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中秋菊形象塑造

胡玉蘭

內容摘要：秋菊是《金瓶梅》中的一個丫頭形象，也是眾多丫頭小廝中最富悲劇色彩的形象。在中國古代文學史課程的章回體小說《金瓶梅》的課堂教學教學中，指導學生了解秋菊形象在全書的分布，找出秋菊形象的相關描寫，并進一步指導學生分析配角秋菊的形象和特點，有利于學生深入了解《金瓶梅》的人物形象塑造的藝術手法，也利于了解《金瓶梅》全書的思想內容和藝術結構。

關鍵詞：《金瓶梅》 章回體小說 秋菊 人物形象塑造

秋菊是《金瓶梅》中的一個丫頭形象。她是潘金蓮房里的上灶丫頭，經常被潘金蓮、龐春梅打罵。秋菊既襯托了潘金蓮、龐春梅、小玉等形象，又有自己的獨特性格特征。在中國古代文學史課程關于明代章回體小說《金瓶梅》的課堂教學中，分析秋菊的形象可更全面的了解《金瓶梅》的思想主題和藝術特征。本文以萬歷本、崇禎本《金瓶梅》為據，探討在課堂教學中分析秋菊形象步驟。

一.指導學生分析秋菊在全書中分布的特點

《金瓶梅》共有100回，秋菊形象分布于24回當中。秋菊首次出現于第9回“又替金蓮六兩銀子買了一個上灶丫頭，名喚秋菊?！盵1]145最后一次被提及在第87回，即被吳月娘發賣。

秋菊是西門慶用6兩銀子買回來服侍潘金蓮的丫頭。潘金蓮被吳月娘打發出西門慶家后，秋菊被吳月娘以5兩銀子賣出去。秋菊的命運跟潘金蓮息息相關，當潘金蓮被吳月娘打發出去以后，秋菊也很難在西門慶家繼續生活下去。吳月娘賣出秋菊的價格比買來的時候少一兩銀子，發落潘金蓮的時候，也沒有跟王婆議價。武松要娶潘金蓮，王婆開價100兩銀子。武松給了王婆100兩銀子，王婆送回20兩銀子給吳月娘交差。處理潘金蓮和秋菊主仆方面，可看出吳月娘的冷酷，為人并不寬厚。

萬歷本和崇禎本的百回目略有不同。萬歷本《金瓶梅》有兩條回目中提到秋菊，分別為第58回“懷妒忌金蓮打秋菊，乞臘肉磨鏡叟訴冤”[2]，第83回，“秋菊含恨泄幽情，春梅寄柬諧佳會”[2]，這兩回目有照應的關系。第58回突出了潘金蓮對于秋菊惡劣的態度，第83回突出了秋菊對于潘金蓮的報復行為。崇禎本《金瓶梅》只有一條回目提到秋菊，即第83回“秋菊含恨泄幽情，春梅寄柬諧佳會”，跟萬歷本一樣。崇禎本的第58回目為“潘金蓮打狗傷人，孟玉樓周貧磨鏡”[1]，跟萬歷本不同，隱去了潘金蓮打罵的具體對象，而突出了潘金蓮借機辱罵李瓶兒的動作和行為。

秋菊在《金瓶梅》全書中，出現頻率最高為第83回，第二為第28回“陳經濟因鞋戲金蓮，西門慶怒打鐵棍兒”[1]，第三為第73回。萬歷本第73回目為“潘金蓮不憤憶吹簫，郁大姐夜唱鬧五更”[2]，崇禎本第73回目為“潘金蓮丌憤憶吹簫 西門慶新試白綾帶”[2]，兩個版本關于潘金蓮的描述同樣。在這三回中，關于秋菊的描寫都有一個中心事件或者物件。第28回的中心物件是潘金蓮的“紅繡花鞋”，第73回的中心物件是“果子”，第83回的中心事件是秋菊到吳月娘前“告發”潘金蓮和陳敬濟偷情。小說圍繞著三個中心展現了秋菊、春梅、潘金蓮、吳月娘、小玉、西門慶等人的關系，也以此表現了各自的性格特征。

可見，小說的作者是精心塑造秋菊這個形象，并有意安排秋菊在相應的章節中，以映襯中心人物，同時也凸顯秋菊自己的個性特征。通過以上分析，學生可以了解《金瓶梅》中主角和配角的安排藝術。

二.指導學生分析秋菊的生活經歷與形象特點

秋菊是《金瓶梅》眾多小廝丫頭中最富悲情的一個女性形象。如果將西門慶家的丫頭分為等級，春梅為第一等，小玉為第二等，那么秋菊則為第三等。秋菊淪為三等丫頭有客觀原因，也有主觀原因。作者在對秋菊的敘述過程中，展示了秋菊淪為三等丫頭的內外原因。

首先，在服侍主子中見卑微。秋菊卑微的形象在其服侍主子的過程中得以體現，而且也在跟小玉的對比描寫中得以體現。秋菊本來跟小玉同時被西門慶買進家，小玉以5兩銀子買進服侍吳月娘，秋菊則以6兩銀子買進服侍潘金蓮。但是幾年之后，她們的地位、境遇有了天壤之別。小玉被配給玳安，玳安被改名為西門安，成為西門慶家財產的繼承者，吳月娘的義子。小玉因玳安身份的變化，其身份也隨之變化，從原來的丫頭，變成了吳月娘的義兒媳婦，成為西門慶家財產的看護者。而秋菊最后則被吳月娘以5兩銀子賣出，比買進的時候還少1兩銀子。小玉與秋菊懸殊的差別，緣于她們所侍奉的主子有所差別，工作也有所差別。秋菊是潘金蓮的“上灶丫頭”，小玉是吳月娘的貼身侍女。她們兩個都有端茶、送水、擺桌等的共同工作要求。但是并非每個丫頭都有資格個主子沏茶。小玉最頻繁的工作就是給吳月娘、西門慶等人沏茶。而秋菊因為是“上灶丫頭”，她不具備給主子西門慶、潘金蓮等人沏茶的資格，她沏的茶水被主子嫌棄。第73回寫“春梅道：‘他說娘要茶吃來?！瘚D人道：‘我要吃口茶兒，嫌他那手不干凈?！盵1]1136第76回，寫“只見秋菊拿進茶來。西門慶便道：，‘賊奴才，好干凈兒，如何教他拿茶？’”[1]1205潘金蓮和西門慶都嫌秋菊的手臟，沏茶不干凈，不喝。從這些細節描寫可以看出，西門慶家的丫頭小廝之間有著較大的區別。秋菊并非不能給人沏茶。第76回，“婦人一面叫秋菊看茶來，須臾，秋菊拿了一盞茶來，與王婆吃了?！盵1]1207王婆來西門慶家找潘金蓮，潘金蓮讓秋菊沏茶。秋菊可以給王婆沏茶，但不能給主子沏茶。這些細節描寫體現了主仆地位的懸殊，體現了秋菊的卑微。

其次，在被暴打中見屈辱。在西門慶家所有的小廝和丫頭中，秋菊是被打得最多、最狠的一個。她被潘金蓮、龐春梅、小玉打，或者被潘金蓮、龐春梅指使小廝來打。秋菊除了被打，還被頭頂石頭罰跪，這也是《金瓶梅》中秋菊被打罰的獨特方式。第10回寫“秋菊為人濁蠢，不諳事體，婦人常常打的是他?！盵1]164但打秋菊并非是“濁蠢”，而是潘金蓮發泄不滿的方式。作者以打秋菊體現了潘金蓮、春梅、小玉等人性格特征。

第一、被春梅打，以烘托春梅優越的地位。秋菊第一次被體罰在第11回，施暴者是春梅，“一只手擰著秋菊的耳朵，一直往前邊來”。[1]170春梅和秋菊同為丫頭，但因為“春梅比秋菊不同，性聰慧，喜謔浪，善應對，生的有幾分顏色，西門慶甚是寵他?！盵1]164春梅因被西門慶收用，潘金蓮便對其另眼相看，地位也因此高過秋菊。第78回，秋菊因被誤認為偷窺潘金蓮和西門慶的房事，又被春梅打了耳刮子。

第二、被潘金蓮打，突出潘金蓮的嫉妒心和殘暴。第28回，秋菊替潘金蓮找紅繡花鞋，最后找到宋惠蓮的鞋子，被頂著石頭罰跪。陳敬濟把鞋子送回來后，秋菊因為言語不慎，被潘金蓮打了十下。第29回，秋菊因為給潘金蓮和西門慶送來冷酒，被潘金蓮罵，并要求春梅他十個嘴巴，春梅嫌手被污濁，讓秋菊頂著石頭罰跪。第30回，秋菊被罰跪時被琴童看見，潘金蓮讓琴童用吊板子打20下，打到10下的時候，李瓶兒來勸，饒了她10板。第41回，潘金蓮因為西門慶去了李瓶兒的房，心中不滿，回來嫌秋菊開門遲，打了秋菊兩個耳刮子。第二天，繼續罰秋菊頭頂石頭跪地，“一面罵著又打，打了又罵，打的秋菊殺豬也似叫”[1]618，把李瓶兒的兒子官哥給吵醒了，李瓶兒叫繡春去勸潘金蓮別打了，潘金蓮卻“越發打的秋菊狠了”[1]618。第58回，西門慶又到李瓶兒房里，潘金蓮不巧踩到狗屎，叫春梅打狗，狗怪叫。李瓶兒叫迎春過來說官哥吃藥睡了，不要打狗了。潘金蓮不僅繼續打狗，又尋起秋菊的不是來。不僅罵且把秋菊嘴唇打破出血，又用馬鞭把秋菊打得殺豬似叫。李瓶兒又叫迎春過來說官哥睡了，不要打秋菊，潘金蓮更是憤怒，最后把秋菊“打的皮開肉綻”，[1]862“又把他臉和腮頰都用尖指甲掐的稀爛”。[1]862第73回，玉簫給潘金蓮一些柑子，秋菊偷吃了一個，又被潘金蓮擰臉打了兩巴掌。第83回，秋菊告訴小玉潘金蓮和陳經濟的私情，小玉轉告了春梅，春梅再告訴潘金蓮。潘金蓮罰秋菊跪，并拿棍子向她脊背上盡力狠抽了三十下，身上都破了。

秋菊的多次被打都是潘金蓮借機發泄嫉妒和憤怒的表現，她不滿意西門慶對李瓶兒的偏愛，妒忌李瓶兒生了兒子。在秋菊被打時，只要李瓶兒派人過來勸解，秋菊反而被打得更厲害。這些都為潘金蓮后來訓練那只“雪獅子”白貓害官哥埋下了伏筆。在秋菊被打的敘述中，既可以看到秋菊的屈辱，也可以看出潘金蓮強烈的嫉妒心。因此秋菊的被打也是對潘金蓮性格的烘托。

第三、被小玉打，突出了小玉的圓滑。第85回，秋菊繼續到吳月娘處告發潘、陳奸情，“又被小玉噦罵在臉上，大耳刮子打在他臉上”。[1]1355小玉善于維護主子的顏面，但是秋菊卻一味的揚丑，兩個人不同的生存原則，決定了各自的命運。

再次，在不斷告狀中見執拗。潘金蓮在西門慶家中有兩個偷情的對象，第一是琴童，第二是陳敬濟。這兩人跟潘金蓮的偷情行為都被秋菊撞見。秋菊因為常被潘金蓮暴打，對她不滿，所以對主子的丑，并不掩藏，而是去傳播和告發。

第一次告發琴童。在第12回，秋菊晚上起來凈手撞見了潘金蓮和琴童偷情，第二天告訴小玉，小玉再告訴孫雪娥，最后告到西門慶那。西門慶先將琴童打了一頓，趕出門去。然后轉身去懲罰潘金蓮，先給潘金蓮一個耳光，再用馬鞭打了一鞭。潘金蓮的口供跟琴童的口供有一句相吻合，故得西門慶的饒恕。

第二次告發陳敬濟。小說描寫秋菊向吳月娘告發兩人的奸情有5次之多，在這過程中，秋菊不僅被罵，也被打，但是她始終沒有放棄告狀。潘金蓮與陳敬濟第一次偷情描寫在第53回。西門慶未死前，兩人還有所顧忌和收斂，西門慶死之后，兩人的偷情行為日漸增多。第82回，潘金蓮、陳敬濟兩人偷情，被春梅撞見，潘金蓮要求春梅跟陳敬濟同房，以避免春梅去告狀，從此三人成為一個小群體，避開秋菊。第83回，秋菊晚起撞見了潘金蓮和陳敬濟偷情。以此開始告狀之路。第一次，告訴小玉，小玉轉告春梅，春梅再告訴潘金蓮，秋菊因此被打了一頓。春梅罵秋菊做不到“里言不出，外言不入”[1]1335，秋菊違背了做奴才的這個原則。第二次，秋菊走到上房，要直接跟吳月娘說，沒見月娘，又轉告小玉。小玉罵“張眼露睛奴才，又來葬送主子”，[1]1335借小玉的口說出了秋菊再次違背奴才原則。第三次，秋菊來到吳月娘處告狀，被月娘喝了一聲“賊葬弄主子的奴才”，[1]1340并揚言要打秋菊，秋菊嚇得不敢再來。第四次，吳月娘出門進香剛回，秋菊又來告發，被小玉打、罵了一頓，退去。第五次，陳敬濟和潘金蓮偷情詩，被秋菊叫來吳月娘，看到現場，秋菊說“奴婢兩番三次告大娘說不信”，[1]1355。終于使吳月娘相信。至此，秋菊對潘金蓮的報復得以實現。

在春梅、小玉對秋菊的罵語中可看出，秋菊不是春梅、小玉這一類善于逢迎主子的丫頭，她執拗的告發主子的丑行，是單純、正直的表現，也是她悲劇人生的根源。潘金蓮被發賣之后，春梅不可能避免的吳月娘嫌棄。吳月娘曾罵她“葬弄主子的奴才”，[1]1340這樣的奴才留在身邊，會令主子不舒服，沒有安全感，所以秋菊的被賣是必然的。

三.指導學生探討秋菊形象塑造的藝術和意義

縱觀《金瓶梅》全書對秋菊的描寫，并無詳細的外貌描寫，只有語言和行為描寫。這些語言和行為又在跟他人交流、對照中完成的。在跟春梅的對比中突出她的單純，在跟小玉的對比中突出她的蠢濁，不諳事體。三個人同為丫頭，在西門慶家中的地位、待遇不同，在西門慶逝世后差異更大。春梅被發賣，最后嫁給周守備，成為守備夫人。小玉嫁給玳安，成為吳月娘的義兒媳婦。秋菊則不知被賤賣到何處。因此，秋菊的面貌雖然模糊，但確實一個重要的配角。她對其他人物的映襯，對故事情節的推動都有重要意義。

首先，作者用對比手法塑造秋菊形象。張竹坡在第83回評中指出“秋菊與金蓮何仇？但類各不同，互相怨恨耳。然而夏去秋來，池蓮退粉，籬菊綻金，自是不得不然之時勢。又一屋中，蓮梅菊備三時，而添一陳敬濟之敗荷，則秋深時候，故應暫讓秋菊說話?！盵3]174張竹坡認為秋菊是潘金蓮是兩類不同的人，所以在一起有怨恨。再加上龐春梅、陳敬濟同在一屋之中，加深了彼此的不滿，所以才有秋菊在第83回中不斷告狀。秋菊不斷告狀的結果就是，讓潘金蓮被抓了現行，導致潘金蓮被逐出西門慶家。但潘金蓮被逐出家，并沒有給秋菊帶來好的命運，她最終也被賤賣出門。因此，在對秋菊的形象塑造過程中，作者是將邪惡和正義、精明和蠢笨、單純和復雜這些因滲入其中，以此體現了人性的豐富和復雜。

其次，作者借用秋菊的語言和行為描寫，推動情節的發展。第79回，寫西門慶因被潘金蓮過度喂胡僧藥，導致出血出氣，身體虛弱。秋菊被潘金蓮使喚到廚房取粥給西門慶喝。秋菊跟孫雪娥說西門慶起來害了頭暈，跌了一交，要吃粥，恰巧被吳月娘聽到?！扒锞障ぐ盐鏖T慶梳頭，頭暈跌倒之事，告訴一遍。月娘不聽便了，聽了魂飛天外，魄散九霄，一面分付雪娥快熬粥，一面走來金蓮房中看視?！盵1]1278在此，秋菊成為故事情節的主要推動者。秋菊將西門慶的病情告訴吳月娘，吳月娘詢問發病原因，西門慶跟林太太偷情之事在這過程中被揭發。而潘金蓮一邊隱瞞自己給西門慶過量吃藥之事，另一邊借機罵林太太，還順道挖苦吳月娘。所以，作者對秋菊的言行的描寫，看似閑筆，但對故事的發展和人物的映襯，有著重要的作用。

綜上所述，秋菊雖然是《金瓶梅》中的配角形象。在描寫她跟主子的關系中，凸顯了她的卑微。在跟身份相同的春梅、小玉、畫童丫頭小廝的對比描寫中，突出了她的屈辱。秋菊不斷的告狀是她反抗命運的一種的方式，盡管這種方式最后導致她更悲慘的命運，但可見她性格中執拗的一面。所以秋菊是《金瓶梅》網狀藝術結構不可缺少的一個環節。她在跟眾人的對比中展現自己的性格特征，是眾丫頭中一個較有特色的配角形象。以上分析，可使學生了解秋菊這個形象。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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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侯忠義，王汝梅編.《金瓶梅》資料匯編[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5.

項目：2018年教育部產學合作協同育人項目（第二批）“民間文學”教學內容和課程體系改革（項目編號：201802144003）

（作者單位：廣東財經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