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路徑構建及經濟效應 預測：以RCEP為基礎

魏景賦 陰藝軒

（上海理工大學，上海 200093）

一、文獻綜述

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由一系列自由貿易協定和政府間的經濟合作機制構成，主要包括亞太經合組織（APEC）、《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和《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21世紀初，具有組織性、排他性的TPP和RCEP兩個大型泛區域提案的生成標志著亞太區域內以APEC開放區域主義為主的“非機制一體化”模式向“機制一體化”模式轉變（Solis and Wilson, 2017）。雖然APEC也提出了以常態化為目標的機制性亞太自由貿易區（FTAAP）來實現亞太地區“廣泛、高質量、成型、致力于‘下一代’的貿易和投資”，但由于FTAAP停滯不前，且TPP已改組為由日本主導的《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事實上呈現RCEP與CPTPP“雙軌并行”主導的趨勢。除了一體化模式的轉變外，相關理論研究還圍繞RCEP和CPTPP間的關系以及國家主權（He，2018）展開研究。

由于當前亞太地區并沒有一個統一公認的經濟合作機制，因此對該區域經濟一體化的實證研究主要圍繞RCEP、TPP或者CPTPP進行，學術界較多使用全球貿易分析模型（GTAP模型）對上述貿易協定的經濟效應進行模擬預測與對比，以期能對當前亞太經濟一體化格局做出更準確的判斷。Gilbert等（2018）對TPP的研究較有影響，他基于關稅削減及關稅配額擴展對TPP的經濟效應進行了模擬，結果顯示：TPP實施雖然能為成員國帶來正面效應，但是對非成員國的損害也是必然的。對于美國退出后重新組建的CPTPP，李春頂等（2020）通過構建對比情景發現，相對于TPP，CPTPP成員國獲得的經濟效應變小，身處局外的中國經濟利益不僅不受損害，GDP、進出口貿易、就業、社會福利反而會因此小幅增長。在對RCEP的研究中，Ahmed等（2020）模擬了完全取消關稅對RCEP成員國經濟的影響，實證結果表明，RCEP成員國在進出口貿易、福利水平等方面都有不同程度的增加，但在其他方面的正負影響確有顯著差異，中國、日本、韓國、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等國的GDP、貿易條件會得到改善，而東盟則可能出現GDP收縮、貿易條件惡化的現象。在此基礎上，李新興等（2020）進一步考慮印度因素的影響，發現印度加入RCEP能使所有成員國的經濟收益增長，但印度要面臨產業沖擊、貿易赤字等問題。在RCEP與TPP或CPTPP的比較研究中，張裕仁和鄭學黨（2017）、呂越和李啟航（2018）發現：關稅削減力度相同時，RCEP的經濟效應比TPP大；由于TPP可能對非成員國經濟產生負面沖擊，中國在僅有RCEP成立時的經濟效應要大于TPP和RCEP同時成立時的經濟效應；中國同時加入RCEP和TPP可以獲得更大的經濟效益。除關稅削減外，張珺和展金永（2018）增加了對非關稅壁壘削減的考量，研究發現：RCEP和CPTPP非關稅壁壘的削減更能促進其成員國GDP、社會福利、貿易額增加和貿易條件改善。

從已有文獻來看，目前對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的研究仍限于RCEP、TPP或CPTPP覆蓋的一體化范圍，沒有在當前已有自貿協定的基礎上對亞太地區未來更高水平、更大范圍的經濟一體化建設進行展望性研究分析。李春頂等（2018）認為，由于RCEP在福利和貿易上可惠及大多數國家，必然會吸引更多國家加入，故應成為中國構建自由貿易區網絡的重點。由此可見，當區域經濟一體化水平大體相同時，RCEP比CPTPP的經濟效應更大。此外，RCEP的制度保障更能為亞太地區提供更加穩定、可預期的經濟發展環境，符合生產網絡在后疫情時代從“效率”向“以安全為前提的效率”轉變的需要（平力群，2020）。因此，本文將以RCEP為基礎探索亞太地區實現經濟一體化的可行路徑，參照RCEP貿易壁壘削減情況對更大范圍的自由貿易區建設進行關稅及非關稅削減設定，運用靜態GTAP模型模擬各個一體化階段產生的宏觀經濟效應及產業經濟效應，并根據模擬結果對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建設和中國參與一體化提供啟示。

二、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路徑構建

本文構建的以RCEP為基礎的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路徑仍將延續RCEP的包容性、靈活性和開放性（沈銘輝和郭明英，2021）特點，通過逐步增加貿易壁壘削減力度循序漸進地實現高水平、全區域的自由貿易區建設。根據亞太地區多邊自由貿易區建設現狀，將RCEP生效實施、印度重返RCEP、RCEP與CPTPP融合發展形成FTAAP、亞太地區其他國家加入FTAAP設置為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發展的4個階段，如圖1所示。

圖1 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路徑

（一）第1階段：RCEP生效實施

根據中國自由貿易區服務網發布的協定文本，RCEP主要由涉及貨物貿易、服務貿易、經濟技術合作等領域的20個章節和4個市場準入承諾附件表組成，將通過削減各類限制性措施實現區域貿易與投資的自由化、便利化發展，從而建立一個現代、全面、高質量和互惠的經濟伙伴關系框架。

RCEP聚焦貨物貿易及服務貿易壁壘削減，對相關定義、適用范圍、削減力度進行詳細規定，不同類型的貿易壁壘削減概況如表1所示。在貨物貿易方面，RCEP 15 國以關稅承諾表的形式兩兩出價對貨物貿易自由化做出安排，具體可參見協定附件1。其中，中國、韓國、印度尼西亞、菲律賓、越南對不同的伙伴國做出差異化關稅削減承諾，日本、澳大利亞、文萊、新西蘭、柬埔寨、老撾、馬來西亞、緬甸、新加坡、泰國則實施無差異關稅削減。根據中國自由貿易區服務網的統計，RCEP成員國間90%以上的貨物貿易將最終實現零關稅，且主要是立即或在10年內逐漸減稅為零。在貨物貿易非關稅壁壘削減上，RCEP規定各成員國間將全面取消出口補貼（農產品）、數量限制、進口許可程序管理以及與進出口相關的費用和手續等非關稅措施方面的約束；在WTO《實施衛生與植物衛生措施協定》的基礎上，加強在病蟲害非疫區和低度流行區的風險分析、審核、認證、進口檢查等；在WTO《技術性貿易壁壘協定》基礎上，推動締約方在承認標準、技術法規和合格評定程序中減少不必要的技術性貿易壁壘；在WTO《保障措施協定》基礎上，設立過渡性保障措施制度對各方因履行降稅承諾而遭受的損害提供救濟；對于反傾銷、反補貼和關稅配額舉措，RCEP要求各成員國規范相關書面信息、裁定公告等，并在網絡上公布相關管理程序以提升非關稅壁壘透明度。在服務貿易方面，根據協定附件2的服務具體承諾表，主要通過市場準入、國民待遇削減各成員影響跨境服務貿易的限制性、歧視性措施。在公共服務領域，RCEP并未做出任何承諾，允許各成員國實行公共壟斷或授予私人經營者專營權。在其他服務貿易領域，跨境提供、境外消費、商業存在形式的服務貿易基本上無限制。但在自然人移動方面，只允許商務訪問者、公司內部流動人員、合同服務提供者、安裝和服務人員、隨行家屬等5類自然人在滿足從事相關職業資質的前提下在限定的承諾范圍內臨時入境。

表1 RCEP貿易壁壘削減概況

截至2022年6月底，RCEP 15個成員國中已有13個完成國內立法生效實施。①2022年1月1日，RCEP最先對文萊、柬埔寨、老撾、新加坡、泰國、越南、中國、日本、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等10國正式生效；2022年2月1日起對韓國生效；2022年3月18日起對馬來西亞生效；2022年5月1日起對緬甸生效。目前只有印度尼西亞和菲律賓仍在等待其國內立法程序批準。因此，本文將RCEP生效實施作為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的第1階段。由于各國關稅承諾表中的敏感產業占比不到10%，②各國關稅承諾表中以“U”表示的關稅條目為各國的敏感產業，不進行任何關稅減免，詳見協定文本附件1的關稅承諾表。本文假定RCEP成員國間所有貨物貿易產業實現零關稅為該協定關稅減免的最終目標。在非關稅削減設定上，依據WTO貿易信息門戶網站對各國貨物貿易非關稅壁壘措施的劃分與統計，本文設定：RCEP成員國間出口補貼（農產品）及數量限制措施均削減100%；技術性貿易壁壘及保障措施均削減10%；衛生和植物檢疫措施增加10%；由于在反傾銷、反補貼和關稅配額方面僅增加透明度，因此這方面無任何變化；服務貿易除公共服務業外，其他服務業非關稅壁壘削減10%。

（二）第2階段：印度重返RCEP

印度是RCEP的16個創始國之一，其參與意愿和可參與條件都遠高于其他非RCEP國家。但是，由于印度制造業基礎薄弱，RCEP“重貨貿、輕服貿”的談判結構可能對印度制造業產生較大沖擊，且并不利于其技術服務優勢的發揮（曹廣偉和陳思凡，2019）。因此，自RCEP談判開啟以來，印度一直猶豫不決，成為協定達成的最大障礙。2019年7月初，印度正式退出RCEP談判，表明其在關稅削減、服務貿易開放、自然人移動等問題上的強硬態度，但這也正是印方預留的談判空間。近年來，印度更加重視制造業發展，相關產業軟硬件設施不斷改善，這將為印度開放其貨物貿易市場創造增強信心的國內條件。由于先前對制造業的長期保護，印度缺乏先進的生產技術及管理經驗，使本土制造業產品質量和效率低下，既不能滿足國內消費需求，也難以在海外市場競爭。因此，當其國內制造業發展到一定水平后，勢必開放其貨物貿易市場。此外，根據世界銀行和UN Comtrade發布的數據，2020年RCEP 15國的人口和GDP總額均占全球近30%的比重，且印度與RCEP 15國間的貨物貿易關聯度高達30.15%。因此，印度為擴大地區事務話語權、促進服務貿易出口，不會放棄RCEP覆蓋的巨大區域市場，勢必會重返RCEP。RCEP 15國也將保持對印度的開放態度，承諾為其重返創造便利條件。由此看來，印度必定是RCEP擴容優先選擇的國家。推動印度重返RCEP不僅能夠進一步擴大RCEP的經濟體量，提升機制的國際影響力，也能為中印雙方徹底解決經貿摩擦、邊境沖突提供平臺與契機。

根據以上分析，筆者認為，形成完整的16國區域貿易協定仍需要RCEP 15國在進一步發展服務貿易、印度具備扎實的制造業基礎后，雙方秉持包容發展的態度進一步開放貨物貿易及服務貿易市場。因此，本文將印度重返RCEP作為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的第2階段。在關稅削減方面，在第1階段的基礎上，設定RCEP 15國對印度關稅削減為零；印度敏感產業減稅50%，非敏感產業減稅為零。在非關稅削減方面，貨物貿易非關稅壁壘削減程度同第1階段；除公共服務業外，其他服務貿易非關稅壁壘進一步削減10%。

（三）第3階段：RCEP與CPTPP融合發展形成FTAAP

2015年10月初，美國、日本、智利等12國達成TPP，成為當時亞太地區第一個機制一體化組織。2017年1月，美國宣布退出TPP，使該協定遭受重創，成員國失去信心。雖然日本主導由TPP改組而來的CPTPP已生效，但由于其對發展中國家的前期排斥，加之主要國家經濟體量小、美國因素的不確定性等原因，CPTPP的發展仍面臨挑戰（佟家棟，2020）。為保險起見，包括越南、日本在內近2/3的CPTPP成員國選擇同時加入RCEP，并將CPTPP達成的一些新規則帶入RCEP談判，提高了相關協議水平。中國目前雖然不是CPTPP成員國，但是也對參加CPTPP持積極開放的態度，因此，成員國的高度重合以及中國對CPTPP的開放態度將促使兩個自貿協定未來走向融合發展，這將有效緩解多個雙邊及多邊貿易協定①根據WTO區域貿易協定數據庫統計，RCEP與CPTPP包含的20個國家（包括印度）間已生效的雙邊自貿協定多達51項；除RCEP和CPTPP外，多邊自貿協定有8項。產生的“意大利面碗”效應，降低RCEP及CPTPP成員國使用優惠待遇和原產地規則的成本。對于逐步融合后可能產生的主導權問題，本文將選擇FTAAP作為實際運行組織對RCEP及CPTPP進行權力制衡。

綜上，本文將RCEP與CPTPP融合形成FTAAP作為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的第3階段，該階段開放水平將向CPTPP看齊。根據CPTPP第2章“貨物的國民待遇與市場準入”及附件2-D關稅承諾表內容，CPTPP成員國經過差異化的過渡年限后，雙邊貨物貿易關稅將削減為零。在服務貿易方面，CPTPP以國民待遇、最惠國待遇、市場準入、當地存在以及國內法規削減成員國間跨境服務的各類限制性和歧視性措施，但強調任何締約方不得以數量配額、壟斷、專營服務提供者、經濟需求測試要求等形式限制服務提供者的數量、服務交易總值、服務業務數量、服務產出總值等，服務貿易開放水平明顯高于RCEP，但對公共服務又明確其不適用于上述承諾。據此，本文設定FTAAP內所有國家的貨物貿易產業關稅均削減為零；除公共服務業外，貨物貿易及服務貿易產業非關稅壁壘在第2階段的基礎上再削減10%。

（四）第4階段：亞太地區其他國家加入FTAAP

隨著FTAAP不斷發展，區域經濟一體化紅利必將吸引亞太地區其他國家參與。然而，當前亞太地區缺乏統一的經濟一體化制度安排，且現有的經濟一體化主要在發達國家和新興經濟體之間運作（李向陽和黃德遠，2019），因此，構建一個服務于整個亞太地區且具備多元化、包容性和開放性特色的區域經濟合作平臺，能夠有效緩解當前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制度“缺位”，且能使區域中的不發達國家真正參與經濟一體化過程。本文采用聯合國亞洲及太平洋經濟社會委員會對亞太地區的地理范圍界定，認為亞太地區主要包括亞洲及太平洋國家，西向延伸至歐洲的英國、荷蘭、法國，東向延伸至美國，南向延伸至大洋洲的澳大利亞及新西蘭，北向延伸至俄羅斯遠東地區。為便于研究，本文將加拿大、墨西哥、秘魯、智利等4個美洲國家也劃分至亞太地區，總共包含66個國家或地區。

本文設定亞太地區其他國家加入FTAAP作為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的最終階段。該階段允許亞太地區其他國家根據自身實力實施差異化削減進口關稅；除公共服務業外，貨物貿易及服務貿易產業非關稅壁壘在第3階段的基礎上再削減10%。

三、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經濟效應模擬

（一）GTAP模型設定

本文根據一體化路徑設計，首先使用GTAPagg軟件進行地區組、產業組、要素組的劃分。在地區組劃分中，為滿足階段1的模擬需求，將中國、日本、韓國單獨列出，將澳大利亞、新西蘭合并為澳新地區。為同時滿足第3階段的模擬需求，將東盟劃分為CPTPP國家和非CPTPP國家。①東盟非CPTPP國家包括印度尼西亞、菲律賓、泰國、柬埔寨、老撾和緬甸，但是由于在GTAP10.0數據庫中，緬甸與東帝汶一同劃分至東南亞其他地區，且緬甸經濟體量較小，因此本文將緬甸劃分至其余亞太國家。由于第2階段主要探究印度因素，因此將印度單獨列出。此外，增加其他CPTPP國家分組探究第3階段經濟效應。最后，亞太地區其他國家主要劃分為美國、亞太歐洲3國、俄羅斯、太平洋國家、其余亞太國家。至此，上述所有國家分類即可滿足4階段模擬需求。由于歐盟是全球前三大經濟體，本文另將除荷蘭、法國外的其余25個歐盟國家單獨劃分為一個地區組。綜上，本文將最新版GTAP10.0數據庫中的141個國家或地區劃分為15個地區組，各組編號及包含的國家或地區具體如表2所示。

表2 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經濟效應模擬地區組劃分

在產業組劃分中，由于本文并未研究特定的產業領域，且考慮公共服務業并未參與一體化，因此將GTAP10.0數據庫中的65個產業劃分為10個大類，分別為農業、牧業、林漁業、采掘業、食品飲料及煙草加工業、紡織服裝業、輕工制造業、重工制造業、公共服務、其他服務業共10個產業組，各產業組編碼及所含產業如表3所示。在要素組的劃分中，由于需對勞動力人口進行遞推升級，將生產要素中的熟練勞動力、非熟練勞動力均劃分至勞動力要素組，其余要素還包括土地、資本和自然資源。

表3 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經濟效應模擬產業組劃分

（二）模擬方案設計

GTAP10.0數據庫的基準年份為2014年，為保證數據的時效性，本文借鑒Kawasaki等（2019）、李新興等（2020）的研究，采用法國世界經濟研究中心Econmap數據庫統計的實際GDP、人口、資本存量、勞動力數據，將GTAP10.0數據庫動態遞歸至2020年并作為實證模擬的基準年份。①動態遞歸操作首先需在標準閉合中將GDP改為外生變量，同時將生產要素技術改為內生變量，再根據2014～2020年實際GDP、人口、資本存量、勞動力的增長率分別對qgdp、pop、cgdslack、qo等4個變量進行沖擊。對應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路徑的4個階段，本文設置S1～S4這4個政策情景，各情景下的貿易壁壘削減如表4所示。

表4 政策情景

在S1中，依據WTO貿易信息門戶網站統計的貨物貿易非關稅壁壘數量對非關稅壁壘削減程度進行加權計算可得：1～6地區組對其他RCEP 15國貨物貿易非關稅壁壘分別削減5.05%、-3.06%、4.18%、-2.9%、4.83%和2.2%。在S2中，通過對印度與RCEP 15國間完全實現自由貿易情形進行標準靜態GTAP模擬，選擇產出下降幅度大于1%的農業、采掘業、食品飲料及煙草加工業、重工制造業作為其敏感產業；貨物貿易非關稅壁壘削減范圍擴展至RCEP 16國，計算同S1。在S4中，參考許培源和羅琴秀（2020）的研究，以全球和平指數、全球治理指數、基礎設施得分、經濟自由度指數、與區內國家的雙邊貿易總額占其外貿的比重分別表示社會穩定情況、國家治理能力、基礎設施條件、貿易投資環境和區域貿易關聯，并將其作為衡量亞太地區其他國家參與亞太經濟一體化潛力的指標體系，①全球和平指數越小越和平，因此本文對其取倒數處理。全球治理指數由話語權及責任、政治穩定性和不存在暴力、政府效率、規制質量、法制、腐敗控制等6項分數組成，本文使用主成分分析法計算全球治理指數的綜合得分。運用主成分分析法測算亞太地區其他國家參與亞太經濟一體化潛力的綜合得分。①從相關性矩陣KMO和Bartlett的檢驗結果來看，各變量的相關系數值基本都大于0.6，KMO值為0.639，Bartlett球形檢驗的sig值為0，因此各變量間具有較強的相關性，適合做主成分分析。最終主成分提取個數為2，其累計貢獻率可達82.22%。根據綜合得分，將亞太地區其他國家中的18個國家按照（-3，-0.5）、(-0.5，0.5)和（0.5，3）等3個得分區間進行分類，并分別設置關稅削減50%、75%和100%。由于朝鮮、蒙古國、東帝汶、不丹等28個國家無進出口數據，可能是因為國家經濟體量小、對外開放程度低，因此將這28個國家劃分為第4類，設置該類國家關稅削減25%。以動態遞歸、S1～S3政策情景沖擊后的進口額為權重，計算美國、亞太歐洲3國、俄羅斯、太平洋國家和其余亞太國家關稅分別削減100%、100%、50%、36.35%和65.74%。

由于4個政策情景是層層遞進關系，并不涉及具體的時間設定，因此本文以Sn作為Sn+1(n=1、2、3)基準情景的方式進行4次標準靜態GTAP模擬，依據各政策情景下關稅及非關稅壁壘削減設定在RunGTAP軟件中對tms、ams變量進行沖擊。

（三）模擬結果分析

1.宏觀經濟效應

根據GDP=C+I+X-M，本文將GDP分解為消費（C）、投資（I）及凈出口（X-M），相關變量變化結果見表5。除進出口外，本文還將從進出口額及貿易條件的變化上對成員國的對外貿易情況進行分析，相關數據見表6。

在S1情景下，RCEP成員國的消費均增長。從與消費密切相關的變量模擬結果來看，即使RCEP成員國的儲蓄需求及消費品國內市場價格有所增長，但有效的收入提升仍將刺激居民及政府消費。②在宏觀經濟效應分析中，除表5、表6所列變量外，還涉及收入、儲蓄需求、消費品國內市場價格、產業產出、資本品價格、資本要素價格、出口價格指數、進口價格指數等變量。由于文章篇幅有限，未呈現數據可向作者索取。在投資上，除中國和東盟CPTPP國家外，其余RCEP成員國均增加，此增加主要來源于資本密集型產業產出增加所引發的資本品價格提升。關注對外貿易情況發現RCEP成員國凈出口均出現下降。結合表6的進出口額變化結果，RCEP成員國的進口額增幅均大于出口，這是因為國內消費需求旺盛，需要增加進口彌補供求缺口，從而導致凈出口下降（李明武，2004），但這并不意味RCEP國家出現貿易逆差，還要取決于其初始凈出口情況。從表6的貿易條件變化結果來看，除中國外，RCEP成員國的貿易條件均得到改善。根據GTAP數據庫對貿易條件變量（tot）的解釋：tot(r)=psw(r)-pdw(r)，其中psw、pdw分別表示出口價格指數、進口價格指數，在S1情景下，RCEP成員國的進口價格指數均減??；除中國外，其他RCEP成員國的出口價格指數均增大，這正是中國貿易條件惡化的原因。綜合分析實際GDP及其分解指標變化情況，在S1情景下，中國及東盟CPTPP國家的實際GDP增長主要來源于消費增長；韓國及東盟非CPTPP國家的實際GDP提升主要來源于消費及投資增長；而日本及澳新地區由于凈出口下降的負面經濟效應超過消費及投資增長的正面經濟效應，實際GDP會出現0.1%的縮減。

表5 GDP變化分解

表6 對外貿易情況 （%）

在S2、S3和S4情景下，區域經濟一體化刺激了新加入國家的消費增長。其中，印度主要是由收入增長所致，其他CPTPP國家、美國、亞太歐洲3國、俄羅斯、太平洋國家、其余亞太國家除收入因素外，消費品價格下降也是消費增長的原因。新加入國家的投資均出現增長。從資本品價格模擬結果來看，除印度外，其他新加入國家的資本品價格均下降。但筆者認為，其國內宏觀經濟發展水平以及資本要素價格的上升，使得資本品價格具備極大的提升潛力，而這足以吸引國內外投資。在對外貿易方面，新加入國家僅有美國由于出口額增幅大于進口，凈出口增長；其他新加入國家的凈出口均下降，其中，太平洋國家由于出口價格降幅過大，甚至會出現出口額減少的情況。由于出口價格指數下降，美國、俄羅斯、太平洋國家、其余亞太國家的貿易條件將會惡化。新加入國家的實際GDP提升主要來源于消費及投資增長。

整體看，一體化范圍的不斷擴大不僅為新成員國的宏觀經濟帶來積極影響，也促進原有成員國消費、投資、進出口、貿易條件和實際GDP的不斷提升。對于仍未加入的國家，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雖然會對其宏觀經濟產生負面影響，但是僅從GDP的變化看，影響較為有限。

2.產業經濟效應

由于RCEP對公共服務業不作任何承諾，本文在此主要對中國其他參與一體化的產業產出及貿易變化進行分析，相關變量模擬結果如表7所示。①在產業經濟效應分析中，除表7所列變量外，還涉及各產業的FOB出口價格、FOB價出口量、CIF進口價格、CIF價進口量、雙邊進出口量、國內銷量等變量，由于文章篇幅有限，未呈現數據可向作者索取。

表7 中國產業產出及貿易變化 （%）

在S1情景下，中國參與一體化產業的FOB價出口額均增長。從以FOB價衡量的產業出口量及中國各產業雙邊出口量模擬結果看，農業出口量增長15.7%，對韓國增長幅度最大，達277.3%；畜牧業出口量增長幅度相對較低（0.8%)，這是因為中國畜牧業對日本、韓國及東盟非CPTPP國家的出口量增長率普遍低于20%；采掘業出口量增長12.9%，對韓國、東盟CPTPP國家、東盟非CPTPP國家的出口增長均超過40%；林漁業、食品飲料及煙草加工業、紡織服裝業、輕工制造業、重工制造業和其他服務業的出口量分別提升11%、11.2%、2.5%、3.3%、3.9%和3.2%，增長主要來源為RCEP國家。由于參與一體化產業的FOB出口價降低，因而中國參與一體化產業的出口額增長可歸因于對RCEP成員國出口量的增加。在進口方面，除采掘業外，中國其他參與一體化產業的CIF價進口額均增長。根據中國產業CIF進口價、以CIF價衡量的產業進口量以及中國各產業雙邊進口量模擬結果可得，由于中國采掘業與非RCEP國家的進口減少量要大于與RCEP國家間的進口增長量，采掘業進口量減少0.7%；農業、畜牧業、林漁業、紡織服裝業、食品飲料及煙草加工業、輕工制造業和重工制造業的進口量分別增長3.36%、3.89%、1.5%、8.48%、14.09%、7.57%、6.94%和2.18%，且增長均來自RCEP區域內。在產業產出變化上，結合產業國內銷量及出口量模擬結果，農業、畜牧業、食品飲料及煙草加工業、紡織服裝業、其他服務業的產出提高可歸因于出口增加；林漁業、采掘業、輕工制造業、重工制造業的產出受損則為國內銷量降低所致。

在S2情景下，由于印度一定程度開放其貨物貿易市場，中國貨物貿易產業出口大量轉移至印度，導致對印度出口量增加。由于對印度出口的增長量大于對其他國家的出口減少量，畜牧業、林漁業、采掘業、紡織服裝業、輕工制造業及重工制造業的出口額上升；由于對印度出口的增長量小于對其他國家的出口減少量，農業、食品飲料及煙草加工業的出口額下降。此外，由于服務貿易壁壘在RCEP 16國范圍內進一步降低，其他服務業的出口量增長在RCEP 16國范圍內展開，并最終促使該產業出口額提升。在進口方面，除由于進口價格降低程度過大導致進口額下降的采掘業外，其他貨物貿易產業的進口額均增長，且均來源于對印度進口量的提升；其他服務業的進口額增長則是由于進口量在RCEP 16國范圍內的提升。在產出方面，農業、食品飲料及煙草加工業、輕工制造業由于出口減少導致產出降低，采掘業、紡織服裝業則由于國內銷量減少導致產出下降；畜牧業、林漁業、重工制造業和其他服務業由于出口增加導致產出提高。

在S3情景下，中國參與一體化產業的出口量在RCEP與CPTPP范圍內顯著提升。但由于在RCEP與CPTPP范圍內的出口增長量小于在其他國家的出口縮減量，紡織服裝業出口額下降。由于在RCEP與CPTPP范圍內的出口增長量大于在其他國家的出口縮減量，其他參與一體化的產業出口額上升。在進口方面，中國參與一體化產業的進口額增長均源于進口量的提高，但是，除了農業進口增長量是在RCEP及CPTPP國家范圍內，其余產業的進口增長主要來源于RCEP 15國以外的其他國家。筆者認為，RCEP與CPTPP融合使得中國從其他CPTPP國家進口產品價格降低，其他CPTPP國家與歐洲、美洲、非洲等RCEP 16國以外的國家具有較為密切的價值鏈關聯，因此，中國從這些國家的進口價格降低、進口量提高，這也成為FTAAP不斷擴容的信號。在該情景下，農業、采掘業、紡織服裝業、輕工制造業及重工制造業的產出下降，除紡織服裝業是由于出口減少所致，其他產業的產出下降均源自國內銷量的降低；畜牧業、林漁業、食品飲料及煙草加工業、其他服務業的出口增長促使產出提升。

在S4情景下，中國參與一體化產業的出口額均提升，且均來源于出口量在亞太地區的增長，而出口額提升則源于出口量在世界范圍內的增長。由此看來，包含所有亞太地區國家的FTAAP既加強了區域內國家關聯，也未排斥區域外國家，是區域一體化建設的理想狀態。在此情景下，農業、林漁業、采掘業、重工制造業的產出均由于國內銷量減少而下降；畜牧業、食品飲料及煙草加工業、紡織服裝業、輕工制造業、其他服務業的產出均由于出口增加而提升。

四、結論及啟示

（一）結論

本文以RCEP生效實施為前提假設，充分考慮印度重返RCEP、與CPTPP融合、亞太地區其他國家加入等情況，構建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路徑，并運用標準靜態GTAP模型模擬了一體化不同階段的經濟效應。通過分析宏觀經濟效應及行業經濟效應，得出以下結論：

由RCEP 15國、印度及與CPTPP融合形成的FTAAP在貿易方面具有很大的吸引力，能夠與區域外的國家開辟更多的經貿聯系渠道。包含亞太地區所有國家的FTAAP不僅能加強區域關聯，也未排斥區域外國家，是區域一體化建設的理想狀態。因此，本文模擬構建的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路徑具備一定的科學性。在該路徑下，隨著一體化范圍的不斷擴大，成員國能獲得更大的宏觀經濟效應。

就宏觀經濟影響而言，參與亞太經濟一體化可刺激國家消費與投資，故實際GDP有望得以提升。貿易壁壘削減促使成員國的貿易量增長、貿易條件優化，但由于進口額增長普遍大于出口額增長，故成員國凈出口減少在所難免。由于出口價格降幅過大，個別成員國甚至會出現出口額下降、貿易條件惡化的現象。

對中國的產業貿易影響中，參與一體化產業的進出口額普遍增長可歸因于進出口量在一體化范圍內的同步提升，但也會因為在一體化范圍內的增長量小于一體化范圍外的削減量導致某些產業進出口額下降。除畜牧業及其他服務業外，中國其他參與一體化的產業產出在不同階段均可能由于國內銷量或出口減少而下降。

（二）啟示

對于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發展而言，RCEP各成員國首先應加快國內核準程序，積極推動RCEP生效實施。在RCEP發展到一定程度時，各成員國可以開放服務貿易市場為條件呼吁印度重返RCEP并促使其逐步開放貨物貿易市場，構建更具包容開放的16國自由貿易區。為建設更高水平、更大范圍的自由貿易區，未來的 RCEP 16國應積極參與CPTPP、FTAAP的各級會議，加強與其他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組織的聯系，并努力促進RCEP與CPTPP的融合發展，促進FTAAP有效落實。FTAAP未來應建設成一個具備多元化、包容性和開放性特色，服務亞太地區所有國家的經濟一體化制度安排，允許亞太地區其他國家根據自身綜合能力差異化地削減貿易壁壘，以鼓勵區域中的不發達國家真正深度參與經濟一體化過程。中國在此一體化過程中，應做到以下幾點：

（1）充分發揮“負責任大國”優勢，推動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發展。對于當前未完成國內核準程序的伙伴國，中國應適時給予技術、人員支持，加強雙邊聯絡與溝通，推動RCEP盡快生效實施。在RCEP生效實施階段，中國可與其他締約國成立由政府首腦牽頭的常態化合作協調委員會，對雙邊或多邊優先合作項目提供指導建議與政策調整方向；同時積極推進構建多部委協調機制，把握節奏、持續用力、夯實基礎，確保各項任務扎實有序推進。為促進印度重返RCEP，中國應積極與印度就邊境沖突、貿易摩擦等問題進行會談，規避軍事對抗及經濟脫鉤風險。同時，適時對印度給予技術援助，幫助其夯實國內制造業對外開放基礎，并就印度與RCEP 15國間進一步開放服務及貨物貿易市場的相關談判進行多方調解。為促使RCEP與CPTPP的融合“水到渠成”，中國可首先試行CPTPP高水平規則，通過分享試行經驗增加未加入CPTPP的RCEP成員國進一步提升自由化水平的決心。最后，中國的發力重點應該放在為不發達國家爭取貿易優惠安排上，充分利用亞太地區已構建的自由貿易區網絡，促使區域各國積極參與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平臺建設，穩步提高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的質量和水平。

（2）加強區域國家合作，把握一體化發展機遇。在港口合作方面，可通過建設港口信息共享平臺、加強衛生檢驗檢疫合作，升級完善便捷的通關體系，為產業合作創造貿易便利化條件。在產業合作方面，結合自貿協定中的產業降稅承諾情況及其他成員國的產業特色定制較強的對應性產業合作方案，通過構建中外合作產業園區、近港工業園區等方式為成員國企業參與產業合作提供包容性平臺。在金融合作方面，不斷強化資本市場、保險業務、項目融資等金融領域的交流合作，可以通過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和絲路基金相互配合的組合性金融工具參與區域金融體系建設，為產業互動提供資金保障。

（3）制定完善的產業政策，有效規避一體化的負面影響。在產業出口政策方面，中央貿易主管部門要密切監控中國出口商品的價格變動情況，盡量避免因出口商之間的價格競爭導致出口額下降、貿易條件惡化；同時也要實施出口引導措施，有效引導國內企業在不同區域的合理出口，避免企業由于一體化紅利將出口全部轉移至一體化國家，從而大幅減少對一體化范圍外國家的出口。此外，還需通過提高國產商品的競爭力，強化國民對國產商品的認同，以此提高產品的國內銷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