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與京漢鐵路工人大罷工

石紹慶

100年前爆發的京漢鐵路工人大罷工，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第一次工人運動高潮的頂點。①在這場偉大斗爭中，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作為中國共產黨領導工人運動的公開機構，堅決貫徹黨的決策部署，發揚革命斗爭精神，充分發揮先鋒模范作用，團結廣大工人群眾與封建軍閥、帝國主義進行了堅決徹底的斗爭。

“成立各路鐵路工會總會，這是我們最堅決的意思”

1921年8月，中國共產黨成立不久，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以下簡稱“書記部”）在上海成立，后相繼在北京、長沙、武漢、廣州、濟南等地設立分部機構。在書記部領導下，中國工人運動迎來第一次高潮。

1921年11月，中共中央發布《中國共產黨中央局通告——關于建立與發展黨團工會組織及宣傳工作等》，提出：“關于勞動運動，決議以全力組織全國鐵道工會，上海、北京、武漢、長沙、廣州、濟南、唐山、南京、天津、鄭州、杭州、長辛店諸同志，都要盡力于此計劃?！睍洸繄詻Q落實黨的要求，北方分部把在京漢鐵路成立總工會確定為最主要的任務。12月，北方分部在《中國北部勞動運動概況》中特別提到：“最近滬上本部決議，于最短期內，努力組織全國鐵路工會之決議，所以本分部今后于短期后亦按此方針進行”，明確：“除隴海路派專人管理外，京漢路自鄭州以南，則由書記部武漢分部負責；鄭州以北，則由本分部負責”，表示：“本分部以京漢、京津、京綏、隴海為主體，三月以內應該各地組織就緒；一年以內，本（分）部所轄范圍各路線均須連貫一氣，成立各路鐵路工會總會，這是我們最堅決的意思?！雹?/p>

京漢鐵路北起長辛店、南至漢口，縱貫北京、河北、河南、湖北三省一市，是連接華北和華中的交通命脈，有著重要的經濟、政治和軍事意義。長辛店、鄭州、江岸作為其3個重要樞紐，聚集了大量鐵路工人，為開展工人運動提供了重要的階級基礎。

在京漢鐵路北段，早在1920年10月，北京共產主義小組成立后，李大釗就派鄧中夏等人到長辛店開展工人運動，創辦勞動補習學校，宣傳革命思想，建立工會組織，在工人中發展了史文彬、康景星等積極分子。后來，史文彬、康景星均加入書記部北方分部，成為京漢鐵路工人大罷工時的骨干力量。1921年5月，長辛店鐵路工人會（后改為京漢鐵路長辛店工人俱樂部）成立。1922年8月，書記部主任鄧中夏領導長辛店鐵路工人舉行大罷工，取得勝利，這是京漢鐵路工人運動的成功實踐。

在京漢鐵路中段，1921年11月，隴海鐵路機務工人舉行罷工。 李大釗聞訊后，主持召開中共北京區委緊急會議，派書記部北方分部全力支持工人罷工。在羅章龍、包惠僧等人的幫助下，罷工最終取得勝利，隴海全路總工會作為團體會員加入書記部。包惠僧對此回憶說：“勞動組合書記部的同志參加了隴海鐵路的罷工活動，就同京漢鐵路鄭州以南的各段工人發生聯系，于是開始把京漢鐵路工人組織起來?！雹?922年春，書記部又派干事李震瀛前往河南，協助指導工人運動，建立黨組織，幫助成立京漢鐵路總工會鄭州分會，沿路開展工人運動。

在京漢鐵路南段，書記部武漢分部的工作重點是京漢鐵路的江岸車站。先后到這里開展工作的有項德?。错椨ⅲ?、陳潭秋、包惠僧、林育南、施洋等。1921年12月，醞釀籌備成立江岸鐵路工人俱樂部，項德隆、林祥謙等被推舉為籌備委員會負責人。④1922年1月，京漢路江岸鐵路工人俱樂部成立，包惠僧以《勞動周刊》代表身份，應邀在成立大會上作《新文化運動與工人運動》主題講演。在工會組織紛紛成立的基礎上，9月，我國第一個地區性工會組織——武漢工團聯合會（后改稱湖北全省工團聯合會）成立。林育南當選為秘書主任，聘請施洋為法律顧問。此后，由項德隆負責在京漢鐵路鄭州以南各站各廠發動組織工會，同各站、廠工會和積極分子建立了密切聯系。

1922年6月，書記部和《勞動周刊》編輯部在上海遭到查封。此時，控制北京政府的吳佩孚為籠絡人心，聲稱“保護勞工”。在此形勢下，書記部決定遷往北京。到北京后，改稱書記部總部，原北方分部取消，另設上海分部。鄧中夏任總部主任，羅章龍任副主任，以《工人周刊》為總部機關刊。鄧中夏在《中國職工運動簡史》中提及書記部前往北京的另一個重要原因：“為的在當時罷工高潮中，北方鐵路做了骨干，遷往便于就近指揮?！?/p>

在一年多時間里，書記部通過艱苦努力，京漢鐵路沿線主要站、廠已基本建立黨的組織和工會組織，工人運動向廣度和深度發展，成為全國工人運動的中心之一，也為京漢鐵路工人大罷工奠定了重要基礎。史文彬回憶說：“京漢鐵路工人與北京的革命學生（指勞動組合書記部）在這樣極困難的環境之下艱苦地、忍耐地開始團結工人的力量，他們與交通系奮斗，與軍閥官僚奮斗，與廠長、站長奮斗，與當地的土豪劣紳、工賊等奮斗。在二年多長期奮斗中，大的罷工、小的罷工，以及一切合法的、非法的爭斗，不知經過了幾十次，才將北方全部鐵路的重要站口工會先后成立起來，京漢鐵路工會便是當時用力最多，工會力量較為雄厚的地方?！雹堇畲筢撘苍赋觯骸瓣P于京漢線的工會，大體上又分成南段和北段，這里工會組織比較發達，工人運動也有相當的成效?！雹?/p>

“書記部當時確成了罷工的唯一領導者”

在書記部領導下，京漢鐵路沿線工會組織不斷建立，工人運動蓬勃興起，廣大工人迫切要求全路建立統一的工會組織。1922年4月9日，京漢鐵路各工團代表在長辛店召開會議，正式成立京漢鐵路總工會籌備委員會。8月10日，第二次籌備會在鄭州召開，確定在鄭州正式成立京漢鐵路總工會，并整頓全路工會組織。經過半年多籌備，1923年1月5日，第三次籌備會在鄭州召開，會議認為建立總工會的條件已經成熟，決定于2月1日召開京漢鐵路總工會成立大會。

對中國共產黨和書記部來說，成立京漢鐵路總工會有著標志性意義，此舉可以推動其他鐵路線成立總工會，進而成立全國鐵路總工會。因此，黨中央和書記部除了派張國燾以中共中央特派員身份領導會議外，還派書記部副主任羅章龍、北京地委委員包惠僧、武漢市委書記陳潭秋、書記部武漢分部主任林育南前往鄭州進行指導。

京漢鐵路營運收入歷來是軍閥軍費的重要來源之一，京漢鐵路又是帝國主義國家對中國進行經濟掠奪的大動脈，鐵路工人的聯合和斗爭不僅直接威脅著軍閥的利益，也必然影響帝國主義的經濟利益和政治利益。據洛陽工會黨團截獲的曹錕與京漢鐵路管理局局長趙繼賢的密電稱：“近來書記部工會聲勢日增，過激氣焰囂張，各路罷工影響鐵路秩序極巨……最近全路總工會代表借口開會，群集鄭州，據報有潛謀不軌情事，市面人心惶惶，一夕數驚。鄭州當南北要沖，設有疏虞，后患何堪設想。應該當機立斷，嚴令制止。并查拿該部（指書記部）首要分子歸案究辦，以遏亂蔭?！雹呖梢?，已掌握北京政權的吳佩孚政府，開始撕下“保護勞工”的偽裝，決定用武力鎮壓鐵路工人。

面對軍閥蓄意鎮壓，書記部沒有退縮。到鄭州后，羅章龍立即召集來自北京、鄭州、武漢三處的共產黨員以及書記部成員，召開京漢鐵路總工會黨團會議，討論應付軍閥鎮壓問題。羅章龍任黨團書記，史文彬、許白昊、林育南、項英、吳雨銘、李求實等為黨團成員。

1923年1月28日，正當總工會成立大會即將召開之際，鄭州警察局局長黃殿辰率警察多人，到總工會籌備處宣布禁止鐵路工人在鄭州舉行大會的命令。吳佩孚還電令鄭州駐軍監視工會活動，不準工人舉行集會。1月30日，書記部成員李震瀛、史文彬及工人代表赴洛陽面見吳佩孚據理力爭，遭到其武力威脅。返回鄭州后，李震瀛等人將吳佩孚的態度告訴全體代表，代表們無比憤怒，一致決定沖破阻力按時召開大會。

2月1日晨，京漢鐵路各站區和其他鐵路代表抬著各地贈送的匾額，整隊向會場進發。沿途軍警荷槍實彈、關卡層層，妄圖阻止大會的召開。雙方相持數小時，工人代表終于沖破阻攔進入會場。擔任京漢鐵路總工會成立大會秘書的李震瀛登上講臺，宣布京漢鐵路總工會成立。這時，軍警已層層包圍會場，與會代表很快被驅散，各地工會贈送的匾額被搗毀，工人代表被逼迫離開鄭州。

京漢鐵路是黨的力量比較強、工人運動開展較好的地方。成立大會遭反動軍警破壞后，黨組織及書記部領導人及時召集會議，決定把總工會的辦公地點遷至漢口江岸，并舉行全路總罷工，抗議軍閥鎮壓。2月2日，京漢鐵路總工會負責人離鄭來漢，總工會隨后遷至江岸。中共武漢區委、書記部武漢分部和湖北全省工團聯合會成員陳潭秋、包惠僧、林育南、許白昊、項英、施洋、林祥謙等組成罷工委員會，統一指揮罷工。2月4日，隨著一聲令下，京漢鐵路全路工人舉行大罷工，全線客車、貨車等全部停運，車站、橋梁、道棚、工廠一律停工，京漢鐵路變成一條僵死的長蛇。在書記部和罷工委員會的領導下，罷工有序地進行，充分體現了鐵路工人高度的組織性、紀律性和頑強的戰斗精神。

京漢鐵路工人大罷工爆發后，吳佩孚在帝國主義指使下，開始血腥鎮壓罷工。4日，采用高壓手段，強迫工人復工。5日，逮捕鄭州鐵路工會負責人，軟硬兼施、威逼利誘甚至嚴刑拷打。同日，書記部向全國各工會團體發表《反對軍閥破壞京漢鐵路總工會成立大會的通電》，表示：“對于京漢工友宣言為爭自由而戰之旨，極表同情”，指出：“蓋軍閥今日可施之于京漢者，他日即可施之于他處，如吾人今日飲泣吞聲，不復與較，非為全國工會將悉受摧殘，吾勞動界恐永無寧日”，號召：“我勞動界年來發揚蹈勵，類多明達好義之士，睹此慘狀，詎能容忍？尚望本階級斗爭之精神，切實援助，是為至要?！?日，吳佩孚實行大規模殘酷鎮壓，制造了震驚中外的“二七慘案”。在江岸，軍警包圍工會，林祥謙、工人糾察團副團長曾玉良等36人被殺害；在長辛店，工人糾察隊副隊長葛樹貴等6人被打死；在鄭州，鄭州鐵路工會委員長高斌慘遭酷刑至死，全路各地犧牲者總計52人。此外，被開除的達1000多人。

京漢鐵路工人大罷工雖然遭到殘酷鎮壓，卻充分彰顯了中國工人階級革命的堅定性、徹底性和高度的組織紀律性，也擴大了書記部在工人群眾中的影響力和威信。鄧中夏對此評價：“書記部當時確成了罷工的唯一領導者，在那樣緊張罷工潮中，書記部的工作不用說是萬分忙碌，差不多天天有特派員派出，遑遑于火車輪船道中?！雹?/p>

“各界同胞應以援助此急先鋒為自己的責任”

在收到罷工遭鎮壓消息后，書記部決定向全國發出緊急電報，號召各地工人舉行示威和抗議活動，以支援京漢鐵路工人。

2月7日，書記部向全國各工團、各報館發表《為京漢鐵路局長趙繼賢慘殺長辛店工人事通電》，揭露軍閥對長辛店工會組織和工人群眾的迫害，指出：“軍閥肆虐，至此已極！我工界諸友如不及早奮起，以與此殘民之軍閥作最后之奮斗，恐死亡無日矣！”同一天，還發表《為“二七”慘案告全國工人書》，累數近年來軍閥慘殺工人罪行，指出：“此次長辛店慘殺，江岸大慘殺，更是目不忍睹、耳不忍聞的事了”，號召：“親愛的工友們！我們若不起來干預政治，我們若不能在政治上得著相當的地位，我們的身家性命，沒有一天能免了軍閥拿政治來摧殘的危險。全國工友們聯合起來呵！想保全我們的工會，想改良我們的生活，都非大家聯合起來干預政治、打倒軍閥不可呵”，同時提出：“我們工人受軍閥政治的壓迫，比商界學界更甚，應該趕快化除地方的意見，化除行業的意見，把工人階級組成一個極大極強的團體，再聯合農民商界學界，同心努力，打倒大家的公共敵人軍閥，建設真正的民主共和政治來代替軍閥政治?！边@向全國工人闡明了斗爭性質、指明了斗爭方向，更重要的是通過此次血與淚的教訓，告知大家要認識到革命統一戰線的重要作用。此后，書記部再度發表《敬告國民書》，肯定京漢鐵路罷工工人是反軍閥壓迫、爭自由民權的先鋒，指出：“京漢罷工乃是工人為自由、為工人人格的爭斗，也就是向軍閥、專制魔王殘殺者一切黑暗勢力的爭斗，這才是為全國人民奪自由、爭民權的急先鋒?！蓖瑫r號召：“各界同胞應以援助此急先鋒為自己的責任?！?/p>

在書記部直接組織領導下，2月9日，北京各團體、各行業工人萬余人舉行游行示威，向北洋政府提出保障工人集會結社自由、撤離長辛店軍隊、釋放工會被捕會員、撫恤被害工人及其家屬、懲辦鄭州長辛店肇事軍警等要求。書記部還與全國鐵路總工會籌備委員會聯合發表通電，號召繼續支援罷工斗爭。

在書記部號召下，全國工人階級對京漢鐵路工人大罷工的斗爭意義和封建軍閥的反動統治有了進一步認識。隨后，工人階級紛紛在北京、上海、廣州、湖南等地建立罷工后援組織，通過舉行群眾集會、游行示威、捐款救濟等形式，支援京漢鐵路工人。此外，書記部還組織搜集資料、照片，編寫《京漢工人流血記》，由工人周刊社發行；在中共中央機關刊《向導》上發表《二七大屠殺的經過》，揭露反動軍閥殘害工人的罪行。

正是由于書記部所做的大量工作，引起軍閥的仇恨。在鎮壓罷工后，北京軍警開始大肆搜捕共產黨人和書記部成員，大量工會組織被破壞，北大印刷所《京漢工人流血記》澆鑄鉛版被查獲，工人周刊社也被查封，書記部不得不遷回上海秘密開展工作。羅章龍對此指出：“北方書記部素來紀律嚴明，在歷次斗爭中，黨員不得擅離職守或撤出戰斗崗位，因此全體工作者在復工后，迅速轉入地下，繼續堅持斗爭?！雹徉囍邢奶寡裕骸熬h鐵路大罷工的失敗給予中國職工運動的影響是很大的。首先是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不能在北京立足，部址被查抄，職員被通緝，迫不得已不能不遷往上海?！雹?925年5月，書記部在組織召開第二次全國勞動大會后，光榮完成歷史使命，正式予以撤銷，將其職責交由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華全國總工會承擔。

縱觀京漢鐵路工人大罷工前后，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在年輕的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向工人宣傳馬克思列寧主義，幫助工人組織工會，發動和領導罷工斗爭，為壯大黨的事業和工人階級自身的解放做了大量積極有益的工作，在中國工運史上譜寫了壯麗詩篇。

注釋：

①中共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中國共產黨一百年大事記》，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7頁。

②胡喬木等著：《李大釗研究論文選集》，云南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第459-479頁。

③《包惠僧回憶錄》，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68頁。

④王建初、孫茂生：《中國工人運動史》，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68頁。

⑤史文彬：《“二七”的精神是什么》，載《中國工人》1929年。

⑥中國李大釗研究會：《李大釗全集》（第4卷最新注釋本），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71頁。

⑦⑨羅章龍：《椿園載記》，生活·讀書·新知三聯出版社1984年版，第243、259頁。

⑧⑩鄧中夏：《中國職工運動簡史（1919-1926）》，人民出版社1953年版，第38、105頁。

（責編 王燕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