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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傷的橋

2023-10-15 21:09葛小明
四川文學 2023年9期

□文/葛小明

1

周京夫掉下去的時候,酒一直沒醒,直到第二天被同村人發現,他竟然還在水邊大睡。他沒有看到河蟹趁著夜色爬到岸邊,為了一口吃食反反復復地疲于奔命。也沒有看到那些大如黃豆的沙子在水中努力地劃下印記,只為做臨行時最后的匆匆一瞥。他只記得那晚頭很沉,身體輕飄,左腳與右腳時常交錯,可能像一條蛇,也可能只是在深夜里搖搖晃晃的一道黑影,渾渾噩噩漫無目的。酒不足以讓其醉意過重,他自信可以穿越那座山和那條河,輕松走回去??伤€是掉了下去,從一條走了52年的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年邁的橋上。

知天命之年,他注定無法邁過那座橋了。這不僅僅是一堆河邊的認真堆砌的石頭,也不是沙子和水泥的簡單混合物,這是他生命中最堅硬又最脆弱的地方。他的長子,也是唯一的兒子,在遙遠的寧夏的柏油路上粉身碎骨了。他在縣城一直到天黑才回家,隨意買了瓶酒,邊走邊喝,不需要任何下酒菜陪襯,這滿腹的悲傷足以果腹。52歲,他知天命、知離別、知生死,卻無法知道自己面對巨大的悲傷時,是多么怯懦與無力。

是夜天極黑,鄉間小路上并沒有一盞燈為傷心人亮起。他穿越熟悉的谷子地,花生地,楊樹林,穿越無數個彎彎曲曲的拐角和此起彼伏的蟲鳴與風聲,總算來到了那座橋。他知道過了這座橋就是周家莊村了,兒子和他出生長大的地方。想到這里,他心里稍得安慰。沒想到的是,兒子沒有死在周家莊村的某個胡同,沒有死在魯東南大地上的某張軟沓沓的床上,而是死在了一條遙遠的不知道名字的高速路上。

他放慢了腳步,喝光了最后的一口酒,一陣火辣辣的悲傷涌了上來。不知道該怎么跟家中的妻子解釋,他甚至編造不出一個讓自己也能夠信服的理由。他站在細細的流水之上,拱形的橋把身下的空間無限放大,馬蛉和紡織娘在肆意叫囂,似在宣告領地,又好像在唱這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夜色從他身下四散而去,有一些暗淡的星光通過水面襲來,這是一種凜冽的清醒。這光在告訴他,事實就是,你的兒子死了,永遠地死了!打了一個冷戰后,酒意退了一些,他用手扶了扶北側的欄桿,確切地說是一堆風化嚴重的砂石矮墻,搖晃的身軀勉強立住了。

他再一次認真撫摸了這座橋,他堅信可以從這親密的接觸中獲得一些慰藉和溫暖。多年來,堅硬的石頭和沙子固守在橋面上,始終沒被風雨和悲傷沖刷掉,它們與身下的流水保持了友好又相對克制的距離。白天的時候,這座橋上走過最多的不是小汽車和人流,是牛羊,是鋤頭和四齒耙,是拉滿莊稼與肥料的三輪車,是一代又一代鄉下人的殷勤與素面朝天的夢想。他們渴望地里的花生個個碩大飽滿,吃草的牛羊肚子圓圓滾滾,紅薯滿滿地鋪在地里露出紫紅色的臉,玉米高粱和谷子都沒有遭受病蟲害的欺凌。他們渴望的季節是沉甸甸的、滿載而歸的。他們渴望放學的孩子路過這座橋時臉上洋溢著滿分的笑容,也渴望家中的老二已經在鍋爐前做好了晚飯,就算跟昨天一樣馬馬虎虎也無妨,畢竟那是一個初次掌勺的人,需要更多的肯定和鼓勵。

不同的人走在這座橋上,情緒是各有不同的。出門下地的人,盤算著昨天還有一半的雜草沒有鋤完,今天得加把勁才能在天黑前趕完進度。傍晚回家的人,總結著玉米地里發生的一切,包括新發現的螟蟲和紋枯病,地塹上滾落的幾塊石頭要盡快補全,過幾天再來拔一波雜草就等秋天收割了。晨光或者夜色,毫無偏愛,總能在既定的時刻準確降臨,它們不會在意你頭頂上閃爍的是悲傷還是歡愉。

步行去鄰村上學的孩子,要走上9里路、翻兩座山、過三座橋。他們不喜歡用時間來計算剩下的路程,不只是因為沒有手表,而是這一路有太多有意思的事情。會采一把路邊的胡枝子或者澤漆,拿到學校分一分新鮮的野花。也會在回來的途中捉幾只螞蚱,喂養上次撿回的小山雀。甚至不畏懼路邊突然露出身子的蛇和牛羊剛剛遺留下來的糞便,這一路總有日新月異的驚喜。上學的人,喜歡橋,每走過一座,就意味著離目的地近了很多。雨水多的時候,他們喜歡站在橋上看水,隔夜煩心事隨著水聲奔襲而過,那些倒影在此起彼伏的水花里,慢慢長大成人了。

口渴的人,會去尋找那座橋。這座離山最近的石橋,幾乎第一時間接納了山上下來的水。在橋緊鄰的南側,有一處明顯的泉眼,水干凈略有甜味。下地的人沒有帶水的習慣,渴了就去附近找水。在山里,往往不只一處泉眼,而橋附近這處,最易取水,并且可以在飲完后到橋下小憩。趕上三伏天,他們也會坐在橋底下乘涼。這時候,人們開始換一個角度審視這座橋,或者說那是一道拱形的門。

有些蜘蛛約定好領地后,在不同的位置筑起了巢穴,一張纖細輕巧的網和一個早已預設的陷阱,就此轟轟烈烈地展開了。它們把絲線有規律地拉扯、組合、粘連、交織,等一切都已織就,便可以愜意地坐享其成了。盛夏的時候,來橋上乘涼的不只是那些身高馬大的人類,還有各種各樣的蚊蟲,它們試圖貼近橋壁的時候,就是蜘蛛美餐之時。即使有風吹過,也不能將獵物救走,蜘蛛甚至可以在一場動蕩的風中,體驗搖搖晃晃的進餐新鮮。蜘蛛有自己的生存哲學,它們的網不大不小,正好夠自己吃食,它們絕不侵占同類的領地,也不過分鋪張。它們知道,網過大,會有被其他物種破壞的風險,如果碰到乘涼者的頭發,甚至會遭受家破人亡的滅頂之災。對于個頭較大的群體,它們往往也會放過,除非很久沒有捕獲到獵物了。比如蜻蜓和螳螂,雖然竭盡全力也有可能吃進肚里,但是這里面有太多不可預測的風險。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愿意打破既有的默契和法則。

橋下的人,偶爾會談及蜘蛛,說它們會挑地方,冬暖夏涼的。在多數人眼中,蜘蛛是和自己一樣的,它們要經??p補破損的網,要與各種蟲子搏殺,為了生活,其實蠻辛苦的。橋下的人,也會討論一下水中的紅蓼,說它有多種吃法,可以焯水后涼拌,也可以放點紅辣椒炒,味道鮮嫩爽滑。橋下的人,討論最多的是地里的莊稼和家里的兒女婆娘。莊稼在土里長得肥壯與兒女在外賺了大錢,獲得的成就感幾乎是一樣的,并且每天重復都樂此不疲。某種意義上,他們仰望那座橋,就像仰望自己的未來,看似很近,其實又那么遙不可及。他們把汗水留在地里,努力地過著一座又一座橋,總想著能夠在某個秋天可以獲得一場前所未有的收成。水聲不停,汩汩而過,水邊閑聊的人卻在這種流逝中慢慢老掉了。

天空在一次次眺望中被無限拉高,這種人為建立起來的疏離感,只有靠人才能破壞掉。比如心情大好的時候,你會覺得頭頂的云格外柔軟,像羊群,像山水畫,像棉花糖,像少女毛茸茸的心事,無論哪種,都離自己很近。當你深陷焦慮之時,又會覺得天空壓抑,白云變成沒有曬干的棉花團,濕漉漉的,讓人喘不過氣來。人們很少仰望一座橋,就像很少跳出固定的圈子,反思一下自己。橋是障礙——要越過去,是憑借物——心存感激,是理想——遙不可及,是自己——難以自知。

周京夫生活中最堅硬的部分,留在了橋上。每次外出或者走進村子,他會用力挺一挺自己的胸膛,兩肩的曲線格外流暢,他的目光要比等身高的人高出幾許。他并不盛氣凌人,但是在這個百十戶的村子里,有兩個自認為混得不錯的孩子,還是很有存在感的。在地頭上,抽旱煙袋的時候,兩家地塊相鄰的人會不由自主地湊在一起,閑聊家常。聊到孩子,他的大兒子總能讓他兩眼生光,仿佛一天的疲憊都能在一個遠在他鄉的名字里獲得寬慰,抽煙的時候也會拉長那段入肺的距離,回味好幾秒鐘。一袋煙罷,他朝鞋底敲打了幾下煙袋鍋子,總能在最后離開的瞬間獲得滿滿的成就感。他沒注意到,鄰地的周京云,投來一段羨慕的目光和一聲輕而淺薄的嘆息。

2

那些石頭與沙子,因為某種機緣巧合組合在一起,或許這種關系也只是臨時的,幾百年后,它們會重新分離,各奔前程。有一點可以肯定,接下來的若干年要是不遭遇什么大災大難,它們是一定要風雨同舟、休戚與共的。它們將一起見證發生在橋上的所有事情,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

空著出去、滿著回來的羊群,吃遍了對面山坡上的青草。它們熟知每一塊石頭的存放位置,能準確地辨認什么是一年蓬,什么是小飛蓬,辨認延胡索與小藥八旦子,辨認桔梗與丹參,辨認老鴉瓣與半夏,辨認洋槐與柞樹,辨認砂巖和礫巖,辨認花崗石和大理石,辨認西北的風和春天的雨,辨認有毒的紅菇和可食用的牛肝菌,也能辨認主人飛來的石頭是在引導還是在嚇止。哪棵樹更加適合撓癢,哪道山梁子風最小,它們清楚得很。晨光掠過,當第一次走在橋上,它們便知道這是充滿了自由與冒險的一天,這一路將收獲無數美食與風景。當第二次走在橋上,它們開始沮喪,雖然已經果腹甚至有不少意外收獲,但是這意味著馬上要回到圈中了,那個自己都不愿意聞自己氣味的地方。圍墻是一根根洋槐樹枝插起的柵欄,無論怎么啃食,都無法完成越獄。就算偶爾可以溜出來,仍舊有一道厚實的磚墻,牢牢地鎖定了夜里的光陰。

牛走在橋上,步伐堅實而緩慢,像是在走秀,又像是在咀嚼一個時代里最苦澀的部分。只見它四腳有力,一步一個腳印,不慌不忙地通過一座橋。那漫長的一分鐘,是完完整整屬于它的,誰也無法共享。它有時候會甩一甩蹄子,就像甩尾巴那樣流暢自然。不同的是,甩尾巴是用來驅蠅,甩蹄子純粹是為了感悟時代,它能在每一次抖動中清晰地感受到年月的美好,感受到免遭豬羊一樣的販賣與屠戮,感受到慢是一種哲學,感受到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牛的生存哲學要比羊深刻得多,因為它是在無數孤獨中建立起來的,牛的哲學不直面死亡,但是這更能經得起時間的考驗。無一例外,牛羊的哲學都不可回避“橋”這一重要元素。在魯東南一帶的丘陵地區,牛仍舊像幾千年前一樣,是最重要的耕耘者,人們尊重它、敬畏它,言聽計從于它。當它走過一座橋,后面的人一點也不會緊張,他甚至覺得前面是一位先知在引領路徑,怎么走都不會有后顧之憂。

三輪車走在橋上,雷厲風行,隆隆而過。它毫不顧及四面地里的人,也不顧及這座古稀之年的橋的感受,輪子只管滾動,馬達只管叫囂,黑煙筒只管對這個世界宣泄著不滿。載人,載莊稼,載收成,載生離死別,都沒什么兩樣,無非是走過一條又一條馬路,無非是一座又一座橋。

周京夫并不會開三輪車,但他家里閑置了一輛,只開了五天便不再碰。事情的經過很簡單,一輩子沒碰過車的他,拗不過兒子的央求,半年前從鄰村的農機販子手里買回了一輛。在本村老葛的“指點”下,練了三四天后他就能獨自上路了。路過那座橋的時候,他會使勁加大馬力,讓莊稼地里的左鄰右舍看一下,無非是寒暄幾句“買上新車了啊”“兒子真孝順,還給你買車”“沒想到你學得這么快,賊溜啊”。不幸的是,第五天的時候,他就把車開到了橋邊坡下的玉米地里,胳膊肘都骨折了,車也摔得不成樣子。從此以后,他便心有余悸,再不敢碰那三輪,任它銹了、損了、壞了、爛了。

他沒想到的是,自己這次會比三輪車摔得還要慘,除了臉上擦去一層大小不一的皮,右小腿也骨折了,兩腳扎進去好幾塊碎石片。更要命的是,就算他痊愈了,能正常走路了,臉上不再有疤痕,他那可憐的兒子也不可能再出現在面前。他再也無法在地頭上和周京云炫耀莊稼和子女,不能自信地在鞋底磕一磕煙袋鍋子上的灰?;叵肽莻€晚上,他完全不記得跌落的驚恐和斷骨的疼痛,只記得手觸摸到橋身的粗糙與冰冷,是一種人近遲暮的無可奈何。

周京夫不知道,他正在經歷的事就是此生最大的事情,過了這座橋、這道坎,這輩子再也沒有更大的悲傷了。不幸的是,他沒有順利通過那座橋,醉醺醺地掉在了橋下,即使是第二天也是同村人攙扶著從河沿上回家的。后來的若干年,他要不停地燒紙,告別與銘記,皆在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在一堆滾燙的熱浪里,反復被喚醒。事實上,這座橋,他只通過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用了很多年都沒有走完。

3

你是否會在某個無人應答的深夜,把自己毫無保留地呈現給一座橋?

你的心中是否有一座橋,始終都沒有邁過去?

那晚的事,周京夫不發一言。沒人知道他喝了多少酒,怎么掉下橋的。也沒人知道他兒子埋在了哪里,對方賠償了多少損失,沒人敢問。幾年,幾十年后,人們仍舊會走過那座橋,仍舊會說起周京夫,說起那個過橋失敗的傷心人。再后來,人們只記得有人因為喪子墜橋,不記得具體是誰了。最后,人們只記得這里有人曾經掉下去過,因為什么,名字是誰,皆不記得了。人們刻骨銘心的記憶,在時間的河流中越沖越淡,越來越遠。痛苦終于徹底消失,不見了。橋對一切漠不關心,只管不斷風化,過程痛苦而緩慢,但是它會被不同時間段的人銘記,刻在骨頭里,深不見底。

一個多月后,出院的周京夫開始反復思量,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家里接二連三地出事。他想來想去,還是怨那座橋,一定是橋上有什么東西跟自己不對付。但是又沒有什么辦法把它拆掉,他只能在每月的初一十五去橋頭燒紙。事實上,他家離那座橋有一段距離,晚上走過去得七八分鐘,這七八分鐘的夜,是漫長的。他需要一個人,用籃子挎上一打紙,兜里揣上一個打火機,心無旁騖地去見那橋。紙有時候多些,有時候少些,多少都隨心,他堅信只要能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在那個諸事不順的橋頭,冉冉升起一堆火,就能改變家里的時運。他深知,這并不是件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有一顆虔誠又持之以恒的心,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紙在橋頭上肆意地燃燒,那短暫的熊熊之火,把橋面和橋身一齊點亮。周圍的世界隱匿起來,你能看到的是橋、是火、是光,是一個遭受了悲傷但卻沒有徹底死心的人。群山四伏的村落,天空時常不見月,那些暗淡的星光,不足以把世界點亮。那個人試圖用生命最后的幾十年,對抗一下這濃黑又死寂的夜色。

紙在燃燒,火在燃燒,知天命之年的人在燃燒。輕碎的紙灰跟著熱浪徐徐上升,過程粗暴而毫無章節,它們或大或小,或輕或重,或悲傷或無聊,總能在火徹底涼下來之前逃遁,不知所蹤。紙的燃燒過程極其短暫,幾十張往往不用三分鐘就能成為灰燼。但是燒紙的人,無限地放大了這個過程,在這有限的三分鐘里,他想到了自己過去的五十多年,想到了兒子已終結的二十多年,想到了地里的莊稼、家里的婆娘,想到了遺留下來的小孫子和遙遠得像夜空一樣昏暗的未來。

橋下的水鋪上了一層生銹的金光,那三分鐘,水流是靜止的。你看不到粼粼的波光和為了生活半夜出來打拼的河蟹,你看到的是一道細長的死氣沉沉的水,人之所冀向上,人之悲傷向下。汩汩而動的水啊,你也會因為承載的悲傷過多而停滯不前嗎?你是不是也能在游泳的星群里,獲得某些短暫的歡愉和安慰?

周京夫不知道,紙灰并不能全部飛到天上,總有一些要被反復提起,這部分被印到了橋上,任雨水多次沖刷,仍舊無法磨滅。開始的時候,人們并沒有完全接受,畢竟每日走過的橋上多了那么多黃黑色的斑點,很是不雅。直到有人發現燒紙的周京夫是在低聲抽泣,年過半百的男人,在一個孤零零的橋上流淚,一定是有了難以邁過的坎兒。

他把一生最脆弱的東西,留在了橋上。這一生,風光過,沮喪過,他所經歷的,那座橋都作了足夠多的見證。走過橋的牛羊,老了。走過橋的人群,老了。走過橋的河流,一去不回,干脆而決絕。周京夫的悲傷和未了之事,永遠地留在了橋上。他不知道,每只路過的牛羊,每個相識的老鄉,都曾竊竊私語,咀嚼著這個人后半生的不幸。

2021年5月,周家莊村獲得了一個土地增減掛鉤項目,許多老房子拆了,重新變為耕地。整個過程粗暴而略顯野蠻,曾經華麗的屋頂,瞬間跌落,揚起的塵土風刮了兩天都沒刮干凈。這些地會長出千萬斤糧食,也會長出一代又一代的周家莊村人。人們會忘記過去的悲傷,忘掉周京夫這個人和他的一輩子,用一副陌生的面孔出現在橋上,出現在時代的河流之上。同年6月,那座石橋順勢做了修整,光滑的欄桿立起來了,上面有鏤空的荷花圖紋,頗為好看。小孩子放學后,喜歡趴在欄桿上長時間向下觀望,有時候是看魚,有時候是看水,有時候什么也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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