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產業鏈重構下穩外資面臨的主要挑戰

呂越　鄧利靜

[摘要] 當前，加速重構的全球產業鏈呈現本地化、區域化、多元化、綠色化和數字化特征，給我國穩外資和高水平對外開放帶來挑戰?；凇度蚓G地投資數據庫》，對全球產業鏈重構下來華綠地投資的影響效應進行全面評估，發現自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來華綠地投資金額和項目數都出現了較為明顯的下降，面臨一定程度的產業轉移壓力；來華綠地投資減少的主要來源是發達國家、生產鏈條相對復雜的行業、旅游相關行業以及國內中部地區的綠地投資；全球產業鏈加速重構下，穩外資面臨全球經濟持續放緩、地緣政治沖突和美國對華“脫鉤”、全球引資格局競爭加劇等諸多挑戰。應推進制度型開放，構建高水平對外開放新格局；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優化營商環境，為穩外資提供保障；推動數字經濟賦能產業鏈升級，打造穩外資新增長點；推動全產業鏈綠色化進程，引導外資投向綠色清潔領域和環節，穩住外資基本盤。

[關鍵詞] 全球產業鏈? ? 穩外資? ? 綠地投資? ? 高水平對外開放

[中圖分類號]? F114.1? ?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 1004-6623（2023）02-0060-09

[基金項目]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新發展格局下中國產業鏈供應鏈安全穩定戰略研究（21&ZD098）；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課題：全球疫情大流行下國際國內價值鏈重構對中國的影響和應對策略（72073025）；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課題：全球價值鏈、創新驅動與制造業“低端鎖定”破局：成因、機制及應對策略（71873031）；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杰出青年學者資助項目（20JQ02）。

[作者簡介] 呂越，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國際經濟貿易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國家級人才項目青年學者，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首席專家，全國高校國際貿易學科協作組青年論壇副秘書長，中國新興經濟體研究會理事，研究方向：全球價值鏈理論與政策；鄧利靜，對外經濟貿易大學中國WTO研究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全球價值鏈與外資。

當前，受全球經濟復蘇乏力、烏克蘭危機等地緣政治沖突不斷發酵影響，全球產業鏈正在加速重構與調整，跨境投資的不確定性凸顯，給我國穩外資和高水平對外開放帶來很大挑戰。在此背景下，2022年底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將穩外資作為2023年重點任務進行部署，提出“要更大力度吸引和利用外資，要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提升貿易投資合作質量和水平”。綠地投資作為跨國公司來華設廠生產經營，從而形成新的生產能力的重要投資模式，其規模變化不僅影響我國外資總量數據的表現，還會直接影響我國產出和就業增長。因此，分析全球產業鏈重構背景下如何更好地穩住來華綠地投資，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不僅關乎提升外貿合作質量和水平，更是直接影響我國高水平對外開放的重要議題。

一、我國穩外資面臨全球產業鏈重構新趨勢

當前，全球經濟衰退風險加劇，經濟全球化遭遇強勢逆流，新冠疫情等全球沖擊催化全球產業和科技變革，綠色轉型升級的戰略目標逐步成為全球共識。受以上多重因素影響，全球產業鏈供應鏈不斷加速重構，呈現出本地化、區域化、多元化、綠色化和數字化特征（呂越和鄧利靜，2021）。全球產業鏈重構下跨國公司基于外資進行全球布局的邏輯有所轉變，將對我國穩外資提出更高要求。

1. 全球產業鏈本地化和區域化集中水平提高

新冠肺炎疫情引致全球產業鏈布局從以效率為導向實現全球生產分工趨于細化以及從全球范圍內尋找“成本洼地”，轉向縮短產業鏈條和向一國內及周邊地區或某一區域內轉移，以實現全球產業鏈韌性的提升和對關鍵產業鏈環節的自主可控，避免對某一國家（地區）的過度依賴導致全球產業鏈供應鏈“卡鏈”“斷鏈”的風險，推動全球生產分工趨于本地化和區域化。在此背景下，一方面，以美日歐為代表的發達經濟體通過高額補貼等舉措吸引高端制造業回流本國，如日本政府2020年撥款2200億日元，用以支持日本企業回流本土；美國總統拜登2022年8月簽署《芯片與科學法案》，為美國半導體研究和生產提供高額補貼；歐盟也同樣針對半導體、芯片領域加大資金支持力度，用以發展本土芯片供應鏈。另一方面，全球產業鏈區域化愈發凸顯。區域貿易協定的蓬勃發展加速全球產業鏈區域化進程。截至2023年2月，累計生效的全球區域貿易協定已達355個。同時，發達國家加緊聯合“盟友”構建區域供應鏈，包括美國積極推動“印太經濟框架”，日本通過公布“印太地區供應鏈韌性計劃”在亞太地區加強區域供應鏈韌性建設。這些措施都將推動全球產業鏈向本地化集中和區域化調整。

2. 全球產業鏈多元化傾向加強

新冠肺炎疫情的暴發，進一步暴露了傳統全球分工體系下局部鏈條斷裂帶來的風險傳染效應，使得各國逐步將維持產業鏈韌性作為全球生產布局戰略導向的核心內容。除了放緩全球投資步伐、收縮全球鏈條至本國或某區域之外，各國的產業鏈布局愈發體現出多元化特征，通過提高供應來源的多元化水平，降低對某一來源導致的過度依賴風險。一方面，美日歐等發達經濟體紛紛出臺多元化政策，如日本2020年5月出臺“海外供應鏈多元化支援”政策，對生產高度集中和關乎國民健康的關鍵產品，支持企業進行多元化布局；歐盟2021年5月出臺“供應鏈多元化計劃”，以解決在半導體等戰略領域對外國供應商的依賴。另一方面，后疫情時代跨國公司加速推動供應來源多元化，降低對單一國家（地區）或少數供應商的依賴，從而分散風險。如疫情暴發后，蘋果公司的供應鏈從中國向東南亞地區轉移，降低在中國的過度集中化，推動供應商在全球的多元化布局。與2019年相比，2021年蘋果供應鏈工廠在中國的產能分布下降6%，而在東南亞地區布局增加了4%①。

3. 全球產業鏈綠色化轉型加快

伴隨全球氣候變化和影響的進一步加劇，加快綠色轉型，以綠色增長作為推動長期經濟增長和經濟社會變革的持久動力逐步成為國際共識。當前，全球已有130多個國家提出“零碳”或“碳中和”目標，推動全球產業鏈綠色化轉型成為全球產業鏈重構的新方向。同時，各國紛紛出臺相關綠色轉型政策，積極對接“雙碳”目標。如作為歐盟綠色新政的核心內容，碳邊境調節機制將于2023年10月起試運行。日本推出《2050碳中和綠色增長戰略》，通過稅收優惠、建立金融體系等推動國內能源和工業部門等綠色轉型升級，以帶動經濟持續復蘇。我國則以“雙碳”目標為牽引，建立碳達峰碳中和“1+N”政策體系和部署開展“十大行動”，從頂層設計、實施方案、支撐保障方案、行動等全方位推進國內綠色轉型升級。此外，跨國公司作為全球生產分工布局的主導力量，也提出相應舉措來響應全球產業鏈綠色化。如蘋果、奔馳、微軟、耐克等多家大型跨國公司已經宣布或采取措施，以期實現“碳中和”目標。全球產業鏈綠色化轉型升級的步伐加快，將對未來全球投資布局產生廣泛的影響。

4. 全球產業鏈數字化賦能提速

在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提速的催化下，數字化逐漸成為全球產業鏈升級發展的關鍵所在。同時，新冠疫情進一步放大了數字化的全球產業鏈賦能效應。通過降低全球產業鏈各環節間的互聯互通成本，促進更多企業和產品參與全球生產分工，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推動各國和企業參與全球產業鏈的模式發生深度變革。為把握新形勢下全球數字化發展機遇，發達國家紛紛出臺數字經濟發展的相關政策，如日本2021年6月制定《半導體數字產業戰略》，實施加大數字領域投資、推動半導體發展等綜合部署；歐盟2022年6月發布《2022年戰略前瞻報告》，確定歐盟未來在加強數字外交、促進強大的網絡和數據安全共享框架等數字化轉型方面的關鍵行動領域。在此背景下，當前全球部分行業和跨國公司展現出較為典型和快速的數字化轉型趨勢，包括以比亞迪為代表的新能源車企不斷增加與華為、谷歌等科技巨頭的合作，推動新能源汽車智能化、網聯化發展；西門子等高端裝備制造企業加快布局數字化工廠、智能基礎設施數字化賦能中心等。全球產業鏈的數字化進程不斷深化，在很大程度上會影響當前及未來全球投資結構的數字化轉型。

二、全球產業鏈重構對來華綠地

投資的影響效應

來華綠地投資是我國吸引外資的重要部分，系統考察來華綠地投資的變化趨勢及特征，能夠更好地探討在全球產業鏈重構背景下實現我國穩外資的可能路徑；同時，由于跨境綠地投資承擔了國家間產業轉移的重要功能，因此，對于來華綠地投資真實圖景的描繪，還能夠用以研判當前我國對于吸引外資“向心力”的變化，以及確保高水平對外開放目標的實現。本文將從來華綠地投資整體變化趨勢、來華綠地投資占世界比重、區分來華綠地投資來源地、目標行業和目的區域五個維度，對全球產業鏈重構對來華綠地投資的影響效應進行全面評估。

1. 新冠疫情影響來華綠地投資，使其在總量上呈現下降趨勢

從來華綠地投資規?？?，疫情后我國來華綠地投資有所下降，且總體尚未出現回暖趨勢。圖1為2019—2022年月度來華綠地投資的金額和項目數的變化趨勢。整體來看，自2019年底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我國來華綠地投資的規模有所下降，且直到2022年仍沒有恢復到疫情前水平。2019年我國引進858項綠地投資項目，總金額接近540億美元；2020年和2021年受全球疫情肆虐、國際投資環境惡化等一系列因素影響，除部分月份有所反彈外（如2020年3月、8月和2021年3月等），其他月份的來華綠地投資規模都出現了明顯下降。在全球經濟復蘇乏力、全球通脹、債務危機等多重因素作用下，2022年來華綠地投資相關數值銳減為351項和約176億美元，較2019年同比下降約60%和67%。因此，新冠肺炎疫情這一全球突發事件，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來華綠地投資的整體水平。

2. 來華綠地投資的產業轉移風險初步顯現

評估來華綠地投資的真實表現，不能簡單通過來華綠地投資規模的下降來判斷，需要進一步結合全球綠地投資的變化趨勢展開分析，研判來華綠地投資相較于世界整體水平的表現。圖2展示了來華綠地投資占全球綠地投資比重的變化情況?？梢园l現，與2019年水平相比，2020年和2021年的來華綠地投資占比并沒有出現較為全面、嚴重的下滑，2019年來華綠地投資金額和項目數占比分別為5.96%和4.33%，2020年小幅下調至5.66%和3.08%，2021年為4.35%和3.15%；部分時期表現甚至超過2019年同期水平，但2022年來華綠地投資占比則進一步回落，來華綠地投資金額和項目數占比分別為1.5%和2.11%，遠低于2019年的水平。因此，結合前述對于來華綠地投資規模的分析，2022年我國在穩住綠地投資方面形勢嚴峻，在來華綠地投資規模收縮的情況下，我國對綠地投資的吸引力也有所下滑。究其原因，一方面，在全球經濟衰退風險加劇的背景下，各國紛紛加大力度吸引外資提振經濟，如美歐等發達經濟體通過加大補貼力度吸引高端制造業；另一方面，后疫情時代跨國公司增加了對產業鏈安全的考量，通過構建“中國+1”“中國+N”的多元化供應體系來分散風險。同時，以美國為代表的發達國家試圖以“印太經濟框架”“芯片四方聯盟”等“拉小圈子”的策略將中國排除在外。因此，受多重不利因素影響，2022年來華綠地投資產業轉移風險初步有所顯現，未來進一步開展穩外資工作需要對此高度重視。

3. 主要來源地來華綠地投資出現較為明顯的下降趨勢

從綠地投資來源地來看，相較于2019年，2022年來華綠地投資規模下降最明顯的是以美國為代表的發達國家和地區，同時也是我國來華綠地投資的主要來源地（2019年對華綠地投資規模較高）。如圖3所示，從投資金額來看，美國、日本、德國等發達國家是2019年對華綠地投資規模排名靠前的幾個主要來源地，同時也是2022年下降最為明顯的。以美國為例，2019年有215項綠地投資項目，總金額接近130億美元，位居當年對華綠地投資規模第一位；2022年美國對華綠地投資項目數和總金額下降為73項和約37億美元，同比下降66%和71%，相較于中國整體情況下降幅度更大。同時，值得關注的是，各來源地對華綠地投資占其全部對外投資的比重也呈現下降趨勢（圖4）。除德國、法國和中國香港下降比重相對較小外，其他主要來源地下降幅度均超過60%。

基于上述分析可知，以美國為首的發達國家和地區的來華綠地投資下降趨勢明顯，存在較為明顯的局部產業轉移風險。表1為美國對華綠地投資的目標行業結構變動情況?？梢钥闯?，美國自2020年起的連續3年對陶瓷和玻璃、消費電子產品、發動機和渦輪機、非汽車運輸裝備制造等行業“零投資”，同時在汽車運輸設備制造、房地產和塑料等行業的投資下降最為明顯。這在很大程度上與美國鼓勵“高端制造業回流”以解決“國內制造業空心化”的政策，以及中美經貿摩擦中美國打壓中國芯片、半導體等高技術行業的戰略有關。

4. 生產鏈條復雜的行業和旅游業來華綠地投資下降較為突出，部分高技術行業則出現逆勢增長

表2和表3進一步呈現了來華綠地投資變動最多的行業信息情況。從來華綠地投資規模來看，汽車制造業、電子元件、住宿業和旅游業既是2019年來華綠地投資最多的行業，也是2022年同比2019年下降最多的行業，約占全國整體下降水平（364億美元）的43%；從來華綠地投資占該行業全球綠地投資的比重這一角度來看，我國的住宿業和旅游業、休閑娛樂業等來華綠地投資受到較為突出的影響，來華綠地投資金額占比的下降比重均達到100%。綜上，需要重視生產鏈條相對復雜的行業，以及旅游業相關行業的穩外資壓力。

5. 國內各區域來華綠地投資下降幅度較為突出，且各區域表現有較大差異

圖5為2019—2022年我國三個區域的來華綠地投資金額的變化情況，可以看到，2019—2022年間各區域來華綠地投資均有不同程度的下降，尤其是2022年，各區域下降的幅度較為明顯，且呈現出一定的差異。東部地區作為來華綠地投資最多的區域，在2019—2022年來華綠地投資持續下降，從2019年的411億美元下降至2022年的140億美元，降幅超過65%。中部地區在2021年之前表現較好，在2021年逆勢上漲至約75億美元，超過2019年來華綠地投資金額的2倍水平，但在2022年也同樣有所下降，縮水至3億美元，相較于2019年降幅超過90%，因此，中部地區在來華綠地投資方面波動性較強。西部地區同樣表現出突出的震蕩特征，2019—2021年西部地區來華綠地投資規模持續下降，從2019年的47億美元下降至2021年的約6億美元。2022年，西部地區與其他區域表現不同，來華綠地投資實現回升，增長至12億美元。

進一步地，圖6為2019—2022年我國各省份來華綠地投資金額和項目數量的變化情況。首先，2019—2022年，新冠肺炎疫情對來華綠地投資產生了較為普遍的負面影響。2022年，各省份來華綠地投資金額相較于2019年平均下降12億美元，項目數平均下降17個。其次，遼寧、福建、青海、寧夏、貴州以及新疆等部分省份的來華綠地投資不降反增。再次，新冠肺炎疫情對國內各地區造成的影響存在明顯的區域結構性差異：江蘇、廣東、上海等地的來華綠地投資受新冠肺炎疫情的負面影響較大，來華綠地投資金額下降超過60億美元，遠高于其他省份；山西、湖南、內蒙古、河南等地受到的負面影響則相對較小。

三、全球產業鏈重構下穩外資

面臨的主要挑戰

跨境綠地投資是實現產業轉移的重要工具，基于前述分析，全球產業鏈重構背景下我國穩外資未來仍面臨不小挑戰。

1. 全球經濟增長持續放緩，跨國公司投資意愿削弱，直接影響來華綠地投資

當前，全球經濟增速總體放緩，復蘇壓力加大，極大地削弱了跨國公司的投資信心，這直接影響來華綠地投資的穩步增長。在2022年全球經濟增速顯著下滑的背景下，主要國際組織預測全球經濟增速放緩，世界經濟面臨較大的下行壓力。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發布的《世界經濟展望報告》，2023年全球經濟增速預期為2.9%；聯合國（UN）《2023年世界經濟形勢與展望》報告預測，全球經濟增速將進一步下降至1.9%；世界銀行（WB）發布最新一期《全球經濟展望》，預測這一數值僅為1.7%。同時，受俄烏沖突的持續發酵、全球通脹壓力企居高位、發達國家的貨幣緊縮政策導致全球流動性收緊等多重因素疊加的影響，全球經濟增長預期還將面臨較高的不確定性風險，短期內經濟增速持續放緩的壓力仍持續存在。全球經濟的下行壓力將削弱跨國公司的海外投資預期，對我國吸引來華綠地投資形成一定壓力。

2. 地緣政治沖突持續發酵，美國加速對華“脫鉤”，穩住綠地投資壓力加大

近年來，地緣政治沖突愈演愈烈，國家間經貿摩擦、軍事沖突等對全球經貿格局帶來的潛在不確定性風險和損失，成為跨國公司開展全球分工布局的重要考量，也給我國穩外資帶來了較大的壓力。2018年底中美經貿摩擦爆發，為規避美國加征關稅的影響，部分廠家選擇將產能轉移至其他地區，如鴻海、和碩和緯創等蘋果公司的主要代工廠，為了響應客戶要求、避免關稅風險等，近年來呈現出轉移至印度、越南、印尼等國投資建設生產線的趨勢，對我國產業鏈穩定的壓力加大。同時，中美雙邊經貿關系不確定性風險持續攀升，對全球投資者信心形成負面影響，這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我國的產業轉移風險。根據中國美國商會發布的《2022年中國商業環境調查報告》，中美雙邊關系趨于緊張成為美資企業在華經營的最大壓力。進入后疫情時代，美日等發達國家更是試圖通過形成精準圍堵中國的競爭格局，如加快推行“近岸外包”“友岸外包”戰略、在亞太地區主導推進“印太經濟框架”等，將中國排除在全球產業鏈和價值鏈布局體系之外，加速部分產業向外轉移趨勢，這對于吸引來華綠地投資將形成較大的不利影響。

3. 各國通過多舉措加大引資力度，我國來華綠地投資面臨更大的競爭壓力

當前，國際引資格局表現為“發達國家推動回流、發展中國家積極分流”的激烈競爭態勢，也進一步加劇了我國的穩外資壓力。自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美國等發達國家為解決國內日益嚴重的“產業空心化”問題，制定了包括《美國制造業促進法案》在內的一系列優惠政策，大力吸引制造業回流本國，重塑制造業競爭優勢。此后，各國為了更好地吸引外資助力本國經濟發展，出臺優惠政策和補貼政策等加強引資競爭，如美國出臺的《芯片與科學法案》《通脹削減法案》，針對高端芯片、電池等提供補貼、資助或者稅收抵免，推動高端制造業回遷本國。與此同時，東南亞和南亞國家，包括越南、印度等發展中國家勞動力供給相對充足，且勞動力成本較低，這也吸引了部分勞動密集型產業，如服裝、玩具行業等遷往這些地區。

四、全球產業鏈重構下穩外資的對策建議

當前，全球產業鏈向本地化、區域化、多元化、數字化和綠色化方向加速重構，全球經濟增速放緩、中美經貿摩擦、烏克蘭危機等地緣政治沖突、全球引資競爭格局等多重因素疊加，給我國穩外資帶來諸多外部挑戰。然而，我國經濟的強大韌性和廣闊的市場潛力，為我國穩外資奠定了堅實基礎。為更好實現全球產業鏈重構下的穩外資目標，建議：

（一）推進制度型開放，構建高水平對外開放新格局

通過穩步擴大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等制度型開放，實施更大范圍、更寬領域、更深層次對外開放，從而打造我國高水平對外開放新格局，是助力我國更好穩外資的關鍵支點。其一，積極主動對接高標準國際經貿規則，完善國內制度體系。以RCEP、CPTPP等高水平自由貿易協定為抓手，對標包括環境、科技、知識產權標準在內的更高水準的國際經貿規則，推動國內制度規則優化、變革，逐步形成與國際標準相銜接的國內基本制度體系。其二，以自貿區、自貿港等對外開放平臺和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為重心的國際合作平臺為重要載體，推進規則標準等的先行先試與制度創新，加快高水平對外開放新格局建設。

（二）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優化營商環境，為穩外資提供保障

以國內大循環為切入點，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持續優化營商環境，為穩外資提供有力保障。一是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破除影響資源順暢流動的體制機制障礙，打破市場分割、地方保護、行業壟斷等桎梏。同時，有效降低制度性物流成本，強化流通體系對國內大市場的支撐作用，充分釋放超大市場規模優勢對外商投資的吸引力。二是推動營商環境市場化、法治化和國際化。落實好外資企業國民待遇，保障內外資企業的公平競爭，加強知識產權保護力度，通過為外資提供更好的投資環境，增強吸引外資的“向心力”。

（三）推動數字經濟賦能產業鏈升級，打造穩外資新增長點

以數字為代表的新生產要素成為新時期吸引外資的重要驅動力。過去我國以廉價勞動力要素和土地要素優勢，作為吸引外資來華的關鍵因素。隨著數字技術爆發式增長，數字經濟加速重塑全球分工結構、改變全球競爭格局，逐步成為吸引外資進入我國市場的關鍵動因。為此，一要加快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協同推動數字賦能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和驅動數字產業化發展，加強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發展；二是聚焦集成電路、高端裝備制造等戰略前沿領域，著力推進重點領域數字產業發展，以數字化為牽引打造世界級數字產業集群，從而有效助推我國高質量發展，以數字經濟為抓手增強對吸引外資來華和留住高質量外資的輻射效果。

（四）推動全產業鏈綠色化進程，引導外資投向綠色清潔領域和環節

加快推動我國產業發展和經濟增長的綠色化轉型，為外資來華創造綠色發展新空間。當前全球產業鏈趨于綠色化，在此背景下，我國一方面應堅持推進“碳達峰”“碳中和”，通過持續優化能源使用結構和效率、加大清潔能源和技術使用的技術研發創新以及加快建設節能環?；A設施等，助力“雙碳”目標的實現，為吸引外資來華發展提供綠色發展的新機遇。另一方面，引導外資對我國新能源、節能環保等綠色清潔領域和環節加大投資力度，積極鼓勵國內企業與外資企業在應對氣候變化和推動低碳綠色發展領域的技術交流與投資合作，從而推動外資積極參與我國的清潔化、綠色化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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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jor Challenges of Stabilizing Foreign Investment under the Restructuring of Global Industry Chain

—Analysis Based on Greenfield Investment Data

Lyu Yue， Deng Lijing

（University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and Economics， Beijing 100029）

Abstract： At present， the accelerated reconstruction of the global industrial chain present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localization， regionalization， diversification， greening and digitalization， which brings challenges to China's stable foreign investment and high-level opening-up. Based on the Global Greenfield Investment Database， this paper makes a comprehensive assessment of the impact of greenfield investment in China under the reconstruction of the global industrial chain， and finds that since the outbreak of COVID-19， the amount of greenfield investment in China and the number of projects have declined significantly， facing a certain degree of industrial transfer pressure; The decrease of greenfield investment in China mainly comes from developed countries， industries with relatively complex production chains， tourism-related industries and greenfield investment in the central region of China. Under the accelerated restructuring of the global industrial chain， stable foreign investment is facing many challenges， such as the sustained slowdown of the global economy， geopolitical conflicts， the "decoupling" of the United States from China， and the intensified competition in the global investment pattern. We should promote institutional opening and build a new pattern of high-level opening to the outside world; accelerate the construction of a unified national market and optimize the business environment to provide a guarantee for stabilizing foreign investment; promote the upgrading of the digital economy enabling industrial chain and create a new growth point for stabilizing foreign investment; promote the green process of the whole industrial chain， guide foreign investment to green and clean areas and links， and stabilize the basic situation of foreign investment.

Key words： Global Industrial Chain; Stabilizing Foreign Investment; Greenfield Investment; High Level Opening-up

（收稿日期：2023-03-06? ?責任編輯：賴芳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