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小區的風景

王雅娜

進入春天，萬物的顏色都冒了出來，小區的鳶尾、西府海棠、關山櫻、紫荊相繼開了，周末不想扎進人堆里，下樓走走看看也是賞心悅目的。

但我總會在此時想起那個叫華銀園的舊小區，那個春天有櫻花道，秋天有銀杏道，夜里加班回家會偶遇過松鼠的舊小區。

如果下班早，回來之后我會徑直穿過那條銀杏道，走去小池塘旁，那對老夫妻經營的小菜店里買菜。小池塘一帶總是熱鬧，池塘里有錦鯉和烏龜，岸邊的小木屋里住著兩只不啄人的溫順大白鵝。經常有人把家里的剩飯拿來投進大白鵝的食盆里，引得大小朋友過來圍觀。它們吃多久，大家就能饒有興致地看多久。

以小池塘旁的游泳池為圓心，干洗店、超市、菜店、餐館、藥店等小店鋪環繞四周，盡數包攬小區居民的生活日常。其中最不起眼的是一間夾縫中的小店，它沒有店名，只是在門上掛了一張硬紙板，上面寫著：開鎖、縫補、修鞋、修理電器。我無數次從這家店門前走過，瞥見一個中年男人埋頭擺弄著手里的電器或鞋子。

是在什么時候發現這家小店很重要的呢？大概是入冬時，取暖器的發熱管壞了一根。又或者是在雨季，常用的那把傘壞了。也可能是，喜歡的鞋子突然脫了膠。拿來這里，店主自有辦法修好它們，且不會留下修過的痕跡。

我本來也習慣了店主的無所不能，可是有一次，他亮出的手藝還是把我鎮住了將一件外套的口袋撕裂處縫補得絲毫看不出痕跡。在那之后，這家小店的店主在我心中如同一位“掃地僧”，集十八般小手藝于一身。每當下雪了、開花了、落葉了，我都要拿著相機跑下樓，偶爾用一些在旁人看來極為怪異的姿勢對著某處按快門。有大爺路過，會熱心指導我：“這花前面也有，開得更好?！?/p>

最常遇見的一位個子嬌小的老奶奶，她愛穿素色的衣服，臉上永遠掛著笑，一頭花白短發梳得一絲不茍。有一回，我站在石凳上仰頭拍海棠，她從樹下走過，笑瞇瞇地望著我說：“也是熱愛生活的人呢?！?/p>

我沖她笑，在心里回應：奶奶你一定也是呀。不過要說熱愛生活，我自認為比不上小區快遞站的阿姨。無論什么時候走進那間快遞小屋，地板永遠是光亮的，窗臺上種著月季和水仙，花瓶里的鮮花每周不重樣。

小區人多，快遞也多，包裹怎么放，阿姨有一套自己的邏輯，有人來取，她總能最快找到。幾年之后出現了菜鳥驛站，我一度覺得他們偷學了阿姨的方法。

阿姨記性好雙商也高，這兩年社區團購興起又衰落，但當年她就已經站在了“風口”上，收發快遞之余把小區400多號人拉進微信群，不時推出蔬菜水果之類的團購活動，我買了幾次，阿姨就記得我愛吃什么了，“你喜歡吃的花生苗今天有貨喲?！?/p>

算了算，我搬離華銀園已經有六年光景。在一切都是嶄新面貌的新小區里，在所有姹紫嫣紅開遍的春天里，在四處找尋修鞋小店卻徒勞的無奈里，我常會不自覺地想起華銀園，想起那一張張熟悉的臉，想知道他們近況，想知道他們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