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大工程項目社會網絡結構對項目成功的影響

王德東， 劉 洋

(山東建筑大學 管理工程學院， 山東 濟南 250101)

重大工程項目的實施涉及利益相關者眾多[1]，如業主、承包商、分包商、設計師和監理等，大多數利益相關者具有不同目標且缺乏實現項目交付的完備知識或能力，這些特性使重大工程項目具有高度復雜性，導致利益相關者溝通、協調困難[2]，造成進度和成本風險提高、交易成本增加、利益相關者間沖突頻發，進而影響項目成功。當前的研究聚焦于項目契約關系以及利益相關者間信任、溝通等因素對項目成功的影響[3,4]，缺乏從社會結構宏觀角度的研究。社會網絡理論打破了利益相關者之間的邊界，可以系統、整體地分析項目中的各種關系。從社會網絡視角看，項目利益相關者間的互動關系構成了一個項目網絡，密度和中心性是反應網絡結構特征的兩項指標，密度反映了網絡中成員的凝聚性，網絡密度可以促進信息交換、知識共享和績效提升[5～7]。中心性反映了成員在網絡中心的程度，高中心性的參與者可以通過其協調或控制能力提升組織績效[8]。

資源保存理論常被用來解釋個體對待資源的心理和行為變化，本文將其擴展至組織層面，將項目網絡關系紐帶視為一種傳遞資源的途徑[9]，不同的關系紐帶傳遞著不同類型的資源，情感關系指項目網絡成員間的情感認同，有助于促進長遠合作；工具關系是幫助項目成員獲得與工作相關資源的關系，有助于項目任務完成[10]。不同類型的關系在項目網絡中的作用機制尚不清楚?；诖?，本文將情感關系和工具關系納入分析框架，即構建網絡結構特征通過情感關系和工具關系的中介作用來影響項目成功的理論模型，探究項目網絡結構特征對項目成功的影響機制。

1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1.1 網絡結構與項目成功

網絡視角屬于社會科學范疇，強調網絡成員的聯合活動和互動關系，而不是網絡成員的孤立分析。重大工程項目中不同利益相關者組織間的相互作用構成了項目網絡，密度和中心性常用來描述其結構特征。Pryke[11]將密度和中心性作為SNA(Social Network Analysis)的一種工具來進行不同類型采購的比較分析。Hossain等[12]使用中心性測度構建社會網絡矩陣，探究中心性和組織協調之間的關系。彭本紅等[13]用密度、中心性等指標研究網絡結構對項目治理風險的影響。本文利用密度和中心性來探究項目網絡結構對項目成功的影響。

密度反映了網絡節點間相互作用的程度，可以用來表現網絡內部的凝聚力[14]。高密度網絡意味著利益相關者間的聯系更加密切，與高水平信任和認同相關[15]。不同利益相關者可能對任務方案、資源安排等持不同意見，高密度網絡背景下的信任和認同感使各方積極溝通，以合作的方式解決問題和分歧。此外，高密度項目網絡有助于組織間關系規范的建立，減少各方在項目過程中的沖突和機會主義行為，有效促進項目成功。

中心性描述網絡成員在網絡中心的程度，高中心性項目網絡意味著存在“強大”的利益相關者對其他各方施加潛在的影響[16]。在重大工程項目中，業主和承包商是影響較大的利益相關者，他們在項目過程中存在許多沖突，如業主以縮短工期為目標，而承包商需要考慮人、材、機械設備和資金的合理部署，這些矛盾容易催生懷疑和不信任，導致機會主義行為的發生。此外，重大工程項目的高度復雜性需要利益相關者統籌協調項目網絡中各種信息和資源，而處于非中心位置的利益相關者在項目網絡中獲取信息有限[17]，阻礙了項目的成功交付。因此，提出如下假設：

H1a：網絡密度對項目成功具有正向影響；

H1b：網絡中心性對項目成功具有負向影響。

1.2 網絡結構與關系類型

從資源保存理論的角度看，人力、物力、財力、時間和信息等資源對項目實施具有重要意義，而網絡關系是組織獲取資源的途徑[9]。社會網絡學者將社會關系分為情感關系和工具關系。情感關系涉及人際情感的表達，可提供社會和情感資源；工具關系是獲得與工作相關資源的關系紐帶，涉及收集信息和完成任務所需的各種資源[18]。本文以情感和工具兩種關系探究項目網絡結構對項目成功的影響。

項目網絡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使利益相關者間易產生緊張和不信任的關系，網絡密度的增加可以縮短利益相關者之間的距離，增強信任[15]，高信任水平會減弱群體成員對潛在問題的消極理解[19]。同時，高密度網絡的強大凝聚力使利益相關者在面對關系沖突時能夠積極溝通，從而形成良好的情感關系。但隨著網絡密度的增加，項目網絡成員間的溝通和信息共享會局限于小團體內部，小團體內聯系過于緊密導致網絡成員掌握的信息相似、冗余[20]。過于緊密的聯系也可能導致項目網絡中產生不同派系，加劇項目網絡關于工作內容的分歧，不利于項目任務的完成。因此，提出如下假設：

H2a：網絡密度對情感關系有正向影響；

H2b：網絡密度對工具關系有負向影響。

項目網絡中心性與權力和控制相關，權力過度下放會導致項目過程出現分歧。在高度集中的項目網絡中，位于中心位置的利益相關者可以利用其影響力協調其他利益相關者達成共識[17]。他們在項目網絡資源的流動過程中起到橋梁或中介作用[21]，廣泛地吸納其他項目成員的想法或意見，提高了項目網絡問題解決和創新方面的能力，有助于工具關系的形成。但就情感資源而言，高中心性的項目網絡限制了網絡成員間的直接交流，使網絡成員被動接受特定的協調方式，這可能使網絡成員感到被忽視而引發不滿情緒。同時，項目網絡受中心利益相關者的高度控制，信任水平較低[4]，不利于情感關系的培養。因此，提出如下假設：

H2c：網絡中心性對工具關系有正向影響；

H2d：網絡中心性對情感關系有負向影響。

1.3 關系類型與項目成功

重大工程項目的復雜性使事前難以做出完備計劃，關系的柔性調節作用對于項目成功的實現十分重要。從關系視角來看，情感關系有助于保持高水平的信任和關系質量[10]。高度的信任使項目參與者降低對風險和機會主義的防范成本[22]，同時增加關系專用性投資與人情關系投資，激發利益相關者溝通協作的積極性，促進知識創新和信息共享。與情感關系不同，工具關系剔除了情感因素的干擾，注重任務績效的提升，如利益相關者在合作過程中將合作伙伴選擇及合作程序標準化，以此來提高合作效率。此外，工具關系往往連接異質性較強的網絡成員，有助于多樣化信息資源的傳遞[23]，提高了項目網絡的創新能力。因此，提出如下假設：

H3a：情感關系對項目成功有正向影響；

H3b：工具關系對項目成功有正向影響。

綜上所述，構建圖1所示理論模型。

圖1 理論模型

2 研究方法

2.1 數據收集

本文通過問卷調查方式收集數據，在開始調研前，我們邀請從事重大工程項目的人員進行預調研，根據他們對問卷的意見修改部分題項，形成最后問卷。問卷調研對象包括參與重大工程項目的業主方管理人員、施工方管理人員、設計方管理人員、監理工程師和供應商，調研對象來自山東、北京、上海、江蘇等地。通過電子、紙質兩種形式發放問卷，共收集285份問卷，其中211份有效，有效問卷回收率為74.04%。調研對象背景資料見表1。

表1 樣本背景資料統計

2.2 量表設計

本文量表題項均來自國內外成熟量表。問卷采用Likert7點計分法。各變量測量題項見表2。

表2 研究變量的測量題項

2.3 信度效度評價

本文使用Cronbach’s α系數檢驗數據的信度。網絡密度、網絡中心性、情感關系、工具關系和項目成功的Cronbach’s α系數分別為：0.845，0.771，0.754，0.757，0.896，均大于0.7，表明樣本數據具有良好的信度。平均變異萃取量AVE被用來檢驗收斂、區分效度。由表3可知，各變量AVE均大于0.5，且AVE的平方根大于其他變量的相關系數，說明量表效度較好。

表3 AVE與變量間相關系數

2.4 PLS-SEM模型評價

PLS-SEM(Partial Least Squares and 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ing)模型評價指標主要有內源性結構的可解釋變異R2、Stone-Geisser’sQ2和擬合優度GoF。模型中情感關系、工具關系和項目成功的R2分別為：0.497，0.449，0.624，表明模型解釋其變異能力中等。內生潛變量的Q2值為0.325，0.292，0.315，均大于0，表明模型具備良好的預測相關性。計算GoF值為0.555，表明模型整體擬合度較好。模型路徑系數見圖2。

圖2 模型路徑系數

3 數據分析及結果討論

應用SmartPLS 3.3.2軟件驗證理論模型假設，結果見表4。除H1b、H2b、H2d不成立外，其余假設通過檢驗。為了檢驗情感和工具關系在網絡結構特征和項目成功之間可能存在的中介效應，我們運用Bootstrap方法進行計算，結果見表5。

3.1 網絡結構對項目成功的影響

結果顯示，網絡密度和網絡中心性促進項目成功。網絡密度促進項目成功的結論與當前研究結果一致，即緊密聯系的項目網絡中，利益相關者可以積極地溝通、協調，避免和解決項目中存在的問題或沖突[14]。同時高度的信任可以有效抑制機會主義行為的發生，這對重大工程項目成功至關重要。與假設相反，網絡中心性同樣促進項目成功。重大工程項目在資源和時間上受到嚴格限制，因此，每一方必須在限定的時間內完成某些任務。高中心性促使項目信息和資源相對集中，一定程度上提升了決策效率，有利于問題解決。此外，在重大工程項目復雜的任務背景下，項目成功需要各方面的有序協調[12,29]。尤其在中國集體主義文化背景下，“秩序”對實現項目目標有重要作用，中心利益相關者掌控項目中大量資源，能夠提升決策效率，維持項目進程的穩定。而中心性導致的不信任可能被這種維持項目穩定的好處掩蓋，因此網絡中心性表現出對項目成功的正向影響。

表4 模型假設檢驗

表5 中介效果檢驗

3.2 網絡結構對關系類型的影響

結果顯示，網絡密度促進情感和工具關系。網絡密度對情感關系的促進作用歸因于信任和溝通。緊密的網絡關系意味著高水平的信任[30]，也為利益相關者提供了“可靠”的聯系，使項目各方在面對復雜問題時，能夠積極溝通，減少負面情緒，維系一種良好的情感關系。這與Wu等[14]的研究結果吻合，即高網絡密度可以抑制關系沖突。關于網絡密度對工具關系的正向影響，可能與重大工程項目的研究背景有關。重大工程項目利益相關者的分散性使資源、信息傳遞受限，而緊密的聯系可以彌補這一缺陷，提高資源和信息在項目中的傳遞效率，從而促進工具關系。

結果顯示，網絡中心性促進工具關系，對情感關系無顯著影響。網絡中心性對工具關系的促進作用說明了網絡中心節點對網絡整體的控制。資源保存理論認為初始資源多的一方擁有更強的資源獲取能力，即控制豐富資源的中心利益相關者能夠利用這種優勢促進工具關系。我們并未發現網絡中心性對情感關系的顯著影響。情感資源投入的長期性和回報的滯后性與項目的臨時性是相互矛盾的，根據損失優先原則[31]，利益相關者會減少情感資源投入，導致網絡中心性對情感關系影響不顯著。

3.3 關系類型對項目成功的影響

結果顯示，情感關系和工具關系促進項目成功。情感關系有助于保持利益相關者間關系的公正、平等，進而保證合作的穩定性[18]。穩定的合作降低了知識轉移的成本和難度，提升了資源周轉的效率，為解決復雜項目問題和實現項目目標提供保障[32]。工具關系可以明確利益相關者各自的責任和義務，避免“人情、面子”因素的干擾。同時，工具關系連接著異質性的網絡節點，可以獲得多樣化的信息資源，提升項目網絡解決問題的能力，從而促進項目成功。

3.4 關系類型的中介作用

中介效應檢驗結果顯示，情感關系和工具關系分別在網絡密度和網絡中心性與項目成功的關系中起中介作用。對關系治理的研究已經驗證了關系對項目成功的重要意義。情感關系和工具關系代表了關系的兩個不同方面，在項目網絡中通過不同的機制影響項目成功。網絡密度描述的是網絡成員間聯系的緊密程度，緊密的關系拉近了利益相關者間的心理距離[33]。在中國集體主義文化背景下，心理上的歸屬感和對集體利益的追求讓項目成功得到極大保障。因此，情感關系中介了網絡密度與項目成功間的關系。網絡中心性描述了利益相關者對項目中各類資源的控制程度，高中心性往往有利于問題解決，與任務績效有直接關系。從功利的角度看，利益相關者會強化這種合作關系來提升各自的效益，從而促進項目成功。因此，工具關系中介了網絡中心性與項目成功間的關系。

4 結 論

本文從社會網絡視角出發，以組織間關系為中介，探究重大工程項目網絡結構對項目成功的影響機制。通過PLS-SEM分析方法，實證了網絡密度、網絡中心性對項目成功的直接影響以及情感和工具關系的中介作用。結果表明：網絡密度和網絡中心性促進項目成功；網絡密度促進情感關系和工具關系，網絡中心性僅促進工具關系；情感關系和工具關系促進項目成功；情感關系部分中介了網絡密度與項目成功間的關系，工具關系部分中介了網絡中心性與項目成功間的關系。

本研究有一定理論意義：(1)利用密度和中心性代表項目網絡結構特征，將社會網絡的研究拓展至重大工程項目環境中，深化了對利益相關者在復雜項目網絡中互動的理解；(2)將資源保存理論研究拓展至項目網絡的組織層面，網絡結構的影響機制可以通過資源流動實現；(3)驗證了情感關系和工具關系在項目網絡中的不同作用機制，從節點間聯系上豐富了社會網絡研究的知識體系。

本研究也為項目利益相關者和項目經理提供一些實際指導。與一般工程項目相比，重大工程項目參與方更多，周期更長，關系網絡更加復雜，這也是易導致項目失敗的原因之一。本研究為管理者厘清復雜網絡關系提供新思路，在通過溝通、共享等方式維系緊密關系的同時，要注重發揮政府、業主、總承包單位等中心利益相關者的優勢。中心利益相關者應該在沖突和困境中充分利用自身地位所帶來的權力控制事態發展，避免或減少損失，這對維持重大工程項目復雜局面的穩定具有現實意義。此外，關系的建立需考慮項目網絡結構特征，綜合考慮網絡密度和中心性的情況調整對情感資源和工具資源的投入，進而更好地實現項目成功?？紤]到項目的開展是一個動態過程，項目網絡中利益相關者會隨時間推移而變化，未來需從動態視角研究項目網絡結構受時間變化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