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橋一戰開新局

徐良文

1944年春，侵華日軍已是強弩之末，粟裕抓住戰機，運用掏心戰術，一舉攻克日偽軍盤踞的重鎮車橋，一戰定蘇中，拉開了對日作戰局部反攻的序幕。

車橋坐落在澗河（又名菊花溝）兩岸，東西兩華里，南北一里半，河道上有5座橋梁，俯瞰全鎮，形如繁體的“車”字，是以得名。

粟裕早就盯上了車橋。

一來，車橋鎮是聯系蘇中與蘇北的樞紐，居淮安縣城（今淮安楚州區）、涇口、涇河、曹甸鎮之間，位于日軍第六十四師團（師團部駐揚州）和第六十五師團（師團部駐徐州）的接合部，該地區偽軍屬徐州偽淮海省郝鵬舉系統，寶應以南則屬揚州項致莊系統。如新四軍打車橋，日軍可能會互相推諉和觀望，配合作戰不會協調。二來，該地區同時又是新四軍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師的接合部，若能得手占領車橋地區，不僅打通了相互之間聯系，第一、第三師主力還能互為依托，敵不集中強大兵力不敢來犯。三來，打下車橋還能將蘇中軍區機關移至此地區，有一個較為安定的環境，有利于伸展拳腳。原來的蘇中根據地在日偽壓迫下也太逼仄狹窄了，部隊擁擠，粟裕早就想擴展一下。

1943年6月23日，粟裕奉命去軍部駐地（黃花塘）參加整風會議和匯報工作，特意帶了師部偵察科長嚴振衡、測繪參謀秦叔瑾及押運上繳軍部物資和經費的一個連的武裝，有意識地選擇路線，對沿途地形、敵情進行實地調查。去時由東臺縣以北穿過通榆公路、串場河，經興化地區南下到江都真武廟以西，從昭關壩偽軍據點中通過揚淮公路，偷渡運河，泛舟邵伯湖，在揚州城北15公里處邵伯湖南岸的黃玨橋上岸，越過揚（州）天（長）公路，到達黃花塘軍部。9月返回蘇中時，由天長之龍崗乘船過高郵湖北上，經黎城（金湖縣）過淮河，然后在平橋、涇河日軍兩據點間夜渡運河，越過封鎖線，接著乘船過建湖、興化間的水網地區，再越過通榆路回到東臺以東的吳家橋師部。粟裕一行穿行于車橋、曹甸據點附近以及許多邊沿區、接敵區和敵占區，往返行程500余公里，沿途詳細察看地形、了解敵情。

這一去一回走下來，粟裕在腦海中基本形成了車橋作戰的完整構想。

有的同志擔心，在這一地域發起攻勢作戰，會不會刺激敵人，引起日偽對新四軍的大規模報復行動？粟裕在全面分析了形勢后，認為日軍已是窮途末路，在我發起攻勢作戰后，難以對我進行大規模報復“掃蕩”，即使有些小動作，在我有所準備的情況下，影響也不會大。

粟裕征求區黨委和軍區其他領導同志意見后，得到了他們的一致贊同，隨即召開團以上干部會議，具體研究制定作戰方案。

作戰部門提出了3個作戰方案：一是由東向西，先攻涇口后攻車橋；二是車橋、涇口同時攻擊；三是先攻車橋，后取涇口。粟裕力主第三方案。

粟裕說，首先，打下車橋后，敵人可能放棄一大片地區，我們可以得到最有利的戰役效果；其次，車橋處在敵中心地區，是敵人的心臟，工事堅固又有日軍駐守，敵人自以為安全，而敵人認為最安全的地方，正是我最容易得手的地方，這是戰爭的辯證法。我們可以采取掏心戰術，隱蔽接敵，突然進攻，必能收到出奇制勝之效；再則車橋周圍的地形也較有利于我。最終，作戰會議決定選擇第三方案。

“此戰要攻堅打援并舉，堅決攻占車橋，同時殲滅一批日軍增援部隊。要打就打疼他！”粟裕站在作戰地圖前部署作戰計劃。

粟裕調集5個多團的兵力，臨時編為3個縱隊，以七團為第二縱隊，主攻車橋；以一團、三分區特務營及泰州獨立團1個營為第一縱隊，在車橋西北蘆家灘、韓莊地區伏擊可能由淮安來援之日偽軍；第三縱隊在官田、大小施河一線擔任寶應方向打援任務；另以師教導團第一營及四分區特務團兩個營及炮兵大隊組成總預備隊。

車橋四周筑有大土圍子，高達兩丈，外壕寬1.5丈，壕中積水深七八尺，駐有日軍1個小隊，40余人，偽軍1個大隊，500余人，鎮中53座碉堡林立，構成了綿密的交叉火力網。以車橋為中心，在外圍還有周莊、受河、涇口、螞蟻甸等十幾個堅固據點相拱衛。

粟裕對主攻的七團團長彭德清說：“你們團一定要完成任務，哪怕敵人筑了銅墻鐵壁，也要砸開它！”

在此以前，新四軍一師對日軍打的都是游擊戰，這次集中5個團的兵力，還有地方武裝和民兵配合，以游擊戰和運動戰相結合，對日軍舉行大規模的攻勢作戰，在蘇中抗日游擊戰爭中尚無前例。

車橋守敵萬萬沒想到新四軍敢于集中大兵團來攻，而且是采取掏心戰術直取其中心據點。粟裕說，打的就是趁敵不備、出其不意。

3月5日是農歷二月十八日。是夜，月色朦朧，三旅旅長陶勇親率第二縱隊，從南北兩個方向直插車橋鎮兩翼。戰斗在凌晨打響，兩路部隊迅猛越過外壕，架起云梯，如神兵天降，僅20分鐘就突破土圍，攻入鎮內。鎮內日偽軍驚慌失措，完全被打蒙。天亮前又忽然狂風大作，黃沙漫天。這種天氣在當地極其罕見，戰后，老百姓都說：新四軍有神靈保佑，天刮鬼風，幫助新四軍打勝仗。

戰至午后，摧毀碉堡50余個，駐守偽軍被全殲，車橋鎮內只剩下日軍的工事和碉堡了。短暫的沉寂后，第二縱隊分兩路向固守小土圍的日軍發起總攻，首先以迫擊炮集中轟擊敵外圍，接著拉來山炮轟擊大碉堡。日軍1個小隊大部被殲，殘敵做困獸猶斗。

隨攻擊部隊前進的日本反戰同盟蘇中支部宣傳委員松野覺，冒著槍彈進至碉堡旁喊話，瓦解日軍，不幸頭部中彈犧牲。

車橋被攻，附近據點的日偽軍紛紛出援。由寶應縣城東北塔兒頭、曹甸鎮出動的日偽軍100余人最先出動，進至大施河時，觸發預設地雷并遭第五十二團等警戒部隊阻擊，被迫退回。

駐淮陰、漣水等地的日軍第六十五師第七十二旅山澤大隊等部，共700余人，分4批乘汽車馳援車橋。其第1批增援日軍240余人駛至蘆家灘附近時，即遭第一團堵擊，被迫進入預設雷區，死傷60余人，慘叫連連。接著，第一團以正面防御結合側后突擊，又給逐次增援的日軍以打擊，迫其猬集于韓莊固守。

5日晚，第一團等部對韓莊日軍發起攻擊，經白刃格斗，將其大部殲滅，日軍三澤大隊長被擊斃，其殘部向西逃竄。其間，日偽軍200余人趁夜暗繞開正面防御陣地，從右翼蘆葦蕩偷涉迂回，企圖繼續增援車橋。第一團發覺后予以堵擊，殲其一部，其殘部竄入小馬莊后亦被殲。6日晨，戰役勝利結束。7日，困守車橋小土圍內負隅頑抗的日軍趁隙逃往淮安。

蘇中新四軍各部乘勝擴張戰果，威逼車橋周圍敵據點。涇口、曹甸鎮等10余處據點之敵如驚弓之鳥，倉惶逃至淮安?；窗?、寶應以東地區獲得解放。

車橋一戰，新四軍以傷亡200余人的代價，共殲滅日軍大佐以下460余人，其中生俘山本一三中尉以下24人，殲俘偽軍500余人。

3月8日，粟裕將車橋戰斗情況電告華中局、新四軍軍部并報中央軍委，不料，卻遭軍部批評。此時，陳毅在延安，軍部由饒漱石主持。電報指責“攻擊方向不對”“過分暴露自己力量”“過分刺激敵人，很可能引起敵人大的報復”“可能造成對全部各方不良的影響和牽制”。并責令粟裕檢討。

捷報傳到延安，毛澤東卻欣喜若狂，稱贊粟裕道：“這個從士兵成長起來的人，將來可以指揮四五十萬軍隊?！毙氯A社也向全國播發“蘇北新四軍大捷，收復車橋”的消息，陳毅聞報，特地從延安發來了嘉獎令。

車橋一戰開新局，蘇中抗戰由相持階段轉入局部反攻，令仍駐守在蘇中根據地周圍的日軍驚恐不安，惶惶不可終日。3月10日，竟有12個駐守江蘇東臺的日軍集體上吊自殺。

車橋戰役的24名日俘則自愿成了反戰先鋒。車橋戰役中被俘的日軍炮兵中尉山本敬一郎敬畏地說：“你們的粟裕埃拉伊（日語了不起）！埃拉伊！”

此后，當粟裕揮師進攻車橋附近的日軍據點時，戰斗都出奇的順利，日偽軍幾乎是望風而逃。

（責任編輯孫月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