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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小型張讀本

2024-01-19 18:51
散文詩(青年版) 2023年11期
關鍵詞:草木石頭

一縷炊煙在村莊的屋頂

召喚離家的人

在命運的枝節上行走——

他用錛子造房梁,造門窗

造春風里的話語

也造出了生活的模樣

用壞了鋸子,錛子,鑿子

用壞了一把老骨頭

他被路過的秋風接走

再也不回來

在墻角,用舊的器物

在塵埃里回憶往事

記憶的片段里,恍惚間

他用木匠的工具,鑿出我心口的痛

石頭,為我引路

大自然寄給我的石頭

棱角分明,又暗藏玄機

打開一條神秘的通道

讓石頭,找到它的位置

得為石頭立傳,把億年的時光看透

靈性的石頭,刻畫出一條路

你手里攥著的石頭,身上背著的石頭

心里養著的石頭

還有曾住過的石頭房子

都得留下點什么

該讓石頭說話了

包括那些靜默的石頭,人形的石頭

讓它們在孤獨中,喊出我帶著玉字的姓名

向度

一棵樹和另一棵樹,挨著

又保持著一段距離

以防影子傾軋

那些外表蔥蘢,內部腐朽的樹

在林中,葉子嘩嘩作響

已經把光陰,用壞

林中有岔路

一面是暗夜,一面是光明

你要聽從天上的閑云指路

抱緊心中超逸刮過的風

陰山巖畫

這里的云朵沒什么事

閑散地飄著

這里的鳥兒沒什么事

四處亂飛

手拿鞭子的游牧人

把他的牛羊趕到巖石上

巖石滾燙,牛羊躲到巖石里

游牧人累了,也躺在巖石上

風只是長久吹著

游牧人和他的牛羊,都被吹到時間深處

成為巖石的一部分

模仿著每一棵樹寫詩

人生半夏,學會了謙卑

和樹木比鄰而居

模仿著林子里的每一棵樹寫詩

那些光就匯聚過來

每一棵樹上,都長出了鳥鳴和詩句

動詞成為我的心跳

名詞慰藉著一個人向暖的目光

或高或矮的樹,大自然均衡愛撫

無顏值歧視,誤八草木間

不談虛度,陽光馱著新鮮的事物

海水一樣涌過來

蘆葦

山野上的蘆葦,在風中已經白頭

時間給它鐘愛的小蘆花

披上輕盈的白羽衣

此時,它的體內多了一些空靈的回響

秋天的蘆葦變成思想者

火焰,石頭,大雪

輪換的道具,思想者在追問

蘆葦,在空茫茫的大地上挺立

它在找尋,丟掉的光陰

一半蔥蘢,一半白雪

落葉

黃蝴蝶,黑蝴蝶,從高高的樹上飛落下來

飛成了一種絕美的姿態

奔赴一種新生,或是一種涅槃

它們在大地上層層鋪陳

成為隱喻的詩句

從時間里生出來的葉子

注定在時間里消失

密碼

她一生都在解譯著

自然,草木,鳥鳴和流水的密碼

鑰匙系在云朵的小腰肢上

她輕盈著身段,和樹上的灰喜鵲

哼唱一首失傳已久的歌

終有一天,秋風敲著她的柴門時

蒿革在門口說:查無此人

她的腳印,漸漸被時間磨平

樹木和鳥雀們在講述她的傳說

就像一首好詩,散落民間

古榆林

那些老榆樹,披著古舊素樸的衣衫

一個老骨頭攙扶著另一個老骨頭

行走在山野深處

我喜歡這個古字

還有那個木字旁的榆字

它們的身體裝大地,也裝年輪

借著秋風的粗嗓音

我得和它說說往事了

那片片落葉里

是不是都隱藏著懺悔的光陰

一個吹陶塤的人

一個在白雪與落葉下吹陶塤的人

他吹出了七千年的時空回響

泥土的彩陶,燒制出沉靜的底色

他的胸腔有山谷的空靈松濤

風和流水的聲音拂過

周圍靜下來,山雀的鳴叫伴奏

他收集鳥鳴,風聲

用聲音的箭,刺向我

在斑駁的樹影后面,我是個偷覷著

也是中箭者,用云朵包裹著暗傷

眼睛里的感動,轉成耳朵中的驚喜

在時空里穿越,神話里的樂音

洗滌著一個人的靈魂

他用陶塤,吹出了泥土的古老品性

吹出了萬物的回應

每塊石頭都是有姓名的

樹化石,瑪瑙石,戈壁石,珊瑚石

最后一顆叫,玉靈石

在命運的漩渦里

在時間的沙漠中,被錘打

后來,它以堅硬的筋骨存世

在荒野中,月光的水銀為它打造了

永恒質感的盒子

和一顆石子,在一個時空里

互通了天地,互換了姓名

莫尼山非遺小鎮

石頭從遠古回到小鎮,太陽神住到石頭里

巖畫,皮畫,剪紙畫,蠟染布藝

依次呈現事物的本色

小鎮把古舊的時光,抱在懷里

木頭的氣息,石頭的氣息,皮張的氣息

莫尼山以一種拙樸神秘的氣息

召喚著煙火

通拉嘎把他放牧的羊趕到巖石上

把他的馬藏到皮子里

剪紙的其其格,把百靈鳥放飛在紙張上

莫尼山非遺小鎮,還原了事物

最初內在的樣子

淖爾邊的天鵝

那些遷徙的天鵝飛向北方,在中途

停留在一片淖爾邊

翅膀里有季節,風和純凈的底色

它們翅膀舞動,發出巨大的鳴叫

那一刻,我被它們靈性的美打動

從瑣碎的生活里抽離出來

我的胸腔也似乎發出鳴叫聲

和它共用著下午的時光

此時,它喚醒的是田野邊的怪柳

和冬天破舊的山河

喚醒一個對美和自然遲鈍下來的人

天鵝的羽翼里,甩出

一湖水和兩岸風

意欲尋找一些修辭和它同頻

細小的光芒升起于筆端

小野花

一朵野花在開,蝴蝶在舞蹈

風把它彎著的腰,摁在泥土里

把年輕的身軀,一直摁到蒼老

它不談命運,不說沮喪

用微弱的香火,燃成燈

從自晝開到暗夜

一朵野花,開成微小的星光

泥土上的火炬手,在年歲的輪回中

它不說卑微,不談沮喪

卻從深淵里,拉出希望和美

星辰

那是漫長白天攢夠的黑

遮住了一天的疲憊

夜,把喧嘩的聲音都收攏起來

讓寧靜掛在樹上,掛在夜空

她眼里的日月星辰,在此時閃出光澤

小園里,兩個蟲子在月光下低吟

夜被拉得更低

它們把體內浩瀚的宇宙

重新安置

影子

影子跟著這么多年

已經有了太多的委屈

在毫無意義的事物中,損耗

只有回到一棵草的內心

又變回自己最初的本色里

如果一些雜擾的事,封閉了內心對自由的渴望

如果一些卑微的美,沒有深入內心

如果大自然,不能讓內心有平靜或者欣喜

石頭只是壓著日常,流水不能歌唱

怎能剖開冗雜生活的內殼

讓溫熱的情感不會疏離

剝離,隔著的煙霧

讓水流回到江河,樹木回到森林

蓮花形筆筒

蓮花形筆筒,最先是樹木的一部分

它以木質的核,來承載歲月最輕的一段

隱去生命中黑暗的部分

替樹木完成一種修行

逝去的年輪,在筆的供養中

變得厚重起來

一日一日的磨損中,它在變舊

也難免,露出倉皇之相

舊的時光,舊的手掌,舊的樹木

誰也不能去破解,小小乾坤里的秘密

一個蓮花形筆筒,對應著一棵枯萎的樹

對應著一個活著,書寫的人

互為琴瑟

在現實中有一個通道

在沾塵的路上行走

忍受低至塵埃的內身和困頓

辛靈,是醞釀已久的替身

她把我從俗世中解救出來

親近草木,讓樹枝上掛滿詩意

眼中的美,長成無用的云朵

心中的愛,編成世上的暖

這單調漫長的日子

才有了織錦般的綿密和靜遠

她把我從柴米油鹽中,吸引出來

以清晨的露珠為幻象

用草木為階,搭起一座天梯

在兩種世界中互換身體

我們互為琴瑟,互為知音

俗世的名字

這是泥土里生出的三個字

綴在一起,成為一個人的名字

疏離,土氣卻又充滿人間煙火味

草木的骨頭,有玉的品性

花朵、落葉和灰塵

組合成一個人的清晨、正午和黃昏

玉玲無玉,只有性情的書寫

懷抱著流水的歌唱,在行走

沒有隱喻,沒有抒情

只是把樸素靜寂的生命時光

像毯子一樣鋪展開來

上面披上花朵、落葉和灰塵

伴隨著一個草木的名字

寄存在這值得的塵世

萬物,空寂的謎團

先虛構兩個人

再虛構一種生活

然后,把她們送進水深火熱中

草木有憂傷,在寒冬無法遇故人

山雀有憂傷,無枝可依

冬天讓萬物生出空坐的心

一片葉子落下來

卻怎么也找不到,它的前世

你到底是在哪個路口和我走散的

走到我的時間之外

依偎

母親的小菜園,長有很多馬齒莧

它身外有焰火,心內有溫涼

這種酸滑的植物,被母親捎到城里

成了一種偏方

在我的餐桌上,它有了中醫的身份

專治各種思鄉的念想

我要和它回故鄉

我要和母親,成為互相的影子

依偎著站立

寫給你

看著日漸蒼老的你,我感到無能為力

我不能把一些新鮮的句子

鑲嵌進你的身體里

讓你重新枝繁葉茂

不能代替時間的河流,疏通你血管里的風寒

村莊里飄過的烏云,遮住心里的柔軟

那些相同的夢境壓著我,讓我喘不過氣來

把年老的你壓縮成一個瘦弱的小人

在夢里,我緊緊地抱著你

怕你走出我的夢境,成為一個影子

只能去黑夜里找你

逐光者

那個執著的鄉下女子

在山中撫琴

久彈琴,卻聽不見琴回音

久播種,只收獲秕各

她還生活在草原小鎮,散布的光澤中

去收藏草木集市上的秋霜

那些凝結的美,品讀感動

可現在,那些花和果實

都要隱退了,它們即將絕塵而去

只留給她,一大段空枝

那些如火的陽光,也要退場了

之后,又下了一場秋雨

遍體都是涼

靈魂呼喚著火,可火去了遙遠的地方

一直心存著希望——

火焰一直都存在,陽光一直都免費

她是逐光者

光,在黑暗中

一朵云的書寫

面對一群孩子

內心就長出一個個玲瓏剔透的孩子

交出自己,交出綠意繁茂的森林

交出古典的天空,籠罩的大片原野

空氣中有萌動聲,從桃園穿堂而過

執立一旁的,是一片云,布下的雨

潤澤漢字書寫的迷局

這溫良的時光,這溫良的人

不愧對每一片光陰的追問

文字的鎧甲

在義和沙拉,放牧羊群的人

也放牧野草和歲月的風

在村莊外,種植牧草的人

也種植荒蕪和想象

我是城市里行走的人

背棄了故鄉和它的大片廣闊

云是自由的

背著天空的夢想在跋涉

現在,我也是累了

想停下腳步,歇一歇

陽光的影子,星星的影子

交替出現在身體里

進入文字打造的鎧甲里

企圖和時間交換永恒

石頭

把一首詩的草稿,寫在紙上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堅硬的石頭

它沒有被打磨之前,拙樸又棱角分明

就那樣完成各自的排序

一朵無人問津的小花,靜默地開著

開成石頭的樸素形狀

在無人問津中,早已習慣了平庸的命運

風不停地刮來,有天地對它的撫摸

命運的石頭呀,排列在一張隱秘的紙上

那些心上有銹的人

能否經得住一顆石頭的叩問

在怪柳林邊

在家鄉的怪柳林邊

草木葳蕤,月光清澈

一條小河連著整片的樹林

蛐蛐的叫聲好像也滲到石縫里

當我連綴這些詞句時

那些詞句是柔軟的

沒有疾病,沒有衰老

沒有庸?,嵥榈睦_

一首詩駐扎在柴米煙火之外

它在人世的慌亂之外

像天邊的星子

輕輕地閃了一下

并動用了,草木家鄉的能量

把我拽出生活的泥沼

遇到羊群、莊稼、樹木時

我還在一條河里掙扎

尋求安全的岸

來寄放自己的靈魂

那些水流追逐著,裹挾著

意欲同化一條魚

能隨波逐流

鑿開內心的冰

提起一些異質的漢字上岸

我離開了羊群、莊稼和樹木

搭上自己的諾亞方舟

不知鴿子銜來的橄欖枝

落在哪個方向

我縮小自己的身體

在生活的矮門里側身而過

后記:被自然之光照亮

大多數時候,我都喜歡從人群中抽離出來,回歸到大自然中,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自然主義者。在大自然中,可能遇見羊群、草木、敖包、河流,更多的時候,會遇見真正的詩神,真正的自己。行走中隨時用手機記錄下來瞬間的靈感,這是大自然賜給我的不矯飾的詩歌。

在遼闊的大自然,心境也開放豁達起來。攜帶一本大自然的詩集,和蘆花飛鳥感受生命的大自在,被自然之光淋浴著,心里也充滿著無限的愉悅。

記得一個作家說過:那么多詩人在寫空中樓閣中的自然,詠花而不見花。美國自然文學先驅繆爾說,如果一個人不能愛置身其間的這塊土地,那么,這個人關于愛國家之類的言辭也可能是空洞的,因而也是虛假的。

前幾天去扎魯特大黑山尋找人面巖畫,有很大的觸動。之前一次尋人面巖畫,因暴雨而不遇,我執拗地再次踏上尋訪之途,要和大黑山石頭上的人面巖畫去通靈。還好,這次在半山腰找到了人面巖畫。人面像傲視前方,使人不敢逼視,頓生敬意,其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帶給我巨大的震撼。千百年來,石頭還在,石頭上的那個人怒目圓睜,在大黑山守候著他們的先祖和一座空山。山腳下,契丹人的墓葬群也還在,契丹人卻已經化為土,化為灰。心里掠過一陣時光易逝的感嘆:我們終究也會化為土,化為灰,只有詩歌或許會留下來,成為一束光,黯淡或光亮地存在于世間!

容易迷路的我,在山里那條彎彎曲曲的石子路上順利地找到回家的路。我不知道這條路徑的密碼,但我知道我要尋找的是什么。嫦娥山上石子堆積的敖包上,五色經幡風中飄動,不忘左繞敖包三圈?!爱旓L和神靈一同進出,暮色和月光一同進出的時候,似乎撞入一場詞語制造的驚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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