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訪滇紅茶的誕生地

文舟

鳳慶古時為蒲滿地，兩漢時（公元前206年至公元220年），屬益州郡，居民主要是蒲滿族人，即今彝族支系的土族、傈族等少數民族先民。根據考證，在鳳慶，蒲滿人是最先發現和利用茶的祖先。十六世紀明朝時期，鳳慶茶葉就有著名的“太平寺茶”、“玉皇閣茶”的記述?！兜崮闲抡Z》在論述了滇茶中的普洱風格后稱：“又，茶產順寧（今鳳慶）府玉皇閣，一族一槍，色瑩碧，不殊杭之龍井，唯香過烈”。

1639年秋天，徐霞客從昌寧來到順寧，在其《滇游日記》里寫下這樣的話：“順寧有太平茶，細潤似碧螺春，能經三瀹，尤有味也”。在創制出滇紅茶之前，鳳慶只生產全屬散茶和茶磚兩種。1939年，滇紅茶在鳳慶誕生，是鳳慶茶葉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革命。

時下，普洱茶熱、白茶熱、黑茶熱，從自己喝茶多年的經驗來看，我倒是覺得紅茶更適合中國人越來越油膩的腸胃。

新鮮的茶葉經過萎凋，就像成熟的少女經過初戀，倦怠的笑容里多了幾分成熟，有點疲憊的胴體添了一份嫵媚。杯里玫瑰色一樣的汁液，是能承載友情之舟的大海，茶作為傳達友情與愛意的載體，便能尋找到醉人的境界。如果再順著一片青春的芽葉，還能找到舞蹈在茶樹冠上面的纖纖玉指，正在采摘春天最嫩的部分。

接下來的揉捻，同樣是一雙手，用力地對芽葉進行深度揉搓、擠壓，一片鮮葉就會華麗地轉身，成為我泡在杯里的飲品。當然，這些只是一種有些牽強的比喻罷了，一片鮮葉要真正成為紅茶隊伍里的一員，發酵是免不了的，這時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變化。像鳳凰的涅槃，像春蠶的圓寂，只有通過發酵，陽光風雨滋潤的茶葉才能發生質的變化，呈現云南大葉種茶另一幅風情畫卷。滇紅茶的程序一道也省不了，其中干燥是最后的工序，只有狠下心腸脫離濕度除卻水分，才會有呈現在我們面前的茶葉條索緊結肥厚，鋒苗秀麗，金毫閃爍的佳茗。

在遙遠的海滲威，有滇紅集團的銷售點，據說每個周末下午都會有許多金發碧眼的女郎前來選購滇紅茶，或送親朋好友，或自己慢慢沖飲。在銷售部工作的朋友告訴我，在海滲威的美麗女人如果不會喝滇紅茶，那她的交際圈就會小得可憐，可見滇紅茶在那里風行的情況。如果再遠一些，歐共體的英國，滇紅茶曾經是當地上流社會喝下午茶的主要內容。提起下午茶，你一定想到了細白的桌巾、精巧的點心、與玫瑰花一樣色澤的滇紅茶。

從我知道下午茶這個詞開始，就覺得那是偷得浮生半日閑換來的美妙，午后溫暖的陽光下，以飲茶的方式，讓忙碌的身心得到了一絲寬慰。與三五好友坐在樂曲環繞的茶餐廳，喝什么、吃什么都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一起神聊，重要的是當下的心情是否無限地輕松自在。當侍者將甜點奉上，馬上就能體會到英式下午茶的氣息。

當然無論甜點多么的豐富，下午茶還是離不開一個“茶”字，可見，“茶”是絕對的主角，而這茶就是中國紅茶，作為在紅茶系列產品中占—大比重的滇紅茶，也曾與著名的大吉嶺與伯爵茶、錫蘭茶一起進入英倫上流社會的杯盞，興奮英國人有些傲慢的神經與挑剔的胃口。紅茶與牛奶的組合仿佛是優雅的貴族邂逅了名流紳士，無論是小啜一口還是大口暢飲的酣暢淋漓，在寒冷的冬季，滾燙的奶茶無疑是━劑溫暖的秘方，瞬間從舌尖順滑到胃壁，許久之后，口中仍留有淡淡的香甜。1986年，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到昆明訪問，云南省以鳳慶茶廠生產的滇紅特級工夫茶作為禮品饋贈英國女王。那巨幅相片陳列在滇紅集團的檔案室里，每次陪客人走訪滇紅集團，都要站在那幅相片前作一些講解，介紹中的自信與驕傲色彩常常被客人識破。據說，英國女王將“滇紅”置于透明器皿內作為觀賞之物，視為珍品。

作為鳳慶一名消費者，常有幸開湯天下好茶滇紅，享受其色香味俱佳的品質，感動于它汲納茶文化精華的美。滇紅茶的美，美在味上。一杯茶總不能只看不喝，茶最原初的功用就是解渴，即便茶文化發展到什么年代，不用來喝它的茶是不存在茶的功用的，除非你珍藏舍不得喝。紅茶系全發酵茶，特色重在滋味。所以，滇紅茶的味道需要你去細細品嘗。當茶湯在我們的舌面上俳徊，那是獨特的香與醇——集合了玫瑰花香氣的獨特韻味。

當年英國女王接受滇紅茶后聽說只是用來放在玻璃器具里把玩，她品不品滇紅茶我不得而知，但是如果她品了，我想—定比把它放在玻璃器具里把玩有意思，因為滇紅茶的味道的確有種大美，那是人生的千般滋味。喝滇紅茶，喝一種健康。一般具有正常水平的紅茶的水浸出物中都有茶多酚類物質的芳蹤，有茶紅素璀璨奪目的笑臉，有茶褐素烏金一樣的身影，有茶黃素淑女一樣姿容，有氨基酸極富營養的成分，有咖啡堿讓人興奮的元素，有可溶性糖迎合口味的誘惑，有水溶性果膠爽朗的口感，更有有機酸芳香油等物質必不可少的參與。而這些正是生命所必需的物質，聰明的英國人不是追逐時髦的附鳳攀雅，而是講求科學的理性消費??！

喝滇紅茶，喝的是一種歷史的文化。紅茶起源的確切年代已不可考證了，據一般的推測，應該在17世紀時，已經開始制作紅茶。成書于明朝中期（約16世紀）的《多能鄙事》，曾提及“紅茶”這一名稱，是現在最早的記載。與紅茶歷史相比，滇紅茶是年輕了些，1939年誕生到現在，不過區區80多年，可是就這80年間不乏艱苦卓絕的情節，因此，品喝滇紅茶的時候，思緒萬千也不為過。歷史再翻開滇紅史的1939年，便會與一位頭戴氈帽的湖南青年小伙子炯炯的神的眸光相遇，他就是滇紅茶創始人馮紹裘。

1939年春天，當祁門等出口茶產地相繼淪陷，祁門茶葉改良場的馮紹裘應中國茶葉公司電邀，到漢口負責茶葉產銷技術工作，于9月中旬到云南下關，由下關步行到鳳慶。馮先生到鳳慶看到鳳山茶樹成林，芽壯葉肥，白毫濃密，對大葉茶特感興趣，于是他用風山茶分別制成紅、綠茶各500余克，湯色香味為國內罕見。后來，所制兩個品種茶帶到香港茶市，被譽為上品。當他在同年歲末回昆匯報，引起茶葉界高度重視，將其命名為“滇紅”?！叭松先酥撇柚胁?，山外山出味中味”，這是鳳慶茶農家常在自己的門楣貼出的一副對聯，說的正是滇紅茶及創始人馮紹裘先生，從對聯力盡贊譽之詞中不難讀懂茶農們對滇紅創始人的愛戴與對自己生活的福地鳳慶的感恩之情。

每次到滇紅集團，都要在一尊青銅雕像身邊經過，一個瘦削的小老頭目視著遠方萬畝高優生態茶園，而他的腳下的土地上，工業的機器正把一片片茶葉變成換取外匯的滇紅茶。這時，許多參觀滇紅集團的人都會停下腳步，仰看這位與一種世界名茶直接關聯的人。許多時候，與朋友一起喝滇紅茶的時候，就會覺得這個時代炒作成分太多，普洱茶熱得過火，我們的滇紅生產者也不甘落伍，加入其間，盡管普洱茶較大的利潤空間會讓經營者鼓起腰包，但我覺得，滇紅才是茶的精品，鳳慶的茶適合做的就是滇紅茶。

滇紅茶早已成為鳳慶聞名遐邇的文化符號，一談起滇紅，鳳慶人的生活世界就完全敞開來。鳳慶滇紅茶好，好就好在山和水。山巒奔騰的走勢，提供出富含各種礦物質元素的息壤;水的情況就更獨特，恰到好處地降雨量，不時云遮霧纏的合宜濕度，都是好茶不可或缺的前提。滇紅茶在鳳慶誕生，是鳳慶的福氣。山高坡陡的鳳慶卻由于獨特的地理條件，把當年急匆匆趕路的馮先生留了下來，正是由于葉質肥厚的云南大葉種茶，贏了他的半生。他創下的基業也由現代化的茶廠機械生產代替了手工作坊，茶葉則由自然優勢變成了鳳慶的經濟優勢，成為鳳慶縣重要支柱產業。

縣財政局工作的朋友開玩笑地對我說：隨便撕一頁財政收支的賬簿出來，把它泡在杯里，便是一杯茶的滋味，這想象有點夸張的成分，但就是那樣的比喻里，我知道茶葉在縣里經濟的份量了。當我們品味滇紅茶香，享受一芽二葉帶給我味覺上的愉悅的時候，總也有許多讓人心憂事涌到記憶的通道，讓大美的滇紅茶的滋味銳減。上個世紀九十年代茶價上漲，不法商販竟相在茶葉里摻雜使假，用紅木葉尖和紫莖澤蘭葉冒充鳳慶茶，結果讓鳳慶茶的名聲一度變壞。鳳慶茶一夜之間賣不出去了，鮮葉價降到五分錢一市斤，于是出現過茶農一氣之下將茶樹砍倒當柴燒的怪事。只是這樣的怪事一去不復返了，現在茶葉產業已成為地方經濟的支柱，在縣委政府的領導下，重先制定茶葉產業發展思路，在提高科技含量上下功夫，生產滇紅茶的云南滇紅集團現在已成為國家出口名茶“滇紅”的定點生產單位，它集種植、生產、加工、科研、銷售于一體，是全國最大的民營股份制茶葉企業，其主要品牌“鳳牌”是中國馳名商標。

龍頭企業帶動一大產業，鏈接地方經濟的環環相生，當滇紅茶在杯中曼妙的舞姿引領45萬人口奔小康的步伐，我慶幸自己的工作竟與服務地方經濟的發展有著直接關系。近年來茶價一路走高，在激烈的市場竟爭面前，我作為市場監管的職能部門的一名執法人員，多次帶領執法人員深入縣城及周邊茶葉交易市場，與茶葉經銷商簽訂不摻雜使假責任書、制定茶葉進銷貨臺帳，通過一系列措施，其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不讓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悲劇再度上演，不讓不法分子的黑手伸向鳳慶茶葉經濟的命脈上，不讓優質的云南大葉種茶葉染上不正當競爭的黑灰。

閑時常與三五好友席坐，泡一壺滇紅茶，往往會徹長夜談。我認識的滇紅茶人很多，他們有的成了制茶大師，被全國各地茶區請來請去，更多的則是默默無聞的制茶人。不管是大師也好制茶工人也好，他們都不敢在一片茶葉面前狂妄自大，因為學做茶就得先學做人，這是一片茶葉教給的鐵律，你在某些場合遇上的口出狂言的所謂制茶大師，九成不過是一些懂點皮毛而已的功利主人者。隨著社會發展經由農業文明、工業文明至信息文明，滇紅茶也有許多類別的產品，這些產品之間的細微差別和界限需要消費者慢慢品飲，有些茶品已經由單純的味覺上升到文化意義，比如“經典58”，這些茶里面本身就有故事。1958年，鳳慶茶廠將最好的一公斤滇紅茶送給毛主席，中共中央辦公室回了信，這封信現在還在滇紅茶博物館展出，于是便有“經典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