滑落下來，全然無事。

“果然是塊好料！”楊崇武點頭贊道。

“楊二爺，我已經病得不行了，死在這里也心安了。這孩子就麻煩您給他一口飯吃吧！”老者說罷，氣息忽然一滯，軟著身子倒了下去。

“二叔，二叔！”小男孩跑過去抱著倒下的老者，痛哭不已。

楊崇武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連忙上前一探，發現老者氣息全無，已經歸天了。

“唉，也罷，算是我楊崇武積一份德吧！孩子，人死不能復生，我們找個地方把你二叔埋了，你從此就跟著我楊崇武跑雜耍吧！”楊崇武嘆息道。

“多謝班主的大恩大德！”小男孩泣不成聲道。

楊崇武遂將小男孩的二叔埋在了運河旁。

雜耍班子的孩子們見班主又收了新徒弟，自然歡喜不已，因為他們都是流落江湖的孤兒，同病相憐。

一個叫胭脂的女孩對小男孩道：“我叫胭脂，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見那位姑娘比自己大些，便有些害羞地支支吾吾道：“胭脂姐姐，我叫李景華，今年十二歲！”

“你家在哪里？為什么會在這里乞討？”

“我家在涿州，那里鬧了災荒，就和二叔流落到此！”

“你別害怕，我們也都是窮人家的孩子，如今百姓難有好日子過，那些官紳作威作福，你看你的手，都被踩爛了！”胭脂姑娘十分同情地說道。

“我也是逼迫無奈！”李景華道。

“回去我給你涂上金創藥，過幾天就好了！”胭脂姑娘道。

“姐姐你真好！”一股暖流涌進了李景華的心里。

于是，楊崇武帶著李景華及一眾徒弟回到了雜耍班大院。他見新收的小男孩有如猴子一般的身手，想起自己的哥哥神猴楊行武，便琢磨著何不將哥哥所創的神猴絕技教授給他，那他楊家也算是后繼有人了。所以當天晚上，楊崇武便在雜耍班大院中，讓李景華行了拜師禮，并給他賜了藝名。

楊崇武道：“李景華，我這里徒弟的名字都是簡單順口的字號，我們跑雜耍的，沒個藝名可不行，我那群徒弟里有叫李大、李二的，不如你就叫李三吧！”

“多謝師傅賜我藝名，李三記下了！”李三乖巧地回答道。

“哈哈哈，孺子可教也！我看你身手如同猴子一般，便將我兄長的神猴絕技教授給你，不過這功夫你需苦練，好在雜耍班里混碗飯吃！”楊崇武道。

“師傅放心，李三自小便喜歡功夫，一定苦練，不辜負師傅的厚望！”李三道。

“此乃神猴絕技的武功秘笈，你需每日利用賣藝之余的工夫苦練，我想以你的天資，假以時日，一定能到我兄長神猴楊行武的水平！”楊崇武說著，拿出一本神猴絕技的秘笈遞給李三。

李三接過一看，只見秘笈上寫道：“神猴絕技又名橫排八步，為軟功內壯，屬輕功之一，練習飛高走遠之另一法門，其練習至簡且易……一年后，即可橫行四五步，是為初步成功。再一年后，則可繼續橫跑八步，則第二步功成……惟初習時，因身體不甚靈活，易于跌摔，習者切勿因此生疑，須向前猛進……不日間，猶若神猴，飛檐走壁之絕技成矣?！?/p>

年紀小小的李三曾讀過幾天書，識得幾個字，他看了神猴絕技的秘笈心法，早已銘記在心，每日里依照這秘訣上寫的，同七八位師兄弟們一起，起早貪黑地練習。

一晃眼，李三呆在雜耍班內已是三年，他的神猴絕技已進步不小，在雜耍班子大院內攀著竹竿忽上忽下，飛來躍去，將神猴楊行武的絕技已經學到了五六分。

楊崇武看在眼里，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自然對李三關照有加。李三每到賣藝雜耍之時自是十分賣力，他在雜耍班子的日子也過得甚是自得。

這天，滄州府的雜耍班大院內，那些小徒弟們像往常一樣正在練功，拉開架子吆喝著。一群小徒弟整日如此，難免有些乏味，便說一些時下的趣聞打發無聊。

“小六子，我看早上你和那藥店的小伙計說了那么長時間，難道有什么新鮮事？”李大道。

“廣濟堂藥店的小伙計昨天進了趟京城，據說那老佛爺連路都走不動了，吃飯得這樣斜著嘴吃！”正在頭上頂著一個大花瓶的小六子做了個鬼臉，學著老太太喝粥的樣子，夸張地笑著，逗得師兄弟們哈哈大笑。

“胡說，那老佛爺如何吃飯，他怎么會知道？”趙四在地上打著滾道。

“這幾天京城里邊不斷傳出消息，一旦老佛爺歸天，這世道又不知該如何變呢，恐怕又不會安生哪！”胭脂姑娘用木棍轉著幾個盤子道。

“管它怎么變，還是咱們在這雜耍班子大院里踏實！”口中正在吹火球的李大嚷嚷道。

“你們這群小兔崽子，要把精力往正事上用，還在這兒嚷嚷呢！”班主楊崇武見眾徒弟練功打野，便拿著鞭子挨個抽打，“老話說，要想人前顯貴，必須人后受罪，祖師爺給咱吃這口飯，一來練好功夫不受欺負，二來還能在這亂世混口飯吃，你們一個個可都別偷懶，你們都還小，如今我看大清朝的氣數快到頭了，不知道世事會變得如何，有了本領將來說不定能奔個好前程！”

徒弟們都不敢吱聲，老老實實地繼續練起功夫來。

正當此時，卻聽見雜耍班子大院外有“咚咚咚”的敲門聲。

“小六子，你去看一下是誰一大早在敲門！”楊崇武放下鞭子，有些不耐煩道。

小六子見班主吩咐，連忙放下頭頂的大花瓶，一溜煙跑了過去，片刻后，便將一名滄州府衙的官差迎進了大院。

“神拳楊二爺，打攪了！”那官差拱手作揖道。

“原來是滄州府的官差大人，真是稀客，楊某有失遠迎，還請見諒！”楊崇武連忙迎上前道。

“神拳楊二爺的雜耍班子在這滄州府的名聲一天比一天響亮，我們魯大人今天有貴客到府，宴會之上想請楊二爺帶著雜耍班子眾人到府上露露臉，好幫助魯大人撐撐場面！”官差客氣地說道。

“原來如此，既然是魯大人有請，楊某自是不敢怠慢。我這便讓徒弟們好好準備一番，定然讓魯大人滿意！”楊崇武笑道。

“哈哈哈，楊二爺果然是個豪爽人，這些銀兩還望您不要嫌少，讓貴客開心了，魯大人自然會有另外的打賞！”官差將銀子遞給楊崇武。

“多謝大人！”楊崇武接過銀子。

“時候不早了，我還有其他事情要辦，就先告辭了！”官差說完，轉身就走。

“大人慢走！”楊崇武客客氣氣地將官差送出了門。

原來，清末各地動亂不斷，時局動蕩，距離京城不遠的滄州府內百姓們已經感覺出幾分不妙，似乎要變天了。滄州知府魯鐵成心想，如今乃多事之秋，朝堂之上聞聽光緒帝和老佛爺兩人都病重，慈禧太后下令將溥儀養育在宮中，打算讓溥儀繼承大統，過繼給同治帝載淳，同時兼承光緒帝之祧，一人祧兩房。溥儀的乳母王焦氏抱著溥儀一起進宮，那溥儀是醇賢親王奕譞之孫，攝政王載灃之子。在這等情況下，日后若想加官晉爵，必須想方設法巴結京中的權勢人物。也巧，那幾日有密報傳來，軍機大臣袁世凱自南方督練巡查歸來，要經過滄州，他便派人送去書信，邀請昔日同僚袁世凱到滄州府一敘。袁世凱接到書信后，也想著自己一路上舟車勞頓，滄州正在運河邊，不妨在那里歇上一歇，便爽快地應允了。

魯鐵成為了巴結袁世凱，不僅置辦了豐盛的酒飯，備好了豐厚的禮物，還派人去找滄州府內的歌姬和雜耍班子，讓楊崇武他們給袁世凱表演助興。

“你們眾人可聽好了，我們這次可是去滄州府衙給那些官老爺獻藝，不比平日里在大街上雜耍，半點兒馬虎不得！”楊崇武不敢怠慢，對徒弟們道。

“是！師傅?！北娡降荦R聲回答。

他們聞聽有活干，而且是去給知府大人獻藝，皆高興得不得了，一個個早已活蹦亂跳地準備去了。唯獨李三有些悶悶不樂。原來，李三沒有向楊崇武和師兄弟們說出他的真實身世。說起來，他也是官宦之后，其父李文龍曾是濟南府總督，因為官場斗爭而被人刺殺，幕后黑手就是袁世凱。為了斬草除根，袁世凱還四處追殺李三母子，李三的母親帶著他和仆人李二叔流落江湖，早前李母因病而亡，后來李二叔也死在了滄州?，F在一聽說“袁世凱”三字，李三心里便憤怒難忍。

胭脂姑娘見李三有心事，便問：“李三，你難道不愿意去么？”

“那些狗官，平日里作威作福也就罷了，如今居然讓我們去給他們表演獻藝，真是豈有此理！”李三沉住氣道。

“我們也都受過那些官府老爺的氣，但是比起那些遭遇不幸的人，我們這年頭能混口飯吃就相當不錯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班主既然答應了人家，那就一定要做好一點兒！”胭脂姑娘安慰李三道。

“胭脂姐姐你說得對，宴會之上我會好好表演，一定會給班主長臉的！”李三見胭脂姑娘那般說，心想自己乃班主所收留，如今救命之恩尚且未報，斷不可恣意妄為，讓師傅為難。

“這便好，如今這世道，得能屈能伸才行，我們都要放下心中的仇恨，等待著世事的變化！”胭脂姑娘又道。

“嗯！知道了?！崩钊劼牶簏c了點頭，也自去準備道具行頭。

且說滄州知府魯鐵成府內，上下一片忙碌，眾人都在為迎接袁世凱的到來而費心勞力。

魯鐵成知道，軍機大臣袁大人如今位高權重，早不是原先那個跟自己一起在戰場上負責后勤補給的袁世凱了，他便彩仗龍轎，極盡奢華地去運河碼頭迎接。

“卑職魯鐵成在此恭迎袁大人！”魯鐵成長揖跪地，十分恭敬。

袁世凱在畫舫之上，遠遠便望見了魯鐵成，連忙走下來道：“哈哈哈，魯大人，那年一別，至今已有數十載，日月如梭，真是想煞袁某了！”

“袁大人能記得卑職，實乃卑職之榮幸矣！”魯鐵成謙遜道。

“哈哈哈，你我乃故交兄弟，不必見外?！痹绖P說著，一把抓住魯鐵成的手。

“袁大人所言極是，故交兄弟，情同手足，情同手足?！濒旇F成大為感動，緊緊握住袁世凱的手，“卑職已在舍下備好幾杯薄酒，專為袁大人接風洗塵！請！”

“讓魯大人破費了！咱們走?！痹绖P滿面春風，帶著隨從，乘上魯鐵成帶來的龍轎，那滄州府的官兵抬了袁世凱，鳴鑼敲鼓地向滄州知府衙門而去。

城內的百姓聞聽袁世凱到了滄州，心內皆存忿意。他們都知道袁世凱乃出賣主張“戊戌變法”的光緒帝和譚嗣同等“戊戌六君子”的大奸臣，但礙于其位高權重，唯敢怒而不敢言。

魯鐵成知道滄州乃北方武林重鎮，各路草莽英雄甚多，他擔心有人沖撞軍機大臣，就讓滄州府兵馬在前面開路，小心翼翼地一路將袁世凱護送進知府衙門。

袁世凱剛一下轎，魯鐵成的大兒子魯少雄早已恭迎上前，雙膝跪地，大禮叩拜道：“袁伯伯在上，請受侄兒魯少雄一拜！”

“這是何人，快快請起！”袁世凱見狀，連忙上前扶起魯少雄。

“此乃犬子，在這里專程恭候大人，冒昧之處，還望見諒！”魯鐵成介紹道。

“原來是令郎??！”袁世凱上下打量了魯少雄一眼，贊道，“不錯，真是一表人才！我記得你我同在軍營時，他尚且只會呱呱哭叫，不想今日都這般大了！”

“慰亭兄見笑了，小兒不才，一直未曾謀個差事，如今您已位極人臣，一言九鼎，若有空缺，還仰仗兄臺多多關照！”魯鐵成趕緊見縫插針。

“好說好說。令郎這般懂事，必定是國之棟梁，老弟你不必擔憂！”袁世凱打哈哈道。

“多謝袁伯伯，侄兒專門給您準備了一些薄禮，略表心意，到時請笑納！”魯少雄獻媚道。

“多謝世侄一番美意，真是知我者，魯老弟父子也！”袁世凱會意地一拍魯鐵成的肩膀道。

魯府管家見他們寒暄已畢，便上前道：“稟報老爺，宴席已準備好，請袁大人就座！”

魯鐵成做出請的手勢，道：“慰亭兄請上座！”

“哈哈哈，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袁世凱笑著走了進去。

眾人跟隨袁世凱就座。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魯鐵成忽然道：“袁大人賞光，令我寒舍蓬蓽生輝。滄州乃窮鄉僻壤，和京城比不得，小兒不才，自那揚州府請來了幾位歌姬，已在敝府調教了三年有余，如今個個舞技精湛，還請袁大人觀賞！”

袁世凱聞聽有揚州來的歌姬，十分高興，頻頻頷首道：“人道歌舞揚州慢，婆娑有仙姿，既有這般安排，快快有請，也讓老夫一飽眼福！”

魯鐵成見狀，欣喜不已，連忙示意管家。管家輕輕一招手，但見那一干鼓樂之人魚貫而入，各抱樂器分坐兩旁，八位妙齡女子婆娑多姿，娉娉婷婷入場。細觀之，那八個歌姬，個個有閉月羞花之貌，沉魚落雁之容，好不令人驚嘆。

一曲《梅花三弄》，歌舞翩翩，早讓宴席上的眾人陶醉不已。

“人道江南佳人好，歌舞多蹁躚，幽香若花開，風韻千百態。哈哈哈，今日一見，果然不凡！”袁世凱看后，輕輕擊掌贊嘆道。

“袁大人喜歡便好！”魯鐵成在旁附和。

“老夫每日忙于政務，確實辛苦得緊，不料你這小小的滄州府竟會有這般風雅助興之樂，魯老弟夠意思，夠意思！”袁世凱面向魯鐵成，贊賞之情溢于言表。

“江南水鄉生長的揚州女子，幾乎個個都如同天上掉落凡間的精靈！”魯少雄見袁世凱如此開心，很是得意，帶著酒意道。

“確實如世侄所言，她們個個都是云中仙！哈哈哈?！痹绖P興奮地大笑起來。

“小兒不懂規矩，讓大人見笑了！”魯鐵成見魯少雄有些失態，連忙拍了三下掌，“袁大人，接下來乃本地頗有名聲的雜耍表演，也請大人盡心一觀！”

八位歌姬舞罷退場，神拳楊崇武帶著雜耍班子上來了。

楊崇武一招手，七八個人依次登場，但見一個個粉黛妝面，使出本領，像模像樣。

這些徒弟經過楊崇武的調教，自然比平日里在大街上賣藝的要強許多，金龍吐火、仙姑采藥、神猴爬竿、吳剛拜月、鐵頭砸鍋等，一個個精彩的節目接連上場，讓人目不暇接。

“人道滄州之地臥虎藏龍，今日一見，果然眼界大開！”袁世凱看得十分來勁，大贊道。

“袁大人過獎了！”魯鐵成趕緊拱手。

楊崇武見袁世凱和魯鐵成等人皆看得開心，便上前取悅道：“幾位大人高興便好，我這雜耍班子原本是京城里戲班的人馬，后來洋人打進來，在京城一帶混不下去，便只好在江湖上雜耍賣藝。最后給各位大人獻上壓軸的天女散花，還望老爺太太們喜歡！”

楊崇武說罷一揮手，一個姑娘被適才的徒弟們捧出，翩翩而起，身著羽衣，宛若仙女一般，手舞足蹈，水袖揮動，將花瓣撒落。她邊舞邊唱著悅耳動聽的粵地戲文，如同天籟。頓時，席間清香四溢，令人贊嘆。

“好好好！這位姑娘才是天上仙子一般，楚腰纖細，沉魚落雁，傾城傾國！”袁世凱看得目瞪口呆，不禁脫口而出。

表演天女散花的姑娘正是胭脂，比起三年前，她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美艷絕倫了。

魯鐵成見袁世凱連聲叫好，便道：“難得袁大人這般歡心，看來小兒少雄眼光不錯，推薦的這個雜耍班子沒讓袁大人失望！”

雜耍表演完畢，神拳楊崇武自是謝過諸位大人，帶領雜耍班子徒弟退下。

“令郎費心了，這姑娘如花似玉，正合袁某心意，正合袁某心意！”袁世凱直勾勾地看著胭脂姑娘遠去的背影，口中念念有詞，顯已失態。

魯鐵成混跡官場已久，自然明白袁世凱的意思，便將管家叫來，對他道：“適才雜耍班子最后出場的那位姑娘，袁大人甚是喜歡，你去多給那班主一些銀兩，讓他把人留下，好讓袁大人今晚滿意！”

“這……大人有所不知，那神拳楊二爺武功了得，在滄州地界大名鼎鼎。他的脾氣我們都知道，此事若是他愿意，肯定能成;若是他不愿意，怕是我們拿他都沒辦法??！”管家頗有些為難。

“哼，區區一個跑江湖的，還拿他沒辦法？老夫督管新軍，千軍萬馬，靠的是這個洋玩意兒說話！”袁世凱聞聽后有幾分不悅，掏出一把洋槍拍到桌子上。

眾人見袁大人手中有洋槍，明白他的意思，自然增了幾分底氣。

一旁的魯少雄道：“袁伯伯莫急，侄兒同那神拳楊二爺有幾分交情，連哄帶騙糊弄他一次，或許管用！”

“若是他膽敢不從，就用這個東西跟他說話！”袁世凱瞪眼沉聲道。

魯鐵成不敢怠慢，示意滄州府的兩名捕頭過來，對他們道：“此事就交給你二人去辦，一定要讓袁大人滿意！”

兩名捕頭哪敢違拗，低頭領命道：“是，是，卑職謹遵大人之命，這就去辦！”

且說楊崇武帶著雜耍班子的眾位徒弟，拿了賞銀，收拾道具，正欲離去，卻見滄州府的兩名捕頭上前道：“楊二爺留步！實在不好意思，袁大人對這位姑娘十分感興趣，還望班主能夠成全！”說著一指胭脂姑娘。

楊崇武一聽，眉頭一皺，頗為不悅道：“我們雜耍班子是賣藝的，又不是賣身，兩位官爺切勿強人所難！”

“這是一點兒小意思，懇請楊二爺成全，千萬不要為難兄弟們！”一捕頭拿出一袋銀子，對楊崇武道。

“兩位官爺這是干什么？俗話說無功不受祿，楊某帶著這些徒弟賣藝賺吆喝，不圖大富大貴，有口飽飯吃就行了，這銀子還請官爺收回吧！”楊崇武推辭道。

“楊二爺，這可是袁大人的意思，我……我二人也是受命辦事，若是楊二爺不成全，怕是難以脫身??！”一捕頭滿臉為難道。

雜耍班子的徒弟們一聽袁世凱要將胭脂姑娘留下，早已簇擁上前，氣呼呼地嚷道：“誰要是想欺負我們的胭脂姐姐，我們就和他拼命！”

“兩位官爺，麻煩你們去讓袁大人收回成命吧！”楊崇武十分作難地一拱手。

“你們有所不知，這袁大人現在可是朝廷的軍機大臣，連太后老佛爺都讓他三分。他掌管新軍，用的不是那些刀劍，而是洋槍，一槍下來，死傷一片。俗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杰，楊二爺和各位兄弟千萬不可螳臂當車，自尋死路！”一捕頭掏出洋槍晃了晃，嚇唬眾人道。

雜耍班子的人仗著一身功夫，皆不畏懼，紛紛拉開架勢，說道：“我們不答應，就算死了也不答應?！?/p>

另一捕頭條件反射地亮出兵刃，逼住楊崇武他們。一時間雙方互不相讓，劍拔弩張。

楊崇武心下大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正當此時，卻見雜耍班子中一人在楊崇武身邊附耳說了幾句，然后對兩個捕頭道：“兩位官爺，此事我看行得通，不過，胭脂姐姐她穿的是戲裝，須得回去換好了衣服，才能過來陪袁大人！”

“這還差不多，我們也不想動武，這下我二人便好給魯大人、袁大人交差了！”一捕頭舒了口氣道。

他二人也知道神拳楊二爺的厲害，江湖上傳言他曾師從太極宗師楊露禪練過太極拳，武功過人，不是好惹的，若真打起來，自己未必占得了便宜，遂順水推舟。

說話的人正是李三。

雜耍班子的眾人方欲說什么，見班主并沒反對李三的話，便知道此乃李三的緩兵之計，心想事已至此，只能隨機應變了。

“如此甚好，先派兩位兄弟看好你們，一到晚上我便派人去接這位胭脂姑娘！”為首的捕頭道。

“也好，也好！”楊崇武說罷，帶了雜耍班子的徒弟們，一溜煙離開了滄州知府衙門。

回到雜耍班大院，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對策。

“李三，你這個沒良心的家伙，莫非你貪生怕死，想害死胭脂姐姐不成？”小六子平時最重義氣，見李三答應讓胭脂去陪袁世凱，便怒氣洶洶地道。

“不錯，平日里胭脂姐姐最關心的人就是你，沒想到關鍵時刻你會這么做。大家都是亡命江湖之人，要是真動起手來，最多不過是掉腦袋，怕他什么？”趙四毫不含糊地指著李三罵道。

“你們不要亂嚷嚷，呆會兒我替胭脂姐姐去陪那位袁大人，然后你們趁機離開滄州府！”李三忽然開口道。

眾人一聽，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三，你假扮作胭脂姐姐，到時候事情暴露了，他們豈會放過你？”

“那時候袁大人要是發現你是個男的，你們說他會是什么反應？”

眾人有的擔憂，有的訕笑，吵作一團。

“這個你們放心，我李三自然有妙策應對。若是他不老實，我便使出飛刀，一刀要了他的性命！”李三毫無懼色道。

“李三，滄州府兵馬眾多，你不可輕舉妄動，只須拖延那袁世凱一陣，等我們走遠了，你再想辦法脫身，千萬不可和他們拼命！”神拳楊崇武憂心忡忡道。

“師傅放心，我一定不會亂來的！”李三道。

“可是，若被他們發現送去的不是我，他們也不會善罷甘休，定然饒不了我們的！”胭脂一臉著急道。

“我一出門，你們馬上就走！只要離開滄州，他們就拿你們沒辦法了?！崩钊谷坏?。

“那你怎么辦？你這一去，怕是兇多吉少。我……我不贊成！”胭脂淚光閃閃道。

“胭脂姐姐放心好了！那袁世凱看中的是你，又不是我，到時候即使發現掉了包，也不會把我怎么著的，畢竟我李三既沒有殺人放火，也沒有作奸犯科。若那姓袁的不識時務，硬是追著這事不放，一旦傳揚出去，怕是會落個壞名聲！”李三嘻嘻笑道。

“李三說得有理，我看此計可行?！睏畛缥湟诲N定音，“他已練成神猴絕技，要想從滄州府衙內逃出來，應該不在話下！李三，你就給大伙展示展示，免得大家替你擔心?！?/p>

“好嘞，師傅?！?/p>

李三說罷，輕輕飛身一躍，已經上了屋頂，接著一個閃身，像燕子一樣落下。

“好！好！了不得！”眾人齊聲喝彩。

“沒想到李三的武功長進得如此之快，這下我們可以放心了?！睅熜掷疃χ痤侀_道。

楊崇武微微頷首，將李三召到跟前，拿出兩把飛刀遞給他，道：“這是兩把飛刀，記住若有人追來，只須打傷，切勿傷人性命！”

李三收好飛刀，道：“師傅放心，我一定按您說的做！”

“我們先去洛陽白馬寺里躲上一陣，我帶著人會在運河碼頭等你前去會合！”楊崇武道。

“好的，師傅，我記住了！”李三點頭道。

“李三，你一定要早點兒趕過來會合??！”胭脂姑娘含情脈脈地對李三道。

“沒問題的，胭脂姐姐，你們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李三開心地笑了。

“那就這樣，我們分頭行動！”楊崇武一揮手。

眾人趕緊收拾行李。胭脂姑娘則拿出自己的胭脂水粉，給李三裝扮了一番，又拿了她的衣服給他穿上，遮了頭，讓已在門外等候多時的官差抬出門去。

李三坐在轎子里，一路搖晃著進了滄州知府大院。

宴席已散，夜幕降臨。魯鐵成早將袁世凱安排進一間上房歇息。袁世凱半醉著躺在床上，一邊吸著大煙，一邊美滋滋地想著即將同胭脂姑娘同度良宵共譜鴛鴦曲的美事兒。

一頂小轎進來，魯鐵成見請到了胭脂姑娘，高興地道：“還是神拳楊二爺給面子，這下好了，可以好好服侍袁大人了！”

魯少雄見袁世凱也是性情中人，便命人將那胭脂姑娘送入袁世凱房中，同時給了一壇女兒紅，好讓袁世凱吃花酒逗樂子。

袁世凱雖說有十余房姨太太，但平日在京城里甚是拘束，不如在外灑脫盡興。他邊喝著酒，邊看著蓋著頭巾的胭脂姑娘，樂顛顛道：“袁某戎馬一生，未曾有紅顏知己，今日三生有幸見到姑娘，便失了三分魂魄。我且拿此樽美酒，遙謝蒼天明月！”說罷，將一樽女兒紅灑在了地上。

李三蓋著紅蓋頭，心想，這姓袁的狗賊不僅出賣了光緒帝和“戊戌六君子”，還害死了我父親，著實可惡?？伤@副模樣，又著實讓人好笑。

“哈哈哈，老佛爺，如今我大清國運不濟，不知前程如何，正是眼前龍虎斗不了，殺氣直上干云霄。我欲向天張巨口，一口吞盡胡天驕?！币粫r間，袁世凱竟詩興大發，吟嘆起來。

李三聞聽終于忍耐不住，“撲哧”笑了。

“這位姑娘，你笑什么？你可懂得袁某的心意？袁某一心為大清操勞，真不知會是何種下場！”袁世凱道。

“人道豫人如狼似虎，多非好人，袁項城，正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悅事誰家院！”李三學著女人的聲音，說著戲文，嬌滴滴地道。

“哈哈哈，你倒是懂得幾分風情！”袁世凱笑道。

“大人過獎了！”李三細聲道。

“正所謂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歌管樓臺聲細細，秋千院落夜沉沉。你這般溫柔體貼，不枉老夫費盡心思把你弄到手！”袁世凱已經有七八分醉意，見面前的姑娘還蒙著蓋頭，便撲了過去。

李三一見，輕輕將身子一挪，袁世凱一個踉蹌撲倒在地。

他惱羞成怒，罵道：“我袁某人有十余房姨太太，未曾有一人敢如此捉弄于我，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戲弄當朝軍機大臣！”

“袁大人身為朝廷重臣，不理國家大事，竟然在這小小的滄州欺負百姓，尋歡作樂，不害臊么！”李三道。

“老爺我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冬夏與春秋！”袁世凱說著，一下子撲過來，將李三頭上的頭巾掀掉。

“大人，您也太心急了吧！”李三故作嬌羞道。

“怎么不是那天女散花的姑娘？你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戲弄朝廷大臣？”袁世凱一看李三并非胭脂姑娘，而是一個青年男子，不由大驚。

李三見已被識破，心想拖延了這么長時間，師傅他們應該已經趕到運河碼頭了，便道：“袁大人，您一人在這里飲酒獨醉吧，我就此拜別，后會有期！”

李三說罷，身子一躍，欲奪門而出。豈料那袁世凱一聲怒喝，早已驚動了魯少雄，他聞聲趕來，帶著人擋住了李三的去路。

袁世凱早已勃然大怒，沖李三道：“我乃堂堂一品大員，軍機大臣兼外務部大臣，豈可容你小子這般放肆，抓住這廝，給我往死里整！”

李三見勢不妙，心想師傅交給自己兩把飛刀，這袁世凱乃廢除新政的首惡之徒，要了他的性命，也算是給天下人有了個交代，便抽出一把飛刀，擲向袁世凱。

魯少雄大驚，連忙撲過去護住袁世凱，對手下人道：“快！抓住這個刺客！”

李三的那把刀飛出不偏不倚，刺中了魯少雄的后肩。

“保護袁大人和公子！”魯府的官兵見狀，手執兵刃，嚷嚷著沖了進去。

袁世凱見李三有飛刀，連忙掏出懷中的手槍，沖著李三道：“敢刺殺朝廷一品大員，你可知罪？還不束手就擒！”

李三情急之下，就地一滾，順勢去奪袁世凱手中的槍。二人爭奪，只見袁世凱手中的槍沖天一響，魯府的官兵一驚，不知所措。

此時，滄州府衙的兩名捕頭已經趕來，他們飛身而上，揮刀刺向李三。李三心想，他們人多，自己怕是難逃一劫，便飛出第二刀，再次擲向袁世凱。

袁世凱躲閃不及，這一刀刺中了他的胳膊。

“小賊，老夫這便送你歸西！”袁世凱惱怒萬分，摳動了扳機。

李三躲閃不及，被一槍打中了大腿，疼痛難忍，無法逃離。

正在危急時刻，卻見滄州知府大院內一個黑衣人翻窗而入，沖著那些官兵臨空撒出一些石灰粉，將現場攪得亂作一團，讓那些官兵都睜不開眼睛，待他們緩過神來時，那黑衣人早已將李三救走。

“一群飯桶，讓那個賊人逃走，你們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追！”魯少雄捂著傷處，沖著官兵們大吼道。

“少爺放心，正所謂跑了和尚跑不了廟，那小賊乃雜耍班子神拳楊二爺的徒弟，諒他也逃不遠！”兩名捕頭上前道。

“你們快去抓捕那個什么神拳楊二爺，還有那個仙女散花的姑娘，一定要給本大人抓回來！”袁世凱也捂著刀傷，齜牙咧嘴，氣急敗壞道。

“小人這便帶人去抓！”兩名捕頭說著，帶了一班捕快和官兵，前往雜耍班子抓人。

他們趕去雜耍班子大院后，卻發現那里空空如也，無有一人，這才知道上當。

“看來他們早有準備！真是反了，我們這便回去稟報魯大人！”兩名捕快言罷，帶了眾人離開雜耍大院，趕回滄州府衙。

卻說李三被一黑衣人救走。那黑衣人一手抱了李三，騎上在滄州府知府大院外備好的馬匹，在夜色的掩護下疾馳而去。

李三身中一槍，疼痛不已，但逃命要緊，他只好咬牙忍著。他忽然想起師傅和師兄弟們還在碼頭上等著自己，便對黑衣人道：“這位恩公，我的師傅神拳楊二爺還在運河邊的碼頭上等著我，麻煩您將我送到那兒去，不知可否？”

“什么，你的師傅是神拳楊二爺！”那黑衣人驚叫一聲。

李三點點頭，道：“神拳楊二爺正是家師，難道恩公認識我師傅？”

“嘿嘿，何止認識！”黑衣人輕笑一聲，“我叫石敢當，和你師傅乃同門師兄弟！你師傅下山后，我為了精進武功，便入少林寺削發為僧。那袁世凱在天津小站練兵時，曾帶人打傷了我的幾個師兄弟，跟我們結下了梁子，我本想趁著這次他督查回京之機，好好教訓他一番，沒想到竟然遇到了你！”

李三確曾聽師傅楊崇武說起過有石敢當這個師弟，只是沒料到會在此巧遇，便高興地道：“原來是石師叔啊，多謝您的救命之恩！師叔啊，我們現在該怎么辦，那魯鐵成和袁世凱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派人來追我們的?！?/p>

石敢當道：“當務之急自然是逃出滄州城?！?/p>

李三道：“逃自然得逃，不過師叔，我們是不是應該去給師傅他們打個招呼，免得他們在碼頭上苦苦等我?！?/p>

石敢當道：“傻小子，你能逃走，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你想想，若是你逃走了，那官府的人即使抓著了你師傅，又能奈他何？反倒是你和他們會合一處，一旦被抓，恐怕大家都會遭殃！”

“這個……只是……”李三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石敢當道：“你師傅聰明過人，若是等不到你，自會先行離去，這點道理他豈會不知？你有槍傷在身，我們還是早點兒趕路，找個僻靜的地方給你將傷口包扎，再上田盤山萬松寺給你療傷，我師弟法慧是那里的住持！”

“多謝師叔！”李三再次表示感謝。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李三?！?/p>

“哦，李三啊，你不必客氣，我看你武功底子不錯，但還欠些火候，師叔正想找個人將我的一身功夫傳承下去！你若是跟著我，我倒是可以傳些武功給你，你覺得如何？”石敢當道。

“如此甚好，我非常愿意！那些滄州府的官兵怕是已經在到處抓捕我和師傅了，這樣一來，我便可躲上一些時日，等風聲一過，再去找師傅他們！”李三道。

“嗯，那就這樣?！笔耶旤c頭道。

二人于是快馬加鞭，向著田盤山趕去。

運河碼頭邊，楊崇武和雜耍班子的眾師兄弟們，等候半天不見李三到來，楊崇武便命小六子穿了一件花衣服，扮作一個女子，跑出去打探消息。

小六子靠近滄州知府衙門一打聽，獲知李三已經逃走，不見下落，官府的人馬目前正在到處捉拿李三和雜耍班子的人，便趕緊回去將情況稟報給楊崇武。

楊崇武聞聽李三已經逃走，心想這小子聰明過人，料想不會有大礙，他遠遠見有一隊官兵正向著運河碼頭邊趕來，心里已知大概，便趕緊讓船家開船。等到官府的人趕到碼頭上時，載著雜耍班子的船已經駛離很遠了，任憑他們呼喊叫罵，楊崇武他們只裝作沒聽見。楊崇武想，李三已經練成了飛檐走壁的功夫，官府若是拿到他，也會有消息傳來，不如先躲上一陣，看看消息再說，遂帶著眾人，沿著運河南下，趕往洛陽。

這邊，滄州府知府大院內，軍機大臣袁世凱和魯少雄各中一刀，但都不致命，魯鐵成連忙請來滄州城內有名氣的大夫給二人敷藥療傷，算是安撫了事。

滄州府的官兵和捕快四處抓人，忙活了一夜，既沒有抓著李三和黑衣人，也沒有抓著神拳楊二爺他們，無奈只好回府衙交差。魯鐵成自覺沒法向袁世凱交代，便將領頭的官兵和兩個捕頭各打了二十大板，作為懲戒。

袁世凱雖說心里憋了一口惡氣，讓那賊人逃脫了，但幸虧有魯少雄舍身相救，才保得一命，實在不好意思再追究，次日他便離開了滄州知府衙門，登上了他在運河上的畫舫。魯鐵成少不得多贈送些黃金珠寶，以平息袁世凱心中的怒火，然后誠惶誠恐地將這位軍機大臣送離滄州城。

袁世凱離去后，魯鐵成也是氣不過，又暗中命人四處抓捕楊崇武及李三，卻全無消息，他擔心此事張揚出去，眼下時局動亂，會惹來麻煩，便草草了事，不再追究了。

回頭再說李三，他跟隨師叔石敢當連夜上了田盤山萬松寺。

石敢當給李三檢查了槍傷后，趕緊給他取出大腿上的子彈，在傷口處敷上金創藥。

李三將自己的身世對石敢當和盤托出，然后說：“師叔，我要為我爹娘報仇，袁世凱那狗賊派人刺殺了我爹，害得我家破人亡，此仇不報，我還有何臉面活在世上！”

石敢當道：“你心中有仇恨，如何能安心練習武功？”

“可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李三道。

萬松寺里還有一位石敢當的師弟，名叫法慧。

這時，法慧從山門外走進來，道：“那袁世凱如今如日中天，統領軍部，權勢大得連老佛爺都要讓他幾分，你匹馬單槍，如何為父母報仇？”

李三聞言，回頭一看，有些驚詫，不知來者是誰。

石敢當道：“這便是我與你說起過的法慧住持，我的師弟！”

李三趕緊和法慧見禮，道：“李三見過法慧師叔?！?/p>

法慧點點頭，道：“師侄不必多禮?！?/p>

李三道：“我現在難以對付那狗賊袁世凱，我一定要練好武功，進入北京城中，取袁賊的狗頭！”

法慧道：“習武要用誠心，放下方會自在！師侄不如呆在我這田盤山上，等練成武功后再下山，記著要救黎民于水火！”

李三見兩位師叔都愿意教授自己武功，連忙高興地答應道：“多謝師叔成全弟子，李三一定努力練功！”

一個多月后，李三的槍傷已經痊愈。他便師從石敢當和法慧，練起他們的平生絕技來。

石敢當對李三傾囊相授自不必說，那法慧和尚因武當少林功夫兼備，他見李三翻山越嶺如履平地，除教他刀槍劍戟斧鉞鉤等十八般武藝外，又授他武當“八步登空”和“燕子三抄水”的功夫。

那輕功八步登空的秘訣心法是：

輕身術法最難通，跑過紅沿籮筐乘。

黃沙鋪地上蓋紙，每天三次跑不停。

去凈紙張走沙上，輕似鵝毛無腳蹤。

蹬上浮萍可渡水，竹簽以上可飛騰。

槍尖以上能戰斗，豎香火頭能爭戰。

牛油大燭燈光戰，離地八步可登空。

此為少林真玄妙，真正絕學在心中。

無德之人難學會，心術不正難練成。

不是老僧說胡話，正直無私出英雄。

教授完心法，法慧便教其功法：人自然站立，全身放松，目視前方，舌舔上腭，貫通任、督二脈。翻轉掌心朝外，手指松開，兩臂從體側緩緩揚起，掌心呈凹形。意念在內勞宮穴，似托一球于掌心，意念將外氣引入勞宮穴，再沿手三陽經到體內沿任脈送入丹田。

李三依照法慧所言，練功一日都不敢耽擱，不覺已經過了三年時間。

“李三，你練習輕功已經有一段時日，沒想到進步這么快，這‘燕子三抄水的功夫更是爐火純青，真不愧為練武奇才！今后你就叫‘燕子李三吧?！狈ɑ劭粗磳⒐Τ傻睦钊?，頷首贊道。

“謝謝師叔！”燕子李三大喜。

那“燕子三抄水”的功夫乃在地面上躥下跳，在水面可貼水跳躍，宛如燕子掠水疾飛，得名“燕子李三”實至名歸。

燕子李三在萬松寺中三年苦練，功夫大進，“燕子李三”的名號也在江湖上不脛而走。他覺得自己的武功已經練成，便想著去洛陽找自己的師傅神拳楊二爺和雜耍班子的一幫師兄弟們。

這天，燕子李三對石敢當和法慧道：“兩位師叔，李三上田盤山已有三年，如今武功已成，心中掛記著師傅還有師姐胭脂他們，在此告別兩位師叔！”

石敢當和法慧見燕子李三說得也對，心中雖有不舍，但也沒有辦法，便許他下山。

燕子李三給二人拜了三拜，下了田盤山，一路向河南洛陽趕去。

田盤山距離天津衛和京城較近。燕子李三方到天津衛，見來來往往的洋人眾多，心想洋鬼子欺負咱大清百姓，如今到處都變成了他們的天下，便想捉弄他們一番，也算是出口惡氣。

天津衛街頭車水馬龍，燕子李三看到一輛老爺車駛進教堂，里面的洋人異常囂張，心想這里面坐的一定是大人物，就拿他們開涮好了。

想到此處，他遂飛身上了教堂，拆開幾塊瓦片向里面一看，只見那幾個洋人正在商議著給慈禧太后祝壽贈送禮物的事情。

教堂里管事的拿出兩個盒子，一個是西洋留影機，一個是一顆千年寶珠，給那洋人看罷，便裝進一個大的錦盒之中。

燕子李三心想，自己去見師傅，沒有什么像樣的禮物，那慈禧老佛爺將大清搞得烏煙瘴氣，便想著何不借此機會整她一整，遂趁著那些人進去喝咖啡之際，找了兩只死老鼠代替了那兩件寶貝，包裹好之后，翻身上梁，飛身逃出了教堂，離開天津衛，向著洛陽奔去。

且說那幾個洋人，將給慈禧太后和光緒帝的禮物送到紫禁城內，給他們呈上去，慈禧老佛爺聞聽洋人送來禮物，高興不已，心想看是什么新鮮東西，沒想到打開一看，竟是兩只死老鼠，便驚嚇了個半死。老佛爺大怒不已，將那幾個洋人趕出了紫禁城。

慈禧太后和光緒帝自此一病不起，不久便相繼死去。之后滿清的大臣們輔佐年幼的溥儀繼位，改元宣統，其父載灃為攝政王。

載灃因為反對袁世凱的很多新政措施，更因袁世凱出賣維新派，致使光緒被慈禧太后幽禁至死，對袁世凱就非常痛恨，他一朝成為攝政王，立即解除了袁世凱的官職。袁世凱稱疾返回河南，最初隱居于輝縣，后轉至安陽。

溥儀繼位之后，大赦天下。

此時處于風雨飄搖中的清政府，內部傾軋日益激烈。載灃由于放逐北洋新軍首領袁世凱，組織皇族內閣，企圖把軍政大權收攬到滿族親貴集團手中，從而引起立憲派士紳官吏和北洋軍將領的普遍不滿。

當時社會正處在劇烈動蕩之中，百姓自發的反抗斗爭如波濤相逐，一浪高過一浪。北方各省民變迭起。長江中下游各省連年發生災荒，饑民成群流入城市，搶米騷動時有發生。為了抵制革命、緩和人民的不滿情緒，清政府舉辦多種新政：練新軍、興學堂、成立各省咨議局、實行預備立憲等等。

消息早已傳到各地，燕子李三在沿著大運河南下的途中，聞聽光緒帝和慈禧老佛爺已死，心想自己“贈”給慈禧老佛爺的兩只老鼠不知道有沒有起作用。溥儀繼位之后，天下大赦，這下自己總算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師傅他們了。

且說神拳楊崇武帶著雜耍班子到了洛陽，即刻去尋找他的故交，不料物是人非，他那故交已經遷走他鄉了。楊崇武見洛陽白馬寺十分熱鬧，便帶領眾人在白馬寺附近住下，靠雜耍賣藝賺錢，這一晃也是三年時間。

自從慈禧老佛爺和光緒帝殯天之后，各地軍閥開始割據，皆不受清廷號令。洛陽警備司令白堅武在洛陽城內勢力較大，割據一方，洛陽各界無不唯其馬首是瞻。

燕子李三幾經輾轉到了洛陽，先到典當鋪將那兩件寶貝換了銀兩，接著到處打聽師傅楊崇武和雜耍班子的下落，卻全無消息。

適逢洛陽白馬寺的三月三廟會，燕子李三心想，那廟會之上百姓眾多，師傅還有師兄弟他們或許會出現在廟會上，遂背了包袱，前往白馬寺趕廟會。

三月三日的廟會果然熙熙攘攘，善男信女們紛至沓來。

燕子李三穿梭在人群當中，果然不出所料，一下子就發現了師傅楊崇武正帶著一班徒弟在人群之中雜耍賣藝。

他連忙分開眾人，上前跪下，對楊崇武道：“師傅，弟子找得你們好苦??！”

“李三哥回來了！”小六子發現燕子李三長高了不少，十分高興，趕緊上前攙住他。

胭脂姑娘聽說師弟燕子李三回來了，放下手中的雜耍道具，急急忙忙上前道：“師弟，你平安便好，我們日盼夜盼，沒想到你真的找到了我們，這下可讓我們放下心了！”

“李三，這幾年你去了哪里？沒有半點兒音信，也不給師傅捎個話來，我們還以為你被官府抓去了呢！”楊崇武怒道。

“師傅，一言難盡??！那天在魯府之內，我被袁世凱一槍打傷了大腿，眼看著要被擒，忽然出現了個黑衣人，將我救走。途中我方知救我的人乃師叔石敢當，他將我救上田盤山萬松寺，待我養好傷后，我就跟隨石敢當師叔和法慧師叔練習武功，我從他們那里學會了十八般武藝，還有‘燕子三抄水的功夫，便趕到洛陽來找你們！”燕子李三一口氣將前因后果說出。

“原來如此，你沒事便好！”楊崇武聽了，怒氣頓消，“好徒兒，快快起來說話?！?/p>

小六子趕緊將燕子李三扶起。

燕子李三仔細打量雜耍班子的五六位師兄弟，發現他們也長高了不少，尤其那胭脂姑娘，更是出落得如花似玉。

他歡喜不已，將從教堂偷來的禮物換成的銀兩交給楊崇武，道：“師傅，這是徒弟在天津衛賣藝時，遇貴人所贈，日后我們便不必這般辛苦了！”

楊崇武見那銀兩不少，便說：“李三啊，我們在這亂世之中，不求大富大貴，但求能有口飯吃便可！”說著又對徒弟們道，“大家繼續干活吧，別誤了人家看把戲！”

正說話間，洛陽警備司令白堅武也來參加廟會，一大隊官兵吆喝著清場，讓燒香拜佛的眾人散開。

只見兩隊官兵早已進入，站成兩排，隔出一個甬道。

白馬寺方丈懷柔快步出來迎接，對白堅武施禮道：“沒想到是白長官光臨敝寺，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大師過獎了，白某何德何能，敢勞大師親自出來迎接！”白堅武揮手致意道。

“白長官身系一方百姓，能前來朝拜佛祖，乃萬民之福也！”懷柔方丈奉承道。

“多謝大師！請?！?/p>

“白長官請！”

白堅武在眾人的簇擁之下進入了白馬寺。

白馬寺山門由三個門組成，象征佛教的“空門”、“無相門”、“無作門”。山門內東西兩側有攝摩騰和竺法蘭二僧墓。五重大殿由南向北依次為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和毗盧殿，每座大殿都有造像。毗盧殿在清涼臺上，清涼臺為攝摩騰、竺法蘭翻譯佛經之處，東西廂房左右對稱，整個建筑宏偉肅穆，布局嚴整。

三叩三拜之后，白堅武同懷柔方丈寒暄了一番，禮佛完畢，便帶領人馬走出白馬寺。

“白長官慢走，恕老衲不送！”

“大師告辭了！”

白堅武隨即帶著警備司令部的人準備離去。

適值廟會，周圍的人皆來朝拜，寺內人山人海，白堅武見一個雜耍班子周圍圍滿了人，便有幾分好奇，分開眾人擠了進去。他看到一個十分貌美的姑娘在表演轉盤子，便停住腳步，仔細觀瞧。他一邊看一邊想，自己戎馬一生，未嘗遇到過如此美色，如能充之下陳，必不枉此生。想到此處，他便對副官道：“你去看一下那位轉盤子的姑娘，問一下班主，若是她未曾許配人家，就多給些銀兩，將那姑娘接到白府來??！”

副官心領神會，連忙分開眾人，上前指著胭脂姑娘，對楊崇武道：“這位班主，我家司令問這位姑娘是否許配人家？若是沒有，便將她接到司令府上，給我家司令做五姨太！”

“這位官爺，此女雖是小人的一個徒弟，但小人待她像親生閨女一般，如何能讓她去做什么司令的五姨太！”楊崇武聞言，心中不由火起。

“你這老頭休要啰唆，你且說她是否許配人家，若是沒有，我家司令便娶定她了！”副官拍了拍腰間的槍，意思是要楊崇武知道厲害。

胭脂姑娘見又遇到了一個不講理的，心想，這些狗仗人勢的東西真是欠揍，便想上前教訓副官一頓。

燕子李三看在眼里，見對方人多，手中又都有槍，想著不可硬來，便機智地說：“這位官爺，不好意思，這位姑娘是我李三未過門的媳婦，在娘胎里我們便指腹為婚了，還望官爺高抬貴手，不要欺負我們這些平頭百姓！”

副官見燕子李三如此說，心想如何會忽然冒出一個指腹為婚的來，便氣急敗壞地故意刁難道：“哈哈哈，她若真是你媳婦，你便當著眾人的面親她一口，我才會相信你的話！”

燕子李三對胭脂姑娘早有好感，但是當著眾人的面他哪里好意思那么做，遂半晌難以應答。

胭脂姑娘見燕子李三不敢，她知道他是在保護自己，便跑過去，抱著他親了一口，回頭對那副官道：“我確實是李三未過門的媳婦，有道是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還望官爺回稟你家司令，望他積善成全！”

“喲，你倆倒是挺會演戲的，未過門的也算是媳婦??！”白堅武走上前道。

“這位長官，洛陽城中牡丹花開，國色天香的女子多的是，我們不過是流落江湖的藝人，還望您高抬貴手，不必為難我這兩個徒弟！”楊崇武見情況不對，趕緊上前道。

“國色天香，我府上不缺，但在我洛陽地盤上，沒有我白堅武得不到的東西，別說一個女人，就是一只鳥兒從這里飛過，它也得朝我白堅武拜上三拜！”白堅武傲慢地說道。

“這位長官，小人們是走江湖的，不懂這里的規矩，這是一些銀兩，還望您能放我們一馬！”楊崇武見硬的不行，只能來軟的，拱手送上了一袋銀子。

白堅武用手推開銀袋，抽出一把小手槍，邊玩著槍，邊道：“這位姑娘可謂傾國傾城啊，這事恐怕不好辦，白某想請她到我府上作客，還望班主給個面子，成全我的一番美意！”

“休要仗著你們人多勢眾，手中有槍就到處欺負人，我燕子李三手中的刀不見得比你們的子彈慢！”燕子李三見白堅武軟硬不吃，十分囂張，便拿出一把飛刀，憤怒地說道。

洛陽警備司令部的人一聽“燕子李三”四個字，皆吃驚不小，這幾年江湖上關于燕子李三的傳聞不少，沒想到他會出現在洛陽。

“長官，這小子好像不是那么好對付，不如就此罷手吧！”副官聽說燕子李三能飛檐走壁，一把飛刀十分了得，便附在白堅武耳邊道。

“我身為堂堂洛陽警備司令，連這點小事都辦不了，豈不是讓人笑話！”白堅武卻不肯罷休。

“那眼下我們該如何處置？”副官問。

“把人強行帶走，我倒是想看看他燕子李三有多大的本事！”白堅武哼了一聲。

副官一揮手，那些官兵皆將槍口對準神拳楊二爺和雜耍班子的一干徒弟，早有兩名官兵持槍上前，對準胭脂姑娘，想將她帶走。

燕子李三見了，飛身一躍，使出“八步登空”，奪下兩名官兵的槍，反倒對準他們的腦袋，大聲道：“白司令，此事由我一人而起，與他們眾人無關！”

空手奪槍發生在眨眼之間，白堅武見燕子李三反手制住了自己的兩個手下，大吃一驚，指著燕子李三道：“燕子李三，我知道你武功高強，你若敢亂來，我便要了他們所有人的性命！”

胭脂姑娘一看師傅和眾師兄弟們有性命之虞，便連忙道：“你們千萬別傷我師傅和師兄弟們，我愿隨你們去！”

“胭脂，你怎這般糊涂？”楊崇武一聽，急了道。

“胭脂姐姐，我們一起闖蕩江湖，要死一起死！”小六子道。

“師傅，諸位師兄師弟，你們放心，我若是被人欺負，便咬舌自盡！”胭脂姑娘淚光閃閃道。

“既然你愿意，那就好辦！”白堅武陰鷙地一笑。

“白司令，你若是敢動她一根汗毛，我便要你粉身碎骨！”燕子李三手持飛刀道，他知道師傅和師兄弟們被他們挾持，如今也只有這樣，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哈哈哈，你燕子李三名聲不小啊，既然你武功高強，那我們就用江湖的辦法處置此事。我府上有八位高手，明天你來比武，若是你贏了，我便讓你帶走這位姑娘，若是你敗在我手里，這姑娘就留在我府上，你離開這洛陽，不可再來鬧事，如何？”白堅武得意洋洋道。

“好，我答應你。我再說一遍，若是我胭脂姐姐少了根汗毛，休怪我燕子李三的飛刀不長眼睛！”燕子李三厲聲道。

“行，我們一言為定！”白堅武說完，手一揮，命人押上胭脂姑娘，趾高氣揚地離開了。

雜耍班子的眾人見胭脂姑娘被帶走，皆很擔憂，眾人心想，大家一起同甘共苦這么長時間，若是胭脂姑娘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定會和白堅武拼個你死我活。

只見趙四道：“李三哥，明日你到底有幾分把握能救出胭脂姐姐？不行的話，我們大伙干脆闖進洛陽司令部，強行將她救出！”

“洛陽司令部人多，恐怕我們不能救出胭脂姑娘，還會讓大家搭上性命，此事還須從長計議！”楊崇武憂心忡忡道。

“師傅，明日還得我一人前去，若是不能救出胭脂姐姐，我便和她一起死在白堅武的司令部里！”燕子李三鏗然有聲道。

“李三哥你說哪里話，若是你和胭脂姐姐有個三長兩短，我小六子第一個不答應，一定要進白堅武的司令部和他們拼個你死我活！”小六子道。

“師兄師弟們請放心，我李三在田盤山已經練成了十八般武藝，還有‘燕子三抄水的功夫，再加上師傅傳授的飛刀絕技，相信我一定會救出胭脂姐姐的！”燕子李三胸有成竹道。

“俗話說，明槍好躲，暗箭難防。那白堅武既然敢邀請你前去，必然有所防備，你須小心謹慎才好?！睏畛缥涞?。

“師傅說得有理，我們這就回去商議救人之法！”燕子李三道。

楊崇武當即帶著雜耍班子的眾人回到住處，商議起如何對付白堅武的辦法來。

白堅武帶走胭脂姑娘后，回到司令官邸，他知道燕子李三功夫高超，遂連忙召集府內的八大高手，商議對策。

白府的八大高手也非等閑之輩，個個有來頭，身手不凡。他們出自八極、太祖、通臂、劈掛、唐拳、形意、燕青、昆侖等八個門派，在義和團遭到朝廷鎮壓后，他們一度流落江湖，后來投奔到白堅武門下。

“燕子李三的名聲在江湖上傳聞不斷，據說能飛檐走壁，飛刀可百步穿楊，武功極其了得！”白堅武的另一個副官馬瑞說。

“不管他有什么手段，我們八個對付他一個，定然綽綽有余！”八大高手之一的形意拳馮大通道。

“此番勝負事小，我白堅武的名聲事大，若是我府上的八大高手都被燕子李三打敗，那我這警備司令的臉面還往哪里放！”白堅武憂心忡忡道。

“白長官，我們人多，不如我們一不做二不休，讓燕子李三來個有來無回！”馬副官道。

“說得容易，我看還是按照江湖規矩來，那燕子李三會‘八步登空的輕功，連槍都可以奪走，誰能保證他不會傷人！”白堅武道。

“白司令放心，我八人在江湖上都是響當當的人物，同那燕子李三交手，定然不會有失！”太祖拳周芒道。

“嗯，能贏自然好?！卑讏晕潼c了點頭，又對馬副官道，“馬副官，你帶領他們去準備好明天的比武，另外讓比武館內做好防備，那位姑娘讓四姨太好生照看，不要出什么亂子！”

“是，司令！”馬副官遵命，帶著八大高手離去。

次日一早，燕子李三早已做好準備，吃罷飯，他便要去洛陽警備司令部赴會。

“我們眾人在外面接應，正可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李三你不可大意！”楊崇武對燕子李三叮囑道。

“師傅放心，弟子誓死救回胭脂姐姐！”

“我這里有一把師傅龍嘯天所傳的龍泉寶劍，現在交給你，或許能派上用場！”楊崇武拿出一把精美的寶劍，對燕子李三道，“此劍削鐵如泥，鋒利無比，你要保護好它！”

燕子李三接過龍泉寶劍，對楊崇武道：“多謝師傅，弟子一定謹記師傅的教誨！”說罷，他帶上龍泉寶劍，出門直奔洛陽警備司令部。

洛陽警備司令部大院內，士兵們早已荷槍實彈，加強了戒備，等待燕子李三的到來。

燕子李三到了洛陽警備司令部，見士兵們已列隊兩邊，手持槍械，形容嚴肅，他看也不看，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

大院空地上，白堅武和八名保鏢早已做好了迎敵的準備。他們見那燕子李三飛身進來，便道：“看來燕子李三果然名不虛傳，今日我八人倒是想好好會他一會！”

“哈哈哈，沒想到你們這些昔日的武林高手，竟淪落到為人看家護院，可惜啊可惜！今日倒是不得已要刀劍相對，殊死一戰了！”燕子李三故意拿話刺激八大高手。

“李三，你少廢話！既然你和白司令約好同我八人相戰，若是勝了，你便帶著那位姑娘離去，若是敗了，你便從此離開洛陽，不得再來鬧事！”馬副官迎住李三道。

“馬副官放心，我燕子李三一定遵守諾言！”燕子李三笑道。

“李三，有道是天下武林，滄州八派，我八人乃八極、太祖、通臂、劈掛、唐拳、形意、燕青、昆侖的門人，如今為白司令做事，也不失我們的江湖身份，你聒噪什么？你若是勝了我們，從此在江湖上揚名立萬，我等八人一概不管！”通臂拳江有恭道。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各位武林前輩請指點！”燕子李三嘻嘻一笑。

“我們八個打一個，李三，還是你先出招吧！”八極拳段天章道。

“無妨！無妨！還是你們先出招吧?！毖嘧永钊粍硬粍?。

“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p>

八人中有人喊了一聲，大家同時出拳砸向燕子李三。

燕子李三見八人的拳頭如雨點般砸向自己，連忙使出法慧師叔所教的武當霹靂掌，前去應對那八大高手。

但見拳法回環轉合，連綿不斷，同那八人相戰一起，一時難解難分。

不到三炷香的工夫，燕子李三一陣發功，八人已經處于下風。

八大高手見情勢不妙，連忙各自拿起兵器，紛紛殺向燕子李三。燕子李三見他們兵刃相見，也拔出龍泉寶劍，和他們廝殺起來。

只見眾人你來我往，各人使出本領，好一番惡斗。

八大高手雖然人多，但是燕子李三武功卓絕，搏殺片刻之后，他的龍泉寶劍已將八人的兵器砍得不成樣子。

“久聞龍泉寶劍削鐵如泥，今日一見，果然不凡！”白堅武見燕子李三的那把寶劍威力無窮，將眾人打得落花流水，便擔憂地說道。

打著打著，幾人再也無力進攻，便敗落一邊，拱手道：“燕子李三武功果然高強，我等八人敗得心服口服！”

“各位英雄承讓了，燕子李三感激不盡！”燕子李三拱手道。

“燕子李三，我等八人甘拜下風！”八極拳段天章羞慚道。

馬副官眼見八大高手慘敗，忙跑到白堅武跟前，道：“司令，現在該怎么辦？”

“燕子李三果然名不虛傳，但是我也不能讓他白白把人帶走，要不然我這個司令的臉面還往哪里擱！”白堅武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頓了頓，他一揮手，“讓弟兄們準備好家伙，不能便宜了他！”

馬副官一聲喊，即刻從外面擁進來上百名士兵，一大堆槍口對準了燕子李三。

“白司令，這是唱的哪一出??！”燕子李三鎮定道。

“燕子李三，我知道你武功高強，你若是敢亂來，我便一槍打死胭脂姑娘！”白堅武語氣陰冷地說。

“我燕子李三在江湖上一言九鼎，豈會失信于人！”燕子李三將龍泉寶劍插回劍鞘。

“司令，我們可不能輸了氣場，只要有這位姑娘在手，諒他燕子李三也不敢耍什么花招！”馬副官道。

“你的意思是？”白堅武不解。

“他手里有飛刀，我倒是想看看是他的飛刀厲害，還是我們的槍厲害！”馬副官道。

“如何個比法？”白堅武道。

馬副官附耳對白堅武說了幾句，白堅武連連點頭，贊道：“此計甚妙！”

馬副官對燕子李三道：“燕子李三，門口有兩個燈籠，一人打一個，哪一個先掉落，便是哪一個贏?！?/p>

眾人一看，發現門口的兩個燈籠離他們約有百步之遙，飛刀再厲害，豈會有子彈快，遂皆覺得燕子李三必敗無疑。

燕子李三聽后，心想，姓白的果然狡猾，這是不想認輸啊，便不滿地道：“白司令，你怎么可以突然變卦？”

“燕子李三，你周圍可都是槍，這位胭脂姑娘也在我手上，你只有按照我的規則行事，其他的你別無選擇！”白堅武冷笑道。

燕子李三見白堅武將槍指在胭脂姑娘的頭上，自己已被官兵們包圍得嚴嚴實實，插翅難逃，便道：“出爾反爾，非大丈夫所為。白司令，我說過的，胭脂姐姐若是受到半分傷害，我燕子李三的飛刀可不長眼睛！”

“李三，你不必管我！”胭脂姑娘忽然大聲道。

“胭脂姐姐，我燕子李三若是救不出你，便和他們同歸于盡！”燕子李三抽出一把飛刀，斬釘截鐵道。

“燕子李三，我們開始吧！”白堅武說著，已經站在對準左邊燈籠的位置上。

燕子李三沒辦法，只得硬著頭皮，站在對準右邊燈籠的位置。

馬副官手一揮，只見兩人一起出手，剎那間，右邊的燈籠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接著左邊的燈籠也掉落。顯然飛刀比子彈還要快。

“哈哈哈，燕子李三，果然名不虛傳！”白堅武折服了，不由自主地鼓起掌來。

“雕蟲小技而已，還望白司令信守諾言，放我們離開！”燕子李三拱手道。

“不如把飛刀留下，我們再放人！”馬副官上前對白堅武道。

“嗯，理應如此！”白堅武點了點頭，對燕子李三道，“燕子李三，我白某可以放人，不過聽說你的飛刀甚是厲害，你就將它們全部放下吧！”

燕子李三遲疑了片刻，擔心白堅武又在耍詐，便問道：“白長官，有道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如何又變卦了？”

白堅武道：“你毋須多言，若想走人，就留下飛刀！”

燕子李三不再堅持，抽出身上所有的飛刀，扔在地上。

白堅武手一揮，命人放開胭脂姑娘，燕子李三二話不說，拉起胭脂姑娘的手，連走帶跑地出了洛陽警備司令部。見那些官兵未曾追來，二人方松了一口氣。

神拳楊二爺及雜耍班子的眾人見燕子李三和胭脂姑娘平安出來，皆歡喜萬分。

“師傅，事不宜遲，我們快點兒離開洛陽，趕往京城，那姓白的是個反復無常的小人??！”燕子李三道。

“好，我們這就動身去京城，那里地方大，我們去找個地方開個鏢局，免得流落江湖，受人欺負！”楊崇武道。

眾人遂一道趕回住處，收拾行李，準備趕往京城。唯獨燕子李三有些魂不守舍，似乎不愿意就這么走了。

胭脂姑娘問：“李三，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胭脂姐姐，我的那些飛刀還在白堅武手里呢！我想取回那些東西！”燕子李三道。

“司令部有重兵把守，猶如龍潭虎穴，你若是再闖進去，豈不是有去無回？”胭脂姑娘擔心道。

“胭脂姐姐放心，我李三且殺他個回馬槍，免得我們離開洛陽的時候白堅武再帶人追來！”燕子李三道。

“不錯，那白堅武作惡多端，又和袁世凱是結拜兄弟，幫著他做了不少壞事，他怕是不會輕易放過我們！”趙四道。

“你們先離去，我返回白府，給他點兒顏色看看！”燕子李三道。

“李三，你雖然武功高強，但要相機行事，不可太魯莽！”胭脂姑娘囑咐道。

“好的，我一定小心行事。師傅和眾位師兄弟，你們早點啟程，我隨后便趕來！”燕子李三道。

“李三，你多保重??！”楊崇武和眾人道。

“你們也多保重！”

李三送別了眾人，獨自一人趕往洛陽警備司令部。

楊崇武則帶著眾徒弟，收拾了行李，趕著馬車，連夜去往京城。

且說燕子李三獨自趕往洛陽警備司令部，趁著夜色，使出“八步登空”的輕功進入白府，拿走了自己的飛刀，他為那白堅武白天故意為難自己，出爾反爾的事情心中憋著一口悶氣，便用飛龍爪將白堅武隨身佩帶的左輪手槍拿走，用武裝帶把手槍吊在他家后花園的一棵樹上，留下一張紙條，上書“燕子李三到此一游”，然后離去。

次日一早，白堅武發現自己的佩槍不見了，四處尋找，在后花園的樹上發現了槍和紙條，知道是燕子李三所為，不禁惱羞成怒。

正不知如何發作，馬副官帶著一位典當鋪老板進來，對白堅武道：“稟報司令，這位竇老板日前曾遇到一位江湖人士，拿著一件西洋留影機和一顆寶珠在他那里典當，卑職發現，這兩樣東西和那報紙上所登的洋人獻給老佛爺的一模一樣，這事八成是燕子李三干的！”

竇老板點頭哈腰，忙將兩件東西呈給白堅武。

馬副官又道：“當初內務府就傳出話來，說洋人送了兩只死老鼠給老佛爺當禮物，將老佛爺嚇出病來，此事不讓外傳，小的們才不敢到處抓人，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抓捕那燕子李三名正言順！”

白堅武看著兩件東西，自言自語道：“沒想到他居然戲弄到老夫頭上來了，看來我這是放虎歸山哪，如今只怕他已經逃往他處！”

馬副官說：“如今雖說由總理衙門的那幫人主政，各地動亂不停，但也是大清的天下，都享受過老佛爺的恩惠，我們牽頭將抓捕公文發往各地，料想那燕子李三也不敢囂張！”

“馬副官說得是，此事就這么辦，我倒是要看看他燕子李三能逃到哪里！”白堅武正愁一肚子火沒地方發泄，便贊成道。

沒幾天，洛陽的公文便發往各地，到處張貼著抓捕燕子李三的榜文。

燕子李三盜走洋人送給慈禧太后的禮物一事很快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除了官府，其他人皆贊燕子李三是個大英雄。

已趕到京城的楊崇武聽到這個消息后，震驚不已，擔心燕子李三的安危，心想眼下各地都在傳言燕子李三的事情，不知道他是否已被官府抓捕。

胭脂姑娘聞聽后，擔憂地道：“李三說好了要和我們會合的，不知道他現在去了哪里？”

“李三如今已經成為名滿江湖的大人物，以他的身手，應該不會有事，我們只管在京城做好我們的鏢局生意，靜觀其變吧?！睏畛缥涿靼纂僦媚飳ρ嘧永钊男囊?，便安慰她道。

楊崇武和徒弟們自從趕到京城，開了神拳鏢局后，便不再做雜耍班子的生意，如今鏢局生意一天比一天好，眾人也過得安穩，唯獨胭脂姑娘牽掛著燕子李三，每日里心事重重，時不時四處打聽他的下落。

且說燕子李三在趕往京城途中，忽然見到處張貼著抓捕他的榜文，官兵們設置關卡，追查緝捕，知道東窗事發，再往前走必有危險。他心想，此地距離少林寺不遠，不如前往那里躲避一陣，等到事態平息之后，再去京城不遲。

于是，燕子李三抄小路上了少林寺，報上田盤山萬松寺法慧住持的名號，少林寺僧人自是不敢怠慢，連忙去稟報給釋如海方丈。

釋如海聞聽后，明白燕子李三的來意，便安排燕子李三住下，讓他做了一名俗家弟子，每日里和寺內的僧人們一起干活、練武。

和燕子李三交好的一位少林大師名叫龍泰，他負責教授燕子李三一些練功要訣，讓其受益匪淺。

少林寺有三十六房：臂力房、腕力房、定力房、腰力房、目力房、頭力房、拳房、棍房、輕功房、刀房等。每一房的弟子均習練不同的武功，燕子李三博采眾長，勤習苦練，半月下來便有不小的長進。

一日，燕子李三練完功，卻見一俗家弟子同靜空師父正在月下對弈，好不令人佩服，便連忙上前道：“在下燕子李三，見過兩位！”

“在下杜心武，沒想到是燕子李三，聽說你曾師從法慧大師和石敢當，久仰久仰！”杜心武道。

杜心武乃自然門的一代宗師，從小拜武林怪杰徐矮子為師，學得一身驚人的功夫，早年在四川、貴州、云南一帶做保鏢，威震四方，被譽為“南北大俠”。因為他身材瘦削，被稱為俠骨。在日本留學時，曾經飛腿打敗過相撲勇士，又被稱為神腿。

杜心武曾為給好友大刀王五報仇，兩次入頤和園刺殺慈禧太后，險些要了老佛爺的命，為躲避通緝，就逃到日本留學。剛到日本，杜心武正好趕上了一場比賽，打敗了一位日本頂級的相撲高手，并將其打成了重傷，險些斃命，為此，杜心武被日本人抓進了監獄。當時也在日本的孫文，剛剛創建同盟會，感覺杜心武武藝高強，是個難得的人才，便通過日本友人聘請知名律師，將杜心武從監獄里救了出來。為感激孫文的救命之恩，同時也接受了推翻清廷建立民國的主張，杜心武毅然加入了同盟會，成了同盟會早期骨干之一。因武藝高強，膽大心細，杜心武在同盟會里先后給孫文、宋教仁做過保鏢，曾多次挫敗過清廷派往日本實施的暗殺行動，深受同盟會人的敬重。

“南北大俠，久仰久仰！”燕子李三拱手道。

“杜某身在官府，追隨孫文、宋教仁先生做事，不能像李大俠這般豪俠行事！”杜心武道。

“杜兄過獎了，如今國難當頭，百姓流離失所，南北大俠憂國憂民，實乃燕子李三所不及也！”燕子李三謙遜道。

二人越談越投機，隨后開始切磋武藝。燕子李三乃一代練武奇才，杜心武又是心底無私的一代豪俠，在杜心武的悉心指點下，短短數月時間，燕子李三的功夫又突飛猛進不少。

數月后，因同盟會有急電相召，杜心武只得依依不舍地告別燕子李三，下了嵩山。

原來，數百公里之外的武昌爆發了革命軍大起義，新軍協統黎元洪和立憲派首領湯化龍等都歸附了革命黨人。黎元洪被推舉為湖北軍政府都督，軍政府宣布中國為中華民國，主權屬于人民，號召各省響應革命，推翻滿清政府。

不久，清王朝土崩瓦解，中華民國建立。

民國初年，革命黨人與北洋政府內戰，少林寺屢遭戰火之災。

登封縣僧會司恒林和尚被地方士紳推舉為少林保衛團團總，他購置槍械，組織保衛團，訓練戰技以維持當地的秩序。恒林率民團與土匪十戰，環寺數十村得以安居樂業，被譽為少林活佛。

燕子李三也隱姓埋名，藏身僧人當中，保衛少林寺。

次年春，親孫文勢力的樊鐘秀帶領大軍奪得鞏縣、偃師，進圍登封，以少林寺為司令部。

方丈釋如海見樊鐘秀率領大軍前來，連忙帶領眾僧出去迎接。

“樊將軍親臨少林寺，老衲有失遠迎，還望見諒！”釋如海雙手合十道。

“少林寺乃兵家必爭之地，方丈能在這動亂之中安身立命，真是令人佩服！”樊鐘秀道。

“樊將軍帶領大軍能來少林寺，老衲自是歡迎，不過，少林寺乃彈丸之地，恐怕不能養活這幾萬大軍！”釋如海一臉難色道。

“哈哈哈，這個你不要擔憂，這方圓幾百里盡是沃土，我區區幾萬人馬，如何養活不了？”樊鐘秀綿里藏針道。

釋如海見推托不了，只能讓其住下。

樊鐘秀大軍入駐少林寺后，軍人和僧人一起吃住，在寺里一住就是幾個月，少林寺的錢糧悉數用盡。

各地軍閥聞聽樊鐘秀占領了少林寺，皆蠢蠢欲動，想要上少林寺趕走那樊鐘秀，爭奪這塊肥肉。

方丈釋如海擔心戰火引到少林寺，摧毀千年古剎，遂召集僧人，對他們道：“前朝被推翻，如今天下大亂，各地軍閥混戰，民不聊生，我少林寺怕是難逃一劫，這可如何是好？”

眾僧雖然著急，卻也沒有辦法。

燕子李三道：“我少林寺僧人雖然會武功，可軍隊仗著人多且手中有槍，不好對付。擒賊先擒王，如若讓那樊鐘秀心服口服，他們自然會離開少林寺！”

“他們只是仗著長槍大炮逞威，如何會同我們比武？”釋如海道。

“弟子不才，會使飛刀，我便拿飛刀和他們的槍比試！”燕子李三道。

“你可有把握？”釋如海半信半疑地問。

“方丈請放心！”燕子李三胸有成竹道。

眾人商議畢，釋如海便請來樊鐘秀，對他道：“樊將軍在少林寺住下已有數月，想來已經領略佛家的禪悟了！”

“哈哈，老夫此番前來，是想領略一下少林寺的功夫！”樊鐘秀道。

“少林寺七十二絕技，已經算不上上乘武功，將軍幾萬人馬手中的槍，可摧毀一切，老衲自不敢當！”釋如海道。

樊鐘秀見方丈如此說，便自得地道：“既然如此，這些僧人留在此地習武又有何用？”

“明心見佛，棄亂為治！”釋如海道。

“我身為軍人，自是不講那一套，少林寺內不是有鐵頭功么，你少林僧人若是能躲過我三槍，我便帶人離開;若是不能，便休怪老夫不講道理！”樊鐘秀道。

“阿彌陀佛，樊將軍，我們一言為定！”釋如海決定賭上一把。

“一言為定?！?/p>

次日中午，僧人和軍人皆聚集在少林寺山門前。

燕子李三和樊鐘秀皆做好了準備。

“你敢出來應戰，應該是條好漢，但是老夫手中的槍不認識你，若是我連打三槍，你能躲過，老夫便帶人離開少林寺，若是你不幸死在我的槍下，老夫自會善待這些僧人！”樊鐘秀見燕子李三只不過是一名俗家弟子，便不屑地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樊將軍請吧！”燕子李三面無懼色道。

只見那樊鐘秀話未說完，用槍對準燕子李三，啪啪啪三槍就打了過去。好個燕子李三，他早已使出“八步登空”功夫，翻身空中。

三顆子彈皆打在大樹上，燕子李三毫發無損。

眾人看得驚詫不已。

樊鐘秀目瞪口呆，半天才回過神來，忽然哈哈大笑道：“厲害！厲害！沒想到你的少林輕功比老子的子彈還快，樊某愿賭服輸，三日內便離開少林！”

樊鐘秀離開后，那些僧人都驚奇地圍住了燕子李三。

“燕子李三真是名不虛傳啊，沒想到你竟然有如此高的功夫！”釋如海感嘆連連。

那樊鐘秀果然沒有食言，第二日一早便帶著幾萬人馬離開了少林寺。

少林寺在這風雨飄搖的亂世之中，成為一處避難所，各處受難百姓紛紛前往。燕子李三感覺到了時局的變化，心想這么多百姓流離失所，少林寺也難以周濟，便和幾位少林寺僧人一起，改扮行藏，晝伏夜出，將富人家的財物盜出來，發放給落難的百姓。

因時局十分混亂，當權者即為國之巨蠹，為富者往往不仁，所以老百姓對于專偷富人的燕子李三倒有一份親切感，他看作梁山好漢時遷一般的英雄人物。

當地富戶均是深宅大院、高墻阻隔、護衛森嚴，在這些地方，燕子李三卻能夠來去自如。他作案時仿效小說中花蝴蝶、白菊花等大盜的做法，把一只用白紙疊成的“燕子”插在作案的地方，或留下寫有“燕子李三”字樣的紙條，以表明他明人不做暗事，好漢做事好漢當。這更使得他聲名大噪，一時間“燕子李三”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那些豪門富戶紛紛報官，當地的官差查不到線索，但是少林寺的難民太多，不經意竟將消息泄露了出去，于是，富戶和官府的人就前往少林寺討要說法。

燕子李三感覺此地不宜久留，且以前盜竊慈禧太后禮物的事情已經煙消云散，便離開了少林寺，直奔京城去找師傅楊崇武和師兄弟們。

當時的臨時政府正式遷京后，以袁世凱為首的北洋軍閥政權建立起來。袁世凱對內鎮壓國民黨，對外出賣國家主權，孫中山號召武力討袁，“二次革命”爆發。由于國民黨力量渙散，北洋軍力量強大，“二次革命”很快失敗。袁世凱鎮壓“二次革命”后，開始了復辟帝制的活動。孫中山再次組織武力討袁，護國運動爆發，袁世凱被迫取消帝制，不久在絕望中死去。

袁世凱死后，中國出現了軍閥割據的局面。徐州軍閥張勛以調?！案褐疇帯睘槊?，進京擁戴溥儀復辟，但復辟丑劇只持續了短短的十二天便告失敗。段祺瑞再次執政后，拒絕恢復《臨時約法》和召集國會。為維護共和制度，孫中山倡導了護法運動，但不久也失敗了。

此時，京城中當權的便是以段祺瑞為首的臨時政府。

且說楊崇武借著自己無敵神拳的本領，在北京開立了神拳鏢局，漸漸地在京城一帶站穩了腳跟，鏢局的生意也不賴，雜耍班子的眾人能糊口度日。眾師兄弟們能有這樣的營生干，自然樂得自在，唯獨那胭脂姑娘，心中掛記著燕子李三，每日里難以安神。

這一日閑來沒事，想著恰好是城隍廟會，胭脂姑娘便帶了鏢局里的王媽媽，一起去趕廟會。

京城城隍廟正殿叫大威靈祠，后面有寢殿，兩廡是十八司。因京城城隍是天下城隍的總頭領，所以前面闡威門兩旁塑有全國各行省城隍的十二尊立像。京城城隍廟的廟市歷來很有名，西自廟門起，沿城隍廟街向東，直到舊刑部街，長達三華里，廟市極為繁華。

胭脂姑娘和王媽媽燒香拜佛完畢，正欲回去，卻見一輛老爺車停了下來，一位達官貴人模樣的公子爺走下車，攔住胭脂姑娘，道：“這位姑娘長得如此貌美，不知芳齡幾何？不如到我府上一敘！”

胭脂姑娘見對方是個紈绔子弟，便道：“這位公子請自重，我已許配人家，還望不要強人所難！”

“大膽野丫頭，這個乃政務院總理潘復大人的公子，你若是跟了他，便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公子爺身邊的一個隨從喝道。

“有道是一女不嫁二夫，本姑娘已有心上人，還望好自為之！”胭脂姑娘再次義正詞嚴道。

“你既然說已許配給人家，為何獨身一人來這城隍廟上香？”潘公子依然糾纏不休。

“這個是我們的私事，公子不必知道！”王媽媽在一旁幫腔道。

潘公子后面的幾個隨從見胭脂姑娘只帶了一位老媽媽，便仗著人多勢眾，上前道：“你好不識抬舉，潘公子乃達官顯貴，人中龍鳳，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巴結我們公子，都沒有這個份呢！”

“如今已是民國，各地都在搞運動，還望幾位不要壞了潘總理的名聲！”胭脂姑娘道。

“既然你說自己有心上人，若是三分鐘內他能出現，我便離開。若是他沒有出現，你便跟我一起回去，做我的姨太太！”潘公子見胭脂姑娘不肯，便涎皮賴臉道。

“真是豈有此理，我家姑娘的男人今天估計來不了，但是若說出來，怕是會嚇死你們！”王媽媽氣憤道。

“到底是誰，口氣這般大？”潘公子一臉不相信。

“燕子李三！”胭脂姑娘脫口而出。

“燕子李三，哈哈哈，原來是那位江洋大盜??！如今好幾年都沒有他的音信，你們就別癡人說夢了！識相的，還是乖乖跟我走吧！”潘公子說罷一揮手，那些隨從早已急不可耐，上前拉扯胭脂姑娘。

正當此時，卻見一人飛身而來，大聲喊道：“誰說我燕子李三不會出現，胭脂是我的女人，你們誰都別想碰她！”

眾人尚未緩過神來，只見燕子李三使出游龍擊水的招數，七八名漢子已經倒在地上。那些人手中有槍，正欲對準燕子李三，卻見燕子李三已經掏出一把飛刀，架在潘公子的脖子上，將他驚出一身冷汗。

“燕子李三！”眾人早就聽說過燕子李三在洛陽、少林寺等地的事情，皆驚奇地叫了起來。

“燕子李三，沒想到你會出現在這里！”胭脂姑娘一時間激動得珠淚滾滾。

“胭脂姐姐，我下了少林寺，專門來找你們。一到京城，我便到這里來趕廟會，也算老天有眼，沒想到恰好在此地相遇！”燕子李三欣喜道。

“你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燕子李三？”潘公子聽說過燕子李三，知道他的飛刀比槍還快，而且能躲過軍閥樊鐘秀的槍，便問。

“不錯，正是你三爺爺！”燕子李三道。

潘公子仍然半信半疑。

他的一個隨從見狀，連忙附耳道：“江湖傳言燕子李三輕功不錯，俗話說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不如讓他施出輕功的本事，讓眾人看一番！”

潘公子讓手下收起槍，道：“人道燕子李三有‘燕子三抄水的輕功，你若能快速攀爬到這城隍廟的頂部，我便放你們走！”

“此話當真？”燕子李三道。

“一言為定！”潘公子道。

“眾人可看好了！”

話音未落，只見燕子李三已收起飛刀，一躍而起，噌噌幾下，便攀爬到了城隍廟的頂部，然后使出“燕子三抄水”的輕功，凌空落了下來。

眾人看后驚詫不已，連聲叫好。

“沒想到果然是江湖上傳言的燕子李三，我等適才多有得罪，還望見諒！”潘公子垂頭喪氣道。

“不敢當，多謝你們給我燕子李三一個薄面！”燕子李三拱手笑道。

“你們走吧，得罪了！”潘公子說完，帶著人，灰溜溜地上車離去。

這邊，燕子李三和胭脂姑娘相見敘話，自是歡喜不已。

“李三，我們在京城一直關注著你的消息，卻全然不知你的下落！”胭脂姑娘有些埋怨道。

“洛陽一別，沒想到那白堅武是個老狐貍，使出通緝的辦法來抓捕我，我沒辦法，便只身去了少林寺，在那里練武、干活。今見時局變換后全然沒事，方才下了少林寺，到京城來找你們！”燕子李三解釋道。

“總算老天有眼，讓我們相遇。李三，如今我們安身在鏢局之內，你來了，正好有人可以幫助師傅做事了！”胭脂姑娘樂滋滋地道。

“我也正有這個打算！”燕子李三道。

兩人邊聊邊走，與王媽媽一同回到了神拳鏢局。

眾人見燕子李三回來，自然欣喜萬分，他們早已聽說過燕子李三在江湖上的所作所為，對他可謂敬愛有加。

“李三這一回來，我們雜耍班的人馬就算齊全了，我也就心安了！李三啊，胭脂天天念叨著你，若是你們兩人情投意合，我便做媒，在這鏢局內為你們辦了這樁喜事，你們覺得如何??？”楊崇武十分開心地道。

胭脂姑娘聽后，有些害羞，看著燕子李三不言語。

燕子李三也明白胭脂姑娘的心意，便點頭道：“這事是好事，不過，我初到京城，多有不便。等時局穩定了，我再和胭脂姐姐完婚吧。請師傅放心，我會好好對待胭脂姐姐的！”

“這樣也行，你小子明白就好！”楊崇武點點頭，滿意地笑了。

胭脂姑娘見燕子李三答應了這門親事，便也開心不已，這下她再也不用遮遮掩掩，苦苦等候心上人了。

京城之中由于時局動亂，需要請鏢師的人較多，鏢局也不少，燕子李三和師兄弟們在走鏢之余，也結交了不少武林中的朋友。

京城里有一家開武館的，名叫孫祿堂，曾與太極名家郝為真習練太極拳，經常和燕子李三一起切磋武功，幾個月下來他們便混得相當熟悉。

那孫祿堂繼辦蒲陽拳社，探究儒釋道與拳學互證、互通之理，教授出齊公博、任彥芝、陳守禮等一批弟子。數年前，清廷在京郊舉行規模盛大的“天下英雄會”，邀集南北各派武林高手前來比試。孫祿堂亦前往參會。經比試，孫祿堂技冠群雄，他遂在武林中享有“虎頭少保，天下第一手”之譽，如今在他門下學武的弟子不在少數。

燕子李三也是習武之人，曾多處投師學藝，自然引為知己。

孫祿堂見燕子李三干鏢局剛入行，閑來無事，便邊同他品酒，邊對他道：“鏢局的鏢師們有句口頭禪，叫三分保平安。所謂三分保平安就是帶三分笑，讓三分理，飲三分酒?！?/p>

“孫鏢師所言甚是！”燕子李三道。

“鏢師如在行車、打尖、住店時與人發生矛盾，鏢師總是禮讓三分，不以武功壓人，盡量不與地方上的惡人發生沖突，遵行強龍不壓地頭蛇的行事方法。地方上的惡人一般也不找鏢師的麻煩，深知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沒點兒真本事，誰敢出來走鏢？所以鏢師遇事情也總是禮讓三分，諸事盡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p>

“真乃為人處世之至理也！”燕子李三道。

“鏢車上路后，鏢師就不再喝酒了。即使隆冬時節，為了御寒暖身，年高的鏢師有時喝上兩盅，但是以三分酒量為限制，決不多飲。能喝一斤的話，最多喝上四五兩，中午打尖時不喝酒，更不和不認識的人開懷暢飲。道逢親朋好友，雖是久別，也是以茶代酒，老鏢師飲酒是進店后一切安排妥當了，關起門來獨樂自飲，但是決不會超過三分，年輕的鏢師則是滴酒不沾?！睂O祿堂繼續說道。

“多謝孫師傅賜教，孫師傅真乃高人也！”燕子李三道。

“哈哈哈，不敢當，燕子李三過獎了！”

兩人正相談甚歡，卻見神拳鏢局的趟子手來報：“李鏢師，楊二爺說鏢局內有事，讓您回去商議！”

燕子李三聞聽師傅有事召喚，馬上辭別孫祿堂，回到了神拳鏢局。

只見神拳楊二爺坐于正堂，有些愁眉不展，見燕子李三回來，他道：“天津衛有個韓慕俠，自創形意八卦武功，他要舉辦中華武士會，發來了帖子，邀請各地武林人士前去比武切磋！”

“久聞韓慕俠曾去南方云游，遍訪名師。先后拜李廣亭、宋約齋、車毅齋、應文天等九位名師，盡得國術真諦回津。韓慕俠將形意、八卦揉在一起，南北兩派八卦熔為一爐，融會貫通，自成一派！”燕子李三道。

“看來你已經知曉其人！”楊崇武道。

“聽說那韓慕俠自辦武術專館，免費授徒，慕名學藝的南開學校的學生有周恩來、于文志、梁鏡堯、何樹新和岳潤東等;北洋女師學生有劉清揚，直隸女師學生有喬詠菊、喬詠荷姐妹等。韓慕俠武術館培養了不少武術精英。如今舉辦中華武士會，不知意欲何為？”趙四在一旁說道。

“我一把年紀了，怕是不能前去，比武斗拳那是你們年輕一輩的事情，而且這關乎我神拳鏢局的名聲！”楊崇武道。

“師傅放心，李三自當前去赴會！”燕子李三道。

胭脂姑娘見燕子李三要去天津衛赴中華武士會，便有幾分擔憂，道：“俗話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李三你不可大意！”

“胭脂擔心的是，天津衛距離京城不遠，不如你陪著李三前去吧，也可有個照應！”楊崇武道。

“是，師傅！”胭脂姑娘應答道。

“如此甚好！”燕子李三道。

胭脂姑娘見能與燕子李三一起出門，開心不已，道：“此次比武事小，我們去認識各路英雄才是大事呢！”

“胭脂姐姐所言極是，天津衛各路拳師齊集，肯定有不少高手！”燕子李三見胭脂姑娘那般識大體，對其稱贊不已。

次日一早，二人準備停當，便帶上中華武士會的帖子，前往天津衛。

民國時期，成立于天津的中華武士會與成立于上海的精武體育會遙相呼應，是當時最為著名的兩大民間武術組織。兩者都因其為中國武術的大普及、大發展做出的突出貢獻而在武術史上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

中華武士會召開之際，北方各路拳師悉數到場，來參加比武大會的有六合、八極、秘宗、功力、太祖、通臂、彈腿、劈掛、唐拳、螳螂、昆侖、飛虎、太平、八盤掌、地躺、青萍劍、昆吾劍、闖王刀、瘋魔棍、二郎、苗刀、燕青，形意、戳腳、翻子、少林、埋伏、花拳、勉張、短拳、陰手槍、楊家槍、太極、八卦等門派的弟子，只見那天津衛的三丈臺比武場下，拳師及圍觀的群眾滿滿當當。

只聽中華武士會會長韓慕俠道：“今同人創設此會，募集擊技名手，廣設傳習所，以求普及，期我國民自茲以往，變文弱之風而成堅強之習，以負我民國前途之重任?！?/p>

“南有精武會，北有武士會。今日唯有強武方能強國，韓大俠以民族危亡為重，我等敬佩不已！”一位南方拳師大聲道。

“承蒙這位先生關注，我北方中華武士會定然能發揚光大！”韓慕俠回應道。

兩人言罷，皆退下場。

見迷蹤拳拳師霍元甲也帶領眾弟子前來道賀，韓慕俠連忙上前迎接，道：“霍師傅能給韓某面子，前來捧場，真是三生有幸！”

洪門的弟兄前來觀看中華武士會，那兩廣國術館的人皆來相助，佛山武林的人馬，蔡李佛拳、詠春、龍虎拳、虎豹拳、五形拳、十形拳、獨腳拳、佛掌、洪拳、白眉拳、半步崩拳等，各派的人馬也悉數到場。

只見中華武士會的主持者上前說道：“中華武士會，現在開始，各派高手分為四組，分別相戰！”

各派門人早已等待不及，在擂臺之上相戰一起，皆使出自家武功，一番龍爭虎斗，好不精彩。

燕子李三和胭脂姑娘早已到場，靜觀眾人酣戰。

正當此時，卻見四名日本武士縱身上了擂臺，大剌剌地道：“我等四人乃大日本帝國的天皇武士，前來同你們中華武士會的各路英雄比武！”

擂臺上八位正在比武的中國高手見有日本武士上場，皆吃驚不小。

擂臺下面的觀眾也是震驚不已。

“日本乃蕞爾小國，我中華乃泱泱大國，武士眾多，豈容爾等在此放肆！”韓慕俠不滿道。

“我等不過是以武會友，還望韓先生不要介意！”一日本武士道。

“爾等豈可欺我中華無人！”參加中華武士會的各路英雄當中早有人忍耐不住，一躍上前道。

“請多指教！”

四名日本武士說著，早已拉開了架勢。

躍上擂臺的四位武林高手二話不說，同四名日本武士相戰一起，那四名日本武士俱是有備而來，不到幾個回合，便將四名中國高手打下了擂臺。

“哈哈哈，你們中華武士會，不過是聚集一群鼠輩而已，如何稱得上英雄！”一名日本武士十分囂張地說道。

臺下的各路英雄好漢見日本武士將中國高手打下擂臺，早已嚷嚷不休，躁動不已。

“豈有此理，欺我中華無人嗎？”但見眾人之中又躍上幾人，同四名日本武士打斗起來。

八人相戰一起，不到十幾個回合，四名日本武士又將上臺的四位中國武林高手打下了擂臺。

眾人見那四人乃京城中有名的四大拳師，不料也敗在日本人手下，遂震驚不已，再也沒有人敢上前。

“哈哈哈，難道中華武士會就沒有一個能戰的么？”領頭的那名日本武士開心地浪笑起來。

這四人是忠于日本天皇的忍者，他們經過專門訓練后，有意在今天的中華武士會上來挑戰中華各路英雄的。

中華武士會會長韓慕俠見上臺的幾位英雄接連被打敗，便上前拱手，硬著頭皮道：“東瀛武功確實厲害，我中華武士會無人可敵！”

“休要張狂，燕子李三來也！”

韓慕俠話音剛落，只見人群之中有一位年輕英雄嗖地一躍上了擂臺，正是燕子李三。

胭脂姑娘見燕子李三上場，連忙對他喊道：“李三，要小心??！”

各路英雄早已聽說那燕子李三的大名，皆喊道：“燕子李三，打敗東瀛忍者！燕子李三，打敗東瀛忍者！”

“哈哈哈，想打敗我大日本天皇的武士，恐怕沒那么容易！”只見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自臺下飛身躍到擂臺上，不屑地說道。

“和田美貴小姐！”四名天皇武士趕緊對著年輕姑娘行禮。

“你們日本武士，緣何跑到我中華武士會來鬧事！”燕子李三指著和田美貴道。

“久聞貴國武士眾多，但不知道是否能贏得了我大日本天皇的四位武士，這一次我率四位武士前來，是為了以武會友，見識你們中華武術！”和田美貴傲慢地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們不客氣了！我燕子李三今天就讓你們見識見識何謂中華武術！”燕子李三道。

話音未落，他已和四名日本武士戰在一起。

燕子李三使的是少林拳。那少林拳手法曲而不曲，直而不直，滾出滾入運用自如;眼法以目注目，以審敵勢;身法起橫落順，注重掌握重心，不失平衡;步法進低退高，輕靈穩固。正所謂拳打十分力，力從氣中出，運氣貴乎緩，用氣貴乎急，緩急神其術，盡在一呼吸。

燕子李三拳頭如雨，神出鬼沒，四名日本武士一時間難以應付。

好一場惡戰，不到三炷香的工夫，四名日本武士便被燕子李三一一打下了擂臺。

以一敵四也能贏！臺下的觀眾見中華武士會的人打敗了日本天皇武士，皆用力鼓掌喝彩。

和田美貴見四位忍者戰敗，不甘心地說：“沒想到中華武士會也有高手，我們后會有期！”隨后帶著人狼狽逃去。

“燕子李三，好樣的！”眾人又是一陣歡呼。

胭脂姑娘見燕子李三打敗了日本武士，高興萬分，連忙飛身上前，道：“李三，沒想到你的武功竟如此之高，真是給我們中國人長臉了！”

“胭脂姐姐過獎了！”燕子李三微笑著說。

忽然，擂臺之下來了兩隊舞獅的人馬，兩根長竿條幅豎立空中，左邊寫道：南有精武會，右邊寫道：北有武士會。只見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歡騰著趕來。

燕子李三和胭脂姑娘見熱鬧非凡，便連忙湊了過去。

只見數十位身手矯健的年輕人在三米多高的鐵樁上閃展騰挪，接著獅子就出場了，它邁著矯健輕快的步伐，左顧右盼，搖頭晃腦，神態極為機警，四條腿敲擊著地面，踩著令人眼花繚亂的步伐向鐵樁靠近。

就在看客眨眼的時候，雄獅突然躍上鐵樁，隨即一個獅立，嘯傲長空，獅身上的鱗片在太陽下熠熠發光。人們一陣驚呼，再看獅子急轉回頭，四腳落在樁上，在節奏鮮明的鼓點中邁出靈動的步伐，在三米多高的樁上升騰跳躍，如履平地。

說話間，鼓聲突然停息，雄獅向前躍起，四腳騰空，在落樁時前腳落空，整個獅身向下急墜，有人蒙住雙眼，不忍再看，再看獅子在落到樁中部之時，前腳突然夾住鐵樁，穩住下墜的身形，在停留片刻之后突然發力，借助后腿上的拉力躍上鐵樁，穩穩當當。

燕子李三和胭脂姑娘在人群當中看著，見舞獅精彩異常，待要鼓掌喝彩之時，豈料那些舞獅者忽然扔下獅子，撲向燕子李三。

“抓住燕子李三！”

但見有人喊著，臨時政府總理潘復的公子帶來的人馬，以及天津衛的長官毛瑞達的人馬幾十人，一起逼向那燕子李三。

燕子李三見他們是有備而來，連忙從容應對。他使出“燕子三抄水”的功夫，一躍到了擂臺之上。

數十人打一個，自是一番惡斗。那些人雖然人數眾多，無奈燕子李三輕功了得，他們根本不是對手。參加中華武士會的眾位英雄見潘公子他們來抓燕子李三，便也來相助他。

白堅武的手下馬副官也在其中，他自忖燕子李三難以抓住，見胭脂姑娘在一旁，便一把抓住胭脂姑娘，用槍逼著她，道：“燕子李三，你的女人在我們手里！”

“李三，你不要管我！”胭脂姑娘急喊道。

燕子李三見胭脂姑娘受制，便對馬副官道：“不知我燕子李三所犯何罪，你們要來抓我？”

“洋人贈給慈禧太后的禮物，一個寶珠還有一個西洋留影機被你盜走，這還不是罪嗎？”馬副官道。

“那已經是前朝的事情了，馬副官你也管得太寬了吧！”燕子李三不以為然道。

“盜就是盜，前朝的事，現在該管還得管。燕子李三，好漢做事好漢當，你還是束手就擒吧！”馬副官道。

數十支槍指向胭脂姑娘。

燕子李三見胭脂姑娘有危險，再說自己所犯的事情較輕，便連忙下了擂臺，任由馬副官和潘公子的人將自己抓捕銬起。

胭脂姑娘見燕子李三被捕，連忙道：“燕子李三所盜取的慈禧老佛爺的禮物已經找到了，你們為何還要治他的罪？”

“此乃上頭的命令，我等也沒辦法！”官兵們說罷，將燕子李三帶回了京城警備司令部。

胭脂姑娘只好回到鏢局，找師傅楊崇武和鏢局的師兄弟們商量營救燕子李三的辦法。

楊崇武道：“那些人顯然是沒事找事，有意跟李三過不去！”

“真是欺人太甚，我們就是搶也要把李三哥搶回來！”小六子憤然道。

“北京警備司令部戒備森嚴，恐怕救人也沒那么容易，不如我們去找些關系，看能否買通獄吏，放出李三哥！”趙四建議道。

“此事還須從長計議，我等切不可魯莽行事！”楊崇武道。

“李三曾得罪過那些人，若不早點兒救出來，定然會吃不少苦頭！”胭脂姑娘心疼地道。

“不如我們先去京城警備司令部看個究竟！”小六子道。

正當眾人議論之時，燕子李三卻大搖大擺地回到了鏢局，他身后還跟著南北大俠杜心武。

“燕子李三回來了！燕子李三回來了！”鏢局的王媽媽在外首先看到了燕子李三，驚叫起來。

胭脂姑娘見了燕子李三，驚訝不已，道：“李三，你沒事了？”

“那小小的監獄如何關得住我燕子李三！”燕子李三笑道。

原來，燕子李三被關進監獄后，竟意外發現南北大俠杜心武也在同一監號中被關著。他裝作不認得杜心武，待獄卒離開后，趁著滅燈之際，他不慌不忙，脫去鐐銬，將窗上鐵棍折斷，也給杜心武打開枷鎖，二人由窗洞里鉆出，縱身一躍，已到房上，然后一起接連躥過幾重院落，逃離了京師守備大獄。待獄警發覺時，二人早已沒了蹤影。

“李三啊，你回來便好，我們正愁如何去救你呢！不知這位大俠是誰？”神拳楊崇武喜出望外。

“師傅，這就是我在少林寺認識的南北大俠杜心武，他如今和兩廣的孫中山一起鬧革命，被北洋軍閥抓捕，我逃出時，順便也把他救了出來！”

“南北大俠，還有孫先生，我等皆慕名久矣！”

“神拳楊二爺在北京城中人人皆知，我杜心武仰慕已久，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好！好！你們能夠順利逃出，就是天大的喜事。不過我想，雖然你們暫時脫離了魔掌，但那官兵一定不會放過你們，不如你二人去往兩廣，和孫先生一起鬧革命，這樣的話，北洋政府也就拿你們沒辦法了！”楊崇武道。

胭脂姑娘一聽師傅要燕子李三去兩廣，便道：“師傅，李三是得罪了國務總理潘復的公子，方才遭受抓捕。如今戰亂不斷，各人皆是朝不保夕，哪里得閑來管這瑣碎之事？我看不如讓李三先躲避一時，看看動靜再說?！?/p>

楊崇武想了想，覺得胭脂姑娘說得也有道理，北京城內過一段時間便變換一次，今日這個進駐當總統，說不定明日便下了臺，各地軍閥混戰不斷，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哪里還管得著那么多禮法規矩，便道：“也罷，李三，你先替為師押趟鏢，躲上一陣，等時局穩定了再回來！”

“好的，弟子謹遵師命。等送完這趟鏢，我一定回來和你們相見！”燕子李三答道。

事不宜遲，當天晚上，楊崇武便讓燕子李三和南北大俠杜心武、小六子等人一起，押著滿滿的一趟鏢出了京城，前赴廣東。

那趟鏢原來是些文物，其中最貴重的非銅制龍首莫屬，乃京城一位高官私下送給英國領事的生日禮物。

一路上也算順利，不到半月工夫，他們便到了廣州。

那位英國領事在廣州碼頭接受了龍首，燕子李三他們的押鏢任務就算完成了。隨后，燕子李三和杜心武一起去看望正為革命東奔西走的孫中山。

孫中山也曾聽說過燕子李三的大名，見了燕子李三，他頗感意外，高興地道：“名震河南、京師的俠盜李三，沒想到竟然蒞臨廣東，幸會幸會！”

“李三得見孫先生，也是三生有幸?！毖嘧永钊笆质┒Y，充滿敬意道。

“好！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希望李大俠能與南北大俠一起，為我民國真正之建立出一份力！”孫中山緊緊握住了燕子李三的手。

從孫中山處出來，杜心武又帶著燕子李三前往廣東佛山，因為那里是有名的武術之鄉，他們打算找幾個當地的高手一起切磋一下武功。

一路行來，二人談起了當今武林各派的武功，甚覺歡暢。誰知聊到燕子李三押的這趟鏢時，杜心武卻顯得有些懊悔地說道：“這次押鏢，我們怕是做了一件大大的錯事！”

燕子李三一愣，道：“杜大哥何出此言？”

杜心武道：“我們走鏢之時，并不知道鏢物之中有龍首，直至交接之時我才發現。那龍首乃中華之寶，如何能輕易送人？如今我中華大地被列強侵略，我們替洋人押這種鏢，無異于助紂為虐??！”

燕子李三呆了一呆，道：“押送鏢物乃行鏢者之信義，這個情有可原。不過，如今龍首已交到洋人手里，我們的任務就圓滿完成了。若杜大哥認為這龍首不應該交給洋人，我自有辦法將其取回！”

杜心武眼睛一亮，道：“若李兄弟能將龍首拿回，則孫先生的革命大業必成矣！”

燕子李三拍了拍胸脯，道：“杜大哥且聽我的好消息?！?/p>

二人當即返回廣州。燕子李三找了一間鐵匠鋪，讓人打造了一副鐵龍首，然后于當夜潛入英國領事的住所，悄悄用鐵龍首更換出了銅龍首，交在杜心武手上。

杜心武大喜過望，轉頭便將銅龍首獻給了孫中山。

燕子李三又聽說孫中山鬧革命急需錢財，便將自己走鏢時積攢的銀兩悉數捐贈給了他。

在廣東呆了一段時間之后，燕子李三感覺應該沒有什么事了，便辭別杜心武及孫中山，帶著小六子等人返回了京城。

此時北方已經亂成一團，軍閥混戰不斷，百姓流離失所，沿街乞討者何止萬千？神拳楊二爺的鏢局每日施粥，也只是杯水車薪。

燕子李三見不少人當街餓死，實在可憐，無奈之下，便和眾人決定私自開倉放糧。

北京城的糧倉在后橋門一帶，那里有不少官兵把守，大鐵門緊鎖著。燕子李三獨身一人飛身進入國務總理潘復的府邸，拿到了糧倉的鑰匙，然后半夜帶領人馬，在北京城內打開糧倉放糧。各處百姓聞訊，皆聚集過來哄搶。此事驚動了官府，他們便派人前去驅散。燕子李三等人正在救助災民，豈料放糧剛到一半，便被京城警備司令部的人圍住。

這事被捅出去后，震驚了段祺瑞政府，當局不得不再次下令抓捕燕子李三。

為了捉拿燕子李三，京城警備司令部派出稽查隊人員到處跟蹤、搜索。豈料燕子李三輕功了得，飛檐走壁，來無影去無蹤，京城里的巡捕皆拿他沒辦法。

北京警備司令部長官劉潤發召集京城巡捕房的四大捕頭開會。

“這個燕子李三，真是膽大包天，居然敢私自打開政府的糧倉放糧，將上萬難民放進北京城，導致昌平的糧倉被搶掠一空！段總理大發雷霆，限我在七天之內抓到他，處以極刑。如今三天過去了，卻沒見著他的影兒，這燕子李三究竟是個什么東西，難道他能飛天遁地不成？”劉潤發生氣地問四大捕頭。

四大捕頭之首的董霸回答道：“劉司令有所不知。燕子李三在江湖上名聲極盛，據說他本是官宦后代，奈何其父被人刺殺，方與母親一起流落街頭，被一個賣藝的班主收留，開始習練武功。歷經二十余年，他竟練成了飛檐走壁的輕功，以及少林拳、飛刀神功、縮骨功等，來去如風，一般人根本抓不到他?！?/p>

“他真有這么大的能耐？”劉潤發似乎不相信。

“確實如此。他如今是京城里婦孺皆知的人物，都說他鋤強扶弱，曾帶人將大清國庫里的財物盜出，分發給無處可去的災民。我們抓他，恐怕會不得民心??！”另一捕頭毛萬功道。

“胡說八道什么？”劉潤發眼睛一瞪，“他再厲害也是一個蟊賊，輕功再好能快得過子彈？你們務必在規定的時間內抓住他，我好早點兒給上邊一個交代！”

捕頭李天青也是一臉為難道：“可是劉司令，燕子李三的武功，我們真的沒人能應付啊，您想想，連子彈都可躲過的人，不好抓??！”

“每個人都有弱點，你們仔細琢磨琢磨，定有辦法將他捕獲！”劉潤發道。

經劉潤發一提醒，董霸幡然道：“燕子李三的相好名叫胭脂，在神拳鏢局做事，我們若是先抓了那胭脂姑娘，綁在京城有名的戲院燕子樓，然后給燕子李三送去消息，就說胭脂姑娘在燕子樓里等他看戲，如此布下天羅地網，料想燕子李三插翅難飛?！?/p>

“他若是不管胭脂姑娘，一人逃去，如之奈何？”李天青疑道。

“我手下有兩位大內高手，清廷覆滅后，他們便投靠在我門下，武功絕對一流，幫助你們抓捕那燕子李三應該沒有問題！”劉潤發道。

“如此甚好，有大內高手相助，我等便放心了?！倍韵驳?。

“你們這就開始行動，京城警備司令部的人任由你們調遣，盡快將李賊抓獲，免得段總理潘總理再來詢問此事！”

“是，劉司令?！?/p>

四大捕頭出了警備司令部，和清廷兩大高手會合一處，依計而行，毫不費力地將胭脂姑娘綁到了燕子樓。

燕子李三不知是計，得知胭脂姑娘在燕子樓里等他看戲后，想都沒想，就乘上人力車趕到了燕子樓。

樓內正在唱梅蘭芳和楊小樓的名劇《霸王別姬》。梅蘭芳的京劇在京城家喻戶曉，來捧場的戲迷自然不少，只見一班子人馬敲打著，虞姬和項羽出場了。

“此時逐鹿中原，群雄并起，偶遭不利，也屬常情。稍捱時日，等候江東救兵到來，那時再與敵人交戰，正不知鹿死誰手！”虞姬唱道。

“妃子啊，你哪里知道，前者各路英雄各自為政，孤家可以撲滅一池再戰一池，今各路人馬一起來攻，這垓下兵少糧盡，是萬不能守。八千子弟兵縱然勇猛剛強，怎奈敵眾我寡，難以取勝。孤此番出兵，與那廝交戰，勝敗難定。啊呀，妃子！”項羽唱道。

燕子李三走進戲樓，四處打量，尋找胭脂姑娘，卻看不到她的人影。正在疑惑，大門外嘩啦啦擁進一大群槍兵，瞬間將燕子樓圍了個水泄不通。正在津津有味看戲的戲迷們一見有大事發生，趕緊四下逃命。

燕子李三這才知道中計，剛想混在人群中逃走，不料樓上突然出現被五花大綁著的胭脂姑娘，她身后跟著四大捕頭和清廷兩大高手?；仡^再看大門處，又有十數名武林高手圍了上來，原來是樓上的那兩個大內高手臨時召集來的，個個武功高強。

燕子李三只好站在原處，不再逃跑，他想救出胭脂姑娘。

樓上的兩大清廷高手飛身躍下，隨著一聲呼哨，和樓下的十數名高手一起，將燕子李三團團圍住，雙方也不搭話，拳來腳往戰在一處。

也真是藝高人膽大，燕子李三以一己之力，大戰清廷兩大高手和十余名武林高手，竟然一點兒都不落下風。但見燕子李三步法靈活，掌法凌厲，人在穿梭，身在騰挪，飄飄忽忽，如同鬼魅。擒賊先擒王，二十回合剛過，燕子李三便使出少林絕技大力金剛掌，將兩個大內高手擊斃。接著，他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將其余武林高手打傷的打傷，點穴的點穴，一個個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四大捕頭見燕子李三打死了兩名大內高手，不由得一陣心慌，連忙揮手讓警備司令部的人上。

正在這時，神拳楊崇武聞訊，帶著神拳鏢局的人趕到了。

楊崇武大喝一聲道：“勿傷我徒弟?！北愫鸵槐娙说葥踉诹搜嘧永钊途瘋渌玖畈繕尡g。

砰砰砰，隨著三聲槍響，董霸飛身來到了楊崇武面前。

“你們都想死嗎？”董霸喝道，“你們若不走開，就別怪我槍里的子彈不長眼睛?！?/p>

“師傅，師兄師弟們，你們不要和他們硬來。這里有我呢?！毖嘧永钊龑畛缥渫赃呉话?，站在董霸面前。

董霸緊握手槍，指著燕子李三，厲聲道：“燕子李三，江湖上人人皆知你一把飛刀天下無敵，又有飛檐走壁的絕世輕功，一路醉拳鮮有對手。但如今已是民國，功夫對決的時代已經過去，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杰，你還是不要掙扎，放下手中的飛刀，束手就擒為好！”

燕子李三淡然一笑，道：“功夫乃中華民族千百年來流傳下來的瑰寶，不要以為你們手里有槍就了不起，在我燕子李三眼里，它不過就是一塊破鐵！”

“好大的口氣，江湖傳言你能躲過子彈，我便多打幾槍，看你能躲過幾顆！”董霸仗著手里有槍，說話時膽子也大了些。

“董捕頭，燕子李三武功了得，你可要小心！”旁邊的另一捕頭葉子平提醒道。

“把他給我拿下！”董霸一歪頭道。

持槍的士兵撲向燕子李三，燕子李三哪肯就范，使出輕功，如燕子一般翻來覆去，同時使出飛刀與那些槍兵相對，一時間，燕子樓內槍聲大作，飛刀閃閃。

楊崇武見了，也帶領眾弟子和巡捕、槍兵們打斗起來。

四大捕頭圍攻燕子李三，卻被他一陣翻上翻下，打得趴在地上。

董霸急了，對警備司令部的人喊：“打死他們，打死所有人，決不能放走燕子李三！”

誰知話音未落，一陣刀光閃過后，對面的槍兵又倒下一大片。

董霸見這樣不是辦法，便縱身上樓，從幾名巡捕手中抓過胭脂姑娘，將她推到欄桿邊，用槍抵著胭脂姑娘的后腦勺，對燕子李三道：“燕子李三，你若繼續反抗，我就要了她的命！”

“幾位也算是京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竟然使用這等下作手段，真是可惡！”燕子李三指著董霸道。

董霸面上一紅，訥訥地道：“這……這還不是被你逼的！燕子李三，你若執意如此，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你們對付我可以，請放了那位姑娘！”燕子李三道。

“你想得美，如今你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束手就擒，一條便是和你的這位相好一起上黃泉路！”董霸惡狠狠地道。

“李三，不要聽他們的，你不必管我，趕快離開京城，去南方找孫先生鬧革命！”胭脂姑娘忽然掙掉口里塞著的破布，大喊起來。

緊接著，她將頭用力一甩，重重地撞在董霸的面門上，撞得董霸眼冒金星，鼻子出血，頓時松了手。胭脂姑娘自思今日這些人不抓住燕子李三絕不罷休，為了不連累情郎，她便縱身一躍，從樓上跳下，重重落地后，七竅流血而亡。

燕子李三見胭脂姑娘自盡，一時大慟，喊一聲“胭脂姐姐”，奮不顧身地撲向胭脂姑娘。沒料到燕子樓內的槍兵乘機一齊開槍，無數子彈射向燕子李三。不知燕子李三是故意不躲避，還是因傷痛分了神，竟被亂槍打死。

神拳楊崇武和鏢局的眾弟子，李大、李二、小六子等人，見燕子李三和胭脂姑娘不幸死去，都紅了眼，再次和那些槍兵、巡捕廝殺在一起。

“燕子李三，我們弟兄們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神拳鏢局的人喊著，奪過槍兵們手里的槍，一陣瘋狂掃射，對方頓時死了一大片。

恰在這時，孫祿堂武館的人和一些武林高手擁進了燕子樓。他們和神拳鏢局的人聯手，將殺害燕子李三的槍兵和巡捕悉數殲滅，其中包括四大捕頭。

戰斗結束后，眾人含著眼淚，將燕子李三和胭脂姑娘二人合葬在燕郊山中，其墳取名為燕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