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人間 組詩

盧輝

誰愿意把草原都給我

不用問了，誰都見過草場

凡是被牽扯出的毛線團，都在綿羊的身上

或者呼倫貝爾

誰愿意把草原給我

那就給我羊鞭，有羊沒羊

有淺草就好

哦，這草原來是別人的，這么寬的草場

我還以為自己

懷上了一只迷途的

羔羊

松子

人間草木實在是太多了

我基本叫不出它們的名字

我在想，我有那么多的筆名

能不能送出一個

有一天，我來到大壟山

風是橫的

草是軟的，躺在地下的

大多是散落的松針

這是我唯一能叫出名字的松樹

它有許多孩子，那些小家伙

喜歡抱團出行，或坡

或溝，或草叢

遠一點

喊它

松子

誰制造出來的動詞

菜地制造出來的動詞

不會是小綠蟲在爬行？它那么會打扮

軟軟的，綠綠的，爬到葉子上

葉片搖晃

像是一個動詞的

加盟

有一天，我比它起得早

按動詞的規矩，只有摸著石頭過河

才算是到了黎明

那么，再走一步，再遠一點

要是還有個動詞，那一定是一顆大大的腦門：

它一抬頭

大地就發熱

小鎮

小鎮放在瓶子堆里

那么多的瓶子，小店

小鎮里的人是忙不過來的

所以，它要借助雷聲

把蚊蠅趕掉，還要一盆清水

把泥腿子洗干凈

小鎮不需要高臺，喇叭

叫上幾個人，就是一桌子的瓜子

花生皮，上等的啤酒

都在墻上，溢出的酒花

紙美人去嘗

一大碗一大碗的小鎮

最熱鬧的時候，是把瓶子當池子

把酒水當泉水

然后，一口接一口

都往肚里裝

這一年，早晨還在

這一年過得真快，口罩換了不少

家里的人還是三四個

只有少量的腳步聲

丟在門外

沒去想跨年的事

還有幾個月，還有那些空氣

繼續去遇見大街上的人

那些小巷，就留給讀書人吧

日子難料

酒香，有時也怕巷子深

十月剛剛開張，我只負責走路

吃飯，睡覺

看窗戶，要是早晨還在

我會撕掉烏云

買個太陽

貼上去

紙

先是空氣做的，些微的呼吸

此起彼伏，據說

類似竹林一樣的

進程

都像你，筍做的

竹，可以斷

竹可以搗

從中抽取的一根筋

就是名不虛傳的

紙

種子

把種子都種了，水田不夠

就種在我的身體里，這么肥沃的地方

你的春天，他的春天

大的小的

我都要

好多人說，春天有種子

就會有人

發芽

有鳥飛過就好

所有長高的，有莊稼，有人

都要往上

透一口氣

到了夏日，伏下身子

一口口氣

要留著幫助汗水，加持鐮刀

我親眼看見，谷穗不再往上爬

有人說，那腰桿

已是脊梁

人一天天老去，谷粒變成糧倉

有鳥飛過就好

我堅持住在瞳孔里

我堅持住在瞳孔里，有一點光

用來照一朵小花，花蕊是我昨天

剛剛養大的

這一點光護著它，應該夠用

我看見天色已晚

有萬家沒萬家，我的光

都拿去使用

直到這點光

用來看字，給花瓣供暖

養養

后半生

讓春天帶個路

春天剛剛開張，我只負責趕路

備種，下地，看天氣，要是早晨還在

我會撕掉烏云，買個太陽

貼上去

這個季節，我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氣

幾年了，我沒有把春雨當粥喝

落鋤，刨泥漿，育苗

一天天，一次次

放個長線，牽住白云

獨立于田埂，堅決把春天

放出去

帶著一坨泥漿

那批種子最早上路，我目測

驟雨初歇，最適合把種子

定格在春風里

待到種子落腳，有風刮過，不嫌路遠的話

讓春天帶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