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地守在你身邊

杜悅寧

那天，雨很大。

我畏畏縮縮地躲在一棵大樹下，低聲哀鳴，卻無人問津。這樣的天氣里，應該也有許多流浪狗和我一樣吧？你撐著一把小傘，在雨中漫步。不時有雨滴落到你眉眼間，你卻依舊快樂地哼著小曲。你望著腳下明晃晃的水面，又看著路邊似被油漆刷過的綠葉。我沒有想到，在這個陰雨天里你竟發現了我。你好奇地向我走來，看清我后，眼中多了幾分擔憂。你似乎想給我撐傘，但我看到你的舉動后，本能地向遠處跑去。你見狀，無奈地搖搖頭，輕輕將傘放下，舉起雙手，慢慢向后退去，似乎是想告訴我不必害怕。見你走遠，我小心地向前試探?；蛟S是因為那天的雨太大，抑或因為你臉上的笑意，我走進了雨傘營造的小空間里。你見狀，淺淺微笑。雨水慢慢浸濕你的發，你的衣，可你還是那樣開心地笑著看著我。

那天之后，我開始關注你。你是真的愛笑，看見空中飛舞的蝴蝶，你會樂呵呵地追逐；看見路邊奇形怪狀的石頭，你會用手比畫，又突然大笑；看到我時，你總是甜甜地笑著。

你在樹下留了一個小碗，每天都會將食物放在碗中，或是香糯的米飯，或是軟軟的饅頭。因為流浪的原因，我總是一邊狼吞虎咽，一邊警惕地盯著你。而你，總是歪著頭，微笑著沖我眨巴眼睛，嘴里小聲地念叨著什么。慢慢地，我對你放下心來。

一天，你并沒有帶食物，而是沖我招了招手便背過身去，做出要走的姿勢。你一邊向前邁著小步，一邊回頭看我。我好奇地跟著你來到一幢小屋前，一位老爺爺正在擦拭一個小木屋。你指了指木屋與木屋前的兩個小碗，似乎是想告訴我那是我的家。我不動，你慢慢向我走來，見我沒有跑開，你蹲下來，用手輕輕地撫摸我的毛，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溫暖。

在那之后，我便有了家。我喜歡在家旁邊的田野里放肆奔跑，心中沒有顧慮，沒有流浪時的忐忑；我喜歡聽你分享村中趣事，你總是有一堆快樂的事；我喜歡在夏日午后靜靜地躺在奶奶腳邊，沐浴著陽光小憩；我喜歡那個總能給我做出玩具的爺爺……

后來有一天，一輛車停在了院前，車上下來一對夫妻，他們似乎是你的父母。我疑惑地站在院子里張望，看見你提著行李從屋里走出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你哭，那個平時磕著碰著都還樂呵呵的女孩現在淚水止不住地往下落。你背過身子，用雙手快速擦掉眼淚，你再次努力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向爺爺奶奶揮揮手，慢吞吞地上了轎車。汽車很快便跑遠了，消失在田野盡頭，留下淡淡的尾氣味。院子里的兩位老人卻遲遲沒有離開，晶瑩的淚珠藏在奶奶的皺紋里，爺爺只是一言不發地抽煙。

沒了你，家里果然少了許多歡笑，甚至顯得死寂。我總在手機里聽到你的聲音，便焦急地尋你，奶奶見狀嘆著氣摸摸我的頭。陽光似乎沒那么溫暖了。

你還是會每隔兩三個月回來一次，起初你會驕傲地向我們說起你學會的新知識，會陪我一起到田野里奔跑?？珊髞?，你的話越來越少，你的笑容也越來越少見。你不再與我一同奔跑，而是一整天地待在房間里，你不再與爺爺奶奶聊天，甚至因為一些小事便怒氣沖沖。

記得有一天，你回來后一直待在房間不肯出來。平時連一件衣服都不舍得買的奶奶，特意出去給你買了車厘子。奶奶端著洗好的車厘子送到你的房間，你非但沒有感到開心，反而一直皺著眉頭。后來，不知你們說了什么，你一把奪過奶奶手中的果盤，把車厘子全部倒進了垃圾桶。奶奶呆呆地站在那里，看著垃圾桶里的水果，無奈地搖了搖頭，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再見到你時，奶奶又微笑著和你搭話，可我知道，她剛在灶屋里哭過，不知是因為灶臺的濃煙，還是性格暴躁的你。

一個尋常的早晨，天氣有些陰冷，霧氣有些濃重。你帶著我在鄉間的路上跑步，不時有車輛來往。一輛紅色小車快速行駛在凹凸不平的路上，對面一輛摩托車駛來。在小汽車和摩托車相會時，摩托車忽然轉頭沖向你和我。我不顧一切地沖到你的面前，沖著摩托車大叫，“汪汪―― ”。摩托車撞到了我身上，我也倒在了你面前。模糊中，我聽見你在哭，你把我抱在懷里，可我卻沒有力氣回應你。

我做了一個夢，夢里你還小，小到會和我分享村中趣事；我夢到自己在田野里無憂無慮地奔跑，你在田野盡頭呼喚我，我向你奔去……

天忽然下起了雨，就像我們初次見面時那樣大，雨滴重重打在你身上。你抱著我在路上狂奔，雖然聽不清你在說什么，但在你懷里，我是溫暖的。

在有著濃濃消毒水味兒的屋子里，你一邊哭一邊向我傾訴。你說你在父母那兒過得很不開心，他們總是沒有時間陪你；你說班里的同學總嘲笑你，他們給你起了“鄉村土豬”的外號；你說學習壓力很大，你不知道要怎么面對；你說你見到水果店的老板用注射器給車厘子“打針”，延長水果的腐爛期，你不忍心讓奶奶知道真相，只能以有些極端的方式阻止奶奶給你花錢；你說你不想再失去……

哦，我親愛的女孩，我多想告訴你，你是那么單純而善良，不要因為別人而傷心，不要再落下眼淚，多笑笑吧，你笑起來最好看！如果還有機會，請一定讓我再次遇到你，讓我能守在你身邊。

（指導老師：王 郴）

老師點評

這是一篇雖稍顯青澀，但感人肺腑的小說。悅寧同學用流暢的語言，為我們描繪了一個動物視角下天真單純的世界。這個世界里，沒有世俗的瑣事與繁雜，只有“我”、女孩和她的爺爺奶奶，以及純粹的愛與被愛。小說的三要素作者都把握得不錯，值得贊賞與鼓勵，主要從以下幾個方面來體現：

其一，故事情節一波三折。其中，“我”看見摩托車駛來，擋在女孩面前，是整個故事的高潮。其后，女孩的傾訴讓我們看到事情的反轉——原來女孩性格改變事出有因。結尾時，“我”的獨白格外讓人感動。整個故事節奏緊湊，環環相扣。

其二，人物形象飽滿立體。女孩的性格“變化”使整個故事有了起伏，所謂“文似看山不喜平”，這場起伏不僅為文章增添了可讀性，還展現了女孩的成長經歷，從而使得女孩的形象更為鮮活生動。

其三，善用環境描寫渲染氣氛。比如“我”和女孩初見時的雨天、女孩離開后的安靜，以及車禍時的陰雨天。雖然是作者的安排，但是毫不突兀，而且恰到好處地推動故事情節發展，烘托了人物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