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膩的感知和概念體系才是教育的真正基座

魏忠

最近在南方的某個城市調研，發現所有的教育管理干部和教研中層干部都在圍繞領導的指示緊鑼密鼓地進行人工智能教育布局，時不我待只爭朝夕的勁頭讓人振奮更讓人隱憂。教育是面對未來100年的定力，然而我們往往連5年的規劃都沒有。

不知道大家是否發現，近些年的人工智能或者IT大咖，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跨文化和跨語言的經歷。過去，我們從跨文化交流的角度研究這個問題，今天，我從語言的概念體系來說明這個問題。我們一般有一個誤解，即語言隨著時間的推移會逐漸趨向統一，其實，這種錯誤認知源于對語言歷史的誤讀。在古希臘時期的歐洲，語言與文字的種類并不多，僅有希臘語、羅馬語、維京語、拉丁語等。到了文藝復興開始，才有了意大利語的成熟，隨著民族國家的興起與阿拉伯語在東西方之間穿梭，歐洲逐漸有了各種各樣的語言，最后，成熟的是英語和法語，因此英語成了科學語言，法語成了法律語言。語言是伴隨著文藝復興、科學革命、工業革命而產生的，并同步產生了物理語言、化學語言、數學語言、布爾代數語言等，維特根斯坦說，語言的邊界就是思維的邊界，從某種角度上看，語言的細分才誕生了與此配套的科學文明。

更加細致的區別，語言與文字也無法表達，于是藝術家隆重出場?！笆成砸病?，對于食物的美、五官四肢的知覺感觸，你如果沒有梵高的色度，沒有法國波爾多的嗅覺分辨率，沒有福建人對茶的刁鉆，沒有美目盼兮的“只因為人群里多看了你一眼”的驚鴻，無論用多么美好細致的詞匯，都無法表現豐富的感知，而感知要靠藝術，于是文藝復興三杰出來了：米開朗基羅的形體感知、拉斐爾的色彩感知、達芬奇的結構感知，成為遠遠超于文字與語言的更高層面的通感。

外語不是一個實用的翻譯器，而是概念的匯聚池。今天，全世界的概念體系大致有90萬種，要靠翻譯就只能把高層面的事情降維和粗鄙化，這是學習外語的真正用途，而藝術與知覺的分辨率應該是高于文字與語言概念的數量級的。因此，人工智能要想產生杰出人才，除了數學體系上的培養，在語言與藝術上需要更大的定力，而比較讓我擔憂的是，人工智能這么復雜又豐富的概念宇宙，是如何變成粗暴的降維概念被按照層次等級制度自上而下就能頂層設計短期完成的呢？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100年前的朱生豪只學了幾年的外語就翻譯了莎士比亞的著作，原因何在？也許，今天的學生在用簡單粗暴方式開展的英語培訓下，完全可以比朱生豪的英語成績考得好，然而，那個年代的人有一個東西今天的孩子比不了，滬江大學的學生用幾個小時去市中心看一場朱生豪翻譯成漢語的話劇，回到學校則拼命練英語，因為不練好英語，如何能夠讀懂莎士比亞原文的古老英語呢？又如何用細微的區別爭取角色與心目中的林小姐一起登上舞臺呢？細膩的感知，才是真正的教育基座。

我們處在一個試圖用簡單直接的方式做成功一切事情的時代，然而花開自有自己的規律，靜待花開，細膩的感知和概念體系才是教育的真正基座，教育就是要建立起豐富而具有定力的概念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