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空難 救援96小時

龐革平　嚴立政　譚江波　隋坤

救援人員正在事故核心區展開救援。

3月21日14時38分許，中國東方航空公司MU5735航班墜機。消息迅速傳遍網絡，所有人為之揪心。

MU5735計劃于3月21日13時10分在昆明長水起飛，14時52分到達廣州白云國際機場。14時20分，空管發現飛至廣西梧州上空的MU5735高度急速下降。3分鐘后，飛機信號在雷達消失。

16時許，中國民航局確認MU5735墜毀。

事故發生后，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中央軍委主席習近平立即作出重要指示，驚悉東航MU5735航班失事，要立即啟動應急機制，全力組織搜救，妥善處置善后。國務院委派領導同志靠前協調處理，盡快查明事故原因，舉一反三，加強民用航空領域安全隱患排查，狠抓責任落實，確保航空運行絕對安全，確保人民生命絕對安全。

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院總理李克強作出批示，要求全力以赴搜尋幸存者，盡一切可能救治傷員，妥善處理善后事宜，做好遇難者家屬安撫和服務，實事求是、及時準確發布信息，認真嚴肅查明事故原因，采取有力措施加強民航安全管理。

一場匯集多方力量的大救援迅速展開……

“滿山坳的飛機碎片，難見遇難者遺體”

塔臺發現與MU5735失聯后，曾發動附近飛行器共同呼叫。

“東方五拐三五，廣州叫你?！?/p>

“……”

“幺兩洞三五，呼叫東方五拐三五?！?/p>

“……”

“東方的五拐三五，（這里是）上航勾兩五六，廣州叫你?！?/p>

“……”

然而，所有的呼叫均未獲回應。后來人們發現，那時MU5735可能已經失事。

據悉，機上共有132人，其中乘客123人、機組人員9人。沒人能想象他們經歷了什么，但雷達告訴世人一個冰冷又驚悚的數據：飛機3分鐘內急速下降近9000米，最后墜毀在廣西梧州市埌南鎮莫埌村附近山林。

事發當天17時許，進入現場的廣西消防隊員表示“發現客機殘骸和碎片，但未發現遇難者遺體”。

事發現場的山林已被飛機撞擊和山火破壞嚴重。

墜機地點位于山坡上的農田，飛機砸在地上后順著山坡向上滑行，直至翻越山頭。生活在附近的村民陳長富介紹：“21日下午我們村里聽到了像打雷一樣的聲音，持續了一分多鐘，有在山上干活的人還看到起了山火?！?/p>

在事故現場，原本被茂密的植被覆蓋的區域，事故發生后，土地裸露，一片焦黑，并伴有大量白色斑點，果園、梯田被沖擊成平地、水坑，大腿粗的竹子被撕裂倒伏，一些樹干完全斷裂。一處山坡上散落著一些機體殘片，而另一面更陡的山坡就是墜機的核心位置，機體碎片更加密集，旁邊擺放了數字標記牌?？諝庵锌梢月劦矫黠@的燃油味?！帮w機幾乎蕩然無存?！?/p>

3月22日，《環球人物》記者進入事故核心區，現場畫面讓人難以忍受。當天天氣微涼，在指揮部忙了一通宵的記者沒來得及休息，就步行前往事故核心區。早上8時，記者第一次踏進那片區域。

眼前的景象讓記者大受震撼。山谷幽靜，耳邊只有踩碎樹枝和鳥鳴的聲音，空氣中沒有泥土味，只有燃油味。一路走來，記者看到漫山遍野的白色機體殘骸，越接近核心區，如白色光斑一樣的殘骸就越密集。記者拿出手機記錄下所見所聞。鏡頭中的記者戴著口罩，頭上青筋清晰可見，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抵達核心區時，記者已經說不出話，淚灑當場?！皩π侣劰ぷ鞫?，客觀報道是本職工作，但置身于那個場景，我只能強忍悲痛，但最后還是控制不住情緒了?！焙髞?，這段視頻登上了網絡熱搜。

截至3月24日下午，有關部門就“3·21”東航飛行事故召開最新發布會，宣布已基本確定事故的主要撞擊點。在疑似失聯乘客的遺物中，有寫滿感悟與祈求平安的紙張，有空乘人員的證件，有裝著現金的錢包以及一個鑲著銀白色小珠子的可愛蝴蝶結等。

左圖：飛行數據顯示，MU5735于14時20分忽然急速下降高度。中圖：事故核心區地形。右圖：2022年3月24日下午，“3·21”東航飛行事故國家應急處置指揮部在廣西梧州舉行第四場新聞發布會。

心急如焚

事故發生后，各界的救援力量被充分調動，迅速展開行動。

受黨中央、國務院委派，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劉鶴和國務委員王勇率有關部門負責同志22日凌晨抵達廣西梧州，指導“3·21”東航MU5735航空器飛行事故現場救援、善后處置及事故原因調查工作。此前，廣西壯族自治區黨委書記、自治區人大常委會主任劉寧，自治區主席藍天立也已趕赴事故現場。

3月22日凌晨2時，《環球人物》記者抵達事故核心區指揮部，只見那里燈火通明，通信和電力工作人員正在調試設備，他們表情凝重，一言不發。

屋外的院子里躺滿了席地而睡的消防救援人員。這些救援人員晚上沒有地方睡，就直接睡在了水泥地上。他們有的歪著身子，有的抱著頭盔，但人人都沒有脫下救援服裝，時刻準備投入救援。

武警官兵爭分奪秒展開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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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失聯者家屬已經趕到藤縣。

附近村民自發組織的摩托車運輸隊。

彼時消防救援人員已經忙了一天一夜。廣西消防救援總隊總隊長鄭西表示，3月21日15時50分，梧州市藤縣消防救援大隊首支力量到達現場。公安、武警等隊伍也在第一時間開赴現場。救援人員發現，事故核心區“約半個足球場大”，現場有濃烈的燃油味和未撲滅的山火。

現場復雜的地形和多變的天氣讓他們的救援工作面臨諸多挑戰，連通向事故現場的道路都需臨時鋪設。

救援進行一天半后，23日凌晨，滂沱大雨在藤縣傾瀉而下，山林與田地瞬間化為深深的泥沼，行人寸步難行，大型機械也難以作業，救援被迫停止。經專家評估，事故搜救現場存在小規模山體滑坡和塌方的危險。

救援人員心急如焚。廣西消防救援總隊作戰訓練處副處長黃尚武說：“心情焦急就是我們最大的困難?！?4日天蒙蒙亮，消防救援隊伍就到達事故區域外高速公路集結點，但直至10時左右降雨減弱，經專業評估具備作業條件后，才得以再次進入現場。

參與這場救援的還有諸多力量。3月22日清晨，在事故現場附近的莫埌村黨群服務中心，由數十名村民組成的“摩托車運輸隊”已經開始忙碌起來。這些村民志愿者們駕駛摩托車，把食物、水、帳篷和雨衣等物資運送至事故核心救援現場，為一線救援人員提供物資保障。

由于事故核心現場三面環山，只有一條小路可以進入，而且進出臨時指揮部的村道路窄車多，騎摩托車可以有效提高物資的運輸效率?！暗弥枰г?，我們村的村民馬上就趕過來了?！蹦獔按宕迕衲捎颜f，他當日早上7時許就來到臨時指揮部幫助運送物資，一個多小時已來回跑了四五趟，中午打算在臨時指揮部就地休息，以便有物資運送需求時能及時響應。

3月22日，廣西壯族自治區公安廳第一批調集的50名法醫技術人員和20條警犬進駐現場，開展相關技術工作。其次，許多失聯乘客家屬陸續抵達梧州，東航共派出161名家屬援助工作人員，當地也派出了大量專班工作人員，雙方緊密配合，對乘客家屬開展全程服務保障和安撫溝通工作。

在廣西梧州市區，《環球人物》記者也緊盯著發布會相關事宜。事故發生后，每天下午4時左右會有一到兩場發布會，向社會公布救援和事故調查進展。

發布會現場的記者們與工作人員心情復雜，他們“既怕沒消息又怕有消息”。讓記者印象最深刻的一條通報是：“飛機大部分殘骸集中在撞擊點周圍半徑30米左右的核心區域內，深度從地表向下延伸20米左右?！碑敃r發布會工作人員在上面通報消息，底下的記者們鴉雀無聲，有的已噙著淚光。有記者表示：“我們對現場的慘烈程度有心理準備，但這個消息還是大大超出了想象范圍?！苯刂?月25日15時，事故現場發現部分遺體殘骸，發現、提取現場指紋檢材18份、遺物101件。

救援人員在現場發現疑似失聯者的物品。

3月24日，在廣西藤縣東航MU5735航班墜機事故現場，應急管理部門使用無人機航拍等技術加速救援。

3月23日，第一個黑匣子被發現。

搜尋“關鍵鑰匙”

在災難面前，除了救援，調查事故原因也是重中之重。在空難調查中，黑匣子素來是“關鍵鑰匙”。

“黑匣子”是一位墨爾本工程師發明的。1908年，美國發生了第一起軍用飛機事故。此后，隨著飛行事故不斷發生，需要有一種追憶事故發生過程原因的儀器，黑匣子應運而生。

在空難調查中，黑匣子一直是幫助人們還原真相的利器。黑匣子通常有兩個，一個是駕駛艙話音記錄器，一個是數據記錄器。話音記錄器記載了駕駛艙內所有的對話錄音，包括飛行員之間的對話、飛行員跟地面之間的通話、機組關于突發狀況操作問題的探討等等。而數據記錄器存儲的是飛機飛行的姿態、機組人員的操縱動作及飛機上關鍵系統的參數，一般裝在一種耐高溫、高壓、防水和耐腐蝕的黑色金屬盒子里，這些直觀的數據有助于調查人員進行情景再現。

按照黑匣子的用途，它被形象地稱為“法官”“教官”和“醫生”。所謂“法官”，是基于飛行事故調查的用途，事故發生后通過找回黑匣子，對數據譯碼分析，可以判定事故真正原因，避免同類事故再次發生;所謂“教官”，是指在飛行員監控方面的功能，通過日常分析黑匣子的數據，糾正飛行員的不良駕駛習慣，預防事故發生;所謂“醫生”，則是在飛機故障診斷與維護方面的作用，通過對黑匣子數據進行日常分析，監控、預測飛機主要部件的健康狀態，排查故障隱患，防止故障發展為事故。

3月23日16時許，藤縣的救援人員發現了一個疑似黑匣子的橙黃色的物體，經多方驗證，初步判定為東方航空MU5735航班的駕駛艙話音記錄器。目前，此黑匣子已經由專人送達至北京的譯碼實驗室，數據下載和分析工作正在進行中。截至本刊發稿前，救援人員正全力在現場尋找第二個黑匣子數據記錄器。

隨著救援不斷進行，以及各方回應，更多信息陸續被披露。目前，可以確認飛機失事時并無危險天氣，3位駕駛員健康狀況良好，平時表現較好，家庭情況都較為和睦。失聯前，MU5735通訊一直正常，沒有掛出任何緊急代碼。東航決定將失事機型波音737—800暫時停飛。3月25日下午，應急處置指揮部表示：“雖仍未找到事故幸存者，但我們從未放棄找尋幸存者的努力?！?/p>

中國民航安全管理一直在全球處于領先位置，截至2月19日，中國民航運輸航空持續安全飛行時間已經突破1億小時、137個月，創造了中國民航歷史上最好的安全業績，也創造了世界民航歷史上最好的持續安全飛行紀錄，但這場事故將一切歸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