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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玫瑰(五)

2022-08-24 22:43Zoody
花火彩版B 2022年6期

Zoody(豬蝶)

上期回顧:

李至誠說:“我本來正打算出門?!?/p>

周以問:“去哪兒?”

李至誠:“找你?!?/p>

周以嘴角的笑容控制不住了,她從口袋里摸出口罩,掛在耳朵上。

高速上的車輛平穩前行,路過一排大樹,綠蔭掩映,陽光傾灑其間,快要到溪城了。她點開手機自帶的相機軟件,對準車窗外掠過的景色拍了一張照。

車子行駛兩個小時后到達了目的地,下車后,周以捶著后腰,伸了伸酸痛的四肢。

沐心山莊離拈花灣景區很近,是附近規模最大的民宿,整體復刻了唐風小鎮的風格,古色古香。山莊里本身也有許多項目可以玩,幾個老師說要約著去泡溫泉。

進入大門后,看到小庭院里有架木質秋千,周以的眼睛就亮了,她將手機遞給旁邊的王老師,問道:“能幫我拍一張照片嗎?”

“好啊?!蓖趵蠋煙崆榈亟舆^手機,應道。

周以走過去,坐在秋千上,擺好姿勢,朝鏡頭笑了一下。

之后,周以挑出最滿意的一張,放大圖片,去掉背景,只留下她的上半身和秋千,連同剛剛在路上拍的風景照,發了條朋友圈,配的文案是:今天天氣很好,適合見面。

陳老師喊大家去前臺辦理入住,周以拿了房卡,找到了對應的房間。

收拾完行李,周以倒在柔軟的床鋪上,舒服地撲騰了兩下。

群里,陳老師喊大家吃午飯。周以換上一件連衣裙,補好口紅,拿著包下了樓。

李至誠大概還沒醒,沒看見她發的動態,也沒給她發消息。

周以邊走路邊打字:“吃午飯啦,快起床!”

正午的陽光燦爛金黃,有人在屋里睡得昏天黑地。

李至誠是被云峴喊醒的,他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對方滿是嫌棄的一張帥臉。

“你來嚇人???”李至誠撈過被子蓋住腦袋,翻個身繼續睡覺。

“趕緊起來?!痹茘s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你知道誰來溪城了嗎?”

李至誠懶懶地回道:“誰來了我今天都要睡到下午?!?/p>

云峴抱著手臂,已經做好了盡情嘲笑他的準備,道 :“周以來了?!?/p>

李至誠整個人如同被按下了開關鍵,一下從床上彈了起來,頂著亂糟糟的頭發,瞇著眼睛,提高聲音問道:“誰?!”

“你自己看她的朋友圈?!痹茘s把手機丟給他,道。

李至誠揉揉眼睛,看見云峴給他打了九個電話,姜迎打了四個。

李至誠雙手合十,道:“你們夫妻倆真是我的救命恩人?!?/p>

云峴從衣柜里給他拿衣服,道:“說恩人太重,再生父母就行?!?/p>

李至誠白了他一眼,罵了聲“滾蛋”,而后打開微信,找到了那條發布于十點三十二分的朋友圈。李至誠匆匆地掃了一眼文字,點開了圖片。

云峴問:“我應該沒認錯吧?那是你家的山莊?!?/p>

李至誠有些反應不過來,呆愣地點點頭,道:“是?!?/p>

他不可能認不出來那架秋千,那是某年的暑假,他爸以新鍵盤作為報酬,讓李至誠自己動手搭的,現在,它擺在了山莊的小庭院里。

李至誠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地道:“她說和老師們出來團建,原來是來我這兒啊?!?/p>

云峴提醒他:“那你還坐著干嗎?”

“哦哦哦?!崩钪琳\套好衣服,火急火燎地刷牙洗臉。

三分鐘后,樓道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姜迎跑了出來,她按捺不住興奮,仿佛要去春游的小學生。

這還是李至誠頭一次見她的眼睛放著光,他“哼”了一聲,諷刺道:“我的姜大策劃,什么時候上班能這么積極就好了?!?/p>

姜迎眨眨眼睛,收斂了表情,躲到云峴身后。

云峴自然是護著她的,咳嗽一聲后,他啟唇道:“現在又不是上班時間,這是我的老婆,不是你的員工,注意言辭?!?/p>

李至誠被氣到了,做了個干嘔的動作,道:“有老婆了不起?”

云峴催他:“快開你的車?!?/p>

一旁的姜迎補完了后半句:“找你的老婆去?!?/p>

開車去度假山莊得將近一個小時,趕上周末,交通擁堵,二十分鐘過去了,李至誠的車才往前挪動了幾十米。

李至誠心急如焚,焦躁地捶打著方向盤,旁邊的二位氣定神閑,一邊閑聊,一邊分食姜迎從包里拿出來的鹽津桃肉。

李至誠終于忍不下去了,他夸張地咳嗽了兩聲,架勢堪比公園里晨練的老大爺開嗓。

云峴停下動作,看他一眼,了然地點點頭,從袋子里拿出一塊鹽津桃肉塞到李至誠的嘴里,埋怨道:“你也要吃?不早說!”

李至誠:“……”

鹽津桃肉的味道咸酸,李至誠嚼了兩下,表情痛苦,一臉嫌棄地道:“這什么東西?”

姜迎向前探出腦袋,道:“好吃吧?簡直讓人口齒生津?!?/p>

李至誠勉強嚼完咽下,他不喜歡吃酸的,冷酷地回道:“好難吃啊?!?/p>

姜迎垮下臉,嘟囔道:“你要是覺得不好吃,以后也別再去我的零食筐里拿吃的?!?/p>

李至誠清楚地聽見了這句話,回擊道:“我還沒說你呢,哪兒有用辦公桌上的收納籃裝零食的道理?你看看咱們工作室現在是什么風氣?都是你帶起來的!”

姜迎怒了,道:“你在辦公室擺一墻的手辦就作風優良了?”

云峴聽他倆吵架聽得頭大,安撫道:“好了好了,別吵了,和氣生財,和氣生財?!?/p>

姜迎嬌嗔地“哼”了一聲,偏過頭去。

李至誠賤兮兮地學著她“哼”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云峴問李至誠 :“你要過去的事,你和周以說了嗎?”

李至誠搖搖頭,道:“沒說?!?/p>

“你不和她說一聲?”

李至誠摸了一下耳朵,道:“我不想表現得很猴急?!?/p>

姜迎嗤笑一聲,道:“你還不夠猴急嗎?”

李至誠兇神惡煞似的瞪了她一眼,她縮著脖子,躲到云峴的座椅后,識時務地拍馬屁道:“我覺得老板說得對,不能表現得太著急?!?/p>

離山莊越來越近,最初的急躁過后,是突如其來的緊張感。李至誠深吸一口氣,握著方向盤的掌心已經冒出了汗。

“以我和她現在的關系,好像我做什么都可以,又好像我做什么都不可以?!?/p>

李至誠很少求助于人,他不屑,也不需要,所有問題他都得靠自己想明白,自己做出選擇和決定才行,但現在,他是真的束手無策了,他被困在一個迷宮里:有的時候,陽光刺破云層,眼前明朗,前路清晰可見;更多的時候,濃霧繚繞,阻擋了視線,他不知道該往哪兒走,走幾步,不知道前方是墻還是出口。

這道題太難了。

姜迎卻不懂他的困惑,理所當然地道:“那你為什么不直接和她說清楚呢?你們不是都想和對方復合嗎?也許她在等你呢?”

李至誠摸了摸嘴唇,在路上堵了太久,他的煙癮犯了。

他說:“是她甩了我?!?/p>

姜迎以為他是顧及男人的臉面,道:“哎喲,追老婆嘛,面子可以先放放的?!?/p>

“姜迎?!崩钪琳\沒把話說透,“解鈴還須系鈴人?!?/p>

姜迎不明白,問道:“什么意思?”

李至誠很清醒:“如果以前的問題還沒解決,再來一次,結果也不會變?!?/p>

——只有把從前的心結解開,他們才能暢快地談以后。這個結不在他這兒,在周以那里。

姜迎理解地點點頭,又問:“那你們當初是因為什么分手的?”

李至誠很輕地笑了一下,現在想起來,他還是覺得荒唐:“因為掉了一把鑰匙?!?/p>

李至誠不想再聊這個話題,沒管想刨根問底的姜迎,他就此停?。骸安徽f這個了,說起來就郁悶?!?/p>

他們到達山莊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停車場里滿是車,周末來玩的游客很多。

李至誠給周以發了條微信消息,問她現在在干嗎,而后拔了車鑰匙,剛要收起手機,就看到手機屏幕上的來電提醒,他接起電話,打開車門下了車。

“喂,媽?!?/p>

“出門啦?”

李至誠頓了一下,問:“你怎么知道?”

“我看你的微信步數變了?!?/p>

“……我和云峴有事,怎么了?”

“你倆去哪兒???”

李至誠隨便編了個理由:“他想給店里換兩盆花,我倆在花卉市場?!?/p>

不料,這個謊言被沈沐心一下戳穿,她冷了語氣,警告道:“李至誠,你三歲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撒謊是很惡劣的行為?!?/p>

李至誠打了一個激靈,挺直腰背,猛地反應過來,問:“你是不是看見我了?”

沈沐心說完“回頭”,便掛了電話。

李至誠如同機器人一般,僵硬地扭過脖子,看到了身后幾十米外站著以他母親為首的一群女人,幾人穿著優雅的裙裝,或笑或私語。

大家都是熟人,有一位太太想撮合自家的小女兒和他很久了,李至誠看見她就頭疼。

走過去的幾步里,李至誠已經換上了與人應酬時的得體笑容,挨個打了招呼。

周末聚會,太太們都帶了女兒一起,她們剛剛吃完飯,這會兒出來散步消食,正想去半山腰上新建的花房看看。

和那幾個貴婦太太寒暄完,李至誠立馬被他媽推到了另一個女人堆里,并收到命令:“帶著妹妹們好好玩,剛剛吃飯的時候,我們還說起你了呢?!?/p>

李至誠硬著頭皮應了下來,回頭準備求助于云峴和姜迎,卻發現那兩人早沒影了。

李至誠的心思再次被看透,沈沐心的聲音從他的身后悠悠地飄來:“你被我逮到了就別想跑,好好陪她們玩?!?/p>

李至誠企圖脫身,說:“我是真有事才來的?!?/p>

“什么事?”

李至誠當然不能說實話,要是被他媽知道周以在這兒,那會更要命。

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周以還沒回消息。

“行吧?!崩钪琳\妥協了,“就陪一個小時,我是要收費的?!?/p>

沈沐心呵呵地笑著說:“行,我現在就給你轉賬?!?/p>

看見轉賬通知上的數字,李至誠滿意地咳嗽了一聲,抻抻胳膊,開始今日份的營業。

不就是一群小姑娘嗎,他應付得還少?

李至誠單手插兜,未打領帶的白襯衫襯得他多了幾分斯文。

他既是劍眉星目的貴公子,又是風流倜儻的少東家。他坐擁身后的整個山莊,對這里的一切如數家珍。他猶如年輕的國王,右手一抬,瀟灑又自如地道:“最近花房里的玫瑰開得特別好,走,我帶你們看花去?!?/p>

團建活動對個人的行程沒有特別規定,小陳老師基本是讓他們自由行動。

吃過午飯后,幾個老師動身前往拈花灣景區,周以臨時接到了樂翡的電話,說是考慮到天氣因素,有場戲突然改了時間。

周以臨時在民宿的房間里上了一堂網課,緊急幫樂翡順完了臺詞,而后伸了個懶腰,有些心疼自己這個苦命的打工仔。她起身倒水,拿起手機,這才看見李至誠發來的消息,回復道:“我現在在房間里,正準備出去逛一逛?!?/p>

看對方沒有立刻回復,周以起身收拾東西,準備出門。她剛剛聽王老師說,山上有個花房很漂亮,還有一家很不錯的咖啡館。周以對那些景點沒什么興趣,她把電子閱讀器放進了包里,打算去咖啡館消磨時間。

走到一樓大堂后,周以發現霍驍坐在沙發上,她剛想假裝沒看見,悄悄溜走,對方就抬頭看了過來:“周以?”

周以閉了閉眼睛,揚起微笑應道:“唉?!?/p>

“你沒跟著去?”霍驍有些意外。

“嗯?!敝芤渣c點頭,道,“我有點兒事?!?/p>

霍驍放下手中的雜志,站了起來,周以的視線也跟著抬高。

他問:“那你現在打算去哪兒?”

周以回答道:“出去隨便逛逛?!?/p>

霍驍借機邀約道:“想去花房看看嗎?聽說挺漂亮的?!?/p>

周以心里“咯噔”了一下,只能說:“行啊?!?/p>

意外地收獲了一個同行者,周以不太自在,只顧低著頭走路。

山上建了一段玻璃棧道,路面是全透明的,可以看見底下的繁茂樹林,仿佛行走在云端。

“周老師?!?/p>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霍驍慢了她半步,周以回過頭 :“嗯?”

今天陽光燦爛,氣溫有三十攝氏度,綠葉泛著光,蟬鳴不休,有幾只麻雀停在欄桿上?;趄數念~頭上冒出了一層汗,卻一點兒都不狼狽,他微紅著臉頰說:“能不能走慢一點兒?”

“???”

霍驍靦腆地笑著說:“我有點兒恐高?!彼f的是自己的弱點,卻絲毫不窘迫。

周以反倒不好意思起來,道 :“我走得太快了?對不起,對不起?!彼刈吡藥撞?,下意識地伸出胳膊。

霍驍搭上她的手腕,道:“沒事,慢點兒走就行?!?/p>

周以扶著他,放慢腳步,道:“你別往下看,往前走?!?/p>

霍驍點點頭,兩邊臉頰露出酒窩,道:“好,往前走?!?/p>

走過玻璃棧道后,霍驍便松開了手,他叉著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恐懼的滋味不好受,好在有周以陪著,這樣想著,他望向周以的眼神又有了細微的變化。

周以也出了汗,她拿出紙巾,分給霍驍一張。

霍驍接過,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說:“謝謝?!?/p>

“不用?!敝芤杂檬稚戎L,指著一塊指示牌問,“前面是不是就是咖啡館?”

霍驍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道:“嗯,好像是。走吧,我請你喝咖啡?!?/p>

咖啡館外放置了圓桌和格紋編織座椅,整體看上去是典型的法式風格,玻璃門上綠植叢生,可見許多淺色玫瑰,隱藏其間的木牌上寫著花體英文—— Misty Rose(薄霧玫瑰)。

“‘Misty rose是一種花嗎?”霍驍好奇地問道。

“不是,這是一種顏色,叫薄霧玫瑰?!敝芤源鬼?,邁步進屋,道,“走吧?!?/p>

這間咖啡館以棕白為主色調,點綴著灰粉,擺設和裝飾品復古而精致,門口的五斗柜上鋪了碎花桌布,上面的小物件多種多樣,給人一種進了古董博物館的錯覺。里面的每一張桌子上都擺放有插著淺色玫瑰的玻璃花瓶,光線偏暗,比起詩意,整個咖啡館更具有一種讓人如臨夢境的油畫感。

前臺的服務生看見他們,微笑著道了句“歡迎光臨”。

黑板上用白色粉筆寫著菜單,霍驍瀏覽完,給自己點了一杯烤栗子拿鐵。

“周以,你想喝什么?”霍驍沒聽到她的回答,轉頭看過去,發現她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里頭的某一桌。

方桌旁圍坐了四五個年輕的女孩,她們言笑晏晏,拿著手機聚在一起拍照。有些特別的是,這桌還有一個男人。

男人穿著白色襯衫和黑色西褲,氣質出眾,連隨意地靠在椅子上喝口花茶都透著貴氣,似乎他并不是這里的客人,而是咖啡館的所有者。

有個女孩把手機遞給那個男人,似乎是想讓他幫忙拍照。男人伸長胳膊接過,橫過手機對準她們,樣子不算認真,但還算有耐心。

周以終于動了,她拿出手機,解開鎖屏后滑動了兩下,然后撥了一通電話?;趄斅犚娔腥说氖謾C隨之響起。

男人從口袋里取出手機,看見來電顯示后,立馬拋下了手中的事,飛快地點了接聽。

周以問:“你在哪兒?”

電話那頭的人說:“我和云峴……”

一句話沒有聽完,周以就掛斷了電話,動作利落干脆。

周以本來就長得英氣,這下板著臉,更顯得高冷不好惹,連前臺的服務生都噤了聲,不敢催她趕快點單。

電光石火之間,霍驍頓悟:原來是一場不太愉快的捉奸啊。他明明聽說周以單身……

霍驍的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意,與他平時的溫和模樣截然不同。他隱隱有些興奮地想,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他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也不介意此刻的場面再混亂一點兒。

接下來,就是他上場表演的時刻。

陽光從打開的門瀉進屋里,霍驍逆光站著,幻想自己是偶像劇里從天而降、英雄救美的男主角。抒情的背景音樂開始在腦子里播放,霍驍向前邁了半步,抬起左手,遮住了周以的眼睛,從背后把她整個人擁在懷里。

霍驍猜測,她現在應該是死死地咬著下唇,泫然欲泣。所以,他輕聲安慰道:“沒事,有我在?!?/p>

眼前突然一黑,周以嚇了一跳,隨之而來的是耳邊的細語,她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耳朵又濕又癢,難以忍受。

搞什么?她想掙開,霍驍卻緊緊地箍住了她,仿佛她迫切地需要這個擁抱。

周以深吸一口氣,微蹲下身,氣沉丹田,使出全身的力氣用胳膊肘向后推了一下,然后掄起了胳膊。

霍驍:她這架勢是要干什么?哪部電視劇是這么演的?他是深情的男主角,又不是街邊的地痞流氓。

出于保命的本能反應,霍驍趕緊卸了力氣,松開了手。

周以使出去的力氣突然沒了地方承受,由于用力過猛,她重心不穩,眼看就要往后倒。

霍驍見狀又趕緊來拉她,周以感覺自己的胳膊被抻得要脫臼了,她清楚地聽見了自己的骨頭錯位的聲音。

情況逐漸失控,被扯回來后,周以和霍驍迎面撞上。

眼看著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周以驚恐地閉上了眼,在這種時候,她竟然還有工夫想,如果她就這樣撞上對方堅硬的胸肌,撞出腦震蕩,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如果霍驍有胸肌的話。

“??!”

“呃!”

一聲驚呼,一聲低吼,仿佛火星撞上地球,碰撞出的卻不是火花,而是血淚。顯然,周以算漏了她的身高,這么撞過去,哪兒能撞到人家的胸膛?

額頭磕到了硬物,一瞬的鈍麻感過后,是鉆心的、火辣辣的疼,她咬牙罵了句英文。

霍驍也沒好到哪兒去,他痛苦地捂著嘴,一再確認門牙沒被撞飛才放下心。

周以摸到額頭上有濕熱的血,整張臉都扭曲了。

很快,屋子里的人都注意到了門口的動靜。李至誠端著茶杯,漫不經心地把視線投向門口。背著光,他只能看見兩人模糊的身影,想著也許是小情侶在吵架推搡。

李至誠覺得無趣,正要收回視線,卻突然一頓。

那女孩怎么這么像周以?他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想走近求證。

確認那就是周以后,李至誠剛要出聲喊人,就看見那個礙眼的男人吻在了她的額頭上。

李至誠眼球充血,血壓飆升,把拳頭攥得“咯咯”響。即使他在心里罵了一萬句臟話,表面上看也只是臉色略微陰沉了些。

李至誠不再走過去,站在幾米外的地方,克制著怒火,壓低了聲音喊道:“周以?!?/p>

周以聽見后,捂著額頭回頭看他。對上她一副要哭的表情,李至誠的心空了一瞬,他頃刻將其他的情緒全部拋到腦后,拔腿跑了過去。

“怎么了???”

“學長?!敝芤阅孟率?,眼眶里盛滿了淚,一開口,眼淚便如珠子般滾落,她抽泣著說,“好像磕到了?!?/p>

李至誠捧著她的臉,仔細查看著傷口——?磕掉了一小塊皮,露出了肉,此刻正冒著血珠。

他輕輕吹氣,問:“疼不疼?”

周以的聲音帶著哭腔,委屈至極:“疼死我了?!?/p>

李至誠的心揪了起來,他道:“也心疼死我了,祖宗?!彼嬷芤阅艘话褱I,抽了幾張前臺的紙巾,替她擦去傷口邊緣的血跡。

周以想抬手,卻被李至誠按住了,他道:“別碰,我帶你回去擦點兒藥?!?/p>

兩人相攜離開,留下一屋子八卦群眾,霍驍自然待不下去,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衣領,推開門不慌不忙地走了出去。

反正他不尷尬。

回想起剛剛嬌氣可憐、哭得仿佛被全世界拋棄的周以,霍驍又有些不自在。他感受到了不在他預料之內的心軟和酸澀。

霍驍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下巴,那里應該青了一塊,其實他受的傷也不輕。

如果沒有突然介入的男人,給她擦眼淚的人會不會是自己呢?

大概不會吧。那個男人出聲之前,周以把嘴唇咬得快要破皮了,也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脆弱——她原本是不打算哭的。

疼痛感過去后,哭聲停止了。周以抽回自己的手,插進口袋里,低著頭快步往前走。李至誠加快步伐跟上她,問:“走那么快干什么?”

周以想裝作善解人意,話卻控制不住地說得咬牙切齒:“你再不回去,妹妹們得生氣了吧?我沒事,你快回去吧?!?/p>

李至誠抓住她的胳膊,問:“哪兒來的妹妹?”

周以偏過頭,嘟囔道:“你明明說過不去的?!?/p>

李至誠的手滑過她的手腕,和她掌心相貼,他道:“我真沒想去,是被我媽強迫的?!?/p>

周以不信,“嘁”了一聲,道:“那么多個妹妹,介紹對象還是皇上選妃?”

李至誠的手指穿過周以的指縫,緊緊地扣住她的手,他道:“再多我都不喜歡?!?/p>

周以剛剛沒注意他的小動作,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掙脫不開,也沒力氣折騰了,她抽了兩下手,見抽不出來,就隨他牽著了。

李至誠開口問她:“那個就是耶魯的?”

周以“嗯”了一聲。

李至誠追問道:“你們怎么一起行動了?其他老師呢?”

周以解釋道:“正好碰上了?!?/p>

李至誠將信將疑地問:“是嗎?”

周以察覺出不對勁,抬頭瞪了他一眼。該生氣的人明明是她吧?怎么反而變成她被審問了?她抬腿就往李至誠的腿上踹了一腳,而后氣鼓鼓地往前走。

不知道李至誠是不是被踹疼了,他不再追上來,落后兩步,慢慢地走在她身后。

兩人一前一后,一個盯著腳下的路,一個盯著前面人的后腦勺。

走到玻璃棧道上時,周以突然停下,回頭小跑到李至誠的身邊。

李至誠心里一緊,問:“怎么了?”

周以還是不看他,抿著唇,沒消氣,但伸手牽住了他的手,道:“別往下看,被嚇到腿軟了,我可背不動你?!?/p>

李至誠得寸進尺,與她十指相扣,應道:“好的?!?/p>

“到底是哪個蠢蛋提議修的這個?難道他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人恐高嗎?”周以一邊走,一邊忍不住抱怨道。

李至誠皺了一下眉,抿著嘴不說話。

能俯瞰山林的玻璃棧道、四季花房、咖啡館,這些都是他的創意。他怎么就成蠢蛋了?

但他知道,周以是在為他抱不平——?她一直以為他還恐高。

李至誠心里酸軟,用指腹撫了撫周以的手背,問道:“來山莊怎么不告訴我?”

周以沒好氣地回道:“你又沒問?!?/p>

“你知不知道,我是一路提速趕過來的,結果剛下車就被我媽逮住了,讓我去陪客。那群小姑娘嘰嘰喳喳的,吵死了,還纏著我給她們的游戲賬號送金幣和寶石,我可不干?!崩钪琳\吐槽起來滔滔不絕,臭不要臉地把自己描繪成了一個飽受壓榨的苦力工人,絲毫沒提高額報酬的事。

天氣炎熱,兩人在室外沒走多久就都出了一身的汗。

山莊里有家超市,周以拐進去,買了兩個可愛多甜筒。

“辛苦你了,這是獎勵你的?!敝芤园亚煽肆ξ兜奶鹜策f給李至誠,自己吃草莓味的。

李至誠剝開包裝,繼續吐槽道:“花茶難喝死了,真不知道現在的小姑娘都是怎么想的,怕胖就不喝奶茶,怕晚上睡不著就不喝咖啡,沒意思?!?/p>

周以咬著冰激凌,撇了撇嘴,心想:剛剛看你喝得挺開心的啊。

回到民宿后,李至誠找前臺要了醫藥箱,跟著周以回了房間。

聽到她的樓層和房間號,李至誠問:“要不要給你換個套房?”

周以趕緊搖頭,道:“可別,現在這間挺好的?!?/p>

刷房卡進屋后,周以立馬溜進了廁所,想看看額頭上的傷口,考慮著要不要在網上寫篇帖子,標題就叫“我破相了,因為我的額頭被人啃了一口”。

雖然傷口不大,但看上去還是有些血腥,牙齒果然是人體最堅硬的部位。

出來的時候,周以看見李至誠皺著眉蹲在茶幾邊,翻找著箱子里的藥——?他認真專注的時候都是這副表情。

他的襯衫袖子卷了上去,露出線條清晰的小臂。李至誠沒有淪落為“肥宅”,大概就是因為他還喜歡打打籃球,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周以才慢吞吞地挪過去,坐到了沙發上。李至誠先用棉簽棒幫她擦干凈血跡,再涂抹了一點兒消炎藥。

“咝——”周以疼得倒吸一口氣。

李至誠放輕了動作,道:“疼就掐我?!?/p>

周以聽話地照做,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李至誠疼得低罵了一聲,搓了搓被她掐紅的地方,道:“我懷疑你趁機報復?!?/p>

周以聳聳肩,無所謂地說:“你也可以報復回來?!?/p>

李至誠朝著她額頭上的傷口吹了吹,道:“我可舍不得?!?/p>

周以不說話了,摳著衣服的紐扣,心里的氣消了大半。

涂完藥后,李至誠拿出了一片創可貼。

周以一看,拒絕道:“別吧,把這個貼在腦門上,多丑啊?!?/p>

李至誠垂眸看了她一眼,挑挑揀揀半天,找出一片兒童用的創可貼,上面有蠟筆小新的圖案。他撕開貼紙,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摁在了周以的腦門上,道:“外頭灰塵多,還是貼一片吧?!?/p>

兩人坐得很近,周以發現李至誠的脖子上沾了一根貓毛,于是伸出手替他拿掉。

李至誠感覺到指甲剮蹭到了皮膚,很明顯地瑟縮了一下。

周以看他反應過激,解釋道:“有根貓毛?!?/p>

李至誠用手背蹭了蹭脖子,語氣里帶著警告的意味:“別隨便摸喉結?!?/p>

周以問:“為什么?”

“這是男人的第二性征,懂不懂?”

周以笑了,不理解他的敏感點,脫口而出道:“那你別的地方,我也沒少摸啊?!?/p>

李至誠靜默了幾秒,眸光暗了下去,雙手撐在身后,身子向后仰,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打量起周以此時的面部表情。

他勾起嘴角,眉梢聳動,淺淺地笑著道:“我以前就告訴過你,亂說話是什么后果?!?/p>

周以緊盯著他,裝傻地挑釁道:“什么后果?我忘了?!?/p>

她的話無異于火上澆油。

李至誠看了周以兩秒,突然站起身,右腿膝蓋抵著沙發邊沿,極具侵略性地向她壓了過去。

眼前的光線暗下來,周以呼吸一滯,心臟“怦怦”地亂跳。

李至誠將另一只膝蓋抵在她的雙腿之間,往左右撥了撥,將雙腿的間距分得更開。裙擺布料繃緊,周以不安地動了動。

李至誠居高臨下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周以屈起胳膊擋住臉,做著自欺欺人的舉動。

李至誠用帶著體溫的手指刮了一下周以的皮膚,在他熟悉的她的敏感點。

周以毫無防備地顫了一下,草莓奶油的味道還殘留在口腔里,格外黏膩,喉嚨緊澀,此刻,她急需溫水解渴。

李至誠咬在一個足夠隱秘的地方,不輕不重,也不會留痕,只是起提醒作用。

周以不敢看他此刻的姿勢和神情,光是想象,她就要崩潰了。

李至誠并未停下動作,指尖是他破城的武器,他步步為營,張弛有度。

倏地,周以渾身一僵,酥麻感傳遍四肢百骸,這一刻,她大腦空白,什么都不記得了。

窗簾遮住了室外的陽光,屋里好像一處無人秘境,不知晝夜,一切都失了真。

李至誠輕而易舉便能拿捏住她。

“別?!敝芤詥≈曇糁浦?。

她認輸了。

李至誠掀起眼皮看過來,判斷道:“看來是想起來了?!彼茌p地笑了一聲,從她的身上撤離了。

壓迫感消失后,周以終于能喘氣了,她并攏了雙腿,坐直身子,看見他身上的襯衫都沒出現一點兒褶皺——?她輸得徹徹底底。

李至誠又走過來,想伸手替周以整理衣服,卻被她一掌拍開。她胡亂地扣上扣子,快步跑進衛生間。

周以特地背對著鏡子,將后腰抵在洗手臺上,不想看見自己臉頰和眼尾的潮紅。

太不爭氣了,到最后她成了被玩弄的那一個。

周以有過很多毛病,大多是被李至誠慣出來的,然后又被他想辦法治好了。

剛戀愛那會兒,兩人都還年輕,對于性事,周以不敢,李至誠舍不得。接吻、擁抱、肌膚相貼容易擦槍走火,但再動情,李至誠都會及時止住。

有時候,周以想試探他,恃寵而驕地想使壞,她會故意用言語撩撥、挑釁、暗示。一次兩次,李至誠不理她。后來,大概是她實在太過分,她被他按趴在桌上,不知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他威脅了一句:“再亂來就等著?!?/p>

回憶完畢,周以打開水龍頭洗了個手,然后把冰涼的手掌貼在臉頰上降溫。等心緒終于平靜下來后,她才打開門走出去。

李至誠站在窗邊,舉著手機在打電話。

下期預告:

為什么她從來都不明白?

“周以,麻煩你搞清楚一件事?!崩钪琳\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下床時,他隨手把被子蓋在她的身上,聲音比初秋的夜風還涼,平靜而冷漠地宣告道,“這么多年,不是我死纏爛打,是你離不開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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