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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桓武與陳能寬的詩詞之交

2023-01-06 05:39侯愛兵
做人與處世 2022年19期
關鍵詞:壽辰下聯上聯

侯愛兵

彭桓武、陳能寬兩位院士同為物理學家,又都是我國“兩彈一星”功勛獎章獲得者,兩人有著40年的工作忘年交。同時,兩人還都喜好格律詩詞,詩文唱和,詩交頗深。

兩人相識于20世紀60年代,陳能寬被調入二機部第九研究所時,彭桓武任副所長。陳能寬說:“彭公比我大近十歲,他是長者,也是我的領導。我把他當老師,而他可不把自己當老師,他叫我‘老陳,我稱他‘彭公。他非常隨和,別人都這么叫他?!碑敃r,作為原子彈、氫彈主要的研制者,他們一個搞試驗,一個搞理論,為著共同的科學理想和目標并肩奮斗。

常年的相處中,兩人無話不談。陳能寬說:“彭桓武雖然是搞理論的,但對試驗也很關心,我們經常在一起交流科學問題。其實我們的話題很多,我們在一起從來不會冷場,都是搶著說話,從科學問題到詩詞,甚至到天文地理,偶爾也會拉家?!标惸軐拸氖碌氖恰氨Z物理試驗”,需要進入到蒼茫的戈壁灘中去,在那樣艱苦的環境里,陳能寬也難抑胸中的盎然詩意,揮筆寫道:“八百年前陸放翁,一生但愿九州同。華章當夜讀精神爽,萬里西行意氣濃?!彼堰@首詩贈予彭桓武共勉。

1964年10月16日,我國第一顆原子彈在新疆羅布泊爆炸成功。在羅布泊宴會上,彭桓武即興賦詩:“亭亭鐵塔矗秋空,六億人民愿望同。不是工農兵協力,焉能數理化成功?”陳能寬也激動不已地和詞一首:“東方巨響,大漠天蒼朗,云似蘑菇騰地長,人伴春雷鼓掌。歡呼成果崔巍,稱揚舉國雄飛。紙虎而今去矣,神州日月增輝?!币粫r間,兩人詩詞唱和,成為佳話。

當生活歸于寧靜后,陳能寬和彭桓武有了更多的詩文互通互鑒、互相切磋。1992年冬天,在中國工程物理研究院召開的有五代科學家參加的發展戰略研討會上,陳能寬受朱光亞、彭桓武等科學家的推舉,寫下了這樣的詞句:“新中國是我的祖國,我沒有理由不愛她。這種誠摯的愛,就像是被愛神之箭射中了一樣,是非愛不可的,正如魯迅的詩句所說,我是‘靈臺無計逃神矢啊。五世聚新堂,喜氣洋洋。綿山蜀水迎秋光,科技不畏崎嶇路,前景輝煌。人事有滄桑,激蕩昂揚。許身為國最難忘,神劍化作玉帛酒,共創富強。萬般科技皆高新,四海潮流唯人才?!边@首詞讓與會的人員久久不能忘懷。

1996年年底,為紀念來年我國第一顆氫彈爆炸試驗成功30周年,陳能寬撰寫了一副對聯,上聯是:“回顧三十年過去,彈指一揮間;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币驅ψ约旱南侣摬粔驖M意,就把上聯寄給了彭桓武,請他給出精妙下聯。不久后,彭桓武專門回信,對的下聯是:“俯瞰洞庭湖內外,乾坤日夜??;洞庭波涌連天雪,長島人歌動地詩?!睂Υ讼侣?,陳能寬嘖嘖稱奇道:“這是一副很難對的對子,對得好,對得好,簡直是絕對。我在上聯中用了岳飛的詩句,他就在下聯中用了偉人的詞,不僅形式工整,而且內涵深奧?!标惸軐掃€解釋說,彭桓武給出的下聯用了假借,洞庭湖泛指全國,而長島人泛指中華兒女。

2003年4月,陳能寬八十壽辰,彭桓武專門去信祝壽說:“能寬與我六十年代共事一段時間,至九十年代轉為文字交。今值其八十壽辰,謹申祝賀,愿其生日再多次幸福地回臨?!倍潭處拙湓捀爬藘晌焕峡茖W家之間的深厚友誼。

2005年春天,彭桓武喬遷新居,第一時間邀請陳能寬去他家做客。這時的彭桓武已是90歲高齡,陳能寬已82歲。兩人見面一落座,就從詩詞開始談起。陳能寬從包里拿出彭桓武2004年春節與陳省身院士一唱一和的中英雙文詩手稿,陳省身給彭桓武寄來的賀卡上寫道:“疇算吸引離世遠,垂老還鄉亦自歡?;厥桩斈昱f游地,一生得失已惘然?!甭淇钍恰靶履昕鞓贰?。彭桓武回寄的賀卡上和詩:“我學我愛,我行我素。幸運屢遇,友輩多助。致羊年大吉?!币姷酱宋?,兩人一下子來了情緒,開始是面對面地坐著,馬上就肩并肩地坐在一起,像一對頑童你一句我一句地低聲誦讀品味。彭桓武說:“你還留著這個東西,我現在手發抖,已經好幾年不動筆了,現在寫詩全靠敲電腦鍵盤?!标惸軐捫χf:“這手稿我就當文物收藏了?!?/p>

當陳能寬問起彭桓武最近又有什么新詩作時,彭桓武起身把陳能寬引到臥室,打開電腦,點開幾首他新作的詩詞。一首是《游頤和園有感》:“兩會交班一代新,前功后望語純真。雪滋雨潤陽光照,綠蕊紅芽預報春?!边€有《祝王大珩九十壽辰》《祝馮端八十壽辰》《祝何澤慧九十華誕》等,都是近年來的新作。由詩及人,兩人還回顧起了過去搞核武器時的好多人和事,對那一段創業史如數家珍。

回憶往昔,兩位老人有說不完的話,整整聊了兩個多鐘頭。臨別,陳能寬又新作一副對聯,上聯是“詩文桓武兼為善”,下聯對應彭桓武的“物理天工總是鮮”。聽罷此聯,彭桓武就一字一句地推敲起來。第二天彭桓武又打電話給陳能寬,稱考慮再三建議“詩文桓武兼為善”的“善”字改為“伴”。陳能寬欣然接受。

2007年2月28日,彭桓武因病逝世,享年92歲。當時正在北京出席一個很重要會議的陳能寬聽聞噩耗,哽咽著說:“來得太突然了!我再也不能聽到彭公親切地喊我‘老陳了。如果彭公身體還可以,他一定也會出席這個會。沒想到我去他家成了最后一次見面,都兩年了,可我覺得時間并沒有那么久,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一點一滴都歷歷在目。那天臨走時,彭公還執意送我下樓,在電梯里我們還繼續聊。最后我說,多保重??!他笑著說,我身體挺好的?!?/p>

2011年以后,陳能寬因病長期臥床,他常讓身邊人給他念詩。有一次,小兒子為他念起毛澤東的《沁園春·長沙》。當聽到“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時,陳能寬激動地握緊右拳捶擊自己的胸口,用盡力氣回答:“我們,我們!”后來他病重不能說話應答時,每當聽到他和彭桓武過去所作的詩句對聯,眼神中依舊會閃現神采。2016年5月27日,陳能寬去世,享年94歲。

兩位老院士因工作結緣走在一起,又因共同的詩詞愛好,常在一起作詩賦對,使得友情篤深。他們的“詩詞之交”彌足珍貴,不僅是老一代科學家文化素養的最好體現,還是他們心心相印、志同道合、不負中華、不負友誼的證明。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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