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如衣

李廣宇

認識胡曉萍的時候，我也是一個普通的打工仔。夏天的夜晚，我們幾個人經常聚在昏暗、空曠的開發區街頭喝酒到很晚，一堆男孩子中間總也少不了胡曉萍的身影。

胡曉萍個子不高，圓臉，短發，性格有點兒像男孩子。胡曉萍喜歡穿男工的工裝，那時公司里男女工裝是不同顏色的。胡曉萍愛借江濤的工裝來穿。江濤人高馬大，他的工裝穿在矮小的胡曉萍身上，好像戲服一樣。那時我們特別迷巫啟賢，都喜歡唱他的《那一段日子》。每次唱到“你們都喜歡穿我表演的衣服”一句時，胡曉萍總會大大方方地站起來，在路燈下抖抖長長的袖子，慢慢轉一個圈。我們幾個男孩便在路燈下尖叫著起哄。

那是一段單純而快樂的日子。

不久，由于工作調整，我們幾個好朋友各自忙碌，在一起喝酒的次數少了。最后只剩下我跟江濤還有空聚在一起痛飲。坐在昏暗的街口，我們邊喝邊說笑，聊聊工作里的不順，或者流水線上的某個女孩，話題總會不自覺地繞到胡曉萍的身上。讓我奇怪的是，每次提起胡曉萍，江濤總是吞吞吐吐，似乎有很多話想說。直到有一次喝醉了，他才說，他一直想去找胡曉萍表白，可又不敢?！菚r誰都知道江濤有了女朋友，那女孩丑且潑辣，她對江濤的追求可以說是驚天動地。

一年多后，我辭職離開了那家日企，但跟江濤還保持著聯系。他并沒有跟那個女孩結婚，因為一點兒小事兩個人就吵翻分手了。其實江濤心里想的什么，我都知道?？上菚r胡曉萍已經嫁人，還生了一個兒子。

再次見到胡曉萍是在那年夏天。江濤告訴我，胡曉萍離婚了，什么原因她卻不說。江濤嘆口氣，說：“不管什么原因，反正她現在是單身，跟我一樣！”聽得出話里的喜氣。這以后，我們便經常一起吃飯。江濤幫胡曉萍租了房子，幫她找了新工作。聽說這些，我笑江濤：“你都這么大年紀了，還當‘舔狗’?！苯瓭皇切?，一副“我愿意”的表情。

半年之后的某次聚會上，胡曉萍突然宣布她要結婚了！我驚詫不已，看看胡曉萍又看看江濤，卻發現江濤也是一臉錯愕，問道：“跟誰？”胡曉萍笑笑，說：“反正不跟你?！眻雒嬉幌伦幼兊脤擂?。

又過了一個月，江濤打電話給我，說晚上有事。等晚上見面，我才知道江濤要帶我去揍某個人。我大笑，覺得他這個年紀打架實在有些匪夷所思。追問之下，才知道江濤要去揍的人竟然是胡曉萍的前夫。

電話里，胡曉萍跟我說：“前夫一直給我打電話，接通了他也不說話，就讓兒子對著話筒哭……”頓了一下，她問我：“你說我該怎么辦？”我也不知道她該怎么辦。離婚后，胡曉萍的前夫出了車禍，丟了一條腿……胡曉萍低聲辯解道：“其實，我是舍不得孩子?！?/p>

那天晚上我拉著江濤去喝酒，勸了又勸，還跟當年一樣，說了些“天涯何處無芳草”之類的屁話。江濤只是默默喝酒，好像沒聽見。

我們在地鐵站口分手。

江濤走了幾步，突然轉過身，大聲問：“你！還記得那時候嗎？”我愣了一下，只見江濤慢慢抬起胳膊，很孩子氣地抖了抖大衣的袖子，然后緩緩轉了一個圈。闃無人跡的街道上，江濤干瘦的身影顯得有些落寞。就在那一瞬間，我的耳邊似乎有人在唱：“你們都喜歡穿我表演的衣服……”

[責任編輯 冬 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