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泉西溝唐墓神獸元素組合及十二生肖模印磚探微

□劉 棟

西溝唐墓位于甘肅省酒泉市果園鄉西溝村以北戈壁灘，3座古墓緊湊，一號墓為雙室墓，二、三號墓為單室墓，無耳室。酒泉西溝唐墓中神獸題材模印磚的數量并不多，分布面積有限。河西地區唐墓分布在敦煌佛爺廟灣與酒泉西溝兩處。目前，學界對酒泉西溝唐墓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神獸紋方面。吳浩軍、趙建平在《西溝唐墓十二神獸磚雕藝術欣賞》中認為，酒泉西溝唐墓出土的十二生肖模印磚又稱為十二神獸磚雕，是目前為止記錄十二生肖圖案最完整的模印磚藝術作品。十二生肖圖案中神豬題材模印磚數量及樣式種類多，占墓室墻壁比例較大。豬在唐代象征富足和富貴，由此推斷唐代河西地區百姓生活安定安穩，相對富足。［1］22王去非在《四神、巾子、高髻》中對“四神”神獸紋進行解釋、考證和分析［2］50-54。趙曉紅在《唐代驅邪辟惡鎮墓獸》一文中認為，“鎮墓獸呈現于古墓中，有保護墓主靈魂不受侵擾，具有辟邪惡、調陰陽作用，被人們視為墓室內的神靈”［3］51-53，唐代墓室內神獸不僅被刻畫得威嚴，同時唐代神獸具有伸張正義的功能和作用，是唐墓內不可或缺的。石從枝在《唐代人面獸身鎮墓獸》中認為：“鎮墓獸是工匠通過主觀想象創造的神獸形象并將其存放于墓室內，神獸由此形成，有驅邪除惡的功能，保衛死者軀體不受侵害，神獸形象不同時期造型樣式不同?！保?］64本文則梳理并分析唐酒泉西溝十二生肖模印磚及神獸元素在墓室中排列位置及內容，并對其進行專題性研究。

一、神獸元素及十二生肖模印磚的形成背景

商周青銅器上有大量神獸紋圖案，饕餮紋和夔紋運用廣泛，紋樣呈現為左右對稱形式，其嘴部與眼部被刻畫得十分突顯，花紋采用抽象性表現形式呈現。

漢代為神獸紋興盛時期，神獸元素樣式豐富，種類多樣，龍、虎、辟邪、麒麟、天馬、鳳鳥、天鹿、九尾狐、六牙象等是典型的祥瑞神獸像，“舍利獸構成祥瑞體系的神獸之一”［5］。舍利作為佛教神獸，題材來源于印度佛教藝術。徐州苗山漢墓出土炎帝升仙圖和黃帝升仙圖畫像石中六牙象與舍利對稱呈現，所以六牙象也被視為佛教題材，是漢代祥瑞圖像。張衡在《西京賦》中將“白象”與“舍利”并舉：“怪獸陸梁，大雀踆踆。白象行孕，垂鼻轔囷。海鱗變而成龍，狀蜿蜿以蝹蝹。舍利颬颬，化為仙車?！保?］78潘攀《漢代神獸圖像研究》對漢代神獸元素作出詳細劃分：“漢代神獸紋主要是對傳統神獸元素繼承、改造，神獸元素主要特征：生動寫實，以龍紋為主，在此基礎上添加麒麟、飛鳥、天祿和蛇等元素豐富神獸紋圖案，突出眼部和嘴部刻畫，表現神獸的莊嚴與肅穆。神獸兩肩有翼，云紋作為附屬元素環繞在神獸四周，神獸仿佛飄浮在祥云之上，有升仙之意，由此將其稱之為有翼神獸，有翼神獸的種類多樣，如多頭、多臂等?！保?］50-55《漢書》記載烏弋地有“桃拔、師子、犀?！保?］3889。孟康曰：“桃拔一名符拔，似鹿，長尾，一角者或為天鹿，兩角或為辟邪?！睗h代畫像磚中有龍、虎、麒麟、天祿、辟邪、九頭獸、九尾狐、扶拔、飛廉、龍雀等，其中“天祿”指代天鹿，被認為是從西域引進來的神形鹿體，具有神話色彩?！帮w廉”本是一種身似鹿、頭如雀，頭部有觸角，尾部如蛇尾的神獸形象，似古代圖騰龍形象?！氨傩啊痹谥袊糯灰暈椤坝幸砩瘾F”。由此看出，漢代無論是達官貴族還是普通百姓，始終信存死后上天為仙的觀念。

漢初，帝王將其墓室內側布滿神獸紋，神獸圖像典雅大氣，美觀大方，墓室內神獸元素種類多樣，神獸紋樣式及風格豐富多彩，畫師繼承神獸繪畫技法并加以創新，將漢文化以及自身繪畫藝術風格融入在神獸刻畫中?！墩摵狻の飫萜份d：“寅，木也，其禽，虎也。戌，土也，其禽，犬也……午，馬也。子，鼠也。酉，雞也?！?，猴也”［9］148-150?！缎绿茣せ佞X傳下》載黠戛斯國“以十二物紀年，如歲在寅則曰虎年”［10］6147?！囤胗鄥部肌吩疲骸吧w北俗初無所謂子丑寅卯之十二辰，但以鼠?；⑼弥惙旨o歲時，浸尋流傳于中國，遂相沿不廢耳?！保?1］漢代以來，十二生肖用于墓葬、紀年。

酒泉唐墓神獸模印磚是在漢代畫像磚基礎上形成的，漢代有翼神獸畫像磚分布廣泛，題材豐富。阿富汗西北地區有6座古墓，從時間和地理位置推斷，該墓群為張騫出使西域時與大月氏聯絡之地，開掘后發現其中一座墓內女墓主兩側分別有一只神獸，其表面有馬頭、馬蹄，身體被刻意拉長，像一條盤旋的龍，其頭部長有馬本身不具備的獨角，被稱為“獨角獸”，在這只“獨角獸”兩臂上長著雙翼，被稱為有翼神獸，有翼神獸和獨角獸在現實生活中并不存在，屬于神話題材［12］?！墩摵狻執撈酚涊d：“世俗畫龍之像，馬首蛇尾，由是言之，馬蛇之類也?！保?］33-35龍為虛幻之物，與高大的馬結合，它們之間有一種非常微妙的關系。筆者認為，龍、馬二元素結合象征神獸威嚴與權威。受漢代有翼神獸畫像磚影響，酒泉西溝唐墓模印磚在漢代畫像磚基礎上繼承并發展，形成自身獨特的地域特色及藝術風格，酒泉西溝唐墓內有十二神獸、力士、羽人像，力士、羽人為神仙題材。神獸題材從漢代至唐代發展更加興盛，樣式風格、表現形式也在不斷轉變。漢代神獸樣式較為簡化、抽象，造型較為夸張變形。唐代神獸樣式豐富，造型多樣，有浮雕和彩塑，呈現出平面化和立體化兩種類型，唐代神獸所在區域不同其樣式也不相同，河西地區神獸元素加強了寫實性和客觀真實性，較為真實地還原了動物本質特征和外貌。神獸演變過程如下表所示。

表1 漢至唐代神獸元素統計

續表

圖1 麒麟圖畫像磚（筆者拍攝）

圖2 神羊圖畫像磚（筆者拍攝）

圖3 神羊圖畫像磚（筆者拍攝）

圖4 天鹿圖畫像磚（筆者拍攝）

圖5 木獨角獸（高臺博物館提供）

圖6 白虎圖畫像磚（筆者拍攝）

漢至唐時期為神獸元素發展較快階段。在此期間神獸造型、樣式發生了較大變化。東漢時期神獸以勾畫輪廓為主，造型準確，姿態各異，如舍利、辟邪、翼龍、九尾狐以及羽人形象十分突出。直到魏晉時期，畫師注重刻畫神獸五官并為其增添羽翼，圖1、圖2、圖3、圖4為魏晉敦煌佛爺廟灣彩繪磚，麒麟、神羊、天鹿雙臂帶有短小精干翅膀，稱其有翼神獸；圖5為魏晉高臺苦水口1號墓出土木獨角獸，在神獸頭部添加鋒利的觸角，神獸身體下傾尾巴直立上翹。

魏晉時期，四神、羽人等神獸題材被延續下來。河西地區受道教影響，百姓關注道教神仙題材，“上天為仙”便成為帝王將相、達官貴族共同心愿和追求動力。圖6的魏晉時期白虎圖壁畫磚出自甘肅省張掖市高臺駱駝城苦水口1號墓，在保留虎頭基礎上，添加羽人面部特征，同時將虎的身體夸張變形，如同一條蜿蜒游動的龍。魏晉十六國時期敦煌佛爺廟灣，嘉峪關新城，酒泉西溝，酒泉丁家閘，高臺駱駝城苦水口，地埂坡，許三灣等墓群中墓室照墻、立柱、甬道和墻壁內出現神獸題材圖畫，刻畫力士、羽人及神獸圖案，力士和四神大多刻畫在照墻處，羽人集中刻畫在甬道處，而神獸模印磚通常呈現在墓室內立柱處。

河西唐墓集中在酒泉郡，分為敦煌佛爺廟灣和酒泉西溝兩地。敦煌佛爺廟灣唐墓內集中呈現有羽人、四神、力士和獸首人身像，而酒泉西溝唐墓內僅有力士和羽人神獸像。十二神獸模印磚受到道教文化影響，將現實生活中的動物形象演變為神獸動物紋元素，分別有鼠神、牛神、虎神、兔神、龍神、蛇神、馬神、羊神、猴神、雞神、狗神、豬神?！笆ねǔＲ砸徽壮尸F于墓室之中，獨立呈現十分有限，而且生肖磚尺寸可分為三種，分別為：長27厘米，寬17厘米，厚4.5厘米；長17厘米，寬17厘米，厚5厘米；長36厘米，寬18厘米，厚4.5厘米。有矩形和方形兩類，形狀及樣式獨特，是酒泉西溝唐墓最具有代表性?！保?3］29中國古代傳統文化具有圖騰意義的十二生肖隨著時間的推移，受道教神仙思想影響，演變為十二個獨立神獸元素圖像，在墓室內具有裝飾性作用。

二、神獸元素的分類整理與組合關系

（一）神獸元素的分類整理

酒泉西溝唐墓中神獸與羽人、力士、十二神獸像都是工匠通過主觀想象刻畫出的虛幻圖像，該圖像借助現實生活題材，但現實生活中并不存在。河西地區唐墓共兩處，分別為酒泉果園鄉西溝村M1、M2、M3以及敦煌佛爺廟灣M121、M123、M124、M125、M134、M141，共9座?，F將酒泉西溝與敦煌佛爺廟灣唐墓中的神獸元素整理并進行分類，如下表所示。

兩地唐墓的不同點：第一，刻畫題材不同。酒泉西溝唐墓刻畫羽人、十二生肖像，神仙、動物刻畫精細，構圖巧妙，十二神獸為獨立構圖；敦煌佛爺廟灣唐墓刻畫題材為主觀想象的神獸樣式，將神獸造型描繪得惟妙惟肖，姿態各異，表現了靜中有動的獨特效果及藝術風格。受漢代有翼神獸影響，唐代敦煌佛爺廟灣四神（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包括天象和天祿（天鹿）四肢都帶有雙翼。第二，墓室形制不同。酒泉西溝唐墓M1為雙室墓，M2、M3為單室墓；敦煌佛爺廟灣都為單室墓。河西酒泉唐墓墓室普遍較小，結構簡單，唯有西溝唐墓M1較大，酒泉西溝唐墓沒有照墻；敦煌佛爺廟灣6座墓室均有照墻。第三，畫面場景不同。酒泉西溝唐墓神獸與場景相結合，具有敘事性，為我們承載一幕幕難忘的畫面，不僅突出主體，同時也帶動畫面中的每一個附屬元素和場景景象；敦煌佛爺廟灣唐墓中的神獸形象，造型百態，樣式風格相對統一，使得模印磚整體形成統一化，畫面未出現附屬元素。

表2 酒泉西溝唐墓與敦煌佛爺廟灣唐墓中神獸元素分類統計

兩地唐墓的相同點：第一，在材料上，同為一片區域，采用相同材質的磚石雕刻模具并印制圖案，制作精美的模印磚。第二，在雕刻上，都采用陰線刻的方式表現神獸、神仙像的立體感和空間效果。無論酒泉西溝的神仙像、十二生肖神獸，還是敦煌佛爺廟灣的神獸像，雕刻時基本以曲線為主，少直線，曲線能夠增強神獸的動態感。第三，在藝術風格上，酒泉西溝村與敦煌佛爺廟灣唐墓模印磚圖像的藝術風格十分相似，都以現實生活中真實存在的人物或者動物為創作元素，通過靜態畫面呈現動態視覺效果。

酒泉西溝唐墓中神獸元素以羽人、十二生肖神獸為主，表現了墓主心中依舊存有死后上天為仙的心愿和愿望。這與魏晉十六國時期高臺縣博物館藏駱駝城苦水口1號墓、2號墓中的7件力士磚雕的寓意非常相似，人物形態、姿態、面部神態、構圖方式都基本相同。不同之處在于酒泉西溝唐墓柱基模印磚通過雕刻模具在土坯上按壓燒制而成；張掖高臺駱駝城苦水口魏晉墓中力士雕像磚是工匠通過精湛的刀工技術雕刻形成的磚雕藝術品。羽人神獸元素從十六國時期開始在河西地區逐漸出現，到了唐代河西地區墓室逐漸減少，但是羽人元素始終沒有中斷，不斷呈現在大眾視野中。柱基模印磚及十二神獸圖像具有代表性，最為關鍵的是十二神獸模印磚為一磚一獸，刻畫形式為獨立構圖，僅呈現于酒泉西溝唐墓內。

（二）敦煌佛爺廟灣唐墓中神獸元素組合關系

圖7 龍首犬身怪獸模印磚

I型 龍首犬身怪獸，又稱“坐龍”或“伏龍”。圖7的龍頭元素與犬身元素巧妙組合，龍頭象征威嚴，犬身說明神獸勇猛兇悍，神獸呈S型姿態，雙腿蜷起坐立地面，兩只前腿直立地面，姿態樣式端莊有禮，其尾巴采用龍尾元素，細長的尾巴呈波浪形，靈動輕巧?！墩摵狻そ獬酚涊d：“龍虎猛神，天之正鬼也，飛尸流兇，安敢妄集？猶主人猛勇，奸客不敢窺也?！保?］188龍紋象征社會地位。漢代四神紋中，龍紋排列在首位，龍紋元素由此作為龍首呈現在模印磚上，龍紋在墓室內較為多見。戴春陽認為：“敦煌佛爺廟灣唐墓呈現的坐龍與伏龍，以龍首犬身的組合方式表現出了皇權至上，反映墓主死后能夠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同時犬身象征著威嚴神獸，表示墓主與世長辭，安于墓室之中，神獸可以驅邪辟兇，逢兇化吉的作用?！保?4］19-24龍與犬的元素組合從圖像學角度分析，視覺效果突出，組合搭配巧妙，寓意富有內涵。

II型 青龍。圖8位于敦煌佛爺廟灣唐墓M123，照墻，左側。敦煌佛爺廟灣唐墓青龍由鹿角、蛇身、鷹爪等元素巧妙組合而成，不同之處在于這條青龍身上并無魚鱗元素。但脊背處添加火焰紋元素?；鹧婕y設色如同烈火，有吉祥富貴之意，在敦煌墓室磚畫及壁畫中較多見?；鹧婕y元素與青龍組合，獨具地方特色?；鹧婕y刻畫真實，樣式美觀大方，具有律動感和節奏性，表現出一團團熾熱烈火，刻畫出百姓向往未來都能夠財源滾滾、富貴吉祥。

圖8 青龍模印磚

III型 白虎。圖9位于敦煌佛爺廟灣唐墓M123，照墻，右側。白虎由虎頭、蛇身、鷹爪及火焰紋等元素組合而成，顯得細致精干、簡潔大方?！白笄帻?，右白虎”，將青龍與白虎視為對稱神獸，表示吉祥富貴的火焰紋元素同樣在白虎脊背處，比例大，視覺效果顯著。青龍作為龍首，象征權威，白虎作為一只神獸，同樣具有逢兇化吉、驅邪除惡功能。

圖9 白虎模印磚

IV型 玄武。圖10位于敦煌佛爺廟灣唐墓M123，封門。玄武是由龜與蛇二元素組合形成，從圖中清晰可見龜背負沉重的龜殼，緩緩爬行，同時回頭張望盤旋在其龜殼上的蛇，龜與蛇正面對視，仿佛對話交流，具有敘事性和互動性，兩種元素同屬陰間神獸，工匠將兩種元素巧妙結合。青龍、白虎、朱雀及玄武四神像就是為墓室定方位，代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靶鋵儆诒狈缴瘾F，在四神像中屬于陰性，四種季節為冬季?！保?5］

圖10 玄武模印磚

（三）酒泉西溝唐墓神獸元素的組合方式

柱基模印磚和十二生肖模印磚位于酒泉西溝唐墓內，柱基模印磚像與漢代羽人像相似，神獸與神仙元素相結合，結構、比例、姿態、動態、樣式組合精妙，立體感強，其內容、形式、風格更具代表性，尤其嫻熟的雕刻技法將模印磚刻畫得層次分明、結構明確、形象生動。柱基模印磚中神像腹部延續了漢代羽人的刻畫方法。從造型樣式特征分析，筆者認為柱基模印磚四肢如同蛙的形體，輕巧靈敏，四肢基本采用優美靈越的曲線和弧線，線條流暢，弧度較大，這也是酒泉西溝唐墓的一大特色。

由于酒泉西溝唐墓有關神獸元素的模印磚少見，筆者通過查閱相關文獻資料以及瀏覽數張相關圖片僅找到柱基模印磚一張。十二生肖模印磚又稱“十二神獸”，其構圖為獨立樣式風格，一磚一獸。動物造型夸張變形，與裝飾元素進行組合，將12只神獸有序組合并且按照紀年順序形成鼠神、牛神、虎神、兔神、龍神、蛇神、馬神、羊神、猴神、雞神、狗神及豬神。12塊獨立的神獸磚組合起來形成一個系列的模印磚像。十二生肖模印磚的組合樣式風格獨特，以側面像為主。與敦煌佛爺廟灣模印磚比較，筆者認為酒泉西溝唐墓神獸模印磚在技法、構圖及組合關系諸多方面具有一定差異性。從技法分析，酒泉西溝柱基模印磚采用浮雕式雕刻形成，柱基模印磚中神仙頭部及腹部多采用浮雕式雕刻技藝手法，刀法精干，刻畫線條準確，強勁的力度，突出立體質感，四肢多采用淺浮雕手法，同樣刀法精細，刻畫線條簡潔準確。但不同之處在于刻畫四肢力度較輕，浮雕效果依然突出。工匠首先刻畫出身體軀干部位，突出神仙身體的中心視點。唐墓模印磚本身對身體空間感以及質地感就過于講究，在刻畫時相對其他時期會更加嚴謹，酒泉西溝唐墓中的柱基模印磚也同樣如此。

三、獸面磚的空間性、時間性及功能性

（一）柱基模印磚與十二生肖模印磚的空間性

酒泉西溝唐墓中柱基模印磚神獸頭部與軀體呈凸狀，凹線深厚，突出立體感，四肢凹線較淺，具有淺浮雕式效果。酒泉西溝唐墓中的柱基模印磚，經過印制按壓具有凹凸起伏感，形成自身特有的空間?！耙环矫?，空間在中國古代壁畫藝術中采用‘透視’方式進行觀察，‘透視’能夠對畫面遠近、虛實關系進行劃分，就形成空間性視覺效果；另一方面，眼睛作為劃分畫面前后層次關系的媒介，將畫面中的裝飾圖案進行分層，繪畫為虛幻瑞獸、植物、飛鳥，描繪虛擬空間，又稱‘天外空間’，這種虛擬空間也被定義為‘觀念空間’?！保?6］13-14由于柱基模印磚為后期加工形成的立體造像是客觀真實存在的，因此學界定義模印磚為有形空間模印磚。

十二生肖模印磚作為酒泉西溝唐墓的特色，凹線深，體積顯著，刻畫出12種動物的優美姿態和獨特造型，使空間感再度升華，將現實空間過渡為觀念空間藝術表現形式。十二神獸通過模印方式呈現，具有裝飾效果，表現為虛幻祥瑞、神獸、植物等虛擬空間，這種空間形式被稱為觀念空間。觀念空間具有主觀性、虛擬性、不存在性，雕刻家在刻畫時采用夸張變形的手法對真實客觀形象進行調整，豐富神獸圖像的空間。

（二）柱基模印磚與十二生肖模印磚的時間性

柱基模印磚有斷代作用，通過磚雕形成時間還原墓室年代。柱基模印磚的神獸樣式、藝術風格能反映出刻畫神獸模印磚的年代時間。柱基模印磚神仙人物樣式表現身軀及四肢強健健壯，這一特征與洛陽唐墓中的力士像以及陜西西安唐墓中的羽人神獸像相似，有多處共同之處。

十二生肖模印磚本身用于紀年，十二年作為一個周期，進行有序循環，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龍、巳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亥豬作為固定不變的時間順序，具有連續性和一維性，時間運動趨勢穩定。酒泉西溝十二生肖模印磚將現實生活中的動物形象演變為獸首神獸像的發展過程，受宗教文化及思想活動的影響。十二生肖逐漸演變為十二神獸形象，這個過程本身需要時間的不斷發展逐漸形成。

（三）柱基模印磚與十二生肖模印磚的功能性

柱基模印磚是酒泉西溝唐墓具有代表性的獸面磚，反映了河西走廊地區受道教思想影響，同時延續了漢代畫像磚畫像石神獸題材，吸收酒泉西溝特有的神獸圖案并對神獸元素采用變形及重組方式呈現。酒泉西溝唐墓中的獸面磚有驅除邪惡的作用及功能，神獸進入墓內守護墓主，使墓主靈魂不被猛獸驅散，軀體不被陰間猛獸破壞，守護墓主身軀保持完整為神獸之本意。力士雙手托起天柱，面部緊繃顯得十分用力，同樣有驅邪除惡之功能，為人世間大眾驅除陰間鬼怪，給生活帶來穩定安寧的快樂氣氛。同理，十二生肖模印磚作為神獸題材模印磚原本有辟邪功能，身處墓室內守護墓主的身軀及靈魂不被陰間鬼怪干擾，使墓主獲得寧靜安穩的生活。十二生肖模印磚分別位于酒泉西溝3座唐墓內并且完整呈現，其中二號墓中十二神獸模印磚數量、樣式、種類最為多樣化，模印磚排列出氣勢磅礴、宏偉壯觀的場面，柱基神獸雙手托起立柱，支撐墓室頂部，目的是保護墓主的身軀安然無恙，能夠盡早升天為仙。

四、結 語

酒泉西溝唐墓模印磚中的神獸十二生肖紋樣具有裝飾性，神獸元素圖案隨著時間推移其樣式不斷發生變化。神獸元素寓意深厚，象征著驅邪除惡、吉祥如意，期待墓主死后靈魂永不退散，上天為仙之意。模印磚與工匠審美等因素有關。酒泉西溝唐墓、敦煌佛爺廟灣唐墓從構圖、技法、布局、形象及寓意等方面均有所突破，這一發展過程說明神獸元素具有繼承和發展的作用。酒泉西溝唐墓中的神獸元素吸收了東漢一系列神獸題材，融合酒泉西溝自身的藝術風格特征，題材新穎，樣式精美。十二生肖與神獸不僅寫實，還表現出威嚴神態，這與河西地區的社會發展狀況、審美觀念、宗教信仰、藝術表現形式變化等諸多因素有緊密聯系。從十二生肖模印磚與神獸紋圖案可以看到唐代酒泉西溝社會文化受中原文化影響，多種文化交融與交流，展現了酒泉西溝唐墓模印磚的獨特魅力。

（感謝高臺博物館楊健先生提供的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