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據“陽化氣，陰成形”理論探討支持細胞支持功能與生精細胞精子發生

姜薈茜，莊鑫麗，葉一帆，徐文慧，胡素敏*

（1.北京中醫藥大學中醫學院，北京 102488；2.北京中醫藥大學北京中醫藥研究院，北京 102488）

精子異常是男性不育癥的重要表現。支持細胞和生精細胞共同構成了生精上皮，支持細胞發揮支持功能保障、維護和推進生精細胞的精子發生，形成功能正常的精子。支持細胞和生精細胞在生精過程中的功能和相互作用，恰是中醫“陽化氣，陰成形”的2 個方面，本文將基于此進行深入探討，以期為精子發生異常引起的男性不育的辨證論治提供中醫思路。

1 “陽化氣，陰成形”理論源流

“陽化氣，陰成形”出自《素問·陰陽應象大論》[1]：“陰陽者，天地之道也……陰靜陽躁，陽生陰長，陽殺陰藏，陽化氣，陰成形?！闭撌隽岁庩柕奶匦?，也反映了陰陽的功能。

近代學者對此也有諸多討論，劉曉峰[2]等認為“陽生陰長，陽殺陰藏”與“陽化氣，陰成形”共同對“陰靜陽躁”進行了闡釋，反映了陰陽的特性。張學婭[3]等人則在生命觀、恒動觀、疾病觀三方面，將“陽化氣，陰成形”推及到自然界萬物的變化及人體的生理、病理變化。

綜合來看，“陽化氣，陰成形”反映了陰陽的特性、功能和聯系。而對“陽化氣，陰成形”理論的進一步闡釋則離不開對“陰”“陽”“形”“氣”概念的理解。

2 “陰”“陽”“形”“氣”的概念與關系

2.1 陰陽的含義及其相互關系 陰陽學說中，將性質屬溫暖、向上、向外、躁動等特征的事物歸納為“陽”；將性質屬寒冷、向下、向內、抑制等特征的事物則歸屬為“陰”。凡是具有對立相反又相互關聯的事物和現象，或同一事物內相互對立的兩方面均可應用陰陽來概括。陰陽的對立統一和相互作用也可以用于闡釋事物的生成、發展及變化規律，如陰陽交感、陰陽對立、陰陽互根等。

歷代醫家也在理論和臨床應用中進一步繼承和發展了中醫陰陽學說，以陰陽說明人體組織結構、概括人體生理功能、闡釋人體病理變化。

2.2 “氣”與“形”的含義及其關系 《靈樞·賊風》中論述氣的特性為“所從來者微，視之不見，聽之不聞”，認為氣是無形且無法被人類視聽感知的?！端貑枴の宄Ｕ笳摗费裕骸皻馐级?，氣散而有形，氣布而蕃育，氣終而象變?！?認為氣是決定萬物生化改變的主導力量，各種形和象都是氣的變化結果[4]。由此可見，“氣”是指無形的生理功能或生命活動。人體之氣的功能可總結為推動、溫煦、防御、固攝、中介及營養等方面的作用[5]。

與“氣”不同，古代典籍中的“形”多具有形質、形體、外在表現等具象含義?！端貑枴ぐ苏衩髡摗吩唬骸罢堁孕?，形乎形……按之不得，不知其情，故曰形?！薄鹅`樞·本臟》： “黃帝曰： 厚薄美惡皆有形，愿聞其所病?！笨梢?，中醫學中的“形”泛指表現出一定體征形態和相對功能的組織結構，且具有明顯的生命特征，其反映的生命結構具有整體性、多樣性、層次性和可別性[6]。理解“形”的含義也要與“氣”互參，應為有形的客觀存在。

《黃帝內經》中對形氣理論多有闡述?！端貑枴ち澆叵笳摗罚骸皻夂隙行?，因變以正名?！闭J為無形之氣的運動生成了有形存在，氣是形的生成原因，形是氣的生成之果?！端貑枴ち⒅即笳摗罚骸肮势髡呱?，器散則分之，生化息矣。故無不出入，無不升降……故曰：無形無患?！币浴捌鳌弊鳛橛行沃锏姆褐?，由無形之氣化生形成，并有賴于氣的充養。且氣的運動變化有賴于已形成的有形之物作為載體，形氣二者相互為用[4]。氣既可以化生為形，形也可以反作用影響氣。

氣血關系可以幫助理解氣與形的關系。氣屬陽，無形而主動，對血有化生、推動、統攝作用。血屬陰，有形而主靜，血是氣的物質基礎，也是氣運行的載體，具體表現為血能養氣、血能載氣。推及到氣與形，則可認為氣能化生成形，推動和統攝形的運動；形可承載氣的運行，并反向滋養氣。

3 “陽化氣，陰成形”的含義和現代科學內涵

“陽化氣，陰成形”概括了陰陽的功能和特性，陽推動人體無形的各類功能活動，陰生成人體有形的各類形質。

結合中醫陰陽理論，任何事物和過程都可以在有形、無形兩方面一分為二地看待，并且具有無限可分性。如《素問注證發微》所言：“陽化萬物之氣，而吾人之氣由陽化之；陰成萬物之形，而吾人之形由陰成之?！比梭w生長發育過程中，骨骼強壯、肌肉豐隆等有形過程可對應“陰成形”，氣血充盈對生長發育的推動則對應“陽化氣”。微觀過程也可結合“陽化氣，陰成形”理論理解。如宋清江等[7]將中醫理論與人體代謝相結合，將“陽化氣”對應于能量代謝，“陰成形”則對應物質代謝，二者共同描述了人體新陳代謝的過程和本質。龐湃等[8]則聚焦于糖脂代謝，進一步將糖類、脂類的分解代謝這一消耗糖脂、增加產熱、釋放能量的過程對應于“陽化氣”，將合成代謝這一利用能量、合成糖脂、儲存能量物質、補充血液津液骨肉等有形成分的過程對應于“陰成形”。病理過程也可與 “陽化氣，陰成形”結合，如惡性腫瘤可認為是陽虛化氣不足，陰精化生異常，在人體虛弱之處聚而成毒，發為積塊。微觀上則是陽化氣不足，細胞分化能力低下，陰成形不受正常調控，畸形生長旺盛增殖，導致腫瘤細胞無限增殖積聚[9]。

可見，“陽化氣，陰成形”的現代科學內涵范圍廣闊，可涵蓋生理及病理、宏觀及微觀等多個方面。

4 生精上皮中的“陽化氣，陰成形”

結合現代醫學研究，可以應用“陽化氣，陰成形”從中醫學角度理解具體器官、組織、細胞的結構與功能。生精上皮由支持細胞和多層生精細胞構成，可在生理狀態下產生精子，這一過程亦可結合“陽化氣，陰成形”進行理解。在生精上皮中，支持細胞發揮無形的支持功能，對應“陽化氣”；生精細胞進行精子發生，生成有形的精子，對應“陰成形”。

4.1 支持細胞的“陽化氣”功能 支持細胞是生精上皮中唯一類型的體細胞，為發育中的各級生精細胞提供重要的支持功能。各級生精細胞鑲嵌在支持細胞中，受到支持細胞的營養支持和調控。目前認為支持細胞的支持功能主要包括：營養物質和其他因子的供應、免疫保護和提供物理支持等，對應“陽化氣”。

4.1.1 支持細胞的營養支持功能 由于血睪屏障的存在，生精上皮被分隔為基底室和近腔室，近腔室中處于發育過程的各級生精細胞無法直接與血液循環系統進行物質交流，主要依賴于支持細胞提供的營養物質、調節因子、生長因子等。因此，支持細胞的營養支持功能直接影響精子發生過程的推進和各級生精細胞的生命活動。

乳酸、丙酮酸等代謝前體是生精細胞的主要能量底物，由支持細胞供應，用于生精細胞的代謝供能，保障生精細胞的各項生命活動及發育。其中乳酸是生精細胞所使用的核心能量代謝底物，與生精細胞的新陳代謝、存活、發育息息相關。既往研究證實，體外培養的粗線期精母細胞和圓形精細胞需要高濃度的外源性乳酸作為主要能量來源[10]，以維持ATP 產生和能量供應，而添加外源性葡萄糖并不能達到維持生精細胞ATP 產生的作用[11]。除了供能以外，乳酸還會影響生精細胞中的基因表達和物質合成。在大鼠分離生精細胞的體外培養中發現，添加乳酸后RNA 和蛋白質合成速率上升[12]。生精細胞的存活率也受到乳酸濃度的影響[10，13]，為隱睪癥大鼠注射一定濃度的乳酸可以抑制精母細胞和精子的死亡，改善精子發生[14]，而用乳酸處理分離的生精小管后可以提高生精細胞的凋亡抗性[15]。

乳酸還是重要的信號分子，在不同細胞間的傳遞和細胞內的移動被稱為乳酸穿梭，這在細胞代謝調節和信號傳遞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在睪丸中，支持細胞通過糖酵解產生乳酸并將之分泌，相當于乳酸穿梭理論中的“驅動細胞”，也就是乳酸提供者；生精細胞攝取乳酸后加以利用，相當于“受體細胞”，也就是乳酸使用者。在精子發生過程中，乳酸可能也作為信號分子參與了支持細胞與生精細胞間的信號傳遞。

細胞需要各類金屬離子維持正常生命活動，如鐵、銅等。生精細胞中鐵缺乏會導致氧化應激，損害男性生殖功能。支持細胞可以分泌轉鐵蛋白、銅藍蛋白等，生精細胞攝取支持細胞分泌的轉鐵蛋白，獲取鐵離子并進行代謝，維持氧化還原平衡，保障精子發生。

支持細胞通過自身糖脂代謝，生成乳酸等能量底物與代謝中間體供生精細胞使用。這一過程涉及到支持細胞自身的能量代謝與物質代謝，相對于精子發生形成精子這一實質物質仍偏于無形范疇，類似于氣化運動。

供給能量與其他營養物質的功能也與氣的推動、溫煦作用相似，激發和促進人體的生長發育、生殖功能。乳酸等物質可作為信號分子傳遞信息，調節生理活動，與氣的中介作用相似，感應傳遞信息，維系機體整體聯系。

4.1.2 支持細胞的免疫保護功能 血睪屏障主要由支持細胞產生的緊密連接構成，是特殊的血液-組織屏障[16]。生殖系統易受到細菌、病毒、支原體等多種病原體感染，影響生精功能及生育力。血睪屏障一定程度上阻止了外源性有害物質進入生精小管，避免其干擾精子發生。當病原體侵入時，支持細胞可以通過表面的Toll 樣受體啟動免疫應答，激活睪丸內特異性免疫反應，以應對病原體的侵擾[17]。支持細胞及其所形成的血睪屏障還可以發揮免疫豁免功能，避免精子作為自身抗原逸入血液循環引起機體自身免疫應答損害精子發生。在生精周期中，處于發育過程中的生精細胞需要通過血睪屏障，由基底室進入近腔室，血睪屏障也會呈現周期性開放，推動了生精細胞的發育進程。

支持細胞及其形成的血睪屏障起到免疫豁免、隔絕部分有害物質的保護功能，氣的防御作用亦有相似性，可抗御邪氣。支持細胞的支持功能體現了氣的推動、溫煦、防御、中介、營養等多方面作用，可被認為是“陽化氣”的現代科學內涵之一。

4.2 精子發生的“陰成形”過程 精子發生過程包括一系列復雜有序的步驟，通過精原細胞增殖、精原細胞分化為精母細胞、精母細胞減數分裂產生精子細胞、精子細胞成熟及釋放，最終產生成熟的雄性配子。這一過程關乎生精細胞自身生命活動，受到諸多因素的調節與影響，如激素、旁分泌因子、基因和表觀遺傳調節因子等。

結合中醫理論，腎中封藏之精既稟受于父母，又受水谷精微化生的后天之精不斷滋養。男子二八，腎氣充盛，天癸充盈，腎中精氣在凝聚生成有形物質，在精室中產生成熟精子，排出精液，實現“陰成形”[18]。

現代醫學研究認為，各類生精細胞在生精小管中按照特殊的細胞聯系排列，并有序推進，構成了精子發生過程。郭軍[19]將中醫陰陽概念與精子進行聯系，認為陰主精、主潤、主沉降，屬于人體有形物質，與精子數量密切相關，陰虛則有可能導致物質凝聚減少，精子數量不足。

綜合來看，精子作為有形物質，可認為是“陰成形”的產物精子發生過程可認為是“陰成形”的現代科學內涵之一。

5 基于“陽化氣，陰成形”理解支持細胞與生精細胞的關系

支持細胞與生精細胞共同存在于生精小管，二者在結構上緊密相連，在功能上也具有密切的關系，這與陰陽互根互用關系相似，二者相輔相成、相互依存。

5.1 支持細胞支持保障生精細胞的精子發生 支持細胞支持精子發生的進行，調節營養物質、生長因子等向生精細胞的供應：如支持細胞創造并維持生精細胞發育所需的特殊微環境，分泌乳酸等能量與代謝底物，為生精細胞提供能量供應，保障精子發生以及雄性生育力。支持細胞只能支持有限數量的生精細胞，在一定程度內調控生精細胞的數目，必要時也誘導生精細胞的凋亡。這體現了“陽化氣”對“陰成形”的推動、調節作用。

5.2 支持細胞與生精細胞代謝合作 精子發生過程中有大量細胞發生凋亡，凋亡的生精細胞被支持細胞吞噬并降解，而其中的脂質又成為支持細胞的重要能量來源[20]。支持細胞將自身大部分蛋白質合成用于產生分泌發育糖蛋白以供應生精細胞，而生精細胞對糖蛋白等物質的攝取及運輸反過來又會影響支持細胞的功能和周期性。如堿性成纖維細胞生長因子是一種生精細胞產物，卻可以通過PI3K/Akt 途徑調節支持細胞的糖代謝和乳酸產生，影響支持細胞的營養支持功能[15]。由此可見，支持細胞與生精細胞之間存在雙向相互作用，這也體現了“陽化氣”與“陰成形”互根互用的關系。

6 “陽化氣，陰成形”異常與男性不育

不孕不育癥是指在至少12 個月的定期、無保護的性交后無法懷孕[21]，而男性不育即是由于男性因素所導致的不孕不育癥。在中醫學中，男性不育屬于“無子”“艱嗣”等疾病范疇。陰平陽秘，精神乃治，陰陽協調平衡標志著人體健康，而陰陽失調則標志著疾病的發生?！瓣柣瘹?，陰成形”的異常也會帶來病理改變，導致疾病。

《金匱要略·血痹虛勞病脈證并治第六》云：“男子脈浮弱而澀，為無子，精氣清冷?！敝嗅t典籍中對男性不育已有初步認識，并稱之為“無子”。葉天士《秘本種子金丹》中明確提出了“艱嗣”病名，并創立固本丸、種子丹、菟絲丸等方藥對證治療[22]。古代醫家多認為先天不足、房勞過度、內傷七情、飲食不節，使腎之精氣受損，導致腎陰、腎陽失調，最終形成陰陽俱損的病理改變，影響生殖功能，主張以滋陰補陽填精為主進行治療[23]。

現代醫家則結合了現代醫學研究成果，對精子形成的生理過程和男性不育的病理機制有了進一步認識，在中醫理論的指導下進行辨證論治。如李曰慶[24]提出男性不育多因陰陽失調所致，治療應“微調陰陽”，清補共用、攻補兼施。盛文[25]等認為腎陰虧虛，化生生殖之精功能減退，“陰成形”功能減弱，精子等有形之物不能成形而造成少弱精子癥，導致男性不育；以滋陰補腎作為治療總則，恢復“陰成形”功能狀態。郭軍[19]則應用“陽化氣，陰成形”理論將特發性少弱精子癥分為“陽化氣”不足所致的特發性弱精子癥、“陰成形”不足所致的特發性少精子癥，治療中應溫陽滋陰兼顧。中醫對不育的病因病機認識及辨證論治方法不同，但究其本源，不外乎基于“陽化氣，陰成形”的陰陽互根互用特點，調整失衡或受損的陰陽，使陽生陰長、陰平陽秘。

7 小結

支持細胞發揮支持功能，為生精細胞供給營養物質及調控因子，保護生精細胞免受部分病原及自身免疫損傷，為陽化氣。生精細胞則在前者支持下，完成精子發生過程，形成精子，為陰成形。二者互根互用：生理狀態下互相配合、調節，保持“陰平陽秘”的動態平衡；異常的病理狀態下則互相影響，陰損及陽或陽損及陰。因此在精子發生異常的男性不育的辨證論治中，可以基于“陽化氣，陰成形”理論，結合現代醫學檢查手段，有針對性地施以治療，使陽得陰助而生化無窮、陰得陽升而泉源不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