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瑞祺
一
“同學們,高中生涯就像一趟列車上的旅行,千萬不要迷戀沿途的風景!”校長在傍晚召開的學生大會上說道。
站在我面前的周宇沒有注視主席臺,而是扭頭眺望著遠方的風景。我順著他眺望的方向看去,西邊湛藍的天空向西漸變為艷麗的紅色,就像奔涌的海水撲上赤紅色的沙灘。
周宇向往風景,如同亞當覬覦伊甸園的蘋果。
二
周宇說他想學編導,這是他上高中前從未有過的念頭。高一時,他偶然參與了學校運動會開幕式的策劃,此后便一發不可收。從班級的聯歡會到學校的元旦晚會,大大小小的活動中,他都自告奮勇地擔任節目編導,而他排的節目總能斬獲一等獎。于是他覺得演出的燈光就是他熱愛的風景。
然而,周宇從未和父母提及過編導類藝考?!凹议L總覺得藝術是差生學的,會以為我參加藝考是在逃避學習?!彼蛭覂A訴,“他們只希望我讀完大學后考本地的公務員?!?/p>
“你都快18歲了?!蔽艺f,“你應該自己做選擇?!笨伤麩o奈地搖了搖頭。
三
高二一次期中考后,學校舉辦了話劇節?!霸趺崔k?”周宇嘆息著,愁緒爬上了他撲滿粉底的臉。再過三個小時,他就要登臺出演《雷雨》中的周萍。
因為期中考發揮失常,周宇已經向家里承諾不再參與校內的文藝活動,潛心學習?!吧蟼€周為了排練,我向家里撒謊說留校自習?!彼穆曇粑⑽㈩澏?,“而且演完就要放學,他們看到我這一身裝扮……”
“要不這樣,你和他們坦白?”我說,“畢竟演出和編導類藝考一脈相承,他們知道你在做有意義的事,或許會理解你的?!?/p>
周宇點點頭,似下定了決心:“我決定向父母攤牌了!”
“加油!”我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四
周日午后,我返校后看到周宇坐在空蕩蕩的教室里做題,便湊到他面前問:“成了嗎?”他輕聲回了句“沒有”,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幾天后,周宇才和我講起當時的情景?!拔野謰尩念檻]是對的?!彼f,“參加藝考,需要在專業機構學習、集訓,花費大量時間和金錢,最終很可能高考、藝考兩頭空……”
可他的目光沒有暗淡下去:“后來他們承諾,如果我的成績提上去,會考慮的?!?/p>
“你知道嗎?當我說到,假如我以后發現自己學了不愛的專業、做了不愛的工作,到頭來后悔一生該怎么辦的時候,他們都沉默了?!彼f,“感謝這一路上的風景,讓我有機會收獲不后悔的人生。哪怕機會很小?!?/p>
“為夢想,瘋狂一次!”我對他說。
五
高中的最后一個冬天,周宇結束了編導???,安心備戰高考。他說,已經全力以赴了,就算失敗了也無所謂。
自習課上,老師拍周宇的肩膀,示意他去辦公室,結果直到下課他都沒有回來。下課后,我走出教室,發現周宇正趴在走廊欄桿上,淚流滿面。見我走近,他抹干臉上的淚水道:“我做到了……”原來,他以全國第五的成績入圍了北電廣播電視編導專業復試名單。
六
我曾以為在高中生涯的列車上,任何覬覦沿途風景的念頭都是罪惡的,但現在我明白了:列車自然會走,我們為什么不看一看沿途的風景?去看千里江山,去看滿天云海,去感受一瞬的心動,去品味永恒的眷念。
又是一個傍晚,清風偷走了酒,讓天際喝得酩酊大醉,紅透了臉。赤色的日光映照在周宇的臉上,那一刻,他融入了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