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蛻串起的夏天

崔向珍

黑蟬是夏天最熱烈的歌者，從太陽初升一直唱到夕陽西下，此起彼伏不知疲倦。

有多少只蟬就有多少只蟬蛻，這是童年的我最喜歡的東西，因為蟬蛻可以換錢，而換來的錢可以買小人書、作業本、鉛筆和水果糖。這些東西在當時的農村很稀罕。

那時候我家僅有的幾本書，是當教師的父親從書攤上淘回來的二手書；我們的作業本，兩面都寫完了，用橡皮擦擦掉繼續寫。

我和哥哥都非常熱愛讀書，熱愛學習，可是家里經常擠不出錢給我們買書和文具，我們只能割青草或者找蟬蛻換錢。因為有這樣強大的誘惑，每年暑假，我和哥哥連午覺都不睡了，從里屋找出最長的竹竿，直接從糧袋里抓一把剛收的新麥粒嚼成黏黏的面筋纏在上面。

哥哥拿著竹竿走在前面，我端著一個小紙箱跟在后面，我們村子的北邊有一些粗壯的大柳樹已是郁郁蔥蔥，亂發一樣的柳枝上倒掛著許多的蟬蛻。有同伴正在粘那些正在高歌的黑蟬，而我和哥哥只是把那些空空的蟬蛻粘下來放到小紙箱里。干燥的蟬蛻很脆，容易破碎，哥哥囑咐我小心點。有時候，我也會在那些稀疏的籬笆和低矮的小樹枝上撿到蟬蛻，這些意外的收獲能讓我高興好一會兒。每天中午我和哥哥都要粘上一紙箱蟬蛻才肯回家，時間長了，我倆被太陽曬得黢黑，但我們依然樂此不疲。

我們把一紙箱的蟬蛻拿回家，我找來母親的針線笸籮，穿針引線后坐在院子里的大槐樹下把蟬蛻一個個串起來。哥哥用菜刀把幾根干樹枝削尖后釘到里屋的土坯墻里，再把一串串的蟬蛻掛在上面。

等到蟬蛻掛滿了這些干樹枝，大約有四十串了，我和哥哥就用兩根竹竿把它們穿上，一人挑著一根興沖沖地去鄉里的藥材收購門市部賣掉。一串蟬蛻能賣五分錢，每次大約能賣兩元錢。手里攥著汗濕的角幣和分幣，我和哥哥心里就樂開了花。熱得汗流浹背的我們不舍得去買兩分錢一根的冰糕，而是直奔供銷社。

那個青磚紅瓦的供銷社在我們看來十分豪華，玻璃柜臺里那些香氣四溢的點心和糖果饞得我一個勁地吞咽口水。我和哥哥先去買小人書，那里有《雞毛信》《地雷戰》《地道戰》《鐵道游擊隊》……每一本我們都想買，每一本都讓我們眼饞。哥哥猶豫半天，最后只能挑上兩本遞給我，我在衣服上把手擦干凈，小心翼翼地把書捧在手里，一顆心激動得怦怦直跳。接著我們會買上幾張白紙，回家讓父親給我們裁開釘作業本。哥哥每次都會給我買一支帶橡皮的鉛筆，他自己不買，因為帶橡皮的鉛筆比普通的鉛筆貴一倍。買完這些東西，哥哥還會買六塊水果糖，我們盡管饞得要命也忍住不吃，一直等到回家，分給父母和兩個妹妹一人一塊再一起吃。但是父母往往揣在口袋里不舍得吃，等到哪個孩子不舒服了，再拿出來給孩子吃。剩下的那幾角錢，哥哥一分也不會留下，都交給了母親補貼家用。

嘴巴里含著甜甜的水果糖，手里捧讀著墨香四溢的小人書，我們的心里開滿了五彩繽紛的鮮花。那一串串的蟬蛻深深地刻在了我的童年時光里，年復一年地甜蜜著蟬聲陣陣的夏天。1DE44F3F-1E29-4479-B95B-F4C0AA47FF8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