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宇：山城往事

劉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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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來到重慶，一邊抱怨它的坡坡坎坎，一邊又不由自主地在高處的風景駐足停留。

位于南岸區龍門浩老街棗子灣擁有歷史感的幾棟別墅沉穩大方，如今，既下山· 重慶圍繞著建筑選址，逐步梳理出它與整座城市和歷史的關聯性，在這里建造了一處文化體驗與自然環境相輔相成的“城市驛站”。

“你看，對面的方向是高樓大廈，輕軌和索道清晰可見，再看看我們這邊，全是民國時期的老房子，有歷史的痕跡，多強烈的視覺反差，又有現代化的新鮮感?！?/p>

在既下山· 重慶，白宇看到了這個城市的沉淀與多元，眼前的景象更像是不同年代的重慶景象的疊加。這不是白宇第一次來到重慶，但時空轉換之后，以當下的心境和視角重新認識一座頗具歷史感的城市，似乎是一種比想象中更奇特的抵達方式。

上一次與重慶相遇，白宇正在拍攝《沉默的真相》，這是他近年來的口碑代表作之一。為真相奮不顧身的檢察官江陽以赤子之心面對生活的困境，這樣的人生道路是悲涼而偉大的，也正是白宇喜歡這個角色的原因?！敖柺悄欠N在生活的道路上遇到了各種各樣的事和人之后，依然憑著一份信念走下去的人?！比松慕洑v與過程，正是白宇看重的東西，“因為總有一些經歷能慢慢改變一些事?！?/p>

前一陣子，白宇出演了一部古裝諜戰題材劇 ——《風起隴西》，在其中飾演荀詡，他說這是一部同時挑戰演員和觀眾專注度的電視劇?！耙悄囊徊糠譀]仔細看，再看的時候可能就接不上了?！睘榱吮硌輹r更能貼合人物的心境和時代背景，白宇看了很多遍劇本。

白宇的生活中總是會出現許多需要選擇的時刻，大部分是各種因緣際會的表演機會，以及來自心底的一種主動選擇。如今，他時常需要穿梭于多個城市，已經習慣了工作占據人生大部分時間的狀態，但因為喜愛，所以他從不后悔這樣的選擇。在白宇看來，選擇的重要性從來不在對錯，而在于選擇之后如何盡責。

站在龍門浩老街的制高點，終于見到山城的輪廓。薄云之下，一切都是明亮的灰色。細小的雨點從天而來，不緊不慢，疏密不定，隨著風的方向飄轉，緩緩地劃過樹梢。

“黃桷樹，黃桷椏，黃桷樹下是我家”，這是重慶娃兒都會唱的歌謠，也是這座城里的行道上獨有的風景。它樹形奇特，常爬在石坎、石崖、城墻上生長，懸根露爪，蜿蜒交錯，另一個獨特之處則是落葉時間不規律，由深秋初冬季節綿延至仲春初夏，于是，在這樣數九寒天的日子，有些黃桷樹仍舊生長得茂密。重慶人自小到大的生活體驗都是和黃桷樹分不開的，既下山· 重慶的前后院子里也都種下了大黃桷樹，白宇站在前廳的那一棵樹下，兩旁的房子隨山勢起伏，霧蒙蒙的天空被框在行道樹構成的山路之間，身后是浩瀚的長江，東水門大橋屹然而立。

“我挺喜歡這樣高低起伏的感覺，就像我喜歡騎行、滑雪，總是在這樣的山路之間，看見了許多美麗的風景?！?/p>

一個多月前，白宇因為新戲《龍城》開拍，來重慶住下，除了有一天收工之后騎著摩托車去洪崖洞轉了一圈，沒去什么其他地方。他隨后還要在重慶住好幾個月，但似乎已經確信不太有機會“四處轉轉”。反而是待在一座城市里的時間越長，白宇的心也能越早安定下來，“每一個收工的日子如果能慢悠悠地騎車往酒店走，勻速向前的過程就是最好的休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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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宇喜歡這樣漫無方向地騎行，獲得了一種輕松自在的心理狀態。某種程度上，白宇的這種生活狀態幫助他領悟了許多表演的方法：有節奏地關注、感知，尋找情緒的來源與出口，日復一日地與角色對話。而這樣略顯“孤獨”的生活經歷也帶給他更重要的品質：保持專注，同時享受自由。

在白宇看來，他一直追尋的“自由感”正是來自這種簡單的生活節奏，自由的定義并不是毫無節制地耗費精力與時間，在很多表演的時刻當中，他真正走進了那個角色，并看到了角色之外的東西。一場一場的戲份中，他了解到“世界上還有人在這樣生活”，于是決定“讓自己在這段時間里盡量保持近乎相似的面貌和狀態”。正是在每一次融入情境的時刻，白宇得到了另一種人生體味和精神寄托，他從不抗拒這種張力與反差，就好像在這樣一天的短暫行旅之中，他也從既下山· 重慶的視野中不知不覺地尋找到另一種生活的樣貌。

親切與慰藉、熟悉與變遷 —— 家鄉西安如同鏡像，在白宇的心中，它依然保持著永恒不變的特質，也承接了他成年以來為數不多的內心波瀾。

白宇很少讓自己陷入想家的思緒中，在外拍戲的日子，他總是能找到一股由內向外的充實感，“因為當我投入工作的時候真正找到了樂趣?！边@種樂趣和“工作狂人”的焦灼感沒有半點關系，甚至可能是一場傷心的離別大戲帶來的，確切地說，這是演員閱讀角色后釋放情緒得到的滿足感，“實際上是很珍貴的東西，這樣的情緒總是難得”。

唯有在假期回到西安的日子，他才徹底放下一些東西。進入家鄉的土地，白宇好像回到了那個乘風而去的少年時代，回憶會“凈化”往日的不安與沉重，因為不管你的生活如何改變，家鄉都是一份歸屬與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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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宇記得過年時和發小在院里放鞭炮，小伙伴們逐次點燃鋪在地上的爆竹，從除夕到新年的第一天，一直延續到“破五”和元宵節。鞭炮聲此起彼伏，炸過水井蓋、穿過空氣里的浮塵，發出脆亮的聲響，一年當中最熱鬧的時候來了。

平日里，不管是拍戲還是獨自在家，白宇總是一副安安靜靜的狀態，一定程度上，他享受這樣的清凈，但過年里這份熱火朝天的景象也是他心底的一種向往。當無窮無盡熟悉的細節無時無刻不在眼前徘徊時，欣喜與驚喜也隨之而來，尤其是在傳統佳節里，他格外珍惜和親人、好友在一起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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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的春節，白宇在西安待了近兩個月，也得到了一段完整的休息時間，與之形成強烈反差的是之前連續幾年因為工作而錯過回家的忙碌狀態。他思考著：如何能真正做到不失衡？也反問自己：再一次遇到喜歡的劇本和角色時，能放棄嗎？“很難?！钡彩窃谝淮未纬霭l和抵達的途中，他確認了自我的方向。

陷入對旅行的回憶時，讓白宇留下深刻印記的經驗往往發生在最無目的的時刻與場所。比如因為拍攝《風起隴西》在象山停留的日子里，他騎著摩托車在盤山公路上隨意逛逛，在很遠的方向他注意到一排在地面緩慢移動的生物，“螃蟹過馬路”的場景又好笑又治愈，這些無意間得來的碎片時光反倒成了日后反復咀嚼的旅行滋味。

在“千山之國”瑞士可以做的事有許多，曾經也有大量的旅行指南告訴游客：全世界最美麗的景致出現在少女峰區域，好像來到了瑞士，沒有搭乘登山火車上少女峰，便白費了此前的一番舟車勞頓。白宇好像從不顧及這些，他相信閃閃發光的皓首雪峰只是一半的真相，這片區域的隱藏之美是鼻腔中草葉的清香，是鄰近的山丘與溪谷之間色彩交織的景色形成的一道道蜿蜒曲線，是一整片雪坡白花花地覆蓋了山面與山路之后露出的隱于山間的屋頂。從高懸的雪壁行至積雪盈尺的山谷，放眼望去，群山層疊，不知所終，這樣的體驗只有真實的相遇才可以得來，也是白宇一直以來看重的經歷與過程。這與他在表演時總是容易被角色的身份與情感包裹住的感覺極其相似。也許，關于對旅行目的地的真正了解，總是從旅程結束后才真正開始的，他首先識得了那里的風景和人，似乎也略識一些他們所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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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上過高山險峰，俯瞰過江河奔流，想要消弭內心煙火，自然就走向“下山”的路。天色漸暗的傍晚，身后傳來輕軌的鳴聲，它載著許多人穿行在夜色中的重慶，也見證著江水、路橋與這座城市的關聯。那些飛馳而過的街道，那些閃爍的燈光，還有頭頂上閃耀的星星和月亮，都像在召喚。夜深的時候，回憶這一天的旅程，由晨入夜，自平坦向高處，再由上而下，小巷折疊，大路轉彎，一些建筑凸顯出來，一些建筑則暗自隱去，一切終于放慢了速度。

街燈飄浮在頭頂，仿佛天空在微微發光，白宇沿著階梯的方向向外走，在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仍會保持一種簡明而緊湊的生活狀態，它來自一種專注的內心選擇 ——在重慶，或者在更遠的山河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