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山
《西游記》第九十六回《寇員外喜待高僧,唐長老不貪富貴》,師徒四人來到了銅臺府地靈縣,遇到禮佛的寇員外盛情款待。李卓吾的點評十分精彩:“東人要修西方,西人要修東土,總只是在境厭境,去境羨境。如今在家人偶到僧房道舍,便生羨慕,殊不知僧道肚里又羨慕在家人也。倘令之易地,亦必相羨相厭,亦復如是也?!?/p>
這一段,像極了楊絳寫在《圍城》扉頁的那句名言:“圍在城里的人想逃出來,城外的人想沖進去,對婚姻也罷,職業也罷,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卞X鐘書一九八一年為《圍城》重印寫了一篇前記:“事情沒有做成的人老有這類根據不充分的信念:我們對采摘不到的葡萄,不但想象它酸,也很可能想象它是分外的甜?!?/p>
其實,大多數時候,我們都是后者,想象那未摘到的葡萄分外的甜,并為此懊悔、焦慮、遺憾。等摘到葡萄,往往又覺得不過了了。大學時有個新聞系的同學,看多了《壹號皇庭》,對律師職業突然興趣大增,尋死覓活地申請轉系。等真的改學法律不久,便大倒苦水,覺得太枯燥。老百姓沒有文采,用一句“這山望著那山高”形容,微言大義。
其實,城里城外,東土西土,酸葡萄甜葡萄,本不是非黑即白的零和游戲。比如,城里有茶館酒肆繁華去處,有時難免擁擠吵鬧;城外楊柳青青春風十里,卻又不免衣食不便。然而人就是容易走極端的動物,當覺得那邊十全十美時,這邊在心里就糟得一無是處。這就是李卓吾說的“相羨相厭”。
現在是一個流行跨界“斜杠”的時代,很多界限越來越模糊。貪婪、欲望與進取心之間,也不是那么分明。其實,對待工作、生活,都不妨難得糊涂一把,將圍城的城墻當成一條斜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