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危機“禍根”在北約

本報記者樊巍

“他們在(20世紀)90年代和我們說，不會向東移動一寸。結果怎么樣？我們被騙了。他們厚顏無恥地欺騙了我們。北約東擴了五次?！?021年6月，在北約峰會之前，俄羅斯總統普京在接受美國全國廣播公司專訪時再度痛斥北約。自2021年以來，普京已經至少三次在公開場合就北約東擴問題發出譴責聲。國內多位學者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均表示，談論烏克蘭危機問題，不能脫離北約東擴的大背景，盡管危機起因諸多，當地內部紛爭難以調和，外部勢力又借機插手，但在本質上，俄烏問題依舊是地緣政治紛爭，以美國為首的北約不斷東擴引發了俄美在該地區的戰略博弈，沿著歷史發展的脈絡來看，北約可以說是烏克蘭危機的“禍根”。

冷戰后北約三次東擴，“收割”大批華約組織成員

上世紀90年代，蘇聯解體，冷戰結束，群龍無首的中東歐地區開始出現安全真空。作為冷戰遺產的北約不但沒有解散，反而趁機想將中東歐小國納為新成員，開啟擴張勢力范圍的行動。

1994年1月，北約在布魯塞爾首腦會議上與葉利欽掌權的俄羅斯，以及30個中東歐國家和歐洲中立國家簽署.“和平伙伴關系計劃”。該計劃的簽署被認為是北約成立以來首次提出要“東擴”的舉措。

1997年5月27日，北約又與俄羅斯簽署《俄羅斯聯邦與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相互關系、合作和安全基本文件》。該文件承諾讓俄羅斯對北約事務有一定程度的發言權，以此換取俄羅斯對北約東擴的默認。

同年7月，在馬德里舉行的北約首腦會議上正式決定，首批接納波蘭、匈牙利和捷克三國加入北約。兩年后三國正式成為北約新成員，北約成員就此增至19個。有軍事專家指出，北約的這一輪東擴是其實現東擴計劃邁出的“實質性一步”。通過首輪東擴，北約將己方防線向東推進約700-900公里，進一步抵近俄羅斯的邊界。

2002年11月21日，北約在布拉格舉行的首腦會議上正式通過接納羅馬尼亞、保加利亞、拉脫維亞、立陶宛、愛沙尼亞、斯洛文尼亞和斯洛伐克7個國家為北約新成員的決定，2004年3月29日，以上7國定式成為北約新成員。此輪東擴是北約的第二輪東擴，也堪稱是北約成立以來規模最大的擴張。'此輪東擴之后北約成員國變成26個。

2009年4月，阿爾巴尼亞和克羅地亞正式加入北約，該組織成員國總數升至28個，這也是北約的第三輪東擴，通過此輪東擴，該組織首次吸納西巴爾干地區國家入約，意義非同尋常，不僅俄羅斯的安全空間進一步縮小，歐洲的地緣安全格局也被大大改寫。值得一提的是，在此輪東擴前，北約就已將烏克蘭列為“北約候選國”。

外交學院國際關系研究所教授李海東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自1949年北約建立以來，它已經完成9輪擴張，成員國增至30個。1999年至今北約已經向東推進1000余公里,“北約東擴的終極邊界究竟在哪里其實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了?！崩詈|稱。

北約越過“紅線”，俄羅斯強勢反制

2008年爆發的格魯吉亞南奧塞梯事件和烏克蘭政治內亂，使得烏克蘭加入北約計劃暫時擱淺，這背后都少不了俄,羅斯的主動反制。此后，普京果斷采取行動，開始強勢對抗北約的圍追堵截，不僅在克里米亞舉行公投火速將其并入俄羅斯，同時也大力支持烏克蘭東部的盧甘斯克、頓涅茨克等地區的武裝勢力與政府軍作戰。

英國《衛報》在1月22日的一篇報道中，則講述了一段俄羅斯給北約劃“紅線”的往事。1998年，時任俄羅斯總統葉利欽告誡北約不要插手波羅的海國家事務，葉利欽警告稱，如果北約吸收波羅的海國家或烏克蘭加入北約，這無疑將越過一條危險的“紅線”。

到2002年，北約第二輪東擴實際上已經突破葉利欽劃出的“紅線”，但實力不濟的俄羅斯當時并沒有太大反應，實際上進行了妥協，并表送了在戰略和政治上“融入”西方的愿意，以換取西方在政治上認可俄羅斯、在戰略上接納俄羅斯、在經濟上資助俄羅斯。不過，俄羅斯最終并未能如愿。

2021年12月17日“退無可退”的克里姆林宮在針對北約和美國的安全協定草案中再度劃出俄方“紅線七雙方的軍力部署回歸到1997年5月27日的狀態。北約保證停止擴張，不在烏克蘭、東歐、外高加索和中亞從事任何軍事活動。

俄羅斯總統新聞秘書佩斯科夫則以更加直接的方式重申莫斯科的立場：對于俄羅斯來說，北約東擴至烏克蘭等前蘇聯加盟共和國是“生死攸關的問題”，完全不可接受。

保持中立是烏克蘭最優選擇，但美國不愿看到

針對普京簽署關于承認“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和“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獨立的總統令是否合給北約接納烏克蘭的機會，軍事專家傅前哨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這種可能性并不大，歐洲并不想將戰火擴大到自家門口。

李海東也認為，上世紀90年代末北約東擴時拉開的歐洲“新冷戰”鐵幕，自2014年克里米亞并入俄羅斯后就再度打開，“下一步，需要關注俄烏危機是否有擴大和規?；目赡?，美國又會以什么方式援助烏克蘭。美國實際上把烏克蘭當做消耗俄羅斯的棋子?！崩詈|稱。

回溯北約東擴史，自蘇聯解體以來，美國一直力挺烏克蘭加入北約。而俄羅斯則將烏克蘭加入北約，視為面臨北約的“零距離軍事威脅”,俄羅斯失去烏克蘭，相當于失去了戰略縱深。對于現如今烏克蘭“騎虎難下”的局面，多位國際問題專家表示，這源自于烏克蘭當局在戰略抉擇上的重大誤判。

華東師范大學俄羅斯研究中心秘書崔玲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烏克蘭從蘇聯解體時最富裕的加盟共和國，到今天成為非常窮困、外交失敗同時又國土淪喪的國家，確實源于其,執政當局在戰略選擇上出現重大錯誤。烏克蘭原本可以“左右逢源”,“就像普京所言，鄰居是不可以選擇的，與俄羅斯這么強大的國家做鄰居，完全疫必要去充當西方打壓俄羅斯的棋子，其實對烏克蘭非常不利?！?/p>

李海東也認為，烏克蘭政治精英在冷戰結束后，沒有優先考慮國家的領土主權獨立完整性，而是在過去十年里，選擇完全倒向美西方的“不歸路”，可以說是出現了極其嚴重的誤判。而烏克蘭想要確保自身主權和領土完整，最有效的方式應是公開宣布中立，既不倒向俄羅斯，也不倒向北約和美國，“這原本是一個非常建設性，合乎歐洲安全，也合乎俄羅斯安全，更合乎烏克蘭自身安全利益的最佳選擇，當然這一選擇是美國最術愿意看到的”，李海東稱?！?/p>

俄羅斯為何如此看重頓巴斯

談及頓巴斯地區對于俄羅斯的重要性，中國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歐亞社會發展研究所副所長王憲舉22日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從地理和戰略地位來說，頓巴斯地區的東部與俄羅斯羅斯托夫州接壤，南邊靠著亞速海，亞速海是連接似泡的_個通道和樞紐，“如果俄羅斯進入頓巴斯，相當于整個烏克蘭都展現在它面前”。從政治層面來說，對俄羅斯態度相對親近友好的居民集市在烏克蘭東部，后者獨立30年來，有幾次選出親俄總統，主要是依靠頓巴斯選民的支持，烏克蘭的政治力量平衡也是因此保持的。

“從歷史上看，烏東地區是沙皇俄國的領土，盡管當地烏克蘭族居民比例較高，但早已深度俄羅斯化'?！鄙缈圃憾砹_斯東歐中亞研究所研究員張弘22日對《環球時報》記者說，自2014年以來，該地區在烏東民間武裝的控制下，留下的都是親俄居民，親烏克蘭的人已經搬走，“所以過去的人口比例不再重要，現在親俄民眾占據主流。

張弘表示，普京認為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同屬一個民族，俄也想把烏克蘭重新納入其歐亞經濟聯盟，但烏克蘭自獨立以來無論是在意識形態還是基于經濟安全考慮，都有一定的恐俄癥，試圖與俄羅斯保持一定距離，這不僅是在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后才這樣的，在庫奇馬時代以及蘇聯解體前后當政的克拉夫丘克時期都有體現。

卡內基莫斯科中心刊文說，近年來，莫斯科的“一體化宣傳”在“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和“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內部的政策中扮演著關鍵角色,當地法律以俄羅斯為范本，比如弓I入勞動法,2020年，兩地宣布俄語為唯一“官方"語言"

2021年9月，俄方宣布建立俄羅斯-頓巴斯單一海關空間。同年11月，普京允許頓巴斯民兵武裝產品不受歧視地進入俄市場，參與國家采購，并決定對其進行經濟援助。在之后12月舉行的俄執政黨統一俄羅斯黨大會上，統俄黨黨主席梅德韋杰夫向“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領導人普希林和“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領導人帕謝奇尼克發放黨證。

在俄羅斯人眼中，保護頓巴斯也意味著保護居住在當地的一批“俄羅斯公民”。2019年，普京簽署簡化申請俄羅斯國籍人員相關程序的法令，允許頓巴斯居民更容易地獲得俄公民身份。據美聯社21日報道，　目前有近1/5共計72萬頓巴斯居民拿到俄護照。一名“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移民官員說，隨著局勢升溫，申請俄護照的人驟增?！岸砹_斯的親戚告訴我們，普京不會拋棄我們，一切都會好起來?！迸c62歲退休人員季尤巴一樣，一些頓涅茨克居民表示，擁有俄羅斯國籍能讓他們獲得安全感。

聯邦新聞通訊社21日引述俄普列漢諾夫經濟大學副教授別倫日耶夫的話說，對俄羅斯而言，承認兩個“共和國”獨立“并不是為了占領某些領土，而是為了保護已經遭受暴力8年的公民的安全”，“我們不能把頓巴斯交給烏克蘭民族主義者”。在他看來，頓巴斯動蕩會給俄羅斯的政治穩定帶來挑戰。

張弘表示，頓巴斯對俄羅斯來說也有著重要的經濟意義，其實際上與俄羅斯羅斯托夫州以及俄南部的一些地區是一個工業體系?！暗聡暋狈Q，在俄羅斯人看來，作為曾經的蘇聯重工業中心，頓巴斯扮演著極具象征性的角色——“這是古老的哥薩克地區，幾百年來一直是農業地區，是斯大林讓它實現了工業化?！眻蟮勒f，烏克蘭東部有不少公司為俄羅斯提供重要的原材料和產品，尤其是俄太空和國防工業。如果失去頓巴斯，對于經濟原本就不景氣的烏克蘭來說也意味著巨大的打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