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端變革催生豎屏拍攝時代來臨

遲瀟楠

近年，抖音等社交短視頻平臺的興起掀起了一股豎屏視頻的熱潮，長視頻應用也紛紛入局豎屏市場，豎屏訪談節目《和陌生人說話》、豎屏短劇《生活對我下手了》《通靈妃》、豎屏綜藝《奇怪的同學》、豎屏廣告《悟空》等均取得不錯的市場反響。然而，業界對于豎屏創作尚未形成一套完整的體系，其創作工具、創作流程和敘事思維尚處于實踐探索中。因此厘清豎屏視頻的生成背景，為契合多元復雜的創作群體和創作目的，尋找適合有效的豎屏創作模式成為當下學者關注的重要話題。

豎屏視頻的生成語境

移動互聯網時代，智能終端的普及催生了豎屏視頻的興起，新的媒介技術為影像藝術發展提供了另一種可能，但是歷史發展的邏輯不是技術決定論，新媒介的普及過程是社會選擇的結果。

終端變革：手機終端催生視頻豎屏轉向

麥克盧漢認為 “任何媒介對人和社會的任何影響，都是由于新的尺度產生的”?？梢哉f，終端的變革不僅改變了影視藝術的信息形態和文本內容，而且還會潤物細無聲般影響用戶的觀看行為和審美體驗。

首先，編碼權利的持續下沉帶來了海量的用戶生產內容。豎屏拍攝通過前置前景，框住最主要的主體，減少了場面調度、縱深關系等多種元素，只要一部手機便可以實現視頻拍攝、剪輯和播放，視聽藝術的制作傳播在技術賦權下已經從“舊時王謝堂前燕”轉而“飛入尋常百姓家”，抖音、快手等短視頻平臺的火爆就是最佳的例證。即使許多的視頻專業性水平不高，但勝在多元化、大規模的個體訴求表達。

其次，移動終端的便攜性突破了視聽體驗的場景局限?！都磳⒌絹淼膱鼍皶r代》一書將場景首次引入傳播學領域，認為場景是移動傳播中新的時空描述維度。移動終端的便攜性更高，場景限制更小，除了休息閑暇這個重要的場景外，衛生間、教室、工位等成為了移動傳播重要的場景。場景決定人的行為特點與需求特征，基于場景的服務不僅要求內容與場景的匹配，同時還包括形式與特定場景下的消費需求相應。對手機用戶而言，豎屏視頻具有體量小、形態輕便、可單手操作等優點，成為手機端網民的更佳選擇。

需求變革：豎屏視頻契合用戶的情感需求

媒介進化論認為媒介的進化越來越契合人類的需求和審美。豎屏的興起雖然基于移動互聯網技術的成熟和手機終端的普及，但更在于中國人的社會文化心理。

首先，豎屏觀看滿足了人深層次的情感交流需求。進入移動互聯網時代，豎屏搭建起傳受雙方同時在場的虛擬交流平臺，產生“類人際交流”的效果。橫豎屏之間最大的區別在于橫縱坐標上信息量的差異，豎視頻橫軸信息量小視野有限，因此復雜的人物關系和恢弘的大場面難以表現，但適合表現單一的人像。近在咫尺的觀看、人物聚焦式的構圖消弭了傳受雙方的距離，某種程度上降低了社會中人的孤獨感，滿足了人深層次的陪伴、信任的情感需求。比如抖音平臺光明日報，小景別消解了以往新聞嚴肅客觀、冷冰冰的刻板印象，讓媒介信息內容變得更加親切可感，所傳遞的觀點更容易被人接受。

其次，豎屏視頻滿足用戶“交互性”的審美體驗?！敖换バ浴敝赣脩粼谟兄薪榈沫h境中影響媒介的內容和形式，人機交互性旨在創造行為，實現人與智能手機之間的“互動”，進而豐富用戶的體驗。國民級應用抖音最初的走紅關鍵在于它成功搭建了用戶之間、用戶與平臺之間的互動儀式鏈，這里的互動既包括“擬態”空間的社交又包括實際的人際關系，用戶可以通過評論、點贊、轉發、模仿、挑戰等一系列社會交往行為來滿足用戶在日常生活的社會互動心理需求。豎屏視頻萌生于社交媒體生態，具有觀賞性的同時，天然的帶有社交屬性和互動屬性，用戶能夠及時交流和精準反饋。因此，豎屏的未來創作應打破經典的觀看機制，建立一套以陪伴、互動為訴求的影像邏輯。

豎屏視頻的創作設備的革新

豎屏拍攝設備探究

伴隨著豎屏制作逐漸走向成熟，越來越多的專業設備出現。例如佳能5D，索尼A7系列等全畫幅單反搭配多向云臺可以滿足部分專業影視作品的拍攝需求。但整體來說專業豎屏拍攝的數碼設備和大型影視專業設備的研發尚處于起步階段。以航拍為例，目前大疆系列無人機中支持豎拍的設備只有MAVIC PRO一款，且不能完全滿足專業團隊的需要。另一方面，智能手機的普及優勢為豎屏的創作提供了更廣闊的天地。手機成為人們日常出行的日常品，創作者可以隨時隨地創作。移動設備降低了豎屏的創作門檻，有利于UGC的生產模式。移動設備低廉的價格和便攜的操作促進了社會對豎視頻的生產消費需求。UGC的普及帶來了內容生產的豐富性和多樣性，吸取更多用戶參與其中，龐大的攝影制作群體和消費群體帶來巨大的商業利潤的同時還促進了豎屏影視產業的良性循環發展。

豎屏剪輯軟件分析

目前傳統的非線性編輯軟件尚可滿足豎屏視頻的剪輯需求，Adobe在其剪輯軟件中推出自動剪裁功能。該功能可以智能裁剪視頻，以適應不同的長寬比的作品。隨著視頻平臺的競爭日益激烈，越來越多的廠商關注到移動端剪輯軟件的開發。如剪映、快影等剪輯軟件界面設計簡單，擁有豐富的濾鏡和影音素材庫，創作完成以后還能一鍵分享至短視頻平臺，提升用戶對平臺的依賴度。與電腦端專業的視頻剪輯軟件相比，手機剪輯軟件視頻成片的輸出效率大大提高，也有固定的模板和風格可供替換，足以滿足普通用戶的豎屏學習和創作。以下是針對幾款常用的手機視頻剪輯軟件各自的優勢作出的分析（表1）。

豎屏視頻創作流程的變革

豎屏視頻作為移動傳播時代的新風口，其行業規范尚不統一。從前期拍攝和后期剪輯的關系上來說，其創作流程可分為兩類：“橫拍豎裁”和“豎拍豎裁”。

橫屏拍攝，豎屏剪輯

“橫屏拍攝，豎屏剪輯”可以說是對完整的影視作品進行二次加工，如一些短視頻平臺上出現的豎屏綜藝片段、豎屏電影片段及豎屏模式的MV等。這類作品省去了前期創作的步驟，只需要挑選出原來作品中的精彩片段，搭配恰當的字幕，配樂或配音即可。尤其是4K拍攝的作品可以通過后期剪裁做成2K的畫質，所以使用這類拍攝方法可以做到一魚兩吃。這種攝制方式特點是便于操作，豐富了內容產品的生態，但是后續的引流能力不足，難以吸引受眾持續的關注。此外，“橫屏拍攝，豎屏剪輯”還有另外一種形式。一些專業影視創作人員一時難以改變傳統橫屏拍攝習慣，依舊沿用傳統的拍攝模式。在前期創作的過程中采取橫屏拍攝的手段，在后期利用編輯軟件進行豎屏裁切。例如豎屏網綜《奇怪的同學》就采用這種方式。橫屏拍攝的方式順應了傳統影像的記錄方式，創作者也更得心應手，大大提高了出片的效率。但這種處理方式也存在諸多的問題，如裁切會嚴重影響畫面的清晰度，難以滿足觀眾對高清影像的追求。裁切會放大人物的肢體動作，人物看起來更跳脫，作為畫面主體也更容易出畫。一言以蔽之，“橫拍豎裁”的創作模式更多出于提高創作效率、實現利益最大化的考慮。

豎屏拍攝，豎屏剪輯

豎屏豎裁的模式是另一種被廣泛采用的創作手段。這種模式的優勢在于能夠充分地利用每一格像素，后期處理時素材的清晰度更高，更利于培養創作者的豎屏思維。但是，難點在于進入不熟悉的領域，很多拍攝技巧和表現手法上都需要探索。事實上，豎屏視頻不僅僅是一種有別于橫屏視頻的畫幅比例，其背后是創作流程、美學邏輯和媒體人思維方式的變化，這種“豎拍豎剪”的模式要求創作團隊有更高的專業性。例如張藝謀導演團隊拍攝的別克微電影系列，成熟地展現了豎屏形式之美?！队鲆娔恪钒l生在春運的火車車廂中，導演充分利用上中下床鋪的空間關系，表現一對年輕人相遇時懵懂的愛意?！稖嘏恪饭适掳l生在車站的上下交錯的手扶電梯，一上一下的電梯將縱深空間分割成兩個部分，凸顯兩個陌生人之間的溫暖交集。為了契合豎屏的表現空間，導演團隊盡量選擇能夠體現縱向美的空間和構圖，可以說這部系列微電影為日后的豎屏視頻的創作提供了更專業的借鑒和參照作用。

豎屏視頻敘事邏輯的重塑

充分利用縱向的敘事空間

豎屏和橫屏不一樣，豎屏縱軸上的信息容量遠大于橫軸上的信息容量，因此豎屏短視頻的創作者要懂得揚長避短，建構豎屏的敘事邏輯，充分展現豎屏在觀看方面的優勢。首先，在表現對象上，豎屏拙于表現人與環境、人與人的關系，因此聰明的導演應該將獨立的個體作為自己的拍攝對象。如騰訊視頻專門為手機用戶設計的訪談類節目《和陌生人說話》，通過肖像式構圖突出人物中心位置，中近景聚焦人物細微表情和肢體動作，狹窄的視野屏蔽了環境信息，將面對面的人際溝通效果發揮到極致。當需要呈現兩人或三人的位置關系時，傳統的正反打鏡頭和左右對稱的構圖將不再適用。比如在豎屏短劇《生活對我下手了》中有大量一前一后的站位，避免讓觀眾感覺畫面太過擁擠。

其次創作者要充分考慮豎屏鏡頭特性調整場面調度，充分運用人物的運動方向來引導觀眾形成豎屏的眼球運動模式。在華為公司出品的豎屏微電影《悟空》中，導演充分地運用人物與環境的關系。男孩從樹上跌落，生吃鳥蛋，水中插魚，最后從山崖滾落都遵循了從上至下的垂直運動，導演蔡成杰充分利用物體運動方向來引導觀眾視線，讓觀眾沉浸在故事中，對豎屏視頻的視聽美學與審美體驗作出了有益的探索。

注重用戶互動的敘事訴求

橫屏時代，一次完整的視聽內容觀看一般以作品的時長作為指標。豎屏時代，視頻觀看以外的點贊、評論互動、廣告轉化及商品購買等衍生信息亦是視頻消費的一部分。在當下，只能“觀”的媒介是不夠的，智能手機的用戶追求的是更為綜合的“用”。視覺和觸覺必須在智能手機上找到一個新的平衡。而達到這個新平衡的前提是人眼要對人手作出一定的妥協，即觀看邏輯在一定程度上要讓位于使用邏輯。

智能手機的交互設計其最終目的是實現人與智能手機之間的“互動”，進而豐富用戶的體驗。因此，前期拍攝的過程中注意預留互動信息（點贊、 評論、 分享、 購物車按鈕等）的存在空間，避免人物主體被互動信息遮擋。同時應用程序的界面布局和分發方式要契合豎屏視頻的傳播規律。對比愛奇藝的豎屏短劇《生活對我下手了》和騰訊微視的《通靈妃》，顯然騰訊微視的界面設計更加體現用戶思維，上下滑動可切換視頻，點贊、評論、分享等功能均放在了右手邊，方便用戶“一指禪”操作，讓用戶著迷與上癮，不自覺地沉浸在刷視頻的快感中。愛奇藝出品的《生活對我下手了》依然延續傳統視頻的分發方式，嚴重影響用戶觀看體驗?？梢哉f，從用戶思維上看，《通靈妃》更勝一籌，它從滿足受眾的視覺視野的 “窗口” 轉變為注重受眾使用體驗的 “界面” 。

選擇生活化、娛樂化的敘事主題

技術革新始終是為內容服務的，因為真正讓人難忘的作品是個人獨特而深邃的思想和對世界獨到的理解。豎屏視頻雖無法呈現宏大敘事，但是狹長的觀看視野，突出的人物特寫，近在咫尺的觀看距離天然與接地氣、娛樂化的青春情感題材相連接。與橫屏相比，接地氣、娛樂化的敘事主題，帶有反轉、惡搞等元素的職場類、校園類及情感類題材更適合豎屏視頻。豎屏劇聚焦個體的“小敘事”，關注日常生活中的小人物、小事件、小場景，強調個體意識和多元價值觀念的表達，更容易與年輕觀眾產生情感共鳴。同時，為了契合用戶快節奏的消費方式，豎屏視頻不再遵循傳統影視劇線性的敘事結構，而是一集一個故事，每集之間的因果關系、時空銜接較弱，常使用戲劇化的情節推動故事發展，巧妙嵌入年輕人碎片化的消費場景?！镀婀值耐瑢W》聚焦校園，以吐槽的方式講述另類的青春故事，喚醒年輕觀眾的青春回憶?！渡顚ξ蚁率至恕穭撟髡咧塾谌穗H交往之中的細索之處，窺探社會里種種的人情世故，放大、惡搞、反轉現代年輕人生活中的小趣事。同時該劇也關注了許多的現實問題，如人們對于高顏值的過分關注，網絡直播的“照騙”等問題，能夠在歡笑中引發觀眾的思考。許多網友評論“這樣的短劇真的把我們生活中的小細節展現出來，有的搞笑，有的扎心，有的諷刺”“故事形式很新穎，角度也挺新奇，是現實生活的寫照呀”。

結語

豎屏短視頻限于時長難于講述復雜的故事、挖掘深厚的文化底蘊，但是豎屏時代即將來臨毋庸置疑，面對新的風口，主流媒體和自媒體都要勇于嘗試豎屏視頻這片藍海。豎屏視頻不會也無法取代橫屏視頻，橫屏依然是影視業的主要形式，但在移動傳播中，豎屏視頻依然有著較大的想象空間。創作者要在充分考慮自身特點和用戶需求的基礎上完成內容和形式的創新，尋找符合豎屏視頻呈現形式的創作模式、內容表達，豐富豎屏視頻的互動形式，同時不斷提升平臺的視頻質量。最終讓豎屏的歸豎屏，讓橫屏的歸橫屏，相信他們都會發展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