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景智(四川)
北緯,三十二度,中國米倉山南麓。
五十萬畝云霧,五十萬畝陽光,五十萬畝雄性的山。
即使捅破億萬年前的心事,北來的風也無法將其全部翻閱。
光霧山,已在最美麗的詞語中就座。無法復制的時光:從不懷疑秋天的疆土和駿馬,從不無視群山的神奇和偉大。
一萬次離去,又一萬次返回。棧道戳穿時間的詛咒,便與秋風伴行南北。溪水漂洗了最初的語言,卻無法收緊蝴蝶和蜜蜂的翅膀
誰操縱了山月的圓與缺,云霧駿馬般的征程?誰撕裂久積的壓抑,替代無數次追尋、無數次敘述?誰的鼓點敲開神門洞的心扉?誰的眼眸被小巫峽的神女點亮?誰人仗劍煮酒,一去無回還,只留蜂蜜香?誰高舉紅旗,在冰雪中射出真理的子彈?
霧和云演繹著遍布的歷史、奇觀、奧秘、腳蹤、幽密和時間。博大的紅葉時代,就是光芒萬丈的千萬個太陽。
走筆光霧山,來一次雄性的荷爾蒙的揮發,古典的斜陽成全了虛掩的年輪和高昂的頭顱。而驀然回首的女子,熱烈、華麗、豐富,敞胸露懷的氣韻暗含了無法說出的期待。
我尋找自己的山川河流,卻忌憚于云霧把卑微的念想帶回另一個世界。只想微微閉上眼睛,讓最初的回音漸漸地懸浮起來。
然后,看見五彩斑斕,不死的存在。
是為霧,是為云。
光霧山,億萬年出發的露水,停留在這里。
白色的霧,抱著昨夜的星辰,或是就要發芽的種子,沿著山脊向上爬行,像是縹緲的夢,流浪的夢,不舍懷抱的夢。
不管天空的屋檐有多高,霧總是要努力成為結伴太陽的云。
霧是云的根,山是云的父親。云霧搬弄著是非,便是光霧山的風景;陽光裹著云霧,便是眾山的云裳霧紗了。
霧里說話是漂浮的,云端飛翔是有風的。敞開又關閉,或是一瞬間,陽光就會把遺落的幸福提拎到眼前。
即使云霧是灰色的,也很純凈。
那么,云霧之痕,是誰的足跡?
高懸于群山之巔的,云霧之上的,是不朽的太陽啊。
大起大落、龍蛇狂草,霧海云帆替代了一萬次淚流,一萬次呼喚,都不曾擱淺遠行的意念。待云鬢撒落,便是金輦浩浩。云霧破壞了所有足跡的方位,卻又把所有的壯麗還給了陽光。
雨說下就下,是云的自由,太陽說走就走,是天空的詩意。
思念有鰭,只在云霧之光里。
沒有天上地下。
想象是什么?
是比喻,是形容,是漫無邊際的遐想?
在光霧山,似乎什么都不是,又似乎什么都是。
那么,天空的路怎么走,大地的路怎么走?我一直沒問清楚。
指點迷津的時間太多了。站上香爐山或者燕子巖,分不清天際和地平線,不知哪是盡頭哪是遙遠。光和霧的海洋上,年輕的虛幻和夢想,像一匹奔馳的駿馬,鬃毛飛揚地濺起無數浪花;又像一葉張開的云帆,始終志向遠方的彼岸。
感謝太陽贈予秦蜀大地享用的箴言。一條穿過北緯三十二度的長路,早已將流血流汗的正確方式刻印在了山崖上。即便荒草掩埋風雨剝蝕,也能應和千里矚望,萬畝虔誠。
群山也是天空的孩子。秋風踩亂了一窩甜蜜羞澀的笑,笑聲的背后沾滿露珠。我雙手接滿憂傷,一尾木葉魚兒再度從心底游竄。
發炎的關節只接收陽光,但我仍要學習怎樣把紅葉移植到胸中,或者為自己添置一枚心形的書簽。低微地活著,也有高掛心里的明燈。
扶正山水的意志,伸出去的手掌就擁有了握緊夢想的力量。踩著光和霧去散步,我就內心安詳,想著自己是幸福的。
但不要被好口感誘惑,蜂蜜酒燒下喉嚨,燃著的是天堂醉語。
醉了,心就有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