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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風來的那一夜

2022-08-23 00:57長歡喜
花火彩版A 2022年6期
關鍵詞:蛋糕學校

——在臺風來臨的那個夜晚,陸清讓在她心里突然不僅僅是陸清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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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很久沒有過那樣的時光了——阮宜忽然輕聲嘆道。

她的左手緊緊地抓住末班地鐵列車上的拉環,擁擠的車廂里有著細密的汗水打濕衣衫的氣味。她抬眼看向對面的車窗,漆黑的玻璃鏡面里映出一張疲憊不堪的臉。她有些無聊地抬手扯了下自己的臉頰,有一瞬間,腦海里突然浮現出陸清讓的臉來。

以前他們兩人一起坐公交車時,他總喜歡這樣扯她的臉。

那時他們還在念高中,六點鐘就要起床去上早課。她困得垂著腦袋直打盹,頭歪向他的方向時,他的手掌總是能穩穩地托住她的頭。

她依稀記得是在初夏的清晨,車窗外遠處是連綿不絕的山巒與長湖,再近些是高低不平的樓宇,以及熙攘的早市。

她迷迷蒙蒙地睜開眼,還沒有反應過來,頰側的肉就被他捏住。他的手很涼,骨節勻稱又漂亮,上面還殘留著很淡的白茶味的香皂的氣息。

阮宜被他捏痛了,眼睛里騰起一片水汽,旋即就聽他語氣涼涼地吐槽:“阮宜,你是豬嗎?”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聽說剛出生那會兒還在醫院時就住在同一間嬰兒房,大抵因為生日相近,前后就只隔了一天,兩家大人覺得這是緣分,還開玩笑般地提起過“娃娃親”這樣的話題。

起初聽說這件事時,阮宜才滿十歲,她前一天才吃到陸清讓的生日蛋糕,隔天就又吃到了自己的。

大人們將她圍在中間,笑著問她許了什么愿望,然后也不知道是誰開玩笑問了句:“我們宜宜是不是許愿以后要嫁給清讓哥哥做妻子?”

一句話惹得兩個小朋友都紅了臉。

十歲的小朋友懂得很少,但“妻子”是什么意思他們還是了解的。第二天去學校的時候,阮宜就很正經地同陸清讓劃清了界限:“我是不可能嫁給你的,你死了這條心吧?!?/p>

不知道她到底看了什么狗血電視劇,這段臺詞剛說出來陸清讓就忍不住笑了。他從小就長得好看,高鼻梁,薄唇,眼睛下邊有一顆很小的痣,笑起來時會讓人想起湖光瀲滟的好風景來,于是阮宜有一瞬間的恍神。

愣神的那幾秒,她覺得其實做他的妻子好像也不錯。雖然他嘴巴很毒,仗著自己早出生一天,總逼迫她叫他哥哥,但看在他長得好看的分上,她還是愿意勉為其難地嫁給他的。

這樣的想法在腦海里還沒有成形,男孩就屈起手指猛地在她額頭上敲了下。男孩子長得慢,他那時還沒有她高,做這樣的動作時必須踮起腳,其實有點兒可愛,講話時嗓音也是軟軟糯糯的。

他說:“你放心,阮小宜,我是不會有這個非分之想的。

“我不可能喜歡你?!?/p>

02.

小孩子不知道講話要委婉,都講得直白。后來的很多年,這句話都如同魔音般時不時地會回響在阮宜耳邊。

到中學時,陸清讓猛地一下抽條,到高二時,身高就直逼一米八五。

學校里也漸漸有女孩子議論他。情竇初開的少女,光是提到他的名字就開始臉紅。偶爾也有些膽子大的,直接在學校門口攔住他,問可不可以和他認識一下。

他和她不在一個班,兩人約定好在學校門口見面,然后一起回家。

阮宜背著書包走出來時,正看到一個女生問他要聯系方式。人來人往的校門口,少年單肩掛著書包懶散地站著,夕陽溫柔的光線透過梧桐葉的罅隙籠在他身上。他低著頭,不知說了句什么,站在他對面的女孩子耳朵迅速地紅起,然后逃也似的跑開了。

那天是周五,他們放學早。阮宜惦記著西街口那家甜品店的草莓慕斯蛋糕,拖著陸清讓和她一起去買。

每天供應的蛋糕是限量的,賣完即止。饒是阮宜和陸清讓已經努力去得很快了,但到那里時還是賣完了。

阮宜鼓起嘴,心里有點兒失望,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直都悶悶不樂的,不想說話。陸清讓側頭看著她,快走到巷口時,他突然攥住她的手腕,低聲道:“你跟我來?!?/p>

那天晚上,他們兩個快要把南溪鎮所有的甜品店都找遍。

鎮子不大,但也絕對不算小,走到第六家的時候,終于被他們買到一盒一模一樣的草莓蛋糕。

她坐在廣場的長椅上吃蛋糕,他就頭枕著手臂、身體半仰著坐在她旁邊唱歌。好像也是這樣一個夏日的夜晚,空氣里有著重重的潮氣,廣場上的人還是很多,遠處的大屏幕里正播放著她看不太懂的露天電影,好像是周杰倫等主演的《頭文字D》。

斷斷續續的引擎聲與對話聲順著夏夜燥熱的晚風傳遞過來,這樣的光景總能讓人想起青春愛情電影里的場景。

這個念頭涌入腦海的時候,她的臉頰驀地就紅了,吃進嘴里的草莓慕斯蛋糕成了她心跳的加速劑。她感覺胸腔里鼓動著的那顆心臟快要鉆出她的嗓子眼。

一切感受都來得如此猝不及防,她的耳邊還回蕩著他的歌聲。少年聲音清越,拖長了腔調唱:“雨下整夜,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p>

那天夜里也真的下了雨,臺風過境,雨水像是瓢潑一般往下落。

社區的廣播開始循環播放錄音,讓大家關好門窗,盡量少出門。阮宜睡到半夜被雨聲吵醒,她睜著眼在黑暗里發了會兒呆,腦海里無端地又浮現出晚上兩人吃完蛋糕回來時,在分別的岔路口,她鬼使神差地問他:“放學的時候,你跟那個女生說了什么?”

他揚揚眉,許是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起這個,漆黑的眼眸注視著她。阮宜心頭猛然一跳,聽他淡聲說道:“沒有什么?!?/p>

怎么會沒有什么呢?那個女生聽見他的話后,反應明明那樣大。

她撇撇嘴,心里像被人扯了個大窟窿,呼呼的夜風往里灌。

回來后,她習慣性地打開電腦逛了會兒學校的貼吧,看到有人在里面發:晚上在學校門口,被lqr拒絕了。

底下有人嘻嘻哈哈地問:他怎么說?

樓主回:他說他有喜歡的人。

又有人說:欸?lqr有喜歡的人嗎?怎么從來沒聽說過?而且沒見他身邊有過什么關系親近的女生。

話題轉了好幾輪,直到她準備退出這個八卦貼吧時,底下突然跳出一條新回復。

121L:lqr喜歡的人該不會是ry吧?

122L:ry是誰?

123L:lqr的青梅唄,不過我覺得不太可能,她看起來不太像lqr會喜歡的類型。

……

話題兜兜轉轉突然轉到了她身上,阮宜抿起唇,心臟“咚咚咚”跳得極快,她的目光落在“她不太像lqr會喜歡的類型”幾個字上,腦海中驀然想起幾年前陸清讓玩笑似的那一句:“你放心……我不可能喜歡你?!?/p>

心口的窟窿被人扯得更大,她于黑暗中坐起身,撩開窗簾看了會兒夏雨。

窗外雨聲潺潺,對面陸清讓的窗戶漆黑一片,樓下不知誰家的床單忘記收,已經被雨淋得濕透。

“臺風來得好突然?!彼浀米约耗菚r好像低聲呢喃了這樣一句。

那條在雨里未來得及收起的床單,仿佛晃蕩在她的心上。

03.

后來她也試圖打聽過陸清讓喜歡的人是誰,那是高三剛開學那幾天的事了。

因為高考在即,高三學生的課業越來越緊張。學校里給他們組織了一場籃球賽,算是高三生涯里的最后一次放縱。

陸清讓是他們班級籃球隊的主力。阮宜坐在看臺區,被人往手里塞了兩個花環,給自己班級的籃球隊加油。但她的目光總不由自主地跟著陸清讓走,他得球了她就忍不住歡呼,他失球了她就失望地嘆氣。同桌被她弄得沒了脾氣,嬉笑著推了推她:“哎,你干脆去陸清讓他們班當啦啦隊員得了?!?/p>

同桌本就是為了調侃她,說話的聲音特別大。恰好是中場休息的時間,陸清讓聞聲掀起眼皮朝她們的方向看了眼。

阮宜手指伸到身側,捏了捏早先為他準備好的礦泉水。被他的目光那么一瞧,她心里莫名發緊。

她抿起唇,望見他似乎是笑了下,然后掀起球衣的下擺隨意地擦了下臉。他的動作利落而隨性,有著獨屬于少年的干凈與不羈。

旁邊的女孩們果然都被他這個動作撩到了,她的耳畔響起此起彼伏的贊嘆聲。同桌唯恐天下不亂,拍拍她的肩膀:“快給你的竹馬哥哥送水喝啊?!?/p>

年輕的男孩女孩們,對這種事總有著別樣的熱忱與好奇。她看起來比阮宜本人還要著急,見她猶豫,直接拿起那瓶水塞進她手里。阮宜被趕鴨子上架般地站起身,還未給自己打完氣,眼前就忽然落下一道陰影來。

少年頭上綁了條紅色的寬邊發帶,那顆淚痣在汗水里愈發讓人挪不開眼。他漫不經心地垂下眼,笑容懶散地看著她,問:“阮阮給哥哥準備的水呢?”

吊兒郎當的語氣,聽不出幾分正經的味道。他每次逗她玩的時候都自稱哥哥,小時候阮宜還會生氣,明明他就只比她大一天而已,她才不會叫他哥哥。

但后來“哥哥”這個稱呼在她心里變了味兒,他再說出來時,她總覺得那兩個字里帶了些別樣的含義。偏他自己不自知,聽見身后那幫同學在嗷嗷跟著起哄,他還火上澆油地瞥了他們一眼,輕哧:“別嚇到我們家阮阮?!?/p>

這一句卻引起了男孩子們更大聲的起哄。

很久以后,阮宜被問起她為什么會對陸清讓動心時,她的腦海里總會浮現出這一幕。

夕陽把少年的影子拉得好長,擁擠的人潮中,他望向她的目光里,仿若那瞳孔里只有她一個人。

學校里的人都知道他們兩個是一起長大的鄰居,他在人前從來不會注意去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大家都習以為常,雖然也會跟著瞎起哄,但沒有一個人會往更曖昧的方向去想。

除了她。

有段時間她覺得自己好像病了。明明以前她見到陸清讓時,他就只是陸清讓,她會頤指氣使地讓他幫她把旅行帶回來的行李箱搬到樓上,阿婆每次送來新做的青梅釀,她都會拉著他一起去閣樓上偷偷飲啜。

為了適合她的口味,阿婆是當飲料來做的,但為了保持口感,還是加了一點兒酒精。

她從未飲過酒,戰斗力幾乎為零,兩杯下肚腦袋就開始犯迷糊,盤腿坐在夏夜的天臺上,大著舌頭問他:“他們都說你有喜歡的人了,你喜歡誰?”

女孩眼角泛了紅,嗓音軟得不像話。出于一些難以言明的心理,她講話時聲音里帶著她清醒時鮮少會有的嬌嗔。

那點兒嬌嗔即便她在醉里也覺得過火了,怕他多想,她張了張嘴,想要說點兒什么來給自己找補回來,話還沒說出口,下頜卻突然被他用手指掐住。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躬下了身,一只手撐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卡著她的下頜,若不經意地抹掉她殘留在嘴角的水漬。

擦完之后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指,頗為嫌棄地抽出一張紙巾擦拭干凈。于是阮宜準備的一籮筐的話瞬間在這種羞憤里被忘得干干凈凈。

她抿起唇,臉上熱氣一陣漫過一陣,分不清是因為天氣,還是因為酒精,又或者是因為他。

正當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時候,少年忽然又偏過頭,燈光將他的白色短袖染成了一片暖黃色。

他低頭看著她,半晌,淡聲問:“阮阮,你覺得我喜歡誰?”

他這不就是典型的顧左右而言他?她哪里知道他喜歡誰?

她眨了眨眼,出于本能地掩飾:“你喜歡誰和我有什么關系?”

語畢,怕他再說出更多令她無法招架的話,她迅速轉移話題道:“說起來,你之后打算報考哪里的學校?”

他凝目注視了她片刻,像是笑了聲,漫不經意地反問:“怎么,你想跟我考同一個學校?”

“怎么可能?”女孩心里覺得發虛,下意識地反駁,“我巴不得遠離你?!?/p>

夏夜的風裹著馥郁的花香從遠處吹過來,輕柔地拂過她的面頰。她捏了捏自己發燙的耳朵,也正是從那時起,阮宜意識到有什么不一樣了。

——在臺風來臨的那個夜晚,陸清讓在她心里突然不僅僅是陸清讓了。

04.

青春期的女孩子面對這樣的事情,心里既酸又甜,同時帶著幾分若有似無的惶恐,好像巴巴地把自己的一顆心交付了出去,卻不知道能得到怎樣的回應。

況且,喜歡也好,心動也好,這些心事全都是她一個人的事,陸清讓根本就不知曉。

但是那樣的話既然說出口,高考志愿就真的不好再填到一處。她在硬著頭皮跟他去同一個學校和維護自己的自尊心之間猶豫了好久,最終還是選擇了后者。

剛選完她就后悔了。他們兩個的學校隔著大山與大河,還有數不清的公路與田園。雖然他們嘴里總說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誰離開誰都能活得很好,但這的的確確是從出生以來,他們兩個第一次相隔這么遠。

阮宜為此惆悵了很久。

那個夏天,他們同年級的好多人一起組織了一場海邊旅行。就在鄰市,坐大巴只用兩小時就到了。

仲夏里大巴車悶熱而擁擠。阮宜剛開始還覺得很興奮,嘰嘰喳喳地參與大家的聊天,沒一會兒就開始打盹。正困得上眼皮打下眼皮時,她的下巴突然被人托住。她睜開眼,望見的就是陸清讓一雙漆黑的眼睛。

她那會兒反應有點兒遲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然后就看見陸清讓抬起了他另外一只手,將她的臉頰一扯。

阮宜的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

很多時候,人的情緒好像也如夏日里的一場暴雨般,是沒有征兆的。她當時就是覺得這動作陸清讓做了好多年,雖然很討厭、很痛,但是一想到以后兩個人再不能這樣一起坐在晃動的車廂里,做大家心目中最親密的那兩個人——她就覺得心臟疼得厲害。

她的情緒上頭了,說話也沒有那么拐彎抹角了。她攥住他的手腕,嘴巴扁起,很委屈地問他:“你以后也會這樣捏別人的臉嗎?”

她這話問得沒頭沒尾,但陸清讓卻詭異地聽懂了。他的動作微微一頓,旋即手指朝上擦掉了阮宜眼角的眼淚。他擦得認真,滾燙的呼吸落在阮宜的面龐上。她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

陸清讓的喉結輕輕地動了下,許久,他輕輕地嘆了聲,語氣很淡地道:“阮阮,你把我當什么?”

他這話問得直接,阮宜眨了眨眼,好半晌都反應不過來。陸清讓等了一會兒,未等她再開口,終究還是又長長地嘆了聲。他說:“阮阮,你要想清楚了,人生本來就是這樣的,沒有誰是永遠屬于誰的?!?/p>

他這話說得幾近冷漠了。后來,在海邊的那一整天,阮宜都沒有和陸清讓再說話。

她的心臟“突突”跳得極快。她不知道陸清讓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他問她把他當什么,她還以為他也喜歡她,可他又說沒有誰是永遠屬于誰的。

他看出她喜歡他了嗎?他是不是在委婉地拒絕她?

他們坐在海邊燒烤。旁邊有一排pub(酒館),年輕的男孩女孩們終于暫時擺脫了學校的桎梏,急于找點兒什么來證明自己已經是能夠獨當一面的大人。

大家坐在遮陽傘下燒烤,四周飄散著一股糖炒栗子的清香。阮宜托著下巴坐在角落里,她已經心不在焉了一整天。

同桌見她悶悶不樂,拉她一起去玩游戲。全是一些老掉牙的游戲,阮宜很嫌棄,但大家一起出來玩,她也不好掃興。

坐下后才發現陸清讓也在。他就坐在她的對角線處,正偏著頭與旁邊的人說著什么。海邊夜燈的昏暗的光照耀在他臉上,跳動的光線讓他的笑容看起來更迷人了。

她心里覺得更加郁悶。她因他的一句話而思緒百轉千回半天,但他看起來卻好像完全沒受影響。

她心里來了氣,玩游戲時故意很高調,因為輸了可以選擇真心話或者大冒險。她幾乎一直在輸,好在大家的問題都比較正常,問的都是一些很好回答的小問題。

大抵是覺得游戲終于漸入佳境了,到某個環節時,突然有人問她:“你有喜歡的人嗎?”

阮宜眼角的余光漫不經心地瞟了眼陸清讓,少年的頭微垂,像是沒有注意到她這邊的動靜。她笑彎了眼,輕輕地點了下頭。兩邊的人都發出“哇哦”的起哄聲,然后問她:“那個人在現場嗎?”

這時他終于同人聊完天了,循著眾人的目光抬頭看過來。四目相對時,鬼使神差地,阮宜搖了搖頭:“沒有,不在現場?!?/p>

同學們發出很可惜的嘆氣聲,也有人去撞他的肩膀:“哦唷,你的小青梅被人搶走了?!?/p>

他淡笑著說了句什么,她也沒聽清。

畢業旅行就在這樣不算愉快的氛圍里過去了。他們兩個一夕之間好像突然變成了兩個再陌生不過的人,連陸清讓出發去學校時她都沒有去送他。

她開學比他晚兩天,拖著行李箱去機場時,路過他家門口卻被他媽媽攔住,說是陸清讓給她準備了一個入學禮物,讓她幫忙轉交給她。

陸媽媽看向她的神情里帶著探究:“你老實說,是不是跟陸清讓吵架啦?他欺負你了?”

阮宜低頭接過禮物——是她買了好多次卻始終沒有開出的一個盲盒。她的手指撫摸在小美人魚的鱗片上,沖陸媽媽搖了搖頭。她眼里淚光閃動,但笑意很明媚。

“是啊?!彼f,“陸清讓欺負我了?!?/p>

05.

當天晚上,她就接到了陸清讓的電話。那時她剛整理完行李,正站在陽臺上洗拖把。

他打來電話,一開口就是質問:“聽說你跟我媽說我欺負你了?”

依舊是吊兒郎當的語氣,聲音里含著幾分若有似無的笑意。自從海邊之行結束后,他們兩個就沒有正經地講過話了,但他這話問得自然,就仿佛中間出現的那些裂痕從來不曾存在一般。

阮宜放下拖把,還沒說話就又聽他問道:“到學校了嗎?”

“嗯,正在收拾東西?!比钜苏f。

“報道完就要開始軍訓了?!?/p>

“是哦,你們是不是已經開始了?”

陸清讓笑了聲:“嗯,曬死了?!?/p>

他們都默契地避開了那些敏感的話題,稀松平常地聊著一些沒有任何驚喜的平淡日常。

阮宜最初接到電話時的驚喜在通完電話后又重新墜入谷底——又變了,她同陸清讓的相處模式又變了。

先前只是她單方面的小心翼翼相處,陸清讓對此毫不知情,他可以依然像從前那樣與她相處。

但現在他倆都小心翼翼地相處起來,話題再也進行不下去,只能講一些安全又無聊的廢話。

原來喜歡一個人時,會讓自己與這個人的關系疏遠。

雖然重新聯系上了,但他們兩人的聯系并不算密切,一個月也只能聊上兩次天,大多時候都是阮宜在吐槽——

“軍訓真的好熱啊?!?/p>

“我們學校那些大二的學長學姐好過分哦,天天坐在操場旁邊看我們訓練?!?/p>

“我們學校食堂的飯——我覺得狗都不愿意吃?!?/p>

陸清讓回復得也很及時:

“我這邊最近下了雨,還好,你注意防曬,不要中暑了?!?/p>

“等你大二的時候再報復回去?!?/p>

“去網上搜了一下,這是你學校的地址沒錯吧?給你買了點兒這邊的好吃的,記得查收?!?/p>

……

大學的時光就這樣在平淡的交談中流淌而過。

也有過那么幾次,陸清讓來她所在的城市參加比賽,活動結束以后打電話約她出去吃飯。

那時她正被一個學姐抓去參加聯誼,聯誼到一半時陸清讓的電話突然打過來。

學姐見她有事要走,推了推旁邊一個男孩子:“你不是也早想走了嗎?你送送宜宜?!?/p>

阮宜站起身,想說不用,但她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聚會,不知如何才能徹底拒絕,推拒一番之后,她到底還是跟男生一起出了門。

男生家就在本地,他那天是開車過去的。他將車子從車庫里開出來,阮宜坐進去,打開手機——手機里有陸清讓發來的地址。

她從車里下來時,陸清讓正等在餐廳的門邊,是間法式的小餐廳,門邊白色浮雕的柱子上還裝飾了幾朵漂亮的花朵。

那是春寒料峭的時節,他穿了件深色的風衣,身形挺拔地站在那里,已經引起了不知多少次回眸。

阮宜回頭跟男生說了聲“謝謝”,背起包走向陸清讓。陸清讓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了眼送她過來的男生,抬手遞給她一杯他排了很久的隊才買到的一款奶茶。

奶茶剛剛是被他裝在口袋里的,還冒著熱氣。阮宜將杯子攏進掌心,總算驅走了一點兒冬日的寒意。

他們并肩往里走,陸清讓佯不經意地問她:“阮阮談戀愛了嗎?”

阮宜愣了愣,陸清讓便輕輕地笑了聲。他抬手揉了下她的頭發,喟嘆般地說了句:“我們阮阮長大了啊?!?/p>

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沒有立馬解釋,只是反問他:“你呢?你和你喜歡的人在一起了嗎?”

陸清讓拉開她面前的椅子,看她坐下去,才走到她對面坐下。

餐廳里響起大提琴的聲音,纏綿悠揚的曲調,氣氛被烘托到了極致。

阮宜到那時才突然想起來,那天是情人節。難怪她剛剛走出來時,感覺大街小巷都透著一股異樣的歡騰氣息。

餐廳里也裝飾了很多玫瑰,他們坐的那個桌子上也有。她手邊的是一支白玫瑰,陸清讓手邊的是一支紅玫瑰,玫瑰旁邊還寫著小卡片,大概意思是說倘若喜歡對面的人,就送給他/她。

阮宜的心臟又一次禁不住狂跳起來,她的手指落在玫瑰花莖上,突然聽見他淡聲道:“沒有?!?/p>

他說:“我沒有和她在一起?!?/p>

阮宜的心臟跳得更快了:“為什么?”

陸清讓抬目看了她一眼:“她已經遇到喜歡的人了?!?/p>

“那你還喜歡她嗎?”她問。

陸清讓拿紙巾簡單地擦拭了一下餐具,聞言動作頓了片刻。

“嗯?!卑肷?,他說。

話音才落,就聽阮宜在對面輕輕地“欸”了聲。

“怎么了?”陸清讓在對面問。

“沒事?!比钜擞行┏錾竦乜戳搜蹤M在地面上的那支素白的花,“不小心把玫瑰弄掉了?!?/p>

06.

后來阮宜想,其實陸清讓去找她不止那一次。第一次是她剛考完試的一個夏天,她心情大好,拉著他一起去夜爬,在山里坐了好幾個小時去等一場并沒有等到的日出。

第二次是四月初的一個春天,南方城市生產茶葉,她心血來潮地帶著他去茶農家里住了兩天,兩人一起充當了一次采茶工。

還有一次他們在江邊散步直到迷路,車子也打不到,她還不小心摔了一跤,最后還是陸清讓把她背回學校的。

她為什么唯獨對那一次記得清楚?因為那是陸清讓最后一次來南市找她。

那之后他們兩個都進入了忙碌的備考中,準備繼續往上讀研。研究生時期他每日泡在實驗室里,她則是被老師按在圖書館里讀書練字。

他們的聯系變得越來越少,聊天框里的內容顯得越來越生疏。她本以為她與他的關系最壞也不過如此了,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給她發來一張合照,照片里他和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女孩子并肩而坐,笑得溫柔。

忽然之間,天昏地暗。

陸清讓的婚禮定在一個夏天,六月畢業季的末尾。

那時阮宜也已經碩士畢業好幾年,她在一個動漫公司做編劇,加班成了家常便飯。倘若有一天零點以前下班,她都覺得是天大的恩賜。

去參加陸清讓的婚禮前,她已經連續加了好多天的班。她多請了一天假,提前一天回家。

南溪鎮還是十幾年如一日,一到了傍晚,各類燈火次第地亮起,街上人頭攢動,人聲喧嚷。

她隨意地換了身寬松的衣服走出門,白色T恤、牛仔褲搭配一雙白色帆布鞋,頗有種回到學生時代的錯覺。

她走到當年她喜歡的那家甜品店門口。這么多年,這家店鋪依然開著,只是門口的牌匾都褪了色,變得陳舊而不起眼。

往日里人流密集的店鋪如今變得很冷清,但沒想到草莓慕斯蛋糕依然賣得很火爆。阮宜走過去時,就被店員告知,最后一盒蛋糕在五分鐘前剛被一位先生買走。

她有些失望地點點頭,沿著長街想要往回走,正要離開時,突然聽到身后一個清脆的嗓音說道:“抱歉,我剛剛忘記拿勺子?!?/p>

阮宜回過頭,與提著一盒草莓慕斯蛋糕的陸清讓四目相對。

暮色四合,夕陽溫柔的光線籠在他身上,男人同她一樣也只穿了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這么多年過去了,時光好像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跡。

他依舊挺拔、清俊,身上有著干凈又落拓的少年氣。

他們一起爬上了阮宜家的天臺。夜色籠罩下來,沒有了光照,溫度也漸漸降下來。

阮媽媽大抵知道他們有話要講,特地做了飯菜送過來,還切了許多新鮮的水果,以及從冰箱里剛拿出來的各類酒水。

阮宜開了一罐果啤放在手邊。放在兩人之間的草莓慕斯蛋糕誰也沒有去動,最后還是陸清讓將蛋糕推了過來,他說:“知道你今天回來,特地給你買的?!?/p>

阮宜的眼淚忽然就落下來。

07.

很久以后,有人問阮宜:“談起青春期的愛戀你會想起什么?”

那時她剛結束完一個項目,新故事的主題正是青春期無疾而終的愛戀。隔壁負責后期的同事發來一段新的宣傳視頻——

夏日的天臺上,男生叉腿坐在椅子上,嘴里咬了根吸管,眼尾上挑問對面的女生:“喂,你還沒說你昨晚到底做了什么夢?”

女孩盤腿坐在他對面,溫柔的晚風輕輕地吹拂著她額前的碎發。她皺了皺眉,像是有些苦惱:“夢到——

“夢到了我喜歡你,但是我怕你不喜歡我,所以一直嘴硬說我不喜歡你,還假裝自己喜歡別的男孩子?!?/p>

“然后呢?”

“然后你以為我真的不喜歡你,你就跟別人結婚了?!?/p>

“什么???好狗血,我就沒努力過嗎?”

“你問過我把你當什么,讓我想清楚再回答,我理解錯了你的意思,還以為你在拒絕我?!?/p>

……

阮宜摁滅屏幕,隨手端起旁邊的咖啡喝了一口。窗外陽光如碎鉆般灑下一片金光,又是一個夏天即將到來。

同事拿著筆記本還在做記錄,見她在對面發呆,不由得出聲催促:“快說,你眼中的青春期的愛戀是什么樣子的?”

阮宜瞇了瞇眼,認真想了想,她說:“是我想和喜歡的人多走一段路,但是我告訴他我想吃草莓慕斯蛋糕。

“他以為我愛的真的只是草莓慕斯蛋糕,不是他?!?/p>

她和他幾乎同一天出生,同一天入學,同一天高考,同一天被劈開“情智”。

曾經她以為這是他們的緣分。

但許是正因為他們過早地享受了命運的饋贈,才會在后來被收走那樣多的好運氣。

就像他們明明在同一天遭遇臺風,在同一個臺風夜里被雨聲驚醒,在同一片夜色里為對方輾轉難眠。

但他們依舊沒有能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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