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故事在流行歌曲中的應用研究

張藝霖

〔關鍵詞〕講故事（Storytelling）；敘事研究；歌詞文本分析；《可可托海的牧羊人》

伴隨著文化產業的增長、數字技術的發展等新時代的變革，文化內容作為高附加值產業正在興起。文化內容的生產需要藝術感、工程技術和想象力，正如理查德·弗羅里達在《城市與創意階層》中所指出的：世界正從“工業社會”向“創意社會”轉變。與物質商品相比，人們更加重視創意知識和創意內容，而講故事則是創造力的重要體現形式之一。

講故事的方法在藝術想象、內容創作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比如在文學、影視、音樂等文化領域，均可以通過講故事的手法進行內容創作。而在音樂領域中，作者通常用講故事的方式，在歌詞中傳達藝術家想要表達的思想，從而對受眾形成情感說服和共鳴。因此，探究歌詞的敘事方法是進一步提升音樂作品創作手段的有效途徑。

歌曲是一種融合了音樂形式（編曲、節奏、旋律等）和音樂語言（歌詞）的藝術形式，歌詞和樂曲的有機結合創造出了創作者希望傳遞給聽眾的特定的信息，同時聽眾也可以通過聽唱歌曲領悟創作者的意圖。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歌曲更像是一種通過歌詞和音樂傳達信息的交流手段，其中的信息不僅反映了個人的生活，還具有一定的社會意義和社會文化價值。

隨著流行音樂的發展，流行音樂的歌詞研究也逐漸走進大眾視野。大部分研究主要集中在歌詞的語言特點、歌詞的構思方式以及歌詞的音樂性上。本文以流行歌曲《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為例，嘗試將“講故事（storytelling）”理論運用其中，以點帶面地拓展歌詞研究者的研究思路，給歌曲創作者提供更多的創作靈感，同時也為廣大受眾對流行音樂的理解提供更有效的途徑。

一、講故事（Storytelling）的含義

故事是人類自古以來跨越時空傳達信息的工具，故事以神話、傳說、民間故事等形式起源，是用于表達各種意象的手段，也是人類了解世界的基本方式之一。講故事結合了“故事（story）”和“講述（telling）”，可以理解為向聽眾講述故事的過程?！肮适隆北旧韨戎赜陟o態文本，而“講故事”側重于動態的交互。換言之，“講故事”是敘述者將靜態的“故事”轉變為動態的“敘述”過程中所形成的術語，通過與他人分享生活故事、傳遞故事中的信息，使敘述者與聽眾之間形成一種連接。

心理學家米哈里·契克森米哈提出的沉浸理論認為，在講故事的過程中，當聽眾自然地聆聽故事并沉浸在講述者所創造的氛圍中，注意力就會增加并持續存在，使故事的信息得以有效傳遞。這一過程呈現出了講故事的價值所在——既能滿足聽眾的心理需求又可以達到故事的說服效果。Fog等人將故事的構成分為信息、矛盾、人物和情節四個部分。信息即為故事主旨，也是講故事的主要元素。通過講故事這一過程傳達特定的信息內容。為了創造一個能長久留在消費者記憶中的故事，它必須包含至少一個信息。矛盾是一個故事中的對立故事，通過對立來產生故事的沖突部分，并可以吸引受眾解決矛盾的興趣。人物是參與故事的主體，是通過產生、解決矛盾等一系列動作來發展故事并傳遞信息的角色。情節是故事的核心，是故事的整體構成。主要分為人物、事件、時間背景及空間背景。一般來說，藝術作品是通過起承轉合構成故事情節來激發人們的好奇心和期望。

無論現代傳播媒介有多么豐富、傳播技術有多么進步，故事本身的重要性絲毫沒有減弱，即講故事的基本力量來源于“故事”本身。雖然說講故事與現代文學有著密切的關系，但是很難說講故事只是文學的一個子領域，故事是人類在特定時間和空間內積累的文化資產。因此，故事需要同時兼顧大眾化和普世價值，同時也必須考慮到故事的創作環境和各個文化領域的特殊性。

現代流行樂曲的歌詞創作雖普遍使用講故事的創作方式，但由于歌詞句式的復雜化以及特殊詞語搭配等問題，受眾能理解和感同身受絕非易事。筆者認為歌詞的語言形式是一種以含蓄和象征性的方式簡化復雜思想的文學體裁，要想真正理解歌詞中的含義，需要對歌詞進行解構，將其中的故事結構提煉并進行再分析。因此，在本研究中，在由“故事”和“講述”組成的講故事概念中，研究的重點是圍繞“故事”構建過程進行分析說明。本文選取了具有代表性的故事性歌曲《可可托海的牧羊人》進行闡述，在眾多流行樂曲中選取此曲作為分析對象的原因是：首先，此曲詞作中包含多種故事元素和創作技巧，具有一定的研究價值；其次，此曲表達出現代藝術文化中推崇的男女形象，傳達著正能量的愛情觀念。

二、歌曲的故事結構

講故事的字面概念是“講述一個故事”。然而，伴隨著講故事的廣泛應用，這個概念變得非常靈活，這取決于故事所發生的領域、對象、環境等多種因素。在歌詞創作領域里，應首先明確歌詞中揭示的故事情境、歌曲的主體以及歌唱對象，并在此基礎上結合故事的構成條件進行歌詞的故事分析。

（一）歌曲故事的主體

歌曲故事的主體指的是在歌詞中故事的敘述者，正確理解歌曲的主體是掌握歌曲含義的最基本要素。由于歌詞文本在大多數情況下并沒有給出有關敘述者的具體信息，所以需要從歌詞的細節中推斷出歌曲故事中的敘述者是誰及其帶有什么樣的情感色彩和其所持有的主張。了解主體這一過程就是重新闡釋歌詞內容的過程，也是理解歌詞核心內容的重要過程。在優秀的流行樂曲中，故事的敘述者往往不僅僅表達歌者的心聲，也不僅僅代表某一個人的情緒，而是代表普通大眾來表達情感，傳達著現實生活中大部分人的生活感悟。

（二）歌唱對象

歌曲的歌唱對象具有多樣化的特征?？梢允侨艘部梢允俏?，既可以是現實的也可以是虛幻的，大多數情況下歌唱對象可以通過歌詞中描述的場景和呈現的意境進行推斷。以愛情為主題的流行音樂，大多數歌唱對象都是愛情故事中的男主人公或女主人公，但在這里需要強調的是，沒有必要把歌唱對象僅理解為一個人或一類人。由于受眾對歌詞文本理解的差異，各自的知識背景以及閱歷的差異，會呈現出略有不同的觀念，不存在理解對錯問題，僅是因為每個人的理解感悟不同。

（三）故事構成條件

理解歌詞中故事構成條件是理解整個歌曲脈絡的過程，通過歌詞分析，首先需要了解歌曲故事中的敘述者以及歌唱對象，再結合故事的構成條件，才能了解到歌曲背后的含義。在分析歌詞的過程中，要明確以下幾項內容，才能有效剖析作者的創作意圖（表1）。

三、《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故事結構分析

《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是由王琪作詞、作曲并演唱的歌曲，此曲在2020年5月發布。隨著王琪登上2021年央視春晚的舞臺，《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受到了全國觀眾的青睞，并以各種形式流傳翻唱，紅遍大江南北。無論是在電視媒體還是互聯網媒體，到處可以聽到人們在傳唱，成為名副其實的“網紅歌曲”。這首歌之所以在大眾中得以廣泛的傳播，除了作曲優美、演唱動聽之外，與以往的愛情流行歌曲相比這首歌曲的歌詞更具有一定的文學性和生活性。用獨特的故事敘事方式傳遞著男女間的真摯愛情，表達了百姓心中純樸的愛情觀念?！犊煽赏泻５哪裂蛉恕犯柙~如下所示：

心上人我在可可托海等你

他們說你嫁到了伊犁

是不是因為那里有美麗的那拉提

還是那里的杏花

才能釀出你要的甜蜜

那夜的雨也沒能留住你

山谷的風它陪著我哭泣

你的駝鈴聲仿佛還在我耳邊響起

告訴我你曾來過這里

我釀的酒喝不醉我自己

你唱的歌卻讓我一醉不起

我愿意陪你翻過雪山穿越戈壁

可你不辭而別還斷絕了所有的消息

心上人我在可可托海等你

他們說你嫁到了伊犁

是不是因為那里有美麗的那拉提

還是那里的杏花

才能釀出你要的甜蜜

氈房外又有駝鈴聲聲響起

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你

再沒人能唱出像你那樣動人的歌曲

再沒有一個美麗的姑娘讓我難忘記

流行歌曲《可可托海的牧羊人》運用敘事的創作方法，將男女主人公從相遇到分離的經歷演繹出了一場凄美的愛情故事。歌曲用“心上人我在可可托海等你/他們說你嫁到了伊犁”詞句拉開了故事的序幕，引出了此歌曲的主題即為悲壯愛情。此處不是平鋪直敘的敘述方式，因而給予聽眾充分的想象和思考空間，為什么在可可托海等你？是誰在等待？等的又是誰？為什么嫁到了伊犁？伴隨著歌曲的進行，聽眾將漸漸解開謎團，一個生活在可可托海大草原的牧羊人，偶然間遇到了馱著蜂箱的養蜂女，不知不覺兩人陷入了愛河。在“可可托?！薄把┥健薄案瓯凇薄靶踊ā薄皻址俊钡冗@樣美好的生活意象映襯下，人們會期待著濃烈美好的愛情故事發生。但故事發生了轉折，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養蜂女忽然離開了那片草原，離開了心愛的牧羊人。養蜂女的離開，并不意味著她愛情的消逝，相反正因為她深愛著牧羊人而選擇了離去。因為她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不想因此而拖累這個讓她深愛的男人，所以她想自己默默地承受這一切。當牧羊人得知她的離去，痛苦不已。歌詞“山谷的風它陪著我哭泣/你的駝鈴聲仿佛還在我耳邊響起”可以看出男主人公內心的痛苦和對養蜂女歸來的期盼?？墒前殡S著養蜂女傳來的消息，故事漸入尾聲。養蜂女托人捎來了消息，告訴牧羊人自己已經遠嫁到伊犁，希望牧羊人不要等她從此忘記她。面對這樣的消息，癡情的牧羊人并沒有就此放棄，而是選擇了默默堅守在原地等待著她，再次呼應了歌曲的開端“心上人我在可可托海等你”，最終兩人因現實難成眷侶。這首歌雖是藝術作品，但通過這個故事卻讓聽眾感受到了愛情的力量，生活的真諦。歌者通過牧羊人和養蜂女的故事表達了堅持、真摯、純粹的愛情態度，同時這也是現代社會大眾所追求并向往的生活理念。

以《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故事結構為例，可以展示故事敘述在歌詞創作中的應用。根據歌詞的故事內容，以下是對上述故事的構成條件分析（表2）。通過對故事的構成條件分析，能更加深刻地理解作者的創作意圖，也幫助聽眾建立更真切的情感體驗。

在《可可托海的牧羊人》這個故事里，男女主人公展示出了各自獨特的形象特征。在故事研究中，故事主人公的性別角色研究具有重要意義。歌曲中的女性形象和男性形象不僅在歌曲里占有主導地位，更是代表了現代流行音樂的一種意識形態。

通過分析《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歌詞文本的敘事結構，可以概括出此故事的主體（男主人公）在不同的時間節點和情境下的態度和情緒，并且當出現了故事矛盾點時更能突顯出故事中牧羊人的男性形象特征。

首先，當二人相戀時牧羊人克服重重困難，深深地投入到兩個人的甜蜜愛情之中，他不在乎養蜂女的過去，這不僅表現出了他的愛慕之情，也體現出了他寬廣的胸懷，是一個有責任有擔當的“硬漢”形象。但當養蜂女因現實問題離他而去，伴隨著痛苦和思念復雜的感情交織在一起，“山谷的風它陪著我哭泣/我釀的酒喝不醉我自己/再沒有一個美麗的姑娘讓我難忘記”這些詞句中都是對他情感的真實再現。盡管如此，他仍然堅持等待，仍然堅守著自己的心，“心上人我在可可托海等你”這足以證明可可托海大草原上的這個牧羊人是多么的長情。這份長情觸動著我們每一位聽眾，也是當今社會里我們所要追求和向往的“理想型”愛情。

此曲中的養蜂女為了不拖累心愛之人甘愿放棄愛情，放棄自己在可可托海的生活。一方面，展現出她是一個甘愿犧牲自己愿為他人付出的女性，一個心地善良、內心純凈的中國傳統女性形象；另一方面，在大部分的文學作品里女性始終處在一個被動的位置，常常是被選擇、被放棄，而在《可可托海的牧羊人》里的養蜂女主動地做出了自己的選擇，雖然她選擇了放棄和離開，但這并不意味著她的懦弱和退縮，實際上她是用另外一種方式去主動地背負起自己應有的責任，展現出了有魄力、有擔當、有勇氣的現代女性形象，而不是以往的歌曲作品中展現出的柔弱且被動的女性形象。

四、結語

在當今的數字時代，講故事的意義不僅旨在敘事層面上，也被擴展到更廣泛的領域之中，講故事的概念根據應用領域的不同，以各種方式被定義和應用。由于本研究將講故事作為歌詞文本的分析方法，故此研究著重在敘事層面上展開對歌曲的分析理解。

流行音樂作為流行文化的象征，具有一定的意識形態意義。伴隨著數字時代新文化藝術的誕生，為敘事方法論開辟了很多新的可能性，并在特定的文化內容領域和文化產品的人文分析上都得到了發展。在文化內容的策劃和制作過程中，將具有社會價值的精神內核與故事有機結合，是文化內容創作者所要努力的方向。除此之外，文化傳播研究者還要結合文化作品去關注文學想象和創作理論，以此服務于社會文化的有效傳播。

總之，筆者認為必須從宏觀的角度來理解逐漸蓬勃涌出的新媒體敘事方式，而不僅僅是從碎片化和微觀的角度來理解。但同時筆者也反對過度生產和消費故事，正如日本評論家東浩紀所批判的一樣，由于一些人過度生產和消費故事產生了“故事過度溢出”的現象，導致了真正有益于人類社會的“大故事”走向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