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破 組詩

唐政

我喜歡

我喜歡堆雪人

然后，坐在陽光下

看它們一點點地

變成心中的那個人

我喜歡這些路燈

亮起來的時候，無人在意

而一旦滅了

就會有無數的人

跌倒在老路上

我喜歡看別人吹氣球

吹著吹著

“呯”的一聲

就像從心里面

爆發了一個小宇宙

每當我念及遠方

就有一匹奔馬

“嘚嘚”而來

大雪提前落滿了驛道

我喜歡這些

看似簡單

又內心昂揚的事情

且從不擔憂

它們身上的瑕疵

望星空

許多星星

都在看著我

像無數的親人和朋友

在與我分享

這夜空的遼闊

最亮的那顆

必然是我的父親

光芒盛在他

石楠木的煙斗里

而我當過土匪

殺過人的二爺爺

天空掀開暗角

留下了一團漆黑

但有一顆星星

時明時暗

記憶中

仿佛是小蓮的身影

青春和病容

都還深情地活在天上

而前幾天

剛剛過世的那位詩人朋友

天空還沒來得及

為他準備什么

只草草地掛上了一朵

灰色的云

春風破

她路過的地方

河水里游來了好多魚兒

她坐過的椅子上

不久就發出了新芽

她親吻過的石頭

開了花

她牽過的手會寫詩

她擁抱過的草木

瞬間就變了顏色

積雪、腐葉

和受傷的草地

她手一揮

就完成了春天的布局

而那些追著她

滿山奔跑的少男少女

轉過山頭

就長出了粉紅的翅膀

春風啊

天底下這些微小的事物

你是如何讀懂了它們

幽暗的內心

一夜

第一次炸雷的時候

她就已經醒了

身體往我這邊移了移

手在被窩里

到處找我的手

第二次炸雷

帶著閃電和狂風

她翻身而起

把窗門重新關好

又把陽臺上的花盆

搬到了客廳里

第三次和第四次炸雷

已經過了子夜

她滿屋巡視了一遍

用一件黑衣服

蒙住了床頭的鏡子

而最后還有幾次炸雷

我不知道

反正我醒來的時候

天空已經

恢復了平靜

而她似乎才剛剛睡著

美好的東西

生活有很多種

我們可以選擇最好的一種

這個世界

為我們提供了這么多美好

而相似的東西：

糧食，水果，酒和愛情

僅是選擇，就耗去了我們半生光陰

一個迷茫的趕路人

始終走不出

自己身體勾畫的曲線

美好的東西像一條魚

只在心里面養著

靜水流深

誰也不想在這條魚身上

再起波瀾

別處的天空

我們相互抱著

誰也不想把誰

暴露在這個世界的外面

你看那些

在風雨中奔跑的人

狼狽得就像沒有一點愛

其實每個人的頭頂

都曾經有一把傘

只是后來，這把傘再也撐不開了

傘骨還握在手中

傘面像一朵云

已經飄到了別處的天空

彼岸有光

彼岸有光

而我就指著這點光

活了幾十年

有很多次

我都已經到了河的中心

又不得不退了回來

越接近那點光

越心有余悸

二十年前

我就應該渡過河去

那個時候

它還勉強能夠

照亮剩余的河面

但現在

我一攬子的計劃和心得

都沉入了河底

彼岸那點光

依然只是在河面上

晃來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