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槽員工拷走文件何以賠償1 萬元?

◎ 周斌

一員工拷走292 份文件跳槽至競爭公司，老東家索賠50 萬元，最終法院判決楊某不得披露、使用、允許他人使用機械公司的商業秘密，并賠償公司經濟損失（含合理開支）1 萬元。也許有人要問：這位跳槽員工盡管拷走了老東家的文件，但是并沒有對外泄露或實際使用，也算侵犯商業秘密嗎？1 萬元損失又是如何計算出來的呢？

【案例回放】

工程師跳槽，拷走老東家292 份文件

2011 年2 月17 日起，楊令坤入職柳州一家機械公司，在技術生產崗位工作。后來，他在機械公司檢測中心擔任實驗項目工程師。

2017 年2 月9 日，機械公司與楊令坤簽訂勞動合同，約定：勞動合同履行期限為無固定期限；楊令坤對機械公司的專有資料，不論是屬于技術、商業、財務、知識產權或其他方面的專有資料，不論是否特別指明是專有資料，如專利產品、專用圖紙、技術手冊、數據單等，均應保密。

機械公司制定了相關規章制度，規定在技術工作網域，未經許可，禁止使用移動存儲器件和筆記本電腦。技術人員需嚴格按照機械公司保密要求，不安排外部合作單位的人員在工作場地進行工作會談。機械公司為楊令坤配備臺式電腦和手提電腦，楊令坤手提電腦的USB 端口權限為“禁用”。

2020 年12 月7 日、12 月16 日，楊令坤通過機械公司為其配置的手提電腦USB 端口，從機械公司檢測中心內網的共享文件夾中拷貝文件至U 盤中帶走。2020 年12 月8 日，楊令坤向機械公司提交辭職申請。次日，機械公司同意其離職。楊令坤于12 月17日離崗，跳槽到機械公司的競爭對手處，并在其實驗檢測中心擔任項目研發經理。

機械公司發現楊令坤拷貝了公司的文件后，要求楊令坤于2021 年1 月12 日到公司指定的地點當面銷毀文件及簽承諾書。楊令坤按機械公司指定時間到達指定地點，與機械公司工作人員一起將之前拷貝的文件刪除，銷毀拷貝文件的個人電腦硬盤、原始拷貝U 盤。

當天，楊令坤簽了一份承諾書，認可其違反機械公司管理規定拷貝了包括全套各類實驗操作規程等文件共292 份；承諾銷毀全部拷貝文件，保證不向任何第三方泄露擴散這些文件，不使用也不允許他人使用這些文件；若違反承諾內容，愿向機械公司支付50萬元賠償金；給機械公司造成更大損失的，賠償機械公司一切損失。

此后，機械公司始終不放心，向柳州市中院起訴，請求該院確認楊令坤侵害了公司的商業秘密；判令楊令坤立即停止侵害公司商業秘密的行為，并賠償經濟損失及合理維權費用50 萬元。機械公司稱，雙方簽訂的勞動合同約定，楊令坤對公司專有資料等商業信息具有保密義務。楊令坤采用不正當手段突破其享有的計算機權限，將公司采取保密措施的職稱申報材料、各類實驗操作規程、安全作業指導書、檢測中心崗位說明書、合同、相關專利等11 類資料共計292 份文件拷貝到個人移動U 盤帶出公司，侵害了公司的商業秘密。楊令坤辯稱：“商業秘密會確定密級和保密期限，在文件上作出明顯的保密標識。我拷的那些文件都沒有保密標識，我無法分辨是否是保密信息。公司沒有采取保密手段，且我已經把這些信息的載體交還公司，由公司自行銷毀。我不可能從中獲利或給公司造成損害?！?/p>

鑒于楊令坤侵犯機械公司商業秘密的行為尚未造成較大影響，柳州市中院作出一審判決：楊令坤不得披露、使用、允許他人使用機械公司的商業秘密，并賠償機械公司經濟損失（含合理開支）1 萬元。

【法律解析】

楊令坤何以侵犯了原公司的商業秘密

引發侵犯商業秘密民事糾紛的原因一般是行為人不正當地獲取、披露、使用或允許他人使用商業秘密。訴訟中，原告的訴訟主張一般包括請求確認其主張的信息構成商業秘密、請求被告停止侵權并賠償損失等。被告抗辯的理由一般包括原告主張的信息不構成商業秘密、原告無權就該商業秘密主張權利、被告未實施侵權行為等。

首先，關于原告所主張的商業秘密是否成立。商業秘密是指不為公眾知悉、具有商業價值并經權利人采取保密措施的技術、經營等商業信息。

構成商業秘密的要件有三項：一是秘密性，即“不為公眾所知悉”。本案中，楊令坤拷走機械公司的文件包含的信息，是機械公司檢測中心實驗室運維的內部數據和經驗總結，以及對研發運行情況的內部總結，以上信息非機械公司外部相同領域人員可容易獲得。二是價值性，即“具有商業價值”。商業秘密的價值性，是指商業秘密通過現在的或將來的使用，能為侵權人或權利人帶來現實的或潛在的經濟利益或競爭優勢。需注意的是，商業價值不應單純地從權利人的角度出發，還應從侵權人的角度來判斷。本案中，楊令坤拷走公司職稱申報材料、各類實驗操作規程、安全作業指導書、檢測中心崗位說明書、合同、相關專利等11 類資料共計292 份文件，可以為競爭對手有效降低人力和開發成本，同樣侵害了公司的商業秘密。三是保密措施，即“經權利人采取相應保密措施”。本案中，機械公司制定保密制度，通過辦公自動化系統公示，且在與楊令坤簽訂的勞動合同中也約定了保密條款。楊令坤拷貝的文件均儲存于檢測中心內網系統，與外部互聯網處于物理隔離狀態，僅內部技術人員可查閱，外部人員未經許可不可獲得相應文件。

其次，被告的侵權行為是否成立。根據反不正當競爭法第9 條的規定，以盜竊、賄賂、欺詐、脅迫、電子侵入或者其他不正當手段獲取權利人的商業秘密的行為均屬于侵害商業秘密的行為。

本案中，楊令坤明知機械公司對商業秘密的管理規定以及對計算機端口分級管理的情形下，未經許可突破管理權限從公司檢測中心內網拷貝包含公司商業秘密的文件帶離公司，屬于采用不正當手段獲取公司商業秘密的行為，盡管并沒有對外泄露或實際使用，但已經構成侵犯公司的商業秘密。

【舉一反三】

法院為何判決賠償公司1 萬元？

司法實踐中，一般情況下計算賠償數額按照原告因被侵權所受到的實際損失確定，實際損失難以計算的，按照被告因侵權所獲得的利益確定。

因侵權行為導致商業秘密為公眾所知悉的損失額的計算，可以考慮商業秘密的商業價值確定賠償數額。確定商業價值時，應當考慮研究開發成本、實施該項商業秘密的收益、可得利益、可保持競爭優勢的時間等因素。

還有一種辦法就是法定賠償。對于實際損失或侵權獲利難以確定的，可以根據商業秘密的性質、商業價值、研究開發成本、創新程度、能帶來的競爭優勢以及侵權人的主觀過錯、侵權行為的性質、情節、后果等因素判決給予原告500 萬元以下的賠償。

本案中，楊令坤侵犯了機械公司的商業秘密，機械公司可以要求其承擔相應民事責任。楊令坤從機械公司拷貝了涉案文件，后來在機械公司指定的時間、地點，與機械公司工作人員一起刪除涉案文件并銷毀文件載體?，F有證據不能證明2021 年1 月12 日后，楊令坤仍保存或對外傳送包含涉案商業秘密的文件。但楊令坤曾拷貝包含商業秘密的文件，接觸了解商業秘密內容，雖已刪除文件、銷毀文件載體，仍應繼續負有不得披露、使用、允許他人使用涉案商業秘密的義務。故法院判決楊令坤賠償機械公司經濟損失（含合理開支）1 萬元。

但需注意嚴格掌握法定賠償的適用范圍。對于原告請求以實際損失或侵權獲利確定賠償數額的，法院不應當簡單地以“難以確定”為由直接適用法定賠償，而應當積極引導當事人及其訴訟代理人就因侵權行為而產生的損失額、獲利額或者許可費標準等方面的事實進行舉證，避免簡單適用法定賠償。一般而言，對原告的實際損失和侵權人的侵權獲利可以基本查清，或者根據案件的具體情況，依據證據規則和市場規律，可以對賠償數額予以確定的，不宜適用法定賠償。對于原告請求按照被告侵權獲利賠償，并通過對被告財務賬冊進行審計確定被告的獲利額后，原告再要求適用法定賠償的，一般不予準許。

另外，行為人故意侵犯商業秘密，情節嚴重的，可以在按照上述方法確定數額的1-5 倍確定賠償數額。

其中對于“故意”的認定，應綜合考慮被告與原告或者利害關系人之間的關系、侵犯商業秘密行為和手段的具體情形、從業時間、受保護記錄等因素認定被告主觀上是否存在故意。對于下列情形，可以初步認定被告具有侵犯商業秘密的故意。

①被告或其法定代表人、管理人是原告或者利害關系人的法定代表人、管理人、實際控制人；②被告與原告或者利害關系人之間存在勞動、勞務、合作、許可、經銷、代理、代表等關系，且接觸過或知悉被侵害的商業秘密；③被告與原告或者利害關系人之間有業務往來或者為達成合同等進行過磋商，且接觸過或知悉被侵害的商業秘密；④被告以盜竊、賄賂、欺詐、脅迫、電子侵入或者其他不正當手段獲取原告的商業秘密；⑤被告經原告或者利害關系人通知、警告后，仍繼續實施侵權行為；⑥其他可以認定為故意的情形。

對于“情節嚴重”的認定，應綜合考慮侵犯商業秘密行為的手段、次數、性質、侵權行為的持續時間、地域范圍、規模、后果，侵權人在訴訟中的行為等因素，認定情節是否嚴重。被告有下列情形的，可以認定為情節嚴重：

①因侵犯商業秘密被行政處罰或者法院裁判其承擔責任后，再次實施相同或者類似侵權行為；②以侵權為業；③偽造、毀壞或者隱匿侵權證據；④拒不履行保全裁定；⑤侵權獲利或者權利人受損巨大；⑥侵權行為可能危害國家安全、公共利益或者人身健康；⑦其他可以認定為情節嚴重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